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织锦袍，手握金骨扇，身后照旧跟着三两个小厮，一路人马闲散地走到娇娇阁前。站定脚步，折扇一收，宝哥儿当即心领神会上前禀报。

不消片刻就有人出来请，说大小姐正在阁里看书。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低低应了一声，这才慢悠悠地迈步上梯，入内瞧见人正坐着，玩笑似的鞠了一礼，笑得斯文又无害。
“长姐好兴致，为了这书，大好时光都辜负在阁子里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一撩下摆就坐下了。端起茶杯也不着急喝，吹了吹面上的茶沫子，又阖上瓷盖，倚在靠榻上懒散答道。
“前段日子不是去了趟兰州吗，送去各院的大多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正逢她们加封，顺手做个人情罢了。长姐若想要，我那屋子里还养着两头羊驼，分你一只？”

与她聊着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漫不经心地应付回答。然而今日目的在于二哥一事，想罢略略抬起下颚，黑眸愈发深邃，状似不经意道。
“长姐……我想问，二哥与博都理家的婚事，是你一手操办的？”

缘由身世的揭秘，自个儿情绪也愈发易焦躁不安，与往日潇洒做派大相庭径，却又不能让她们看出破绽，以免担心。只任由她点着额头，假意揉了几下，呵呵一笑。
“二哥跟我是过命的交情，他前些日子才告诉我他有喜欢的姑娘，可如今……真是造化弄人。再说，长姐你也知道，我这人没心没肺惯了，要指望着我能时时记挂着谁，那才要伤心了。”

瓷盖落地的声音不大，却像敲在心弦上。挑了挑眉，踌躇片刻才慢条斯理道。
“上次我与二哥去北疆，本该邀他一同去酒馆饮酒，他自个儿跑去草原上吹风，就吹出这段缘分来了。其实……那姑娘你也认识，是二姐。”

她这样问，面上表情又是万般变幻，压抑着情绪，安抚似的回握住她的手。
“看二哥的意思……大概是想趁机了断又不舍得放弃。长姐，我说句真的，二哥与二姐这也不算大错，况且血缘不过就是个幌子，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眉峰拢聚，掩下黑眸闪过的锐利。视线再次重回对面，带了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那又怎样，若要由旁人指点议论而生，还有什么意思？我一年到头总往外跑，说得好听是长见识，难听的就是败家挥霍。至于游历，我哪有正经学东西的心思，索性不如就像这样，每日醉生梦死，寻欢作乐，美哉——”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道理易懂，参透却难。吹了几口早已冷却的苦茶，神色渐淡。
“这些话对我说合适，对他们——未必。人有了自己坚持的东西，即使被说成愚蠢也甘之如饴。就算是你——为了这座宅子，会因旁人说不值而放弃吗？”

拇指摩挲着发烫的杯壁，却毫无感知地低头微笑，一派闲雅从容。
“长姐糊涂了，我何曾有清醒过的时候，不过是——众人皆醒我独醉。要是二哥不放弃，我就帮他到底。如果他真的成了亲，我也不会再插手。”

低头看她的手，眼底布满寒星，冷硬深黯，再抬头时面上却仍旧淡漠笑着。
“那是……自然。二哥好福气，有事事为他打点周全的长姐费心。譬如像旁人这样的，就像有句老话说的，如人饮水？”

听着她娓娓道来的话，慢慢地举杯咽下第一口茶，苦涩逐渐蔓延。浓眉轻挑，狭眸微眯，仿佛又重回潇洒风流之态。
“是啊，我们是……兄弟。可长姐你有没有想过，终有一日，谁也无能护他……他们周全，难道就任由被世事欺凌折辱？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你再不甘——也总要放手。”

她看清了我的本性，毫无疑问，起身而立，远看长身如玉，锦袍鹿靴，好一个风流少年。展开双臂，胸膛里的心脏仍在跳动，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长姐你看，我已经长大成人了，但我还不够强大到足以保护他人。阿玛留下的东西，我一分也不稀罕。可我要的，也绝不是这么简单，你——能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