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占二楼！

楔子
随着淡蓝色的魂鱼漫天飘荡，盈辉堡的阴霾逐渐褪去。鲲离开了。然而，对峙的双方却没有露出笑容。越祈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抬头望着魂鱼归去的方向，眼中流露出一丝愧疚与悲伤。闲卿扫了一眼正武盟众人，唤出云来石，一行人乘风而去。云来石上，晴空万里，白云如缕。此等胜景，却化不开四人惆怅的心绪。看了看身前的伙伴，越祈轻轻合上了双眼，片刻后又睁开，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昭言，闲卿，明绣姐，我们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你要去哪?” “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傻事?”
三人一怔，洛昭言与明绣先后发问。
“没有啊，虽然你们老说我是笨蛋，可我真的不是啊。”越祈摇了摇头，笑着说。
“你——”明绣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闲卿阻止了。“人生聚散如浮萍，不可勉强”，闲卿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越祈，“小越，保重自己。”
“唔，我知道了。”越祈轻身跳上了衡道众的飞梭，细细地望着三人，似乎想把他们永远记在心中。“大家，保重。”说罢，整个人化为一道青光，消失在天边。
归墟，众生记忆的汇聚之处。数不清的喜怒哀乐化做流水中明灭不定的符文，缓缓地流向中央一个深邃的虚洞。一块块金色的平台漂浮在半空，围成了数个圆环。正中的圆台边，一个只剩白骨的龙头悬浮在前方的盘龙柱顶，空空的眼眶中闪着幽光，似乎在嘲笑着所有来到此地的生命。青光一闪，一道倩影落在了台上。望着龙头，越祈沉默了。但很快，她的神色中就透出坚定，上前几步，玉手按在了龙柱之上。两眼一花，越祈出现在了一片更大的圆台。六道水柱沿着圆台边缘的龙头喷涌，仿若蕴含着六界真意。圆台外，则是无尽闪着金光的记忆瀑布。越祈前方，白衣白发的宿何悄然出现，身前飘着一根两端悬挂青色流苏的法杖。

“汝为何而来？”
“我想让今朝回来。”
“汝既有所愿，便须有所付出。以汝之存在，方可交换汝所求之生命。”
“好。”
“我所有的记忆，都是和今朝在一起的，他不在了，我的记忆也没有意义。”
............
这一声声话语，其中蕴含的情思，可令天地闭目，闻者同悲。宿何那万古不曾波动的心绪，因越祈的话语，起了涟漪。宿何看向身前的女子，看到了她短暂的一生，看到了她眼角的泪水，也看到了那黑白分明的双目中无尽的悲哀。沉默中，宿何单手一挥，那柄法杖悬在了越祈前方，悠悠转动着。丝丝缕缕的金光从越祈体内散出，化作符文一圈圈环绕。她缓缓闭上了眼，绝美的脸庞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真的，会忘记我吗？”

随着越祈的消散，一个椭圆形的光门逐渐显出，一明一灭中透着足以震撼天地的神秘力量，那是天道造物之力！整个圆台剧烈颤抖着，似乎无法承受一般。宿何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当越祈完全化作符文的一刹那，光门骤然收缩，又猛地一扩，一个身着玄衣，双目紧闭的少年缓缓落下。他，正是越今朝！
伴随着越今朝的出现，光门化作了一道漩涡，爆发出了极强的吞噬之力，卷着越祈所化的符文进入其中，似要取回交换生命的代价。仅仅一息，所有的符文就被吞没了大半。当全部的符文被吞噬时，则代表着越祈的一切被彻底抹去，所有的经历、记忆，都将不存于世。届时，六界中将再也没有生命记得，这个人的存在。或许，若干年后，会有一个同样相貌、名为越祈的人降生，却再也不是她了。
就在此时，宿何动了！暗叹一声，他大袖一甩，左手向着光门蓦然点去！那漩涡猛的一顿，仿佛被静止一般。就在吸力消失的一瞬，宿何右手一抓，竟将一枚符文硬生生从漩涡中抓出。抬手间，符文化作一道金光融入了越今朝的左目。融合成功的一刹，光门四周泛起一道波纹，粉碎了漩涡的禁锢，如清风拂面般划过宿何的身躯。然而，宿何的神体却在这波纹之下轰然崩溃，化作点点金光，久久无法重聚。
三息后，龙潭恢复了平静。平台中央，一对男女全身散发着金光，被身下的白色法阵带着，不知去向何处。
良久，一个疲惫的声音回荡在平台上，“吾已尽力。汝，莫要负她。

没有人吗

第一章 苏醒
“呃——”
吐出一口浊气，越今朝睁开了双眼。缓缓从床上坐起，茫然地打量着四周。房间不大，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草药气息。四面的墙上悬挂着一张张或大或小的兽皮，将窗外的光线遮掩了大半。床边一张老旧的木桌上放着两盏油灯与半碗清水，除此以外，再无他物。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当越今朝看向门口布帘的时候，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童探了半个身子进来。双目相望，这男孩一愣，随即跑了出去。
“爹，爹，大哥哥醒啦！”
很快，布帘就再次被挑开，一个中年人笑吟吟地看向越今朝：“小兄弟，你可算醒了。”这是个四十许岁的憨厚汉子，相貌平平，黝黑的脸上写满了风霜的痕迹。他身着兽皮短衣，双臂的肌肉高高隆起，背后还背着一个箭袋与一张弓。
越今朝深吸口气，压住眼中的迷茫，断断续续地说：“多——多谢，多谢救命之恩。这里是——？”
那汉子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这儿是清平村，七天前，俺进山打猎，发现你昏迷在树下，就把你带了回来，别让那大虫给叼了去。什么恩不恩的，举手之劳罢了。俺姓王，你若不嫌弃，可以喊我一声大哥。”
“越…越今朝。”

............
寒暄了一阵后，王家汉子就出去了。越今朝揉了揉眉心，神色中再度透出迷茫。除了自己的名字外，他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仿佛被什么东西抹去了似的。
“我是谁？我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没有答案，越今朝摇了摇头，苦笑着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慢吞吞地走了出去。推开木门，一束阳光投洒在脸上，令越今朝眯起了双眼。清平村不大，背靠青山，一道蜿蜒的小河环绕着整个村落。正午时分，路上罕有人迹。几条大黄狗慵懒地趴在河边一棵老槐树下，翻起肚皮，不断吐着舌头，似乎不堪热浪的侵袭，看到陌生人走过，也只是“呜呜”几声。几个顽童光着脚踩在水中，捧着清水互相泼洒，天真无邪的笑声传遍了河岸。
越今朝蹲下身子，将脸埋在水里，那冰凉的感觉使他精神一振。抬头一甩，七彩的水滴在空中划过弧线，使河面荡起了圈圈波纹。看着水中俊朗的脸庞，越今朝只觉得一阵陌生。
“金色？”他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左眼，“奇怪，这眼中似乎蕴含着一股十分强烈的思念与哀伤。我在思念什么？”

片刻的思索无果后，越今朝索性站起身子，从河边捡了两根树枝，迎着骄阳，阖起双眼，慢慢舞了起来。他没有刻意控制双手的动作，而是放开心神，随意刺出。起初，只是毫无章法的挥动，但很快，随着越今朝彻底沉浸在那种意境中，他的身形愈发难测，手中的树枝也逐渐化为了一片残影。扫、劈、拨、削，一招一式都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没有任何迟滞。渐渐地，越今朝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只是一刀、一刀的斩下，时而有树叶被刀风卷入，瞬间就破碎四散。不知过了多久，越今朝双手一顿，极为自然地把两根树枝向背后一插，似乎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千百次。伴随着树枝落地的声音，一阵热烈的喝彩声在前方响起，定睛一看，原来是之前在河边嬉闹的那群孩子们。
“哇，大哥哥你好厉害啊！”
“大哥哥，你是不是爷爷故事里讲的那种能呼风唤雨的剑仙啊？”
“什么剑仙，大哥哥一定是一个劫富济贫的大侠！大哥哥，能不能教教我们啊，我也想成为大侠！”
............
那几个男孩眼中充满了好奇与崇拜，围在越今朝的身边，王虎更是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圆圆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身前的那个高大的身影。慢慢睁开了双眼，越今朝看到周身的几个孩子，不禁哑然一笑。正要拒绝，忽然心念一动，眼中露出了一丝奇异之色。
“好啊。不过学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想学的，就每天正午到河边来吧。”

“哦——”，
一声欢呼，孩子们兴奋地四下跑开，仿佛自己已经成了绝世刀客。刚跑了几步，王虎突然一拍脑门，“对了对了，爹让我喊你回家吃饭。”说完，便一路小跑，回家告诉爹爹这个好消息去了。越今朝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天边。原本高悬的骄阳早已西沉，柔和的金光映在小溪上，化为点点金色。村落里处处炊烟，一股浓郁的香气顺着微风弥漫了整个村子。几个妇人正站在门口，笑盈盈地冲自家孩子招手，一片其乐融融。越今朝缓缓地走着，心里没来由的泛起一阵没落。
“我的家，又在何方？”
…………
坐在桌边，王家汉子略带责怪地说：“越兄弟，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应该静养才是。听虎子说，你还答应了教他们刀法？这——”还没说完，就被越今朝笑着打断了：“王大哥，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况且，多活动也能让身体更快恢复嘛。”“就是就是，爹你不知道，大哥哥的刀法可厉害了，比村口李叔家的哥哥厉害多了！”王虎扒了一口饭，含混不清的嚷道。王家汉子双眼一瞪，王虎缩了缩头，不说话了。

入夜，一切都静了下来。树影婆娑，几只蛐蛐在草丛中呼朋唤友，好不自在。越今朝斜倚着床头，眼中闪过思索之色。“这套刀法我没有任何印象，但却能在无意之间使用出来。或许，它与我丢失的记忆有关。这样一来，必须尽快掌握这套刀法，未来寻找记忆时，也就有了足够的自保之力。况且，能否借着这刀法回忆起其他的东西，也未可知。”一念籍此，越今朝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第二章 梦忆往昔
不知不觉中，半个月悄然滑过，村民们也逐渐习惯了这位背负双剑的青年。又是一天正午，几个男童站在河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挺拔的身影，握着木刀，有样学样地挥动着。越今朝转过身来，一一为他们指点。
“周平，刺出的时候要弓步。”“李泰，右臂不能抖。”
......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夕阳将大地染红。越今朝将手中木刀插回背后，笑着对众人说：“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回家吃饭吧。”目送这一群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开，越今朝心中也渐渐被温暖弥漫。转过身来，越今朝正要回家，却发现王家汉子不知何时站在远处，眼中充满了赞叹，“越兄弟年纪轻轻，身手却如此不凡！能跟着越兄弟学武，是他们的福气啊。”
“王大哥过奖了，不过是些粗浅的招式，行走江湖，权当防身罢了”，越今朝笑道。
回家后，王家汉子提着两坛酒放在了桌上。“这是我自酿的果子酒，已经在地窖里陈了五年。越兄弟，要不要喝上几杯？”越今朝也不客气，拍开泥封，提起酒坛就喝了一口。这酒液呈琥珀色，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方一入口，便使人精神一振。“好酒！”越今朝由衷地赞道。“哈哈，那咱们今晚就不醉不归！”王家汉子大笑着，也抓起了坛子。

月上中天，待王虎睡后，王家汉子低声问道：“越兄弟，这些天来，可有想起些什么？”越今朝脸上露出一丝低落，轻轻摇了摇头。“要我说，你还这么年轻，身手又这么好，何必执着于那些陈年往事呢？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就算能想起来，又能有什么用？忘了好，忘了好啊！如果是好事也就罢了，若是......唉，那岂不是要痛苦一辈子？这是天意，或许老天爷也希望你能像自己的名字一样，超越过去，只看今朝。”
越今朝眯着半醉的双眼看向眼前的汉子，妻子早逝，独自一人拉扯着孩子长大，无论是缝缝补补还是外出打猎，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过重的责任，使得他早早失去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只留下了从心底散发的疲惫。王大哥的话，如重锤般，一字一字地敲在越今朝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连日来的迷茫，内心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令他几欲发狂。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放下吧，忘记这一切，放弃过往，就能解脱了。开启新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正想说什么，那只金色的左眼忽然浮现在越今朝眼前。那刻骨铭心的念，那悲伤至极的黯淡，使他浑身一颤。如果有一天，曾经最要好的朋友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却认不出对方；如果有一天，曾经的爱人笑着向自己跑来，自己也冷眼相待；如果有一天，曾经的仇人逍遥在自己眼前，自己却失去了提起刀的理由......这一切，令越今朝战栗。他怎敢放下，怎能放下！
渐渐的，他眼中弥漫了大量血丝。深吸口气，越今朝一字一句地说道：“王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一个人如果连自己是谁，连自己经历过什么都不知道，那还能称之为活着吗？哪怕前路荆棘满地，哪怕我的过去一片黑暗，我也依然要走下去，否则，便不是我了。”见越今朝如此，王家汉子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混杂了悲悯与敬佩的复杂神色，拍了拍越今朝的肩膀，转身回房去了。

入夜，越今朝躺在床上，两手枕在头下，思索着方才的对话，带着不知何处而来的苦涩，逐渐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越今朝眼前出现了一片模糊的景象。一个戴着银色眼罩的自己，虚弱地撑着床，似乎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床边的地上，一个身着翠衫，脖颈和腿弯系着青色丝带的少女环抱着双膝，将脸埋在臂弯中，似在瞌睡。听到有人呼唤，她睁开朦胧的双眼，发现床上的人醒了，就迅速站起，惊喜地叫道：“今朝！”两人好像又说了些什么，越今朝却一句也听不清了。
在看到那少女的刹那，他脑中似有万道雷霆轰鸣，一股强烈至极的思念油然而生，似乎眼前的人儿，就是自己的全世界一般。但是，这少女的脸却被一层迷雾包裹，看不清晰。正当越今朝努力地尝试看清此女样貌时，眼前的景象蓦然一变。那个戴着眼罩的自己被困在一个昏暗的矿洞中，唯一的出口被巨石封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当他绝望之时，一阵急切的呼唤传了进来。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身前的巨石就轰然倒塌，滚滚烟尘中，那个翠衫少女快速向他跑去。越今朝勉强站了起来，捏着少女的脸颊说了些什么，然后轻轻伸开双臂，抱住了那纤细的身体。
“今朝，你为什么，唔，为什么这样我？”少女的脸紧贴着越今朝宽阔的肩膀，吐气如兰，轻轻地问着。
“这叫抱。”
............
眼前的温馨并没有持续很久，片刻后，一切都开始消散。“不，不要离开，不可以！”眼见那少女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的胸口传来阵阵锥心的痛，仿佛有一把尖刀刺入，一点点将其胸膛豁开。“不要走，不要走......”越今朝蜷缩在床上，无意识地喃喃着，眉毛早已拧成一团乱麻。忽然，他猛地睁开双眼，一鹘碌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声嘹亮的鸡鸣，回荡在他耳边，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越今朝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被角。

“她，到底是谁？那些画面，又是什么？我以前的记忆吗？”越今朝揉了揉眉心，强行压下杂乱的心绪。“嗯？这是——？”越今朝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有一圈细密的纹路闪着幽光，仿佛能将人的心神吸彻其中，无法自拔。那是一枚精巧的圆环，很快就隐没不见。
“呵。看来，我身上的秘密，还真不少。”
越今朝走出屋子，看向巍峨的青山。朝阳散发着和煦的光芒，带给万物生长的希望。一缕微风将满头黑发扬起，使得越今朝的身影多了几分飘逸。清晨，大部分村民还在温暖的被窝中流连忘返，只有一些缠着头巾的女人打着哈欠，套上围裙，为当家的和孩子们准备早饭。看到越今朝时，她们点了点头，报以善意的微笑。很快，烟囱里就升起袅袅清烟，阵阵菜香弥漫开来。
在河边洗了把脸，感受着清平村的和谐与安宁，越今朝束起长发，掸了掸衣服，脸上露出坚定。“此地虽好，却并非久留之处。我的记忆，必须去外界找寻。而且，还有那个手环。”他隐隐觉得，这个手环，是极为重要之物，也是他找回记忆的关键。回到房内，越今朝留下了一封书信，将桌上那对李铁匠送的精钢长刀缚在背后。走近主屋，一阵悠长的鼾声传出。昨晚那几坛酒，使得王家汉子仍在酣睡。沉默中，越今朝向着屋子抱拳，深深一拜。良久，他站起身子，轻轻走了出去。
站在村口，越今朝回头看了一眼整个村子。“多谢。”他轻声道。随即，他没有任何犹豫，向着山外走去。朝阳下，越今朝似乎披上了一层金衣，冲散了身上的暮气，取而代之的则是勃勃生机。
“我会想起你的，也一定会找到你，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