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年末。
不知觉中,邮寄些许礼品与问候成了关乎亲情的具象。
三外公在沙湾,今年应该有九十了吧,父母在的时候,年年去看他们,因为是母亲方面的戚,父亲常有抱怨但大体还是做得不错的,该给的给该咕噜的咕噜,从他们走后,这维护亲情的责任自然而然的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印象中的三外公自从来沙湾起基本就没怎么受过累。记忆中的三外公每天就是在街上下棋,马后炮重重炮隔山打牛,空了就跑山采药,十多斤的西瓜他一个人能干得意犹未尽。他的老婆我的三外婆是个苦命人,一年到头难得穿上两次干净衣服,在厂里奔劳了一辈子,十多年前年早早的就去了极乐。这些年三外公的女儿回来了,孙子也二十多了,女儿是他的二哥的,他没有生育能力从小抱养过来,我的外公是老大,等于说三外公的女儿其实就是二外公的女子。我也是叫的孃。比我大十岁的孃。孃孃叫春华,那个年代烂大街的名字。桂花桂华淑芬春华春芳春燕小琼明华……年轻时的嬢嬢很漂亮,像邓丽君,温婉阳光清丽可人,可她折腾来折腾去,就是没走好自己的爱情路,找过大钢厂的工人,找过街上的老师,找过街上的居民,都是不了了之,又出去打工很多年,年纪大了终于是回来了,与其说是回来照顾老父亲,其实不如说是板不动了。人生的真像就是这样残忍,不残忍的其实都是亲戚间不忍心故意往好了说的言辞。
假如当年她怎样,唉,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假如当年她这样,唉,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可拉倒吧,人生哪有预演与重来……
现今这结果,其实就是自己累世修来的宿命。
现在的孃领上退休工资了,加上三外公的退休金,一月有六七千,足够他们生活了,特别是在沙湾这个小地方。乐山的整体物价水平生活成本比峨眉便宜。峨眉对于乐山,像极了阆中对南充,都是县级5a旅游城市,工资低消费高,畸形发展得蓬勃热闹。也是因为这原因,乐山人对峨眉的感觉非常不好,互相瞧不上,平时游玩都不愿意来峨眉,当然峨眉人也是瞧不起乐山人,峨眉人说你乐山除了大佛就没其他的了,峨眉山上至少还有几十个庙子,有猴子清音阁一线天高山杜鹃烟熏鸭子,前几十年乐山人常轻蔑的喷出一句峨米猪,这互相瞧不上咬牙切齿的程度与阆中和南充一样……
其实都是大哥二哥的煮豆燃豆萁,彼此彼此……
跑题了。
孃的亲生父亲我的二外公是三台的,从小给我的记忆就是常来打秋风。特别是小学时候,常下学回家就看见屋里来了五六个人,父母忙里忙外的招呼着,酒足饭饱后打地铺。待得初中后条件好些了,有时母亲就托了熟人给他们安置到单位招待所里去住,这从小到大,来我家几十次是有的。小时候的我是不明晓事理的,只知道亲戚来了会有好伙食,有鸡有鸭有鱼,虽拘谨,也比平常热闹许多,能够吃上许多平日里见不着的好东西。小小的我在那时候感觉到的温情,其实是建立在口腹之欲上的温情,一种在物质匮乏时期没有深度的温情。及至大了,才明白他们的到来其实是给父母平添了许多负担。本就是外戚,拖家带口的来打秋风,吃饭要坐上八位,要敬酒添饭,规矩不能乱,好生招待了走还要拿上父母一月的工资……
那时间的我只记得好菜的味道,昏黄灯光下的盘盏碟乱,屋里此起彼伏的鼾与脚臭。
嗯嗯,亲戚嘛。我想我现在是非常理解我老汉当年对他们的私底下的真实想法了。并不因为是外戚。
父母生病及至往生,那家人没有电话不来看望,这几年了来沙湾看他女子弟弟孙子,来峨眉爬山,都不来我这里看一下,都想不起他们曾经叨扰了多年的侄儿侄女,都不曾去给他们烧支香念叨念叨,都不舍得用这最省钱的方法给在世的亲人们展现一点老辈子的道德威望。我外公走时,这两弟弟都没有回攀枝花送一程,沙湾的三外公工作婆娘都是我外公给他安排的。二外公虽说没有直接受惠,这几十年哥哥给他其他的七七八八绝对是不少,从我父母他的侄女侄女婿就能看到。
良心这两字确实是我对他们的奢求。
于是父母走了之后,我还是年年给三外公拿东西,餐厅开张的18年,还把他接过来团了年,今年是真不想再给了,想来想去,最后还是亲情占了上风,也罢也罢,再给他吧,到他走了就算了,我是吴家的大孙子,给我外公面子。外公九泉之下看到应该是欢喜的,我的爸看到之后肯定又会咕噜噜生气,在此请你原谅我,我只是希望他们在有生之年能够有一点点汗颜,我根本不奢望他们的亲情,我都四十多了。
从他们来爬山不来看你们开始,其实我便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