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她一直知道自己活不过十六岁这一年。
再一次睁眼看到年幼的妹妹的那一刻,再一次在夜晚的森林遇见人类模样的半妖少年那一刻,再一次对他问出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个问题的那一刻,她都曾有一瞬的迷惑。
这究竟只是灵魂消散前的回光返照,还是真正的上天垂怜?
如果村人们向之祈祷的八百万众神真的存在的话,是不是其中哪一位神明终于看见了这偏僻村庄里的一桩小小悲剧,心血来潮赐予他们一次实现愿望的机会?
即使这只是她再次死亡之前看见的过于真实的短暂梦境也好。能再一次重温五十年前的旧梦,本身就已是上天恩赐了。
这一切都是实际上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没有任何一件事会脱离历史的轨迹。她在森林里遇见了暂时变成人类的半妖少年,小枫在她力竭之后带领村人来森林找到了她,而犬夜叉也如她记忆中一般,在那个夕阳下的渡口,对她说出那句“我愿意变成人类”,在她心里燃起微弱却明亮的希望。
……而她也必将在那微小心愿实现之前的黎明,于十六岁这一年,死于奈落拙劣的谎言。
再一次被欺骗重伤倒地看着四魂之玉落入奈落手中的时候,她甚至有几分安心。
然而他赶来了。
他总是会为她赶来的。虽然关键时刻他总是来得太迟,可他到底是赶来了。
逐渐朦胧模糊的视野和五十年后化光的那一时刻恍惚中重叠到了一起,她吃力地仰起脸望着他和之前一般无二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侧脸,抬起手去。
至少这一次让她任性一下,为了五十年前被愤怒蒙蔽的自己,为了怀着爱意和悲哀被封印五十年的他,把现在这个知道所有发展的自己的真实心情传达给他。
“我相信你。”
要是当初也能这样坚定地对他说出这句话该有多好。
她的世界再一次地在他的臂弯里溶化成一片干净的纯白。
然而她却又一次看到小枫在她眼前笑起来,叫她“桔梗姐姐”,用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的亲昵又随意的语气,笑得双眼都眯起来,两只完好的眼睛熠熠发光。
“姐姐?为什么突然发呆呢?不是正在教小枫辨别治伤的药草吗?”
她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直到她看见天边不祥的、由层层妖物组成的暗沉黑云。
这一次,历史发生了偏差。
她用尽灵力倒下之前,看见人类模样的犬夜叉跳下树朝她走来,既震惊又疑惑。只是她的体力不允许她在昏倒之前作出更多疑问。醒来的时候除了焦急的妹妹之外房内还有一人,她看着把弱点直接展露人前的那个半妖少年,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这一次的梦境,偏离了她所知的事实。可这样温柔的梦境,即使是虚假的,也让人想沉溺其中。
他和她之间的故事或许是可以有这样的展开的。毫无芥蒂,完全彼此信任,比记忆中更加甜美又迅速地相爱。
她甚至有些期盼起梦境的延续。在命运的那一天之后,是否有着她所不知的、两个人能一直在一起生活下去的未来?
可她的未来终究又一次在这一天终结。
仿佛是她现时已然遥远的记忆里那个黑巫女下的诅咒应验了一般。若爱上某个男人,就必定会死于非命的诅咒。
她原本是不信的。
不相信椿的诅咒能强大到左右她的命运,更不相信自己会爱上什么人。但既然连后者都已经无可挽回地发生了,她开始觉得或许真的有某种名为命运的看不见的轨迹存在吧。
所谓的诅咒,本质上是一种对最恶未来的预言也未可知。
然而逐渐开始改变的一次次轮回,如同山坡上滚落的巨石一般,向更加险恶的谷底而去。
仿佛在嘲弄着他和她两人,怎么会愚昧地认为最初的历史就已经是最糟糕的结局。
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他的手染上人类的鲜血。
即使他的初衷是为了改变她注定死亡的命运,即使他杀的人类在这之前就已是恶贯满盈的野盗,并且这之后会成为他们一生的梦魇。
可那个时候的鬼蜘蛛,也依然是个人类。
在过去的每一次轮回中,她都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如今她却有些不敢确定他的答案是否还和最初的时候一样。
她最开始认为犬夜叉和别的妖怪不同,就是因为他不曾杀人。
突兀地,她想起了戈薇曾经说过的,她爱着的是半妖的犬夜叉。
那我呢?在世界再一次归于虚无的时候她问自己,我爱着的,难道仅仅是犬夜叉心里“想成为人类”的那个部分吗?
……那他呢?
心底另一个小小的声音问道。
那时的他,又是否真的甘心抛弃那份妖怪的力量,变成人类呢?
在他杀了人的现在,如果回到最初那个轮回,自己还能够心无芥蒂地说出“我相信你”这句话吗?
或许早在最初的时候她心底就一直潜藏着这样一份疑问,所以才被奈落的谎言所蒙蔽。
在那段他遇见她之前的悠久过去,在某个她已经尸骨无存的未来,只要他相信那是正确的,身为半妖的他或许就会毫不犹豫地杀害人类吧。
然而不伤害人类是巫女最后的底线。咒杀他人,为了物欲成为帮凶,用那份力量去介入战国霸权的争端,是黑巫女堕落的末路。
即使是恶人,在彻底落入地狱之底<奈落>之前,也值得向其垂下救赎的蛛丝。
如果她的生命在那个时刻终结是既定的命运,又何必要平白无故地让他弄脏双手?
……如果他没有爱上她的话,也许,就不用沾上鬼蜘蛛的血了。
可即使她有意规避,他也还是像最初的那时一样,千方百计地闯进她的世界。
终于她再次小心翼翼地提出那个问题。
而他的回答吹散了五十年前就盘桓不散的疑虑。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如此靠近最初的那个愿望。
然而人类是脆弱的。在那场注定夺走她性命的袭击里,她也只能将他藏在村外而已。
对于这样无尽轮回的源头,她一直都有个设想。
虽然只是短暂的时间,但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这一次或许能够真正地拥抱永久的死亡吧。
然而她又一次置身于昏暗的房间里,膝盖上放着药草,幼小的妹妹偎在身侧仰慕地看着自己。
然后她终于意识到,生前的自己,即使是在弥留的时刻,也从没有向神明许过愿望。
实现愿望的神明,或者说,四魂之玉。
它实现的自然也不会是她的愿望,而是某个在将来获得了四魂之玉的人,希望名为桔梗的巫女能够跨越命运,活下去。
这许多次轮回循环的时间点,从来都是她死亡的那个瞬间。
……换言之,如果要拯救重伤濒死的他的生命的话,只要她死亡,这个世界就会重启了。
或许从一开始,这个愿望就是错误的吧。
即使是万能的四魂之玉,也没法挽救注定无法延长的寿数。
如果说有什么办法能够从根源上断绝“桔梗会在这天的这个时刻死亡”的因缘的话,或许只有从最开始就不要相遇这一个唯一的正解。
是第几次的轮回呢?
这一次,她始终背对的那棵树上空无一物,仿佛本该如此。
即使轻声呼唤那个未曾从本人口中得知的名字,也一定不会有任何回应吧。
可如果她的寿命是注定要断绝在那一天的话,无论如何刻意地避开昔日记忆里的地点,绕开过去亲密相处的时点,咽下曾经互相倾诉的话语。
也总会在某个未知的时刻,发生一场命中注定又始料未及的相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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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番外14694个字!
我果然是写不了长篇的人_(:з」∠)_感觉仿佛过去了好几年……【事实上就是过去了好几年好吗!
番外灵感源于一句:
【假如从最初开始就知道自己必将在不远的将来死于非命,你会怎么做?】
……对就是这么中二病的话!去年的我到底在想什么,老年中二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