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今年的日子不好过啊。”彼时仍是东宫储君的梁怀州坐在如山奏折后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掐住眉心,“今年南方雨水来得早又去得迟,低些的地方早就淹了大半,年成怕是比往年六成都不如。”
“殿下所言极是。”东宫旁的暖阁内坐了几位朝臣,都是奉命来助这位监国太子熟悉政务的,“偏生今年北边也不安生,胡人这次算是赶上了‘好时候’,边郡那荒僻之地年年粮草都要靠朝廷供给,现下连定北王的军饷都拨不全,难哪。”
兵部尚书亦是发愁:
“边郡守军近日军报刚到,隆冬腊月,那胡人的/日/子比咱们更不好过,这次几乎倾巢出动南下打秋风,蓟州军民不好捱,都是硬仗哪!”
一时暖阁里一片唏嘘附和之声:
“唉,是啊,南方雨水一多,粮仓储米发霉,眼见着粮食受潮,没办法呀!”
“这还好说,北边流民一到,沿路州府又有一顿好忙了!”
“我看各位大人还是多省省,近日国库银子都拨出去赈灾了,官俸怕不是那么容易下来啦……”
梁怀州蹙眉更深,伸手压下议论,这才道:
“依我之见,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平抑粮价,以维持百姓温饱。命各州府开仓放粮,囤积居奇者严惩,余粮务必上缴北运,短了谁也不能缺军饷。……国库空虚,今年也不好征税——罢,劳烦各位大人最近委屈些,我上报父皇裁减各宫份例,先熬过这一年,明年开春有了收成,才算是能缓一缓罢。”
太子殿下都这样说了,谁敢不应?梁怀州年纪轻轻又自幼长在深宫,能有如此见地已是不易,朝臣交口赞誉尚未声起,先听得内侍来报:
“殿下,魏世子求见。”
“长林来了?”梁怀州一挑眉。各朝臣与魏长林不熟,可定北王的名号家喻户晓,这一声“魏世子”管用得堪比逐客令,大臣们纷纷起身告辞,暖阁里很快清净下来。
“传。”梁怀州笑道。
魏长林玄衣鹤氅,踏雪而来,挥手拂掉肩上落霜,笑道:
“哥哥辛苦。”
梁怀州让他坐下,宫人沏来热茶,魏长林抿了一口润润喉,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双手。
“你的伤怎样了?”梁怀州关切问。
自从那日这小祖宗在东宫演了个当场见红,梁怀州就尤其挂怀他的状况,直到魏寒亲自出面把他这便宜儿子拎回王府,梁怀州还是恨不得一天差人上门存问八百遍。
“早无事了!也就哥哥偏要大惊小怪。”魏长林眉锋一挑,“无非是今年的仗难打了些,关外那帮疯狗,出兵规模竟比往年大了不少。”
梁怀州闻言一顿,心道果真如此,眉眼间忍不住浮现些许忧色来。魏长林不愿他大年下的又要为这许多事务操心,凑近来问:
“哥哥为何烦恼?若牵念边郡,大可不必。”
他已有后日将门风度,稳当道:
“定北王府守国门,那关外蛮子休想占得我大梁丝毫便宜!”
梁怀州望着他,这才轻轻舒展了眉尖。那魏长林终究少年心性,瞅准时机一把蒙住了梁怀州的眼睛,从怀里小心翼翼拿了个锦袋出来。
“蓟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他嘻嘻笑着放开梁怀州,两指撑开锦囊,那里面赫然是一朵保存完好的嫩蕊玉兰,静静地盛放在梁怀州眼前,也不知道魏长林从哪里学得的法子,四季周转,那花瓣依然润泽如初。
“哥哥接了花,见花如见我,花好我也好,就不许再忧心了。”少年将军摇头晃脑地说出一串绕口词句,惹得太子殿下忍俊不禁。
“好。”梁怀州笑着答应。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比的是玉。丐得骚人笔下妍,玉池清照影骈娟,讲的是兰。”魏长林也不管用得通不通,炫耀似地冲他眨眨眼,“可见玉兰二字是花中再清贵不过的,这才配得上怀州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