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米罗家之前,不知卡妙是不好意思还是真的担心,即使米罗反复表示后脑勺已经没有大碍,卡妙还是坚持去了药店,替他把脑后撞到的地方处理了下。
米罗的公寓就在市中心,装修风格偏后现代,看着其实冷清了些,好在有一个采光极佳的圆形大阳台。
米罗一边问卡妙想喝什么,一边将他带到阳台。卡妙正想问问书在哪,一回头,看见了一面嵌入式的墙。
青年用了整面墙来放他的书。
如米罗所说,他收藏了莫迪亚诺所有作品。当米罗将饮品端上小吧台时,卡妙已将墙上的藏书大致扫了遍:不只是莫翁,还有不少法国作家。
“你喜欢新寓言派?”卡妙侧过头问,“我看这三个人的书你都有。”
“我喜欢这几个作者。”米罗绕过吧台走过来,“但,不太喜欢‘新寓言派’这名字。 ”
卡妙看着他:“如果让你来分流派,你会取什么名字?”
米罗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叫:‘别因为看得似是而非就说别人在讲寓言’派。”
卡妙笑了起来。
“他们的书是挺挑人的。”卡妙拿起一本暗绿色的硬皮书翻看着,“没有过类似的感受或者经历的话……”说到这他顿了下,因为他实际也不太记得自己以前的经历,“大概很难理解书中那些无意义的情节有什么好继续的。”
他转过头时,发觉米罗走到了他身旁。卡妙手里捧的是希腊版,米罗从书架上取出法文版的给他:
“这个。”
“嗯。”卡妙动作自然地接过。
“或者说,看懂无意义中的‘意义’,才是作者要找的受众。”
“不过,也没有孰优孰劣。”卡妙说,“文学作品本身是个很私人的东西,特定的作品是写给特定的人群看的,喜欢看雨果的人不一定喜欢看毛姆。”
“这句我也认同。”米罗轻轻说。他声音里有一种低沉的温柔,好像缓缓落下的天幕,又好像小时候捏着被子入睡的安心感。
卡妙惊觉自己今天在青年说得有点多,也许是米罗待在一起让他感觉很放松,可以别的都不去考虑,只是谈心中所想。
“说来奇怪,”米罗嘴角勾了勾,“对于某一类书,我完全没有类似的感受或体验。只是以前一个朋友爱看,我就跟着看进去了。”
卡妙翻书的手顿了顿,低声说:“你一定,很喜欢你那个朋友。”
米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卡妙将手中书放回,青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么说可能有点傻。我不知道他过去发生的事情,却觉得……自己相当了解他。”
卡妙背对着他,一边找书一边说:“那个人在你面前,深究他经历过什么,其实不那么重要。他所有一切已刻进骨子里,写在脸上,你只是看到了,对吗?”
“……”
米罗费了好大力气,才按捺住没有朝卡妙走过去,像以前那样紧紧抱住他。
如果是那天之前的卡妙,一定不会拒绝他的。
对吧。
……对吗?
卡妙在角落看见一本很旧的书,正要去拿,米罗脸色变了变,率先抢走它:“书架上有新的,我给你拿。”
书被抽走的瞬间,夹在深处的一个盒子从书柜掉下来。
卡妙看到那个盒子,突然有些在意地问:
“这是什么?”
米罗凑过来一看,打开了盒子。装首饰的盒子封得很严,只露出一整块深邃的海蓝宝石。见卡妙一直盯着它,米罗举起盒子往自己身上比了比。
“那是一个戒指……还是什么?”卡妙问。
“不知道。”米罗看着盒子,“我没取出来过。”
“为什么?”
“不喜欢。”
卡妙沉默了下,又忍不住说:“…很配你。”
米罗笑了笑。他低声说:“我也这么觉得。”
卡妙在米罗家待到了很晚。当他终于合上书决定离开时,米罗明显看出了他脸上的恋恋不舍。
于是他说:“这本你看完再还我吧。”
卡妙犹豫了下:“可以带走吗?”
“书的意义不就在于思想的流通么?”米罗笑着,“如果只是私藏,多少会失掉些乐趣。”
卡妙没有再推辞,低声道了谢。
米罗将书递给他,卡妙正要接,青年忽然收回手:“不对吧?今天你撞了我,连我家住哪都知道了,我为什么还要借书给你?”
卡妙收了手看着他:“所以?”
“让我送你回家。”米罗气势汹汹地说,“我至少也得知道你住哪。”
不知是不是错觉,卡妙嘴角轻轻勾了一下,他垂着眼睛说:“好。”
卡妙给出的地址在城北某个小区,到达目的地,他站在车窗外向米罗告别。
“书。”米罗将放在后座的袋子扯过来,交到他手里时,指尖在卡妙手背不轻不重勾了下。
米罗驱车离开后,卡妙走出小区,叫了辆车,朝相反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