其实我的体质还算不错的,只是换季的时候时常感冒,而这场感冒在冬去春至时堪堪巧遇了我的失意,故来得特别迅猛。
先是伤了风的晕症,开了个不好的头,后边各种不适接连而来,当尹嫂嫂把大夫招呼到我屋里的时候,我已经不大想开口了:从嗓子里出蹦出来的声音我听着都惊悚。
原本我想着那大夫会给我来个悬丝诊脉,我一直对这项中医史上的医学传奇很是敬仰,认为其是不可解的技术手段,我吞了吞口水,尽量忽略咽部的刺痛感,巴巴的等着帐外悬根丝进来。
哪知隔着薄薄的帐子,外间分明是一个长须的汉子,他坐在榻前捞起我的手腕就按了下去,我感觉到我的脉搏在医者指腹下的跳动,我轻咳,沙哑而沧桑,他示意侧旁的侍女掀帘,我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浓眉长须的医者,向他点头示意。
我开了口,想要陈述病症,尹嫂嫂止住了我,上前将我的不适说与医者,那医者听完之后又补充问了一些,就说是风寒入侵,遂开了个方子。
尹嫂嫂正待唤人引了医者出屋,那人却迟疑着又问道:“这位娘子平时里喜食何物?”
到司空府以来,我的吃穿用度都是尹嫂嫂在安排,初时她亦问我于吃穿方面有何喜好,我心绪皆不在此,自然随了她的便,而后她便不再问我,她送来什么我吃什么,拿来什么我穿什么。此时医者一问,她一时间答不上来,看向了我。
我扯开了我的破锣嗓子,朝尹嫂嫂努了努嘴:“我和嫂嫂吃的都差不多,也没什么特别喜食之物。”想了想,又补充道:“阖府上下,只得公子丕喜食柑橘。”
曹丕就是吃那个又冷又酸还带着腐味的柑橘吃坏了肚子,而我对柑橘着实一点兴趣也没有。
医者踟蹰着开腔:“脉沉而涩,再观气韵,这位娘子除却染了风寒,肺腑间亦积有少许金质,故致郁气易结。”
尹嫂嫂有些担忧的望向医者,医者道:“只是稍稍的金毒,于身体无碍。”
已成隔世的二十年整,我怕是早把元素周期表吃了个遍,以为自己练就了百毒不侵金刚不坏之身,没想到也不过只是落了个无碍的金毒。
我亦示意尹嫂嫂不必过于忧心,又把赞赏和感激动目光投向了医者,不知他看懂了我眼中的深意没有,拎了医箱便出了屋。
药汗浓黑,看着就苦,我眉也不皱的接了就送往嘴里,中间还停顿了一下,让药渣沉到碗底再继续饮尽。
卧床之后,更是难捱,门掩住了外间的风,窗隔绝了天边的月,尹嫂嫂早就明了了我的心思,我亦掩藏不了,望向她的时候,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以前我病了,他都来看我了,这次怎的迟迟不来,我让余兰跟他说了我过嫂嫂这里来,文远他不会不知道,还是,司空府的后院是禁旁人入内的么?”
“也不是,若是去个贴子,或许也是会来的。”她答道,握着我的手。
“算了,墙高万丈,挡住的是不想来的人。”我无奈的笑,挺忧伤纤细的话从我嗓子里蹦出来宽了粗了不知多少倍,跟拉风箱似的,形容不出的可笑。
尹嫂嫂不肯相信我并非是她所熟知的那个周何,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不愿意相信,为了替我排遣难熬的时光,她还找了些书来,我翻开竹简,拔下簪子指指点点着断句,她在旁边陪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别看得太久,仔细伤了眼。”
她还不曾出去,有侍女便领着曹操进来,我第一次与曹孟德如此近距离的见面,不免露怯,想说句话,声音又跟敲那破了的锣似的,于是就低着头,想要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