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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驸马夫妇】泞路伴雪行,千里知情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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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萧索,人更孤独。
  傅红雪慢慢地走着,他本已习惯孤独。但现在也不知为了什么,他心里总觉得有些空空洞洞的,仿佛失落了什么在身后。
  有时他甚至忍不住要回头去瞧一瞧,后面的路很长,他已独自走过了很长的路,可是前面的路更长,难道他要独自走下去?
“她的人呢?”他思索着,想要回头。
  可他并未回头探看,因为此刻他听见了一阵哭声。
  是一个男人的哭声。哭的声音很大,很哀恸。
  男人很少这么样哭的,只有刚死了丈夫的寡妇才会这样子哭。
  傅红雪虽然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却也不禁觉得很奇怪。
  但他当然绝不会过去看,更不会过去问。
  哭声就在前面一个并不十分浓密的树林里,他从树林外慢慢地走了过去。
  哭的人还在哭,一面哭,一面还在断断续续地喃喃白语:“白大侠,你为什么要死?是谁害死了你?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
  傅红雪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一个穿着孝服的男人,跪在树林里,面前摆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些纸人纸马,还有一柄纸刀。
  用白纸糊成的刀,但刀柄却涂成了黑色。
  这男人看来已过中年,身材却还保持着少年时候的瘦削矫健,鼻子和嘴的线条都很直,看来是个个性很强,很不容易哭的人。
  但现在他却哭得很伤心。他将桌上的纸人纸马纸刀拿下,点起了火,眼睛里还在流着泪。
  傅红雪已走过去,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这个人却在看着纸人纸马在火中焚化,流着泪倒了杯酒泼在火上,又倒了杯酒自己喝下去,喃喃道:“白大侠,我没有别的孝敬,只希望你在天之灵永不寂寞……”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已又失声痛哭起来。
  等他哭完了,傅红雪才唤了一声:“喂!”
  这人一惊,回过身,吃惊地看着傅红雪。
  傅红雪道:“你在哭谁?”
  这人迟疑着,终于道:“我哭的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一位绝代无双的大侠,只可惜你们这些少年人是不会知道他的。”
  傅红雪的心已在跳,勉强控制着自己,道:“你为什么要哭他?”
  这人道:“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一生中,从未受过别人的恩惠,但他却救了我的命。”
  傅红雪道:“他怎么救你的?”
  这人叹了口气,道:“二十年前,我本是个镖师,保了一趟重镖经过这里。”
  傅红雪道:“就在这里?”
  这人点点头,道:“因为我保的镖太重,肩上的担子也太重,所以只想快点将这趟镖送到地头,竟忘了到好汉庄去向薛斌递帖子。”
  傅红雪问道:“难道来来往往的人,都要向他递帖子?”
  这人道:“经过这里的人,都要到好汉庄去递张帖子,拜见他,喝他一顿酒,拿他一点盘缠再上路,否则他就会认为别人看不起他。”
  他目中露出愤怒之色,冷笑着又道:“因为他是这里的一条好汉,所以谁也不敢得罪他。”
  傅红雪道:“但你却得罪了他。”
  这人道:“所以他就带着他那柄六十三斤的巨斧,来找我的麻烦了。”
  傅红雪道:“他要你怎么样?”
  这人道:“他要我将镖车先留下,然后再去请我们镖局的镖主来,一起到好汉庄去磕头赔罪。”
  傅红雪道:“你不肯?”
  这人叹道:“磕头赔罪倒无妨,但这趟镖是要限期送到的,否则我们镖局的招牌就要被砸了。”
  他忽然挺起胸,大声道:“何况我赵大方当年也是条响当当的人物,我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傅红雪道:“所以你们就交上了手?”
  赵大方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那柄六十三斤重的宣花铁斧实在太霸道,我实在不是他的敌手,他盛怒之下,竟要将我立劈在斧下。”
  他神情忽又兴奋起来,很快地接着道:“幸好就在这时,那位大侠客恰巧路过这里,一出手就拦住了他,问清了这件事,痛责了他一顿,叫他立刻放我上路。”
  傅红雪道:“后来呢?”
  赵大方道:“薛斌当然还有点不服气,还想动手,但他那柄六十三斤重的宣花铁斧,到了这位大侠客面前,竟变得像是纸糊的。”
  傅红雪的心又在跳。
  赵大方叹息着,道:“老实说,我这一辈子从来也没看见过像这位大侠客那么高的武功,也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慷慨好义的人物,只可惜……”
  傅红雪道:“只可惜怎么样?”
  赵大方黯然道,“只可惜这么样一位顶天立地的人物,后来竟被宵小所害,不明不白地死了。”
  他目中已又有热泪盈眶,接着道:“只可惜我连他的墓碑在哪里都不知道,只有在每年的这一天,都到这里来祭奠祭奠他,想到他的往日雄风,想到他对我的好处,我就忍不住要大哭一场。”
  傅红雪用力紧握双手,道:“他……他叫什么名字?”
  赵大方凄然道:“他的名字我就算说出来,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会知道。”
  傅红雪道:“你说!”
  赵大方迟疑着,道:“他姓白……”
  傅红雪道:“神刀白堂主?”
  赵大方耸然道:“你怎么知道他的?”
  傅红雪忽然道:“你可曾听过马空群这名字?”
  赵大方点点头。
  傅红雪道:“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赵大方摇摇头,眼睛已从他的脸上,看到他手里握着的刀。
  漆黑的刀。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这柄刀显然是赵大方永远忘不了的。他忽然跳起来,失声道:“你……你莫非就是……”
  傅红雪道:“我就是!”
  他再也不说别的,慢慢地转过身,走出了树林。
  林外秋风正吹过大地。
  赵大方痴痴地看着他,忽然也冲出去,抢在他面前,跪下。大声道:“白大侠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他老人家虽然已仙去,可是你……你千万要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
  傅红雪这:“不必。”
  赵大方道:“可是我……”
  傅红雪道:“你刚才对我说了那些话,就已可算是报过恩了。”
  赵大方道:“可是我说不定能够打听出那姓马的消息。”
  傅红雪道:“你?”
  赵大方道:“现在我虽已洗手不吃镖行这碗饭了,但我以前的朋友,在江湖中走动的还是有很多,他们的消息都灵通得很。”
  傅红雪垂下头,看着自己握刀的手,然后他忽然问:“你住在哪里?”
  屋子里很简朴,很干净,雪白的墙上,挂着一幅人像。
  画得并不好的人像,却很传神。
  一个白面微须,目光炯炯有神的中年人,微微仰着脸,站在一片柳林外,身子笔挺,就像是一杆镖枪一般。他穿的是一件紫缎锦袍,腰边的丝带上,挂着一柄刀。
  漆黑的刀!
  人像前还摆着香案,白木的灵牌上,写着的是:“恩公白大侠之灵位。”
  这就是赵大方的家。


IP属地:江苏86楼2017-08-10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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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大方的确是个很懂得感激人的人,的确是条有血性的汉子。现在他又出去为傅红雪打听消息了。
      傅红雪正坐在一张白杨木桌旁,凝视着他父亲的遗像。他手里紧紧握着的,正也是一柄同样的刀,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他到这里已来了四天。这四天来,他天天都坐在这里,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的遗像。
      他全身冰冷,血却是热的。
      夜色已临,他燃起了灯,独坐在孤灯下。
      这是条很僻静的小巷,这是栋很安静的小屋子,绝不会有别人来的。
      进来的人果然是赵大方。
      傅红雪立刻问道:“有没有消息?”
      赵大方垂着头,叹息着。
      傅红雪慢慢地站起来,道:“你不必难受,这不能怪你。”
      赵大方抬起头,道:“你……你要走?”
      傅红雪道:“我已等了四天。”
      赵大方搓着手,道:“你就算要走,也该等到明天走。”
      傅红雪道:“为什么?”
      赵大方道:“因为今天夜里有个人要来。”
      傅红雪道:“什么人?”
      赵大方道:“一个怪人。”
      傅红雪皱了皱眉。
      赵大方的神情却兴奋了起来,道:“他不但是个怪人,而且简直可以说是个疯子,但他却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疯子。”
      傅红雪迟疑着,道:“你怎么知道他会来?”
      赵大方道:“他自己说的。”
      傅红雪道:“什么时候说的?”
      赵大方道:“三年前。”
      傅红雪又皱起了眉。
      赵大方道:“就算他是三十年前说的,我还是相信他今天夜里一定会来,就算砍断了他的两条腿,他爬也会爬着来。”
      傅红雪冷冷道:“他若死了呢?”
      赵大方道:“他若死了,也一定会叫人将他的棺材抬来。”
      傅红雪道:“你如此信任他?”
      赵大方道:“我的确信任他,因为他说出的话,从未失信过一次。”
      傅红雪慢慢地坐了下去。
      赵大方却忽又问道:“你从不喝酒的?”
      傅红雪摇摇头。
      他摇头的时候,心里又在隐隐发痛。
      赵大方并没有看出他的痛苦,笑着道:“但那疯子却是酒鬼,我在两年前已为他准备了两坛好酒。”
      傅红雪冷冷地道:“我只希望这两坛酒有人喝下去。”
      酒已摆在桌上,两大坛。
      夜已深了,远处隐隐传来更鼓,已近三更。
      三更还没有人来。赵大方却还是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连一点焦躁的表情都没有。
      他的确是个很信任朋友的人!
      傅红雪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什么话都不再问。
      还是赵大方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微笑着道:“他不但是个疯子,是个酒鬼,还是个独行盗,但我却从来也没有见过比他更可靠的朋友。”
      傅红雪在听着。
      赵大方道:“他虽然是个独行盗,却是个劫富济贫的侠盗,自己反而常常穷得一文不名。”
      傅红雪并不奇怪,他见过这种人。听说叶开就是这种人。
      赵大方道:“他姓金,别人都叫他金疯子,渐渐就连他本来的名字都忘了。”
      傅红雪这时却已没有在听他说话,因为这时小巷中已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很重,而且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赵大方也听了听,立刻摇着头道:“来的人绝不是他。”
      傅红雪道:“哦?”
      赵大方道:“我说过他是个独行盗,一向是独来独往的。”
      他笑了笑,又道:“独行盗走路时脚步也绝不会这么重。”
      傅红雪也承认他说得有理,但脚步声却偏偏就在门外停了下来。
      这次是赵大方皱起了眉。
      外面已有了敲门声。
      赵大方皱着眉,喃哺道:“这绝不是他,他从不敲门的。”
      但他还是不能不开门。
      门外果然有两个人。两个人抬着口很大的棺材。


    IP属地:江苏87楼2017-08-10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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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很浓,秋星很高,淡淡的星光,照在这两个人的脸上。他们的脸很平凡,身上穿着的也是很平凡的粗布衣裳,赤足穿着草鞋。
        无论谁都能看得出这两人都是以出卖劳力为生的苦人。
      “你姓赵?”
        赵大方点点头。
      “有人叫我们将这口棺材送来给你。”
        他们将棺材往门里一放,再也不说一句话,掉头就走,仿佛生怕走得不够快。
        赵大方本来是想追上去的,但看了这口棺材一眼,又站住。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这口棺材,他眼睛里似将流下泪来,黯然道:“我说过,他就算死了,也会叫人把他的棺材抬来的。”
        傅红雪的心也沉了下去。他对这件事虽然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总还是有一点希望的。
        现在希望已落空。
        看到赵大方为朋友悲伤的表情,他心里当然也不会太好受。只可惜他从来不会安慰别人。
        现在他忽然又想喝酒。
        酒就在桌上。
        赵大方凄然长叹,道:“看来这两坛酒竟是真的没有人喝了。”
        突听一人大声道:“没有人喝才怪。”
        声音竟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接着,就听见棺材“砰”的一响,盖子就开了,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从棺材里跳了出来。
        一个满面虬髯的大汉,精赤着上身,却穿着条绣着红花的黑缎裤子,脚上穿着全新的粉底官靴。
        赵大方大笑,道:“你这疯子,我就知道你死不了的。”
        金疯子道:“要死也得先喝完你这两坛陈年好酒再说。”
        他一跳出来,就一掌拍碎了酒坛的泥封,现在已开始对着坛子牛饮。
        傅红雪就坐在旁边,他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好像屋子里根本没有这么样一个人存在。
        这人看来的确有点疯。
        但傅红雪并没有生气,自己也是常常看不见别人的。
        金疯子一口气几乎将半坛酒都灌下肚子,才停下来喘了口气,大笑道:“好酒,果然是陈年好酒,我总算没有白来这一趟。”
        赵大方问道:“你要来就来,为什么还要玩这种花样?”
        金疯子瞪起眼,道:“谁跟你玩花样?”
        赵大方道:“不玩花样,为什么要躲在棺材里叫人抬来?”
        金疯子道:“因为我懒得走。”
        这句话回答得真妙,也真疯,但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却似乎露出了一丝忧虑恐惧之色。
        所以他立刻又捧起了酒坛子来。
        赵大方却拉住了他的手。
        金疯子道:“你干什么?舍不得这坛酒?”
        赵大方叹了口气,道:“你用不着瞒我,我知道你一定又有麻烦了。”
        金疯子道:“什么麻烦?”
        赵大方叹道:“你一定又不知得罪了个什么人,为了躲着他,所以才藏在棺材里。”
        金疯子又瞪起了眼,大声道:“我为什么要躲着别人?我金疯子怕过谁了?”
        赵大方只有闭上嘴。
        他知道现在是再也问不出什么来的,金疯子就算真的有很大的麻烦,也绝不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出来。
        他终于想起了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立刻展颜笑道:“我竟忘了替你引见,这位朋友就是……”
        金疯子打断了他的话,道:“他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嘴又已对上酒坛子。
        赵大方只好对着傅红雪苦笑,歉然道:“我早就说过,他是个疯子。”
        傅红雪道:“疯子很好。”
        金疯子突又重重地将酒坛往桌上一放,瞪着眼道:“疯子有什么好?”
        傅红雪不理他。
        金疯子道:“你认为疯子很好,你自己莫非也是个疯子?”
        傅红雪还是不理他。
        金疯子突然大笑起来,道:“这人有意思,很有意思……”
        赵大方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勉强笑道:“你也许还不知道他是谁,他……”
        金疯子又瞪着眼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为什么不知道他是谁?”
        赵大方道:“你知道?”
        金疯子道:“我一走进这间屋子,就已知道他是谁了。”
        赵大方更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
        金疯子道:“我就算认不出他的人,也认得出他的这把刀,我金疯子在江湖中混了这么多年,难道是白混的。”
        赵大方板起了脸,道:“你既然知道他是谁,就不该如此无礼。”
        金疯子道:“我想试试他。”
        赵大方道:“试试他?”
        金疯子道:“别人都说他也是一个怪物,比我还要怪。”
        赵大方道:“哪点怪?”
        金疯子把一双穿着粉底官靴的脚,高高地跷了起来,道:“听说他什么事都能忍,只要你不是他的仇人,就算当面打他两耳光,他也不会还手的。”
        赵大方板着脸道:“这点你最好不要试。”
        金疯子大笑,道:“我虽然是疯子,但直到现在还是个活疯子,所以我才能听得到很多消息。”
        赵大方立刻追问,道:“什么消息?”
        金疯子不理他,却转过了脸,瞪着傅红雪,突然道:“你是不是想知道马空群在哪里?”
        傅红雪的手突又握紧,道:“你知道?”
        金疯子道:“我知道的事一向很多。”
        傅红雪连声音都已因紧张而嘶哑,道:“他……他在哪里?”
        金疯子突然闭上了嘴。
        赵大方赶过去,用力握住他的肩,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
        金疯子道:“我为什么要说?”
        赵大方道:“因为他是我恩人的后代,也是我的朋友。”
        金疯子道:“我已说过,他是你的好朋友,并不是我的。”
        赵大方怒道:“你是不是我的朋友?”
        金疯子道:“现在还是的,因为我现在还活着。”
        赵大方道:“这是甚么意思?”
        金疯子道:“这意思你应该明白的。”
        傅红雪道:“难道你说出了就会死?”
        金疯子摇摇头,道:“我不是这意思。”
        傅红雪道:“你是不是要有条件才肯说?”
        金疯子道:“只有一个条件。”
        傅红雪道:“什么条件?”
        金疯子道:“我要你去替我杀一个人!”
        傅红雪道:“杀什么人?”
        金疯子道:“杀一个我永远不想再见到的人。”
        傅红雪道:“你藏在棺材里,就是为了要躲他?”
        金疯子默认。


      IP属地:江苏88楼2017-08-10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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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红雪道:“这人是谁?”
          金疯子道:“是个你不认得的人,跟你既没有恩怨,也没有仇恨。”
          傅红雪道:“我为什么要杀这么样一个人?”
          金疯子道:“因为你想知道马空群在哪里。”
          傅红雪垂下眼,看着自己手里的刀,他在沉思的时候,总是这种表情。
          赵大方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这个人?”
          金疯子道:“因为他要杀我。”
          赵大方道:“他能杀得了你?”
          金疯子道:“能。”
          赵大方动容道:“能杀得了你的人并不多。”
          金疯子道:“能杀他的人更少。”
          他凝视着傅红雪手里的刀,缓缓接道:“现在世上能杀得了他的,也许只有这把刀!”
          傅红雪紧握着手里的刀。
          金疯子道:“我知道你不愿去杀他,谁也不愿去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傅红雪道:“但是我一定要找到马空群。”
          金疯子道:“所以你只好杀他。”
          傅红雪的手握得更紧。
          金疯子说得不错,谁也不愿意去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可是那十九年刻骨铭心的仇恨,就像是一棵毒草,已在他心里生了根——纵然那是别人种到他心里的,但现在也将在他心里生了根。
          仇恨本不是天生的。但仇恨若已在你心里生了根,世上就绝没有任何力量能拔掉。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冷汗已开始流了下来。
          傅红雪忽然道:“我怎知杀了他后,就一定能找到马空群?”
          金疯子道:“因为我说过。”
          他说出的话,从未失信过一次,这点连傅红雪都已不能不相信。
          一个人正被人追杀的生死关头中,还没有忘记三年前订下的约会,这并不是件容易事。
          傅红雪又垂下头,凝视着手里的刀,缓缓道:“现在我只要你再告诉我一件事。”
          金疯子道:“什么事?”
          傅红雪一字字道:“这人在哪里?”
          金疯子的眼睛亮了。
          连赵大方脸上都不禁露出欣喜之色,他是他们的朋友,他希望他们都能得到自己所要的。
          金疯子道:“从这里往北去,走出四五里路,有个小镇,小镇上有个小酒店,明天黄昏前后,那个人一定会在那小酒铺里。”
          傅红雪道:“什么镇?什么酒店?”
          金疯子道:“从这里往北去只有那一个小镇,小镇上只有那么一个酒店,你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傅红雪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明天黄昏时一定在那里?”
          金疯子笑了笑,道:“我说过,我知道很多事。”
          傅红雪道:“那个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金疯子沉吟道:“是个男人。”
          傅红雪道:“男人也有很多种。”
          金疯子道:“这个人一定是最奇怪的那一种,你只要看见他,就会知道他跟别的人全都不同。”
          傅红雪道:“他有多大年纪?”
          金疯子道:“算来他应该有三四十岁了,但有时看来却还很年轻,谁也看不出他究竟有多大年纪。”
          傅红雪重:“他姓什么?”
          金疯子道:“你不必知道他姓什么?”
          傅红雪道:“我一定要知道他姓什么,才能问他,是不是我要杀的那个人?”
          金疯子道:“我要你去杀他,不是要你跟他交朋友的。”
          傅红雪道:“你难道要我一看见他就出手?”
          金疯子道:“最好连一个字都不要说,而且绝不能让他知道你有杀他的意思。”
          傅红雪道:“我不能这样杀人。”
          金疯子道:“你一定要这么样杀人,否则你很可能就要死在他手里。”
          他笑了笑,又道:“你若死在他手里,还有谁能为白大侠复仇?”
          傅红雪沉默了很久,缓缓道:“谁也不愿意去杀一个陌生人的。”
          金疯子道:“这句话我说过。”
          傅红雪道:“现在我已答应你去杀他,我绝不能再杀错人。”
          金疯子道:“我也不希望你杀错人。”
          傅红雪道:“所以你至少应该将这个人的样子说得更清楚些。”
          金疯子想了想,道:“这个人当然还有几点特别的地方。”
          傅红雪道:“你说。”
          金疯子道:“第一点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傅红雪道:“有什么不一样?”
          金疯子道:“他的眼睛看来就像是野兽,野兽才有他那样的眼睛。”
          傅红雪道:“还有呢?”
          金疯子道:“他吃东西时特别慢,嚼得特别仔细,就好像吃过了这一顿,就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吃下一顿了,所以对食物特别珍惜。”
          傅红雪道:“说下去。”
          金疯子道:“他一个人的时候从不喝酒,但他面前一定会摆着一壶酒。”
          傅红雪在听着。
          金疯子道:“他腰带上一定插着根棍子。”
          傅红雪道:“什么样的棍子?”
          金疯子道:“就是那种最普通的棍子,用白杨木削成的,大概有三尺长。”
          傅红雪道:“他不带别的武器?”
          金疯子道:“从不带。”
          傅红雪道:“这棍子就是他的武器?”
          金疯子叹道:“那几乎是我平生所看到过的最可怕的武器。”
          赵大方忽然笑道:“那当然还比不上你的刀,世上绝没有任何武器能比得上这柄刀!”
          傅红雪沉思着,看着手里的刀,然后又抬起头,看着画上的那柄刀。
          他绝不能让这柄刀被任何人轻视,他绝不能让这柄刀放在任何人手里。
          金疯子看着他的表情,道:“现在你总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傅红雪点点头,道:“他的确是个怪人。”
          金疯子道:“我保证你杀了他后,绝不会有任何人难受的。”
          傅红雪道:“也许只有我自己。”
          金疯子笑道:“但等你找到马空群后,难受的就应该是他了。”
          傅红雪双目凝视着他,忽又道:“谁说你是个疯子的?”
          金疯子道:“很多人。”
          傅红雪缓缓道:“他们都错了,我看你也许比他们都清醒。”
          金疯子大笑,大笑着捧起酒坛子,拼命地往肚子里灌。
          赵大方微笑着,道:“他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该清醒的时候他绝不醉,该醉的时候他绝不清醒。”
          黎明。
          金疯子已醉了,醉倒在桌上打鼾。
          傅红雪喃喃道:“我应该睡一会的。”
          赵大方道:“不错,今天你应该要有好精神。”
          傅红雪道:“杀人时都应该有好精神?”
          赵大方道:“你应该听得出,那个人并不是好对付的。”
          傅红雪凝视着画的刀,嘴角忽然露出一丝骄傲的微笑,缓缓道:“但我却绝不相信世上有任何人的棍子能对付这柄刀!”
          他的确不相信。
          白天羽活着时也从不相信,所以他现在已死了。


        IP属地:江苏89楼2017-08-10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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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生人绝不能信任的,因为他们通常都是很危险的人。
            这个人是个陌生人。这里的人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也从来没有看见过类似他这样的人。
            他看来很英俊,很干净,本来总该是个到处受欢迎的人,而且他很年轻,皮肤紧密而有光,身上绝没有一丝多余的肌肉。
            他身上并没有带任何令人觉得可怕的凶器。但他却实在是个可怕的人。他的沉默就很可怕;不说话并不能算是绝对沉默,可怕的是那种绝对的沉静。
            坐在这里已有很久,他非但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这本是件很难受的事。但他的样子却又很轻松,很自然,就好像时常都像这样动也不动地坐着。
            桌上有酒,也有酒杯,他却连碰也没有碰过。好像这酒并不是叫来喝的,而是叫来看的。每当他看到这壶酒时,他那冷漠的眼睛里就有露出一丝温暖之色。
            难道这壶酒能令他想起一个他时常都在怀念着的朋友?
            他身上穿的是件很普通的粗布衣服,洗得很干净,和衣服同色的腰带上,随随便便地插着根短棍。
            短棍也并不可怕,最可怕的还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亮,有很多人的眼睛都很亮,但他的眼睛却亮得特别,比任何人都特别,亮得就好像一直能照到你内心最黑暗的地方。
            无论谁被这双眼睛看一眼,都会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已被他看出来了。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
            现在他又叫了一碗面。他已开始吃面,吃得很慢,嚼得很仔细,就好像这碗面是他平生所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又好像这就是他所能吃到的最后一碗面。
            他拿着筷子的手,干燥而稳定,手指很长,指甲却剪得很短。
            就在他吃面的时候,傅红雪走了进来。
            傅红雪一走进来,就看到了这个陌生人。但他忽然发现这陌生人的眼睛已经在看着他,就好像早已知道非有这么样一个人走进来似的。
            被这双眼睛看着时,傅红雪心里居然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就好像在黑夜中走进一个陌生的地方,忽然发现有条狼在等着你—样。
            他慢慢地走进来,故意不再去看这陌生人,可是他握刀的手却握得更紧。
            他已准备拔刀。
            这陌生人就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他本来随时都可以一刀割断他的咽喉。
            他一向知道他的刀有多快,他一向有把握,但这次他却突然变得没有把握了。
            这陌生人虽然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但却好像一个武林高手,已摆出了最严密的防守姿势,全身上下连一点破绽都没有。
            这也是傅红雪从来没有遇见过的事。
            他走得更慢,左脚先慢慢地走出一步,右腿再慢慢地跟着拖过去。
            他在等机会。
            这陌生人还在看着他,忽然道:“请坐。”
            傅红雪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仿佛还不知道他要谁坐。
            这陌生人就用手里的竹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又说了句:“请坐。”
            傅红雪迟疑着,竟真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陌生人道:“喝酒?”
            傅红雪道:“不喝。”
            陌生人道:“从来不喝?”
            傅红雪道:“现在不喝。”
            陌生人嘴角忽然泛出种很奇异的笑意,缓缓道:“十年了……”
            傅红雪只有听着,他听不出这句话的意思。
            陌生人已慢慢地接着道:“十年来,已没有人想杀死我。”
            傅红雪的心一跳,陌生人凝视着他,淡淡道:“但你现在却是来杀我的!”
            傅红雪的心又一跳,他实在不懂,这陌生人怎么会知道他的来意。
            陌生人还在凝视他,道:“是不是?”
            傅红雪道:“是!”
            陌生人又笑了笑,道:“我看得出你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傅红雪道:“不会说谎,但却会杀人。”
            陌生人道:“你杀过很多人?”
            傅红雪道:“不少。”
            陌生人的瞳孔似在收缩,缓缓道:“你觉得杀人很有趣?”
            傅红雪道:“我杀人并不是为了觉得有趣。”
            陌生人道:“是为了什么?”
            傅红雪道:“我不必告诉你。”
            陌生人目中忽又泛出种很奇特的悲伤之色,叹息着道:“不错,每个人杀人都有他自己的理由,的确不必告诉别人。”
            傅红雪忍不住问道:“你怎知我要来杀你?”
            陌生人道:“你有杀气。”
            傅红雪道:“你看得出?”
            陌生人道:“杀气是看不出来的,但却有种人能感觉得到。”
            傅红雪道:“你就是这种人?”
            陌生人道:“我是的。”
            他目光似又到了远方,接着道:“就因为我有这种感觉,所以现在我还活着。”
            傅红雪道:“现在你的确还活着。”
            陌生人道:“你认为你一定可以杀死我?”
            傅红雪道:“世上没有杀不死的人。”
            陌生人道:“你有把握?”
            傅红雪道:“没有把握,就不会来。”
            陌生人又笑了。他的笑神秘而奇特,就像是在严寒中忽然吹来一阵神秘的春风,溶化了冰雪。
            他微笑着道:“我喜欢你这个人。”
            傅红雪道:“但我还是要杀你。”
            陌生人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没有原因。”
            陌生人道:“没有原因也杀人?”
            傅红雪目中忽然露出了痛苦之色,道:“就算有原因,也不能告诉你。”
            陌生人道:“你是不是非杀我不可?”
            傅红雪道:“是。”
            陌生人叹了口气,道:“可惜。”
            傅红雪道:“可惜?”
            陌生人道:“我已有多年未杀人。”
            傅红雪道:“哦?”
            陌生人道:“那只因我有个原则,你若不想杀我,我也绝不杀你。”
            傅红雪道:“我若定要杀你呢?”
            陌生人道:“你就得死。”
            傅红雪道:“死的也许是你。”
            陌生人道:“也许是……”
            直到这时,他才看了看傅红雪手里握着的刀,道:“看来你的刀一定很快?”
            傅红雪道:“够快的。”
            陌生人道:“很好。”
            他又开始吃面了,吃得很慢,嚼得很仔细。
            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只手扶着碗,看来傅红雪只要一拔刀,刀锋就会从他头顶上直劈下去。
            他根本没有招架还手的余地。
            但傅红雪的刀还在刀鞘里,刀鞘在落日余晖中看起来更黑,手却更苍白。


          IP属地:江苏90楼2017-08-10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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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拔刀,因为在这陌生人面前,他竟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一刀该从哪里劈下去。
              这陌生人面前,就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高墙在阻着似的。
              陌生人已不再看他,缓缓道:“杀人并不是件有趣的事,被杀更无趣。”
              傅红雪没有回答,因为这陌生人并不像是在对他说话。
              陌生人慢慢地接着道:“我一向不喜欢没有原因就想杀人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年轻人不该养成这种习惯的。”
              傅红雪道:“我也不是来听你教训的。”
              陌生人淡淡道:“刀在你手里,你随时都可以拔出来。”
              他慢慢地吃着最后的几根面,态度还是很轻松,很自然。
              但傅红雪全身每一根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已绷紧。
              他知道现在已到了非拔刀不可的时候。这一刀若拔出来,他们两个人之间就必要有一个人倒下去!
              酒店里忽然变成空的。
              所有的人都已悄悄地溜了出去,连点灯的人都没有了。
              落日的余晖,淡淡地从窗外照进来。好凄凉的落日。
              傅红雪好像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动,但他的身子已悬空;他已将全身每一分力量,全都聚在他的右臂上。漆黑的刀柄,距离他苍白的手才三寸。
              陌生人的棍子却还是插在腰带上——一根很普通的棍子,用白杨木削成的。
              傅红雪突然拔刀!
              没有刀光。刀根本没有拔出来;就在他拔刀的时候,门外面忽然飞入了一个人,他身子一闪,这个人就跌在他身旁。
              一个很高大的人,赤着上身,却穿着条绣着红花的黑缎裤子。
              他脚上的粉底宫靴已掉了一只。
              金疯子。
              这个又疯又怪的独行盗,现在竟像是一堆泥似的倒在地上,满脸都是痛苦之色,身子也缩成了一团,连爬都爬不起来。
              他怎么会忽然也来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傅红雪的刀怎么还能拔得出来?
              陌生人已吃光了最后一根面,已放下筷子,这突然的变化,竟没有使他脸上露出一丝吃惊之色。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现在正看着门外。
              门外又有个人走进来。
              叶开。
              又是那阴魂不散的叶开。
              陌生人看着叶开,冷漠的眼睛里,居然又露出了一丝温暖之色。
              叶开看着他的时候,神情却很恭谨。
              他从未对任何人如此恭敬过。
              陌生人忽然道:“他是你的朋友?”
              叶开道:“是的。”
              陌生人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叶开道:“是个很容易上当的人。”
              陌生人道:“是不是随便杀人的人?”
              叶开道:“绝不是。”
              陌生人道:“他有理由要杀我?”
              叶开道:“有。”
              陌生人道:“是不是个很好的理由?”
              叶开道:“不是,但却是个值得原谅的理由。”
              陌生人道:“好,这就够了。”
              他忽然站起来,向叶开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喜欢请客,今天我让你请一次。”
              叶开也笑了,道:“谢谢你。”
              陌生人已走了出去。
              傅红雪忽然大喝:“等一等。”
              陌生人没有等,他走得并不快,脚步也不大,但忽然间就已到了门外。
              丁灵琳就站在门外。
              她看着这陌生人从她面前走过去,忽然道:“这铃铛送给你。”
              说到第二个字的时候,她手腕金圈上的三枚铃铛已飞了出去。
              铃铛本来是会响的。但她的铃铛射出后,反而不响了,因为铃铛的速度太急。
              三枚铃铛直打这陌生人的背。
              陌生人可也没有回头,没有闪避,居然也没有反手来接。他还是继续向前走,走得还是好像并不太快。奇怪的是,这三枚比陌生人去得更急的铃铛,竟偏偏总是打不到他的背上去,总是距离他的背还有四五寸。
              忽然间,他已走出了好几丈。
              不响的铃铛渐渐又“叮铃铃”地响了起来,然后就一个个掉了下去,只见铃铛在地上闪着金光,陌生人却已不见了。
              丁灵琳怔住。
              连傅红雪都已怔住。
              叶开却在微笑,这笑容中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崇敬和羡慕。
              丁灵琳忽然跑过来,拉住他的手,道:“那个人究竟是人是鬼?”
              叶开道:“你看呢?”
              丁灵琳道:“我看不出。”
              叶开道:“怎么会看不出?”
              丁灵琳道:“世上本不会有那样的人,但也不会有那样的鬼。”
              叶开笑了。
              傅红雪忽然道:“他是你的朋友?”
              叶开道:“我希望是的,只要他将我当做朋友,叫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傅红雪道:“你知道我要杀他?”
              叶开道:“刚知道。”
              傅红雪道:“所以你就立刻赶来了?”
              叶开道:“你以为我是来救他的?”
              傅红雪冷笑。


            IP属地:江苏91楼2017-08-10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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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刀很快,我看过,但是在他面前,你的刀还没有拔出鞘,他的短棍也许已洞穿了你的咽喉。”
                傅红雪不停地冷笑。
                叶开道:“我知道你不信,因为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呢。”
                傅红雪道:“他是谁?”
                叶开道:“他纵然不是这世上出手最快的人,也只有一个人能比他快。”
                傅红雪道:“哦?”
                叶开道:“能比他快的人绝不是你。”
                傅红雪道:“是谁?”
                叶开脸上又露出那种出自内心的崇敬之色,慢慢地说出了四个字:“小李飞刀!”
                小李飞刀!
                这四个字本身就像是有种无法形容的魔力,足以令人热血奔腾,呼吸停顿。
                过了很久,傅红雪才长长地吐出口气,道:“难道他就是那个阿飞?”
                叶开道:“世上只有这样一个阿飞,以前绝没有,以后也可能不会再有。”
                傅红雪握刀的手又握得紧紧的,道:“我知道他一向用剑。”
                叶开道:“现在他已不必用剑,那短棍在他手里,就已经是世上最可怕的剑。”
                傅红雪的脸色更苍白,一字字道:“所以你是来救我的?”
                叶开道:“我没有这样说。”
                他不让傅红雪开口,又问道:“你知不知道地上这个人是谁?”
                傅红雪道:“他说他叫金疯子。”
                叶开道:“他不是,世上根本没有金疯子这么样一个人。”
                傅红雪道:“他是谁?”
                叶开道:“他叫小达子。”
                傅红雪道:“小达子?”
                叶开道:“你没有听说过小达子?”
                他笑了笑,接着又道:“你当然没有听说过,因为你从来没有到过京城,到过京城的人都知道,当世的名伶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小达子。”
                傅红雪道:“名伶?他难道是个唱戏的?”
                叶开笑了笑,道:“他也是个天才,无论演什么,就像什么。”
                傅红雪又怔住。
                叶开道:“这次他演的是个一诺千金,而且消息灵通的江湖豪杰,他显然演得很出色。”
                傅红雪不能不承认,这出戏的本身就很出色。
                叶开道:“这出戏叫‘双圈套’,是易大经的珍藏秘本。”
                傅红雪动容道:“易大经?”
                叶开点点头,俯下身,从“金疯子”身上拿出了一个小本子。
                用毛边纸订成的小本子,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小字:“三更后,叫人用棺材抬你来,等我说:‘酒没有人喝了’这句话时,你就从棺材里跳出来,大笑着说:‘没有人喝才怪。’然后……”
                只看了这一段,傅红雪苍白的脸已因羞愧愤怒而发红。
                现在他终于已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果然是特别演给他看的一出戏,果然是别人早巳编好了的!
                从看到“赵大方”在树林中痛哭时开始,他就已一步步走入了圈套。
                最后的终点就是一条短棍;一条足能洞穿世上任何人咽喉的短棍!
                金疯子还躺在地上呻吟着,声音更痛苦。
                也不知是谁掌起了灯,他的脸在灯光下看来竟是死灰色的。
                他的眼角和嘴角不停地抽搐,整个一张脸都已扭曲变形。
                傅红雪终于抬起头,道:“你说的易大经,是不是‘铁手君子’易大经?”
                叶开道:“就是‘铁手君子’易大经,也就是赵大方。”
                傅红雪恨恨道:“江湖中人都说易大经是个君子,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君子!”
                叶开道:“世上的伪君子本来就很多。”
                傅红雪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叶开道:“他要杀你!”
                傅红雪当然知道,他根本就不必问的。
                叶开道:“但他也知道你的刀多么快,世上的确很少有人能比你的刀更快。”
                傅红雪又不禁想起了那陌生人,那又奇异、又可惜的陌生人,那种轻松而又镇定的态度。
                就凭这一点,已绝不是任何人能比得上的。
              “难道他的短棍真能在我的刀还未出鞘,就洞穿我的咽喉?”
                傅红雪实在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
                他几乎忍不住去追上那陌生人,比一比究竟是谁的出手快。
                他绝不服输。
                只可惜他也知道,那陌生人若要走的时候,世上就没有任何人能拦阻,也绝没有任何人能追得上。
                这事实他想不承认也不行。
                他握刀的手在抖。
                叶开看着他的手,叹息着道:“你现在也许还不相信他的出手比你快,可是……”
                傅红雪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道:“我相不相信都是我的事,我的事和你完全没有关系。”
                叶开苦笑。
                傅红雪道:“所以这件事你根本不必管的。”
                叶开只能苦笑。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要一直偷偷地跟着我?”
                叶开道:“我没有。”
                傅红雪道:“你若没有跟着我,怎么会知道这样一件事?”
                叶开道:“因为我在路上看见了易大经。”
                傅红雪道:“很多人都看见了他。”
                叶开道:“但却只有我知道他是易大经,易大经本不该在这里的,更不该打扮成那种样子,他本是个衣着很考究的人。”
                傅红雪道:“那也不关你的事。”
                叶开道:“但我却不能不觉得奇怪。”
                傅红雪道:“所以你就跟着他。”
                叶开点点头,道:“我已盯了他两天,竟始终没有盯出他的落脚处,因为我不敢盯得太紧,他的行动又狡猾如狐狸。”
                傅红雪道:“哼。”
                叶开道:“但我却知道他从京城请来了小达子,所以我就改变方针,开始盯小达子。”
                他苦笑着,又道:“但后来连小达子都不见了。”
                傅红雪冷笑道:“原来你也有做不到的事。”
                叶开道:“幸好后来我遇见了那两个抬棺材的人,他们本是小达子戏班里的龙套,跟着小达子一起来的,小达子对他的班底一向很好。”
                这件事的确很曲折,连傅红雪都不能不开始留神听了。
                叶开道:“那时他们已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城,我找到他们后,威逼利诱,终于问出他们已将小达子送到什么地方去。”
                傅红雪道:“所以你就找了去。”
                叶开道:“我去的时候,你已不在,只剩下易大经和小达子。”
                傅红雪道:“易大经当然不会告诉你这秘密。”
                叶开道:“他当然不会,我也一定问不出,只可惜他的计划虽周密,手段却太毒了些。”
                傅红雪听着。
                叶开道:“他竟已在酒中下了毒,准备将小达子杀了灭口!”
                傅红雪这才知道,小达子的痛苦并不是因为受了伤,而是中了毒。
                叶开道:“我去的时候,小达子的毒已开始发作,我揭穿了那是易大经下的毒手后,他当然也对易大经恨之入骨。”
                傅红雪道:“所以他也在你面前,揭穿了易大经的阴谋。”
                叶开叹了口气,道:“若不是易大经的手段太毒,这秘密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装作的功夫实在已经炉火纯青,我竟连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甚至会将他看做谦谦君子,几乎已准备向他道歉,可是他走了。”
                丁灵琳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他若去唱戏,一定比小达子还有名。”
                叶开道:“但是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在叫他大叔。”
                丁灵琳狠狠瞪了他一眼,撅起了嘴,道:“他本来就是我爹爹的朋友,看他那种和蔼可亲,彬彬有礼的样子,谁知道他是个伪君子。”
                叶开又叹了口气,道:“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还是像我这样的真小人好。”
                丁灵琳朗然一笑,道:“我早就明白了。”
                叶开苦笑道:“也许你还是不明白的好。”
                丁灵琳又瞪了他一眼,忽然道:“现在我的确还有件事不明白!”
                叶开在等着她问。
                丁灵琳道:“像李寻欢、阿飞,这些前辈名侠,很久都没有人再看见过他们侠踪,易大经怎么会知道他今天在这里?”
                叶开低吟着,道:“飞剑客的确是个行踪飘忽的人,有时连小李探花都找不到他。”
                丁灵琳道:“所以我觉得奇怪。”
                叶开道:“但人们都知道自从百晓生死了后,江湖中消息最灵通的三个人,其中却有一个易大经。”
                丁灵琳道:“我也听见过,他家来来往往的客人最多。”
                叶开道:“也许他听见飞剑客要到这里来,所以他先在这里等着。”
                丁灵琳道:“那么他住的那房子显然是早就布置好的了。”
                叶开道:“然后他又想法子再将傅红雪也骗到这里来。”
                丁灵琳用眼角望了傅红雪一眼,然后道:“这倒并不难。”
                叶开道:“他每天出去,也许就是打听飞剑客的行踪。”
                丁灵琳道:“但是有人却以为他是在打听马空群的消息。”
                叶开笑道:“这个人做事的阴沉周密,我看谁都比不上。”
                傅红雪一直在沉思着,忽然道:“他的人呢?”
                叶开道:“走了。”
                傅红雪冷笑道:“你为什么要放他去?”
                叶开笑笑道:“我为什么要放他走?他自己难道不会走?”
                傅红雪道:“你没有拦住他?”
                叶开道:“你认为我一定能拦住他?”
                傅红雪冷笑。
                丁灵琳忽然也忍不住在冷笑,道:“小叶虽然没有拦住他,但至少也没有上他的当。”
                傅红雪脸色变了变,双拳紧握,手上的青筋已凸起。
              他转过身,朝外面走去。


              IP属地:江苏92楼2017-08-10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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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男人的世界不爱看


                来自Android客户端93楼2017-08-10 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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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芳铃


                  来自Android客户端94楼2017-08-10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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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微风簌簌,林间树叶沙沙作响。
                    傅红雪在路上走着。
                    他的脸就像一块从不溶化的寒冰。
                    一块透明的冰。
                    他走路的时候,目光总在遥望着远方。是不是因为远方有个他刻骨铭心,梦魂萦绕的人在等着他?
                    秋日的艳阳将一切都染上了金色。
                    连马芳玲身上的红衣,都变成了温暖的橘色。
                    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石头边是一片平静湖泊。
                    她赤着雪白粉嫩的双足,裤脚卷到线条完美的小腿上。足尖轻轻一挑,那晶莹水珠便洋洋洒洒铺散开来,又滴滴落入水中,溅起不少涟漪。
                    傅红雪从扬着灰尘的泥路上走来,但目光却还是在凝视远方。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她一般。
                    “傅红雪。”当他从马芳玲身后经过,她突然喊道。
                    傅红雪站住了,她叫他,他便站住,即不回答,也不抗拒。
                    “你要去哪?”马芳玲道。
                    她问这话的时候,已从那石头上站起了身,赤着脚踏在灰色的石面上。
                    “镇上。”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动,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移动半分。
                    马芳玲突然拍了拍随风飘扬的衣裙,连跨两步,从那大石头上跳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双红色绣鞋上,她竟赤着双足穿上了鞋子。
                    一手提剑,一手抓着随身的包袱,她走上前来,道,“我正好也要回镇上去,不如一道走罢。”明明是探问的话,可从她嘴里出来,却似乎变了味道,丝毫不容拒绝。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傅红雪突然问。
                    “我跟着叶开丁灵琳来的。”马芳铃道。
                    “那你为什么没有进去?”傅红雪道。
                    “我要找的人不在里面,我为何要进去?”马芳铃问。
                    “你怎么知道不在里面?”傅红雪问。
                    “因为如果他在里面,叶开就不会只把那人先丢进去,而应该和他一同进去。”马芳玲道。
                    “为何?”傅红雪道。
                    “因为救一个人,远比救两个人要紧迫得多。”马芳玲道。
                    “何以见得?”傅红雪道。
                    “若是两个人在里面,那必然是一场大战,去得再早也只能是干看着。可若是救一个人,那便不同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要救的人还能否活着。”马芳铃说着遮住额头,看了看太阳。
                    阳光从她指尖穿过,落在她白嫩的脸上。
                    她的脸上带着笑容,温暖的笑,似是春日里的阳光。
                    她似乎对自己的回答十分满意。
                    傅红雪低下了头,看向自己的手。
                    缠着布条的手。
                    马芳玲也已看向了他的手,而后将他的手拉了过来。
                    “可好些了?”马芳玲问。
                    “嗯。”傅红雪道。
                    她将他的手掌打量,翻来覆去地看。他却不恼,任由她抓着他的手指,掌心贴在他手背上。
                    “看来刚才叶开来得很及时。”马芳玲道。
                    傅红雪没有说话。
                    “方才在路上,有人曾向我打听过你。”马芳玲道。
                    “打听什么?”傅红雪道。
                    “打听你的去向。”马芳玲道。
                    “你如何说的?”傅红雪道。
                    “我说...你在前面的酒家里。”马芳玲道。
                    “你照实说了。”傅红雪道。
                    “照实说的。”马芳玲道。
                    “为什么?”傅红雪道。他本不用这么问的,可他却问出了口。
                    这世上会四处找他的人,不是过去的仇人,便是现在的仇人,总之不会是朋友。他没有朋友。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留在那里。”马芳玲道。她说这话的时候微扬着嘴角,似是十分满意自己对他人的戏弄。
                    “哦?”傅红雪道。
                    “让他去扑个空,总比撒谎要有意思。”马芳玲说着,放下了他的手。
                    傅红雪没再说话,他已迈开了脚步。


                    IP属地:江苏95楼2017-08-10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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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呆子


                      来自Android客户端96楼2017-08-10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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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明白,咋会有人喜欢,就长得好看,武功厉害


                        来自Android客户端97楼2017-08-10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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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好看,樓樓加油


                          IP属地:中国台湾来自iPhone客户端98楼2017-08-10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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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快更新哈,缺追文。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99楼2017-08-10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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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00楼2017-08-10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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