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因在邊小豆的辦公室已經坐了近半個小時,她沒有開口說話,邊小豆也沒有問,只是靜靜地在旁邊翻著書。
「你不問問我發生甚麼事嗎?」最終還是方以因按捺不住先開了口。
「你想說的話我很樂意聽,不想的話我也會在這裡陪你。」
「你這個心理醫生就是這樣騙錢的嗎?」方以因白了她一眼。
邊小豆也不惱,開玩笑道「你沒聽過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嗎?好了,坐了半小時也冷靜下來吧,要不要說說看誰惹你生氣了?」她闔上手中的書,眼神看向方以因。
不得不說邊小豆在正常的情況下,還是很有當心理醫生的特質的;觀察力強且對病人有耐心。
方以因看了看她,娓娓道來剛才發生的事。
「所以利東佳現在是不是叫背叛師門了?」邊小豆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樣。
方以因沒好氣地說,「只是工作而已,法院裡不是告人就是被告,不是初審就是上訴。師徒同場做控辯也常常發生,何況是翻案上訴。」
邊小豆想想覺得也有道理,「那為甚麼Theo 會那麼激動?」
「可能他覺得在這個時間點,阿Kai這樣做對我會有不好的影響吧。」
一個有多重人格的大律師,過去她打的官司都該重審吧。
明明判案的是法官,但不少無知大眾確是會這樣想的。
現在利東佳這個徒弟要翻她以前打下的案子,恐怕或多或少都加深了這種成見。
「但Theo 不明白,我選擇向公眾交代病情,早就預料到有人會反彈、討厭我。在記者會前,我不是沒有緊張過、猶豫過,但在記者會將所有事都說出來後,那刻我覺得輕鬆了很多,我真的可以做回自己。」
不是律師世家的女兒、不是運籌唯握方狀,只是純粹的方以因。
邊小豆怔了一怔,她沒想到本來視面子視輸贏多於一切的好朋友居然可以這麼灑脫,不由自主地輕嘆:「你變了,開竅了!」說著還點了點她的前額。
方以因沒好氣地拍掉她的手,「Dr. Bean, 心理醫生可以這樣對病人的嗎?」
邊小豆聳聳肩,「你自己都想開了,還有甚麼病呢?」
「可是…」
「Theo 也只是在意你啊!你該不會因為這樣就生他的氣吧?利東佳只是你的徒弟,現在還已經跟了別的師父,Theo 可是你的男朋友啊!」說起男朋友三個字時,語氣還有點酸遛遛的。
要說邊小豆不專業的時候,就是每當提起紀驍勇的時候。
方以因倒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因為她同樣被男朋友三個字困住了思緒。
她和Theo 還算是男女朋友嗎?他們還可以做回男女朋友嗎?
她陷入了沉思,手不期然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錶帶。
邊小豆注意到她的反應,張嘴想說些甚麼,最後還是吞回了肚裡。
這時傳來了兩聲敲門,原來是跟邊小豆預約好的病人到了。
離開診所後,方以因在街上蕩了兩圈才回家。甫打開家門,就看見華綺思在開放式廚房忙來忙去。
「媽咪?」
「回來了?去洗手然後喝湯吧,正在蒸魚,再炒個菜就可以吃飯了。」
「哦!」她應了一聲便乖乖地到浴室洗手。
看著眼前熱騰騰的老火湯,再看著廚房裡穿著圍裙炒菜的華綺思,方以因覺得這一切都好不真實。
「啊!」
剛好華綺思正要把炒好菜端出來,看見方以因吐了吐舌,「怎麼了,不對味嗎?」
「不是。」方以因連忙否認,「不小心燙到舌頭了。」
聞言華綺思不禁失笑,「傻丫頭,慢慢喝!」
上一次吃到母親煮的菜是甚麼時候的事呢?中學?還是小學?
華綺思的廚藝很好,但自從方正去世後她就甚少下廚。後來她們搬到英國後,家裡的伙食更是由請來的鐘點包辦。
看著眼前冒著熱氣的飯菜,眼前一片模糊,她忽然有種很虛幻的感覺,好像只要一個眨眼,華綺思和眼前的飯菜就會消失無蹤。
「Evie,為甚麼看著飯菜發呆?」
「好像在做夢。」她吸了吸鼻子,不經意的便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然後才回過神來。
華綺思心一塞,挾了一撮菜放在她的碗內,笑著對她說,「只要你想,媽咪隨時都可以再做飯給你吃!」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媽媽,錯過了很多事,也讓方以因受了很多苦;慶幸她尚有補償的機會。
「嗯,多謝媽咪!」方以因笑著點頭,緊緊地握華綺思的手,兩人的雙眼都有些通紅。
「來,吃飯吧!飯菜都涼了!」華綺思拍了拍她的手,自己也拭了拭眼睛。
「Theo 下午給我打過電話,他跟我說了佳仔的事。」
「媽咪,沒有Theo 說得那麼誇張,阿Kai仔沒有出賣我…」剛嚥下一口白飯的方以因連忙解釋道。
「你不用那麼緊張,我看著佳仔長大,他是甚麼人我很清楚。雖然他平日常常嬉皮笑臉沒正經,但和他老爸一樣都是善良沒機心的人。」
聽見華綺思這樣說,方以因這才放鬆下來。說實在的,她也不知道為甚麼要這麼著急地為他解釋。
「不過相信明天的報章雜誌都會誇大其辭地報導這件事了,你要不要避一避?」
「不用擔心,我又不是大明星,這些新聞過一天就沒人在乎了。」
看見女兒真的絲毫沒有被這件事影響心情,華綺思也放心下來。
因為有個人曾經教過她不用為了不在乎她的人偽裝完美,而是要為在乎她的人活得快樂。
「不過我也想趁著現在有空去一趟旅行。」方以因忽然提起。
「好啊,Theo辭了on call broadband 的工作,正好你們可以去拍拖。」
「媽咪,我和Theo 已經分開了,我這次是自己去啦!」在邊小豆剛才引出她內心的疑惑後,她總算有了個答案。
「可是…」
「不用擔心我啦,我可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人啊!」方以因連忙岔開話題。
華綺思無奈地笑了笑,也識趣地不再說下去。反正兒孫自有兒孫福,年輕人的感情事,就由他們自由發展吧!
另一邊廂
「唉,破相了破相了,香港先生沒有我的份了。」利東佳左手拿著冰袋敷著臉,右手拿著鏡子看著自己的模樣,喃喃自語地說著。過了大半天,他臉上的傷已變得青青紫紫的,看起來還真有點難看。
他放下手機拿起了桌上的文件,看上面翻頁的痕跡就知道被翻閱了無數次,上面還有各種各樣的筆記和註解。
已經凌晨一時多了,但心中鬱悶著的他不想回家,一直賴在辦公室裡。
「利東佳,三年前的冤案,你真的翻得來嗎?我怕案未翻成,已經有很多人要跟你翻面了。」他用力闔上檔案夾,把電腦椅轉成背向辦公桌,雙手放在脖子後。
「你根本就是想藉她上位,增加你的知名度!」
他輕笑了一下,她會相信嗎?
前男友vs 徒弟,好吧,他其實要算也是個前度,前男友vs 前徒弟—嘖,該死的,聽起來都覺得親疏有別,何況人家可能前任變回現任了!
唉! 重重地嘆了口氣,利東佳把文件夾攤開放在臉上,百無聊賴地玩起轉椅自轉起來,轉得有點眩時才停了下來。
這個轉椅子的遊戲是他常常在家裡跟愁擘擘玩的,模仿公園的氹氹轉。
「等等…」他忽然從轉椅子上彈起來。「Yes!都是你最好最幫到手!」說著伸手拍了拍放在桌上的白色小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