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hi-oku-koonenn no hate ni mo todoite
抵达一亿光年前的尽头
Yonjuu-man-kiro mo saki no tsuki ga warau
月亮在四十万公里外微笑
少年端详起浴帘上透出的模糊身影,有那么一刻,他想伸出手掀开那层塑纤织物。虽然在那一边的单薄身躯他已全部看过。
他无法那样做。
楚子航转过身,拔下洗衣机电源,在滚筒内乱七八糟拧成一团的衣物里找到了路明非白天穿的那条长裤。一张黑卡卷在裤袋内衬中,原本沾满血迹的卡面已被清洗一新。楚子航抽出那张卡,将其紧握在手里。卡身结构异常坚固,凭普通人的握力无法将其弯折分毫。
少年凝视着卡片一角上的微型方格密文,其中藏着一串字符,对应持卡者的编号和姓名。这个人是因我而死的,他在心里说道。
另一张黑卡应该也在洗衣机里某个角落。当路明非用尽全力将他扶起来的时候,这两张卡片掉落在地上。幸好被路明非捡了起来。他忘记了这件事,自己才得到借口。一个来这里的借口。
“他叫路明非,这个名字不知道你是否有印象。”在黑暗的高架上,领袖曾这么问他。
他当然记得。四年前的自由一日,面对突然出现的青铜与火之王康斯坦丁,他和那个人曾经出生入死。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个半个月,对方执意退学,昂热安排他将其护送到芝加哥。
那也是一趟尴尬的火车之旅,原本只有两小时车程,列车却在离联合车站二十公里的位置遭遇了电网故障。最后几经周折终于没错过航班。在旅途终点,奥黑尔机场第五航站楼大厅中,他给了同伴一个合乎礼节的拥抱。那时他的身体手臂都像灌注了铁水的铸模一样僵硬,差点无法松开。
蔫小孩在他耳边重复着再见二字,言语里满是感激。听起来就像真的还能见到,他居然有些难过。
这句话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之后每次暑假回国,他都想过是否能再见。虽然并不确定再见能干什么——就算真的重逢,对方也不会记得一起经历的事。他只是下意识如此期待,甚至每次经过城南,他都会不由自主绕向蔫小孩曾居住的那片家属院。有时是孤身一人穿着白色背心慢跑,有时是以四十码的速度驾驶黑色奔驰。
这个念头搁置在心底,随着时间推移,记忆里那个蔫耷耷的学弟变得越来越模糊。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张脸。直到昨天。排除了穿着风格、身高乃至脸型变化的干扰,几乎是第一时间,楚子航从酒店大厅复杂的人群里找到他。
有人说记忆力是最值得喜悦的天赋,因为如果一件事对你很重要,你就绝对不会把它忘了。
Minami kaikisenn de modotte kita nara
若是顺着南回归线返回
Anata no kuchibiru ni chikazuite shimatta
就能挨近你的唇了
路明非拉开浴帘。热水仍冲刷着他的后背,他走向盥洗台,拧紧热水器下的阀门。空气里有刺激人肺叶扩张的二氧化碳,除此之外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
他穿过狭窄且低矮的门框到阳台,从晾衣绳上取下刚挂上去的毛巾。夜风爽朗,还不需要擦拭他的头发就干了。擦干身体的蔫小孩躺在凉席上,悬空着身体把胳膊勾出去,将台灯也关掉。
他给自己盖上一层薄被,在手机上调好明天的闹钟,比平时晚一刻。这个时间很可能迟到,但冒一冒险并不会比睡不够更痛苦。
“你睡了吗?苏染。”路明非对着微信界面说。现在是凌晨两点,但无需担心打扰,苏染总会在熟睡前关机。
苏染,那个奇妙地闯进路明非的生活,又更加奇妙地主动提出交往的谜一样的人物,“他的女孩”。这个名字据说既是网名也是真名。
意料之中,苏染没有回话。只要是个人类,确实也该睡着了。
路明非关闭手机,侧身将手放在枕头下。这个姿势在平常可以确保他快速睡去,今天却莫名失效。他挺身坐起,感觉到一丝一丝的燥热在心底集蓄。现在是盛夏,在奔波的一天中筋疲力尽的躯体忽然又来了精神。
他羞赧地咂了下牙关。伸手将内裤扯下一寸,抚摸着轻轻摇动另一只手臂。哪怕是一个人做,依然有十分投入的情况,身体会不由自主配合起手的动作。因此木床开始动摇,自己的呼吸也愈发急促。
“额……啊……”他轻微低喘息起来,这时想到了他的手机,在相册里保存着他和女孩的合照,另有一些女孩发给他的自拍。虽然是羞耻且从未做过的事,但既然是他的女孩,应该知道了也不会生气吧?找到理直气壮的理由,路明非伸手向床沿摸索,在黑暗中握住那块塑壳包裹的屏幕。
然而他停止了动作。这样是不行的。无可否认苏染的脸没有男生会讨厌,但那不是能用来做这种事的脸,本能对他说。
事实上,苏染的存在一直给他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几次见面都如同发生在微醺的午睡梦里,而平时联络就像面对一个有趣的AI。是啊,她比起真人更像是只存在于那支手机中的事物,聊天的行为分明在一遍遍用各种方式向自己证明生活并非一切都那么糟糕。
“你还没到不能忍受的那步”。
所以那不是能用来做这种事的脸。这样根本不行。果然平时生活中的自己太过清教徒了么?路明非有点后悔,与别的男生不同,他手机里没有刻意存储更多的“材料”。
老老实实去睡好了。
他想了想,下床踩上拖鞋,踉踉跄跄钻进厕所。接下来是多此一举的小解,确认煤气和大门正常,钥匙没落在门外。独自生活,后三件事每天睡前都必须按部就班做完。然后,他走回床边,在那里站了片刻,弯腰蹲下,一只手掀起凉席。
蔫小孩鞠起身子向床板下看去。在那里,有一双金色的眼眸,如晨星般明亮地直视着他。
之后回想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当时会这么做出这举动。至少当时他并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如果不这么做,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没有来得及发出完整的声音,那个不确定是不是人类的存在如同狮子一样扑出来,猛地捂住他的嘴将他压制到墙角。
“唔唔”路明非还在挣扎。他虽然被“女朋友”这种事物吐槽身体单薄,但毕竟是个身高175的正常男生,对方的身高与他相差不多,体格却是压倒性的,力量超过他十倍有余。他只能使劲蹬着双脚,一番周折后终于成功把右脚踝击在那人膝上。
可是看起来并没什么熊用。
他不知道他的右脚经历过世界上最复杂的骨骼粉碎修复手术,不知道在地铁里相遇的时候,眼前这个人一直没问出口的话是“你的右脚还会疼吗?”
狮子少年忽然停止动作凑近他。透过阴暗中若有若无的光亮,路明非认出那张脸。他想那双眼睛真的是金色的啊……不是说是警察么?为什么在他家里出现?蔫小孩满脑子疑惑,嘴膛仍努力想在对方手掌的禁制下发出声音。
他无法预料接下来自己会怎么样。就在这时,那只手忽然毫无征兆地撤开。路明非努力发出一声呼喊,在那声音从离他最远那堵墙回响过来之前,他的嘴被一双唇齿重新堵住。
“唔唔、唔唔唔”路明非吓呆了。
并不只是用一张嘴代替一只手掌堵住他的嘴而已。他的挣扎触发了更多动作。就像一团雪块,最初只是偶然滚下山崖,却一发不可收拾地造就了雪崩。如果刚开始还可以将对方的举动当成只是暴力,现在它已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粘腻而悲伤的亲吻。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被逼到尽头终于释放,仿佛辛苦地承受抑制的是对方而不是自己。
路明非被动地配合起那个吻。他觉得自己疯了,在内心世界里他已经挖好了一个足以用于过冬的地洞将自己埋掉。陪葬的还有小时候购买的莫文蔚贴纸、初中到高一喜欢过每一个女生的相关日记,以及陈雯雯头像的棒球女孩海报。
但他无法拒绝这个人。如果他真的是被绑架的人质,正常情况下该做的难道不是咬断对方的舌头?他甚至没想过这么做。从未接过吻,第一次发现做这件事时两个人的呼吸会变成同样的频率。舌头被迫缠在一起,焦灼,窒息,却并不讨厌。
有一个无从抵赖的证明。他身体的某一部分有了反应,一点点挺立起来。
…………
Ato ichi-miri ni aru hoowa e no iriguchi
在那之后是一毫米 通往饱和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