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日子清淡,晨观日升晚赏月,闲时倚秋风,品茶茗,来了兴致就研究药方。虽说是比往日多了个人,但那人沉默木讷,有和没有实在是无大差别。
也有一点,纪拂青会烧饭,手艺还不错,比自己强多了。
纪瑗将手上的医书翻了页,心思已经和膳房溢出的香气一起飘向远方了。
纪拂青端着午食从膳房走出来,将饭菜一样样摆放好,招呼着纪瑗,“主人,吃饭了。”
纪瑗懒得纠正他的称呼,想着这人总是要下山的,就也由着他叫了。
纪瑗缓缓走到桌子前坐下这几日在美食的诱惑下硬是端着神医不食人间烟火的架子,勉强留住了最后一丝神医的体面。
菜色都是山珍野蔬,城里少见,吃着就是一个“鲜”字。尤其是经纪拂青的手一调味,更鲜了。
纪瑗觉着自己往日真是糟蹋了这山里的生灵,变成菜都不体面。
两人吃饭一向不怎么交谈,任是他纪瑗再怎么人来熟,和一个锯嘴葫芦也属实是没法聊。
这一顿饭吃的静,也快,纪瑗刚放了筷子,纪拂青就也放了筷子,起身利落的收拾桌子。
纪瑗看着纪拂青忙碌,心下有几分怅然,半月前还给这人想了名字,后来又觉得不妥,到底也是个人,解了毒鹰也是要自己下山寻个去处的,自己名字自由自己操心,他又瞎操心个什么劲。
这名字就压下了一直没提。
膳房的声响停了,纪拂青出来见纪瑗还坐在远处一愣,随即快步上前在纪瑗半步远处跪下,“主人。”
不得不佩服这人的眼力见。
“起来坐着。”纪瑗指节曲起扣了扣桌子,“把脉。”
纪拂青听话的起身,搬了凳子坐下,将手腕搭在桌子上。
两软的指腹扣了上来,纪拂青眸光一动。
“余毒清了。”纪瑗送了手,眉眼微松,笑吟吟的看着纪拂青,“你可以下山了。”
纪拂青睁大了双眼,有点不敢相信,骤然跪下,膝盖咂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主人。”纪拂青睁圆的眼眸有点可爱,想金毛大狗似的,此刻含满了不可置信和悲伤。
“主人,您……您现在是不想要属下了吗……”
这人话说一半恍惚觉着不对,声音轻了又轻,尾音直接就消散在空气里了。
“不是不想要你,你也是个人,也该是想去做自己的事情,又何必一直伺候我。”纪瑗没想着这人会不愿意,温声细语的同他解释,“你身上毒素尽清,伤势也好全,你这个年纪应当是想在江湖闯荡出自己的名声,何苦留在我这儿。”
在江湖闯荡出自己的名声……这是自己从未想过的路子。
自己幼时被买入暗营,15年闯了出来,本以为一生就此活的见不得光,谁知死前被主人要了来。
是主人仁慈,叫自己过了段安宁日子,彻底离了那不见光的泥潭,还解了自己身上的毒,甚至连控制暗卫的毒都解了……本以为能伺候这样仁慈的主人身侧一生……
十七眼里的光暗了下去。自己幼时也曾想过,在江湖上闯出自己的名声,可幼时是幼时,现在是现在,十七现在更想的是伴在纪瑗身侧。偿还救命之恩与再造之恩做不到,也是打算要一直侍奉在主人身侧尽忠的……
可是主人不要自己了。
十七有点沮丧。
垂着头半晌也没有说话。
纪瑗也没想到纪拂青会是这个反应,等了片刻,试探着开口问,“你不想下山?”
“是,主人。”
未曾料到是这么个答复。
自己一个人这些年独惯了,有个处处照应的……倒也不错。
这想法属实有点违心,倒不如说是一开始就看上了,只是舍不得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
“也罢,那日后就跟着我吧。”
“谢主人!”
“日后跟着我,十七这名字也便改了,跟我姓纪,名拂青。”
纪拂青满眼喜色,“拂青谢主人赐名!”
这张脸向来没什么表情,偶尔有了点笑意,倒是更为夺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