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没有人能够活两次，
至少在魏无羡那事发生前，
金光瑶是这么认为的。
但此事重现他身上，
他也是从未想过的
2、
“嘶…好疼…”
“诶…这…这是哪儿？ ”
男子在光滑的绸缎被上缓缓撑起上身，鸭蛋青的中衣随其动作，沿着撑起的肩背游下，露出一侧精瘦、光滑的脊背，双腿无意识地交缠在凌乱的床被上，床榻外烛光明亮又温暖，惟有床榻上人侧倚玉枕，青丝满床，满脸恍惚之色。
“我这是…还活着…？！”
男子大抵是不信此等怪事，举手到眼前仔细瞧着，这一番认得这手显然没有被剑伤、火舌折磨过，一双手年轻有力，心中一惊，忙挑开帷帐，下床寻镜子。
“这地方…怎么如此眼熟。”
这艳粉被面上绣满花鸟，鼻间一股股的脂粉气冲入，入眼便是红灯笼绿屏风，桌上还摆着凉了的残酒。想必也是一风月场所，金光瑶前身因来历受人指点，他再怎也忘不了对这类地界的愁滋味。心中想着，赤脚在地上找鞋袜，发现此身体主人只有脚腕一串银铃，而金光瑶却也感觉地面并没有很令他不适，反倒有一种自在和安全感。
看着桌边这鸳鸯镜，镜中人被红烛的光探得真切明了，倒也让金光瑶倒吸一口凉气。此身主人貌相极佳，脸庞虽显稚气，但眸子里的一汪春水，上挑的眼角沾红染泪，平眉顺直挺着鼻梁凝聚在一点巧致的鼻尖上，额中央还点一豆红痣，整个人说不出滋味，倒像一妖物初至人间。金光瑶看着这张脸，掐着这一水精瘦却不似无骨的纤腰，心中甚是复杂。
“这般长相，嫁我这一邪魂，不知道前主人后悔否。”
金光瑶刚想找找这人生平，一个念头闪过——若此人只是凡人，又为何寻得我的魂。想罢便试将灵力汇出，果然，一股力量沿经络流下，等等！此道非仙道，他修学这么多年，还从未体验过如此灵力，这力量的源头，不是金丹也不是本体，难道此人非修仙者？循着这道力，妖魔鬼怪排了一遍，再加上这相貌的与众不同：
“魏婴魂穿疯子甚是奇，却想不到我这还有妖命走一遭的经历。”
在这屋中绕了几个来回，金光瑶也逐渐熟悉了这身体的状态，抓起床脚脱下的外衣，正端详，想道“这外袍金白底上绣满异族花纹，又像是东瀛的样式，正常男子这番打扮不被认作妖才怪。”只听脚边传来“咕咚”一声，一个长布包从衣袍里掉出来，像是月琴，或许是琵琶一类的，金光瑶刚想拆开看看，身后木门外却传来人声：
“小公子你可看好了，是不是那妖奴家可真不清楚，只晓得那男子前夜里来只要一间房一壶酒，你说说，这男子独身来此地还不叫姑娘，是不是怪事？”
“他现在在哪儿？”
“就廊对头那间…”
不好！这多半是来寻我的！金光瑶前身也是有这般捉妖捉鬼的经历，想必外面这些个“小公子”，应该是便各家小辈来完成任务的。
“我可不想刚活过来又死一遭…”
金光瑶抄起布包，转身走向窗前，侧耳听着门外渐进的脚步，抽开窗户，往下不远便是市井小巷，虽是夜里，仍有瓜果小物等在支摊子贩卖，大道往西便是城门，得想办法逃了城保命先。就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金光瑶便敏捷地翻身而下，
“啊呀呀！小公子！那果真是妖！你看他倒心虚先跑辽！”
“追！”
金光瑶翻下窗前，瞟了一眼破门而入的人，只记得眼前一片雪白衣衫，中间那位穿红戴绿反而更加艳俗。那眉间闪过一丝惆怅：
“啧，蓝涣啊，看来我这命中是欠上你们家了。”
3、
“泽芜君。”
“嗯。”
“距你出关已有时日了，闭门不出久了也不曾是好事，近日北面妖物鬼魅出没寻常，民不聊生，政业难安，金家已去了有些时日，仍不见好转，而忘机和那个魏婴已出门夜猎数月未归，不知去向，家中小辈也难独当一面…”
“那我今日便启程去罢。”
“嗯，记得好好引导思追和景仪。”
“好，叔父辛苦。”
“三年了，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啊…”

啊，上一次邪物涌现还是夷陵老祖重归后，也是那乱臣贼子金光瑶封棺观音庙那些时日…
蓝曦臣走在回寒室的路上，盯着屋檐瓦片上的水痕愣了一会，冬日的姑苏没有北国的严寒冰霜，但是湿冷的空气常常无声地漫入人身骨髓，衣料也似粘着皮肉，云深不知处里满是雾气，石板路上反着水光，四下里更显那青瓦白墙凄冷十分。
他没有很大变化，一样的白衣素袍，一样的风采翩然，一样的温润如玉，他待人处事无不似往日那般从容可靠，人们觉他仍是那泽芜君，但又觉少一点，这一点究竟是什么，旁人也摸不清看不透，想着这可能就是闭关的沉淀罢了。沉淀一个人难道就意味着要从中抽离什么吗，小辈们常思索，因为再也没有人能够瞥见泽芜君琥珀色眸子底的光芒，那颗墨玉的眼睛沉入了森林中的湖，没有掀起一丝涟漪。
“景仪！赶紧多拿几件衣服，那地听说刚下了一场雪！”
“小孩子才怕冷！你看人家仙尊谁穿得跟熊一样！”
“反正冻你不冻我…”
蓝曦臣刚想唤人准备离开，听到屋外的说话声，又退回屋内，拿出件同样素白的披风，理了理上面的白狐毛领，想起了曾经也是湿冷的冬季，他负伤养病在兰陵，那人趴在他床前端着药便垂头睡去，屋里火炉烧的正旺，满是雾气的窗外白茫茫一片，他躺在温热的床铺上缓缓睁开眼，手触之地便是那人发丝，他看那人脸颊被火熏的绯红，鸦睫微颤，忙扶他起来。那人惊醒先送上药碗，为自己无意睡去尴尬地转过脸笑笑，蓝曦臣被他可爱的样子弄的心头一暖，仰头将药饮尽便扶人上来，昏昏沉沉的两人也不顾身份时局，在雪夜里的暖屋中同床而眠。
蓝曦臣看着自己寒舍里偶尔发出“噼啪”声的火炉，眼底刚生出的暖意却被这一屋清冷浇灭，遂取衣离去。
“这冬天，怎么就一年比一年冷了呢…”

4、
重生未必好，负琴狂奔于巷子中的金光瑶这么想着。身后那帮穷追不舍的小道士倒是帮他回忆起了自己前生幼年的经历——时常被人追打，世间仿佛人人都讨厌他这个贱坯子。现在眼前这黑石板砖铺成的小巷里回荡着腕上银铃声，头顶飘的是鹅毛大雪，身后还不时传来纸符燃烧、剑拔出鞘的声音，金光瑶忍不住把嘴边脏字咽了回去。
这可是妖啊，难道就没有办法吗，他一边想一边试着用那不顺手的妖灵之力。眼看这巷子要到头，金光瑶狠狠咬了下薄唇，没办法只好赌一赌了！
就在他就要碰上死胡同内壁时，手掌汇出一一股金色光芒，紧贴墙面把他吸入，刹时巷子里只留几个小道士面面相觑和一个有牡丹花图腾的青砖墙面。
“啊！…”
在这个城镇另一端的某个巷子之间，金光瑶贴地摔了个结实，他站起来抹了吧脸，看着四周，又看看自己双手
“这么好用的吗…”
不行，怎么说也得先出城，金光瑶看着泛青的天边底儿，走出巷子却停在了酒家门前。
“诶你听了没得？就咱们这儿那害人妖精还没捉回来！”
“啥事啊都这世道，刚消了鬼魅狂狷，又来妖物作祟…”
“据说是哪个小仙家也想走歪门邪道，结果走火入魔，无意把妖门划开个口子，放了好多那边的东西来…”
“那然后呢…”
“这不现在各世家都在捉妖嘛…”
“可真是……”
金光瑶就倚着这驿站门廊下的石桌边，听着旁边几个大汉侃大山，仔细想想，自己多半是个路过被瞎猫碰上的。话说这妖身确实好处颇多，他刚刚开发出自己隔空取物、走路无声、耐饿耐渴的能力，并从自己那残破的前生学习记忆中翻出，这身躯修为在妖中也算上品，并非杀人吸血吸阳气一类，实属每天好吃好喝修法术等成仙，想必刚才被那么没面子的一通追，也真是可怜前人心血。
对了，那布包还在背上呢，还没来得及拆开看看，这是个…琵琶？而且是个顶破的琵琶，看惯了姑苏家保养的极好的法器，这妖用的怎么就这么可怜。金光瑶细细摸着琴面的纹路，目光投向琴头那朵白玉雕花，花叶分明，转折流畅，奶白的牡丹绽放在这把枯萎的琴上，倒是有几分奇异的美感。他小心地将琴身反过来，琴头背面暗处仿佛刻着字：
“思曦”
“…”
逗我呢…这妖怕不是那河底老王八，千年不见太阳吗…
金光瑶挠了挠自己垂散的头发，用力闭了闭眼，无奈的笑笑。他又翻了翻那布包，除了些碎银子无他，连个发带都没有，他再想骚包也没工具，只好就这么没规矩地散着。
出城吧，他想，到底在躲什么呢…
5、
蓝曦臣带着小辈们到北疆的时候，雪停了。下过雪气温反而不是很冷，满山满林的雪层厚厚的覆在枯草和松针上，倒是使雪松和土腥充斥了北方的干燥的空气。山林间偶尔几个农户木屋已经罕见，灰白的烟从屋上升起，融入灰白的天里，小辈们大多是土生土长水乡人，没出过几次南方更没见过真正的大雪气候，一见到这全白的视野，目光再平静也难平复那颗快跳出的心，在得到蓝曦臣允许后，奔向了雪地里：
“思追！这湖真的可以被冻上诶！”
“你们知道打雪仗吗？…啊！谁往我披风里盛雪！…”
蓝曦臣就坐着离他们不远的岩石上，看着这群白衣少年在雪地里嬉戏，仿佛从那三千条家训里解放出来，终于从他们小小的脸上找到了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表情。自己从前也有这样一个小男孩没心没肺，鬼马精灵地逗他，把一捧雪突然放在自己手背上，然后憋着笑等自己教育他…
那是多久的事了呢…大概金光善还没有崩，金光瑶也是个刚被接回主家的小小子儿…
看着看着，腰侧一震把他拉回了现实，竟然是那把他一直带着的恨生！而眼下还在不断颤动的剑柄似乎也要挣脱出来。正当蓝曦臣想要仔细检查时，它便停了下来，乖乖贴着朔月，仿佛刚才一切都是蓝曦臣错觉。
“泽芜君！景仪他们好像被妖物缠住了！”

6、
金光瑶自出城后，在后山找了块有泉的山洞，先就着水好好把脸洗了一遍，保命要紧，但脸更重要。随后往洞里走了些，窝在厚厚的积叶上团成了团，准备睡到自然醒。
“啊啊啊啊啊…思追啊啊啊啊！！你看这是啥啊啊啊！”
…这哪家孩子大雪天还往山里跑…不怕让妖魔鬼怪抓了下酒…思追？…这不是蓝家的嘛…怎么到这里了…算了先让我眯一会…
“啊啊啊啊…符咒没用啊……”
…还真不让睡了…算了…看在你家家主曾给我分床的份上，本老妖就帮你一哈。
等他晃晃悠悠地飘出山洞，只见几具发了白毛的巨尸横在蓝家众小生前，剑戳处还流出恶臭的脓水，就以姑苏家闻名的干净整洁之风，这东西算是恶心都能把这些小辈恶心死。
金光瑶逆着光判断这东西的移动方向，顺势从某小辈背上取来一支箭，注入八成的妖力，从这怪物耳后穿入，眼框穿出，它瞬时疼得满地折腾，金光瑶便以手为刃，从背后削出一层金光，把它一分为二，顿时脓水鲜血染红了雪地。
正当小辈们为这天外来者震惊不已时，身后几只同样的怪物向他们缓缓靠近。
“景仪…他们好像越来越多了…”
“那就拔出剑上啊，一群大半小子被这东西唬住，你家蓝老前辈教的东西都让你们放哪了？”
金光瑶也顾不上话糙不糙，一边用着还不熟练的妖术降那怪物，一边指导这些初出茅庐的
世家公子。他想，要是能有个法器一招制敌就好办了，转眼他看到了那把破琵琶，这琵琶被前主人一直带在身上，可这妖也无其他防身利器，不知这琵琶是否…
他一把把布包扯下，对着那怪物群，一手按弦，一手拨弦，那清脆的琴音刚传出，怪物纷纷倒下，七窍流血，浑身抽搐不已。
“…”
早知如此，当初叫你烂琴也是对不住了。
“哇，神仙…姐姐，你这琵琶好生厉害！”
“还不快谢谢前辈！”
…神仙姐姐，鬼是你们神仙姐姐。金光瑶看着这遍地残尸，耳边环绕着小辈们的道谢声，觉着自己也是时候走开了，总觉得和他们再待下去，总有坏事缠身。
“神仙姐姐！我们家泽芜君过来了！”
刚还想着走的金光瑶这下再也待不住了，转身向山里走去，谁知天命难违，心上越着急，脚下却被自己衣袍绊住，身形不稳，便坐在了山洞口的岩石上。正要抬头看，久违的檀木香却闯进鼻间来。
“在下姑苏蓝氏，字曦臣，多谢小姐解围。”
+终于见面了啊吼吼 推墨镜的手微微OK

7、
当看到他的一瞬间，蓝曦臣呼吸一顿。
在跟随某小辈前来的路上，他思考过好多种处理方法，最后还是觉得自己对小辈们太宽容，谁知当他到了后山时，入眼的先是那恶臭和血腥，遍地尸块和污垢，而那几个白衣少年却是完好无损地背对着他，只有一个小辈看到了他的走近，但那兴奋之情在他的脸上丝毫没有遮掩。
就在他们面前，金白的长袍遮住了半块青石，衣袍角露出的半截细白的脚腕系着银铃，而那腕子的主人半靠着身后的山石，衣衫微乱，青丝随意垂下，手边还有一把沧桑的琵琶，那人鸦睫微颤，大睁着眼睛瞪着蓝曦臣，一双桃花眼满是水光，眼角微红，神情紧张。这人生得确实风情万种，蓝曦臣心中想到，但当他看到这人额中偏右的那颗红痣时，一时竟屏住了呼吸。
“我是男的…不是什么小姐…”
蓝曦臣顿时一愣，仿佛从刚才的走神中回来，表示了自己的歉意，把话接下去。
“那…公子怎么称呼？”
“啊…妖…啊不…瑶…”
“阿瑶？”
金光瑶简直有找个山洞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叫什么不好，还是从蓝涣口中讲出的，真是想不到这个名字再次听到竟然会让自己起一身鸡皮疙瘩。
蓝曦臣那自见到这人后便一直恍惚着，听到这名字后手在袖中握紧。明知道那人已经走了三年了，眼前对这男子也是一无所知，但是一个想法却从他心中生出：魏无羡能献舍重生，金光瑶为什么不能…面对自己自欺欺人的想法，蓝曦臣心口一凉。
“听闻此地近日多发妖祸，不知公子可否愿意指路城中…”
“神仙姐姐…啊不前辈你和我们一起走吧，这山上太危险了，天黑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啊？
“是啊是啊，我们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
金光瑶内心很想给自己来一耳光，你为什么去招惹他们，这下好了白出城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好吧…那随我来吧。”

8、
我把他们送到山脚就溜走。金光瑶下山的时候这么想着，结果一路上被几个小朋友盯着粘着，稀里糊涂的就到了城里。
“这都什么事啊……”
金光瑶坐在马上郁闷的垂下了头。这半程山路，他们为不打草惊蛇，便骑着马披上厚披风，小辈们在后面安静地跟着，而他自然随在蓝曦臣旁，走在前面引路。它他表面上看得风平浪静，实际上抓着缰绳的手心早被汗浸湿了，眼睛只顾看着前方，若是余光扫到了蓝曦臣的白色衣角，也会及时调整视线范围。…这感觉怎么像见多年未见的初恋似的……金光瑶一边想着，一边悄悄的往旁边看了一眼。
“！！！”
正当他回头看时，一双深色的眼睛不巧的闯了进来，那眼睛里说不清的感情让金光瑶愣了几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垂下了眼看自己的指甲。
“阿瑶…你好像很惧我。”
“没有！你们是仙人嘛，总会觉得很神奇…”
蓝曦臣刚想说刚才救下思追他们的不是你吗，却被那人因垂下发丝而露出的玉颈，和耳后那一抹红所吸引，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但还是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觉得这人可爱。
“不知阿瑶你是哪里人，属于哪家仙门？”
“我，一个人”
“独行？”
“差不多。”
…嗯……完了，这算不算把天聊死了…金光瑶迟迟等不来那边的下文，又不想抬头直视他，只好自己尴尬着。
“无牵无挂，这样的生活想来也是很自在呢。”
金光瑶被她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愣住了，无牵挂？自己真的就无牵挂吗？要说记恨那死鬼老爹也是没意义，太多的怨恨愁情不过是上辈子的事，但是面对眼前这人，自己却总有想要说不完的话，无论是结局还是重逢，都有太多一言难尽的事堵着。这么想着，金光瑶盯着眼前摆动的白色飘带，深吸了口气：
“还是有惦念的人…只是”
“嗯？”
“无法再相处了罢。”

9、
他们一行人刚到城中时，正是下午人们酒足饭饱，商店小贩半歇半业的时候，景仪去打听了打听当地人，说城中此妖只有夜间在人多的地方穿行，看到心仪的猎物的便去吸其精气，被取精气的人往往不过三日便暴毙了。眼下不到深夜，他们也只好先找家客栈安顿下，在做打算。
…终于到我溜的时候了…金光瑶看着他们走入一家客栈，正准备转身而去。
“神仙姐…哥哥！你吃糖吗?”
金光瑶看着眼前这小公子笑得似个小太阳，一手抓了一把当地特产奶糖，往自己手上放去。他心里虽然特想把这小孩挂在门外那棵迎客松上喜迎八方来客，但脸上还得腼腆一笑，放了一颗在嘴里。
“唉唉！那边公子！你们住几间啊~”
“老板娘！我跟刚才那几位小公子一同住下了，再给他订一间吧！”
金光瑶看着这小伙用手指自己，大概猜到自己也被打在人数里了，脱口道：
“不用…我…”
“不用，他和我一间。”
金光瑶顿时背间一层薄汗，唇齿间的糖块也变得涩味难下咽，这下装也笑不出来了。
蓝曦臣看他神情紧张，便笑着走近解释：
“我还有些想单独请教阿瑶的问题。”
那几个小辈看金光瑶表情甚是奇怪，忙凑到他面前：“怎么了？前辈不舒服吗?”
“没什么…奶糖粘牙…”
片刻后金光瑶便随蓝涣走入楼上一间屋内，正关上门，心中已结成乱麻，甚至想从窗户逃走，哪怕再被追一次也无妨。
刹时，一道银光闪过他眼前，抵上了他的脖颈。金光瑶背对着蓝曦臣，喉结上下一滑动，手指紧紧揪着袖口，不由惊呼道：
“蓝涣！”
那剑似乎顿了顿，但耳后传来的却是清冷的声线：
“阿瑶，近日城中作害之妖，与你是否有关？”
“……”
“这么说，你早已看出我是妖了…？”
“嗯。”
“那思追、景仪他们呢？”
“他们修为尚低，暂且察觉不了。”
金光瑶心中早已从他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凉了半截，但不知怎的，他竟仍想有一丝希望，想在和几个本无缘再会的人心中留个好一点的印象。
“泽芜君，如果我说我没有做过什么作祟伤人之事，你可信我？”
他的手无意间颤抖了起来，似乎在期待什么，但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轻轻的叹气，窒息感顿时袭来，他仿佛听不到那剑从身侧滑落的声音，只觉着心口闷的难受。
“我信。”
“为…为什么？”
“若你，开始便想害他们，以你的身手，我应该也见不到他们最后一面。”
“那你，就不怕我是来害你的吗？”
金光瑶说着此话，声音沙哑起来，就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视线一片模糊。正当他转身看向蓝涣时，发现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
“若是如此，我会等着的。”
“你！…”
怎么能这样说…金光瑶一时被无名之火烧上了头，开口却只是一团热气，顿时酸了鼻子，红了眼眶，不知是因蓝曦臣这般模样而气，还是因自己而气，总之嘴角一撇，甩袖而去，摔门前不忘留话：
“比起害人，我看还是你害我功夫了得！”
我怎么…怎么还没出息的哭上了呢…一定是这具身体的错，自己明明没理由生气，反而还跟让欺负了似的…金光瑶越想越堵得慌，被自己的失态打败到无地自容，走在廊上，脚下时不时传来“登登”的响声。
“…”

屋中此时的蓝曦臣强撑的苦笑也灭了下去，疲惫的把剑放回鞘里，他自己也不知今日这般不理智究竟为何，难道闭关这些年连简单的降妖都做不好了吗，明明只是单纯的质问，却对着那个人开不了口，弄的如此尴尬局面，他顿时感觉自己的手掌心似烧了起来，只得静坐下来先把自己平复了。可没等那心跳复原，身侧的恨生倒是又剧烈的震动起来…
金光瑶红着眼走上街头，碰上几个先前的门生，把他们吓了一跳：
“前辈…你怎样了这是？”
金光瑶自然不想说出事情经过，但心中仍默念，这都是被你们家泽芜君气的…
“我…心情不好…”
其中有个小门生顿时眼中一亮，凑到他面前：
“神仙姐姐，我阿娘说难过的时候，想家的时候，吃颗糖就不这样了！我小时候摔疼了都这样…”
这倒霉孩子…先前叫我神仙姐姐的也是这小子吧…真不像姑苏本家人…心上这样想着，但看着这些扎着白抹额，梳着马尾辫的小朋友，认认真真的告诉他这些知识，金光瑶面上一松，嘴角也不撇着了，他笑着，眼眶却还沁着泪花，松散的黑发被廊上的风吹起一边，眉眼甚是重墨染色，把几个小辈看的脸上一红：
“神仙姐姐…你真好看……”
“哟，就你嘴甜，看来你家老先生是管不住你这小滑头了？”
说罢便上手拽了拽他抹额的尾巴，勒得那小孩不禁往后一仰。
“不…不是…”
几个小少年一看他动手，纷纷正了正抹额，溜开了。
金光瑶看着这颗糖，气也灭了大半，想起屋里还有一令人担忧的二哥，无奈只好又走回去。
听着门里动静不大，金光瑶缓缓地推开门走进去，刚好看到蓝曦臣在窗边冥想。外边虽然天空仍然灰白似素纸，但却有些暮霞从云层里透出，一片光芒铺在他衣角上，男子身形自出关后显得清瘦，脸庞还似从前白皙如玉，秀眉而长目，此时更显清雅出尘。屋子里听不到其他，只传来楼下酒客的声音。
看着他这样子，金光瑶心口反而不停抽动，越来越难受，终于忍不住走到他面前，边走还边把下颚泪痕拭干净，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也不顾那人眼神里的疑惑，将他放在膝头的手拽来，向掌心放些物。
“这是…什么？”
蓝曦臣皱着眉想看清手中的东西，却一时被金光瑶当着。
金光瑶吸了吸鼻子，也不抬眼看他，嘴里嘟囔着：
“你们家小辈给的粘牙牌奶糖。”
“吃了…就别气了…也别凶我…我…”
“对不起。”
“嗯？”
“对不起。”
“嗯，不听。”
“…？…”
+蓝吸尘黑人问号脸.Jpg.

13、
城北的客栈里，金光瑶在温暖的被子里辗转反侧，听着屋外雪声风声，脑中自己重生后的一幕幕如投影般浮现，在山林间重逢的蓝曦臣也好，少年们放在手心的糖也好，还是那边架在脖上的朔月，以及那人疲惫的话语，心情复杂，实在难以入眠，只好起身穿衣，拿上那把“破琴”，走在了冬日的街头。
金光瑶仰头看着黑蓝的夜空，任雪花飘零在自己鼻尖、眼睑，雪风刮过，冷气使他抽紧了披风，心里一阵不知该向何处去，回金陵吗？还是回云萍？可是，自己又该如何去？又该以何身份出现，看着星点灯火的街头，自己仿佛一粒融不进水的沙子，和哪个世界都不匹配，倒是更堵得慌。我还是去看看思追他们…不帮、就去看看…他们有泽芜君在，想必也会安全归来，就当遛弯，权当遛弯…
自从变成了妖，五感更加敏感，站在雪沉风涌的街头，竟然还能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还有属于那人的…沁人的檀香…顺着这味，没走多远，就听的南巷里兵戈相接，纸符燃烧的声音，他两三步跳上墙头，看见巷内层层烂肉腐骨的妖尸从地中不断涌出，与几丛白色身影纠缠一起。
金光瑶心中偷喜，蹲在墙头采取了观望措施，忽然脚腕一凉，低头一看发现有一妖尸竟不知怎的挂在了他脚上，试着把那银铃拽下。
滚！！！
不由分说，金光瑶翻身去取琴，琴头的白玉牡丹在月下更显透亮，转轴拨弦间，弦线颤动，刹时墙下妖尸便化成肉泥。
远处的少年听的浑厚的琴音，心中大喜，纷纷回头望去，只见一金袍散发男子立于月下，手持楠木琵琶，衣袍翻飞，露出细白脚腕一银环，银铃清脆，身旁妖尸层层逼近，竟无法靠近，不一会便被琴曲削成一滩滩肉堆。
“那是阿瑶哥哥吗？！！”
“哇！真的啊！”
巷子对头刚清除了一波妖尸的蓝曦臣再也没忍住，虽心中满是疑惑，但仍放低了声音告诉他们：
“做事不可三心二意。”
果然，少年们顿时噤声，不敢回头再看那人一眼。
什么嘛…都吃了我的糖还不高兴…二哥怎么还跟我倔了起来…金光瑶不满的皱了皱鼻子，手下力度不禁大了几分。
不到一炷香时间，巷中妖尸散尽，少年们向四面贴完符咒，便一窝蜂地冲向刚落地的金光瑶。他也不烦，同他们玩笑，顺带瞟了几眼远处整理善终的蓝曦臣。蓝曦臣看见他皱了皱眉，收了剑向他走来，步步带风。
“你不是说…”
“诶，你们没事就好。”
金光瑶说着眉眼便弯了起来，他看着蓝曦臣无奈的眼神，可脸上也渐渐展露笑意，心头仿佛舒展了百倍，周身也温暖了起来，觉得这要这人高兴起来，即使身处寒冬也如沐春风。他拎起几个少年的袖子，笑着说：
“为庆祝各位胜利捉妖，我带你们回去吃夜宵，好不好？”
“嗯！神仙姐…哥哥你最好了！”
“今天真是谢谢前辈了！”
蓝曦臣看着走在前面的男子与围在他身旁欢笑的小少年们，仿佛雪也小了，风也似乎停了，他们就如一团火划开了寒冷的气息，自己一瞬间都不觉得有多累，而前方中央那人温情的笑音，更是让人想起一些春天的美好，自然嘴角也微微提起。没等他走近，一道目光停在了他身上。
“蓝涣？快过来，我们一起回去吧？”
那一瞬间，蓝曦臣真的感觉到了春天，不然为什么，心口绽出了花苞呢？

14、
金光瑶也没有想到，蓝曦臣会乖乖跟上来，一路上两人并肩同行，无言沉默，金光瑶的内心却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只要看到身旁蓝曦臣的身影，就撒开了欢儿，一向善于言表此时倒是一句也憋不出来。
等一行人踏入客栈时，一楼的食客早已走尽，简陋的木桌椅旁备着烧的正旺的火盆，“毕剥”声此起彼伏。门生们抖了雪，凑在火盆前搓手。
“呦呵！小公子你们可回来了，天儿这么冷，给你们温点酒吧！”
蓝曦臣皱了皱眉，他知晓北方习俗常饮酒驱寒，此行也的确寒冷，又看看金光瑶面若白霜，那句“云深不知处禁酒”也是咽了回去，只好开口：
“少饮，暖身即可。”
少饮？！这意思是可以喝酒吗？金光瑶好奇地看向他，不免微微歪头，几个小门生也瞪大了眼，跟着坐在金光瑶旁边。
老板娘没一会便从后厨端上来一小壶酒和几个杯子，放在他们面前的案上，临走不忘夸一夸小公子们的俊俏。听闻此言，金光瑶看着身旁这些正害羞的“小正人君子”，面上甚喜。
“咱们不妨玩个游戏？”
“什么？”
“就是把放酒和水的杯子混着放，人人挑着喝，看运气，怎样？”
少年们还未做过此等游戏，好奇心促使他们点了点头，景仪便动起手来，给分杯倒酒水。
“那我就不客气先行一步了。”
金光瑶从桌前随意捏起一盏，透明清澈的液体在远处看分不出一二，只闻得空气中酒香弥漫。只等送至唇边，烈香入喉，北疆酒偏烈，烧到心窝口，周身顿时热起来。金光瑶不禁一笑：
“啊，我这杯好像不似水，看来我今晚运气不佳啊。”
说罢，他顺手将垂下乌发向后一撩，勾唇微笑，似有今晚奉陪到底的样子。
…
没一刻钟，桌上大半杯子已被饮尽，金光瑶感慨时运不济，一连三杯烈酒下肚，看着对桌的蓝曦臣还有些模糊，最后还是一手扶额，又坐起来。
“瑶前辈，又到你了！”
“这么快吗……”
金光瑶起身挑走一杯，正要送入口，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端酒的手腕，紧接着脑后就传来磁性的男声：
“这杯就给我吧。”

“你怎么…”
蓝曦臣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就着他的手，一饮即下。金光瑶想都不用想，这杯八成也是酒，因为刚才抓着他的那只手在将杯放在唇前时，明显一顿。
…我这运气也太好了吧…这桌上的酒怕不是都经他手，入了自己和蓝涣口中了…
“劳累一日，你们早些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我们？…谁？！金光瑶正疑惑，却被整个人从位里拉走，那人头也不回地揪他上楼。金光瑶在一桌小辈惊呆的目光中就这样匆匆离场。
“泽芜君！你慢些…哎！”
金光瑶被他拽着上楼梯，险些摔在楼梯上，可蓝曦臣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靠在了楼梯转角处。
金光瑶附身看向他偏着的脸，蓝曦臣竟然闭着眼睡着了！好在金光瑶也曾见过蓝家人酒力“惊人”，想来那一杯倒又是重现江湖，可眼下也不能叫这人睡在楼梯上，只好一手扶他腰，一手搭着那人手，缓缓向楼上走去。
“泽芜君…你这人看着清瘦，怎么还死沉…”
金光瑶端详他面上，因酒气熏的绯红，面如润泉之玉，现在正在自己颈侧熟睡，金光瑶不禁脸庞一红，心想这人生的如此昳丽，将来还不知还便宜了哪家仙子。
…想啥呢…又不是你的人…
想起这人曾经与自己夜谈时也是这么被一杯结义酒放到，少年蓝涣当时青涩又真挚的眼神历历在目，转眼成面前这般成熟面孔，金光瑶不禁失声笑道：
“二哥…这些年，你这酒力可是没有一点长进啊。”

15、
金光瑶说着这话时，目光与嘴角都噙着暖意，就这样看着对方熟睡的样子，时间仿佛也停在了木楼里。蓝曦臣在话音间睁开眼，金光瑶刚好把他放在榻上，而他倒坐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金光瑶，手上攥着金光瑶的袖口。
“二哥你醒了，不对，是醉了。”
金光瑶看他发丝微乱，眼波中蒙上水纱，似恍惚，甚是心软，又知他这是醉的正迷糊，也没想其他，便拂上他的手，拉他躺下，可蓝曦臣虽松了手，目光更是盯紧了他，也不说话，只有一抹淡淡的笑。
金光瑶自小常服侍人作息生活，想着这人爱干净，不擦洗怎能安心睡下午，于是准备取手巾和水盆准备给人洗脸。
“阿瑶，你别走，在这儿，别走。”
那只手又抓上自己的袖口，可这次似乎力气少了几分，只是虚虚地握着一角，好像想抓又不敢抓住。金光瑶看他这样心口一阵酸涩，忙依着他身旁，给蓝曦臣解了外衣和发冠，道：
“那我不走罢，你快睡。”
“…”
蓝曦臣仍不语，衣衫松松地贴着，发丝随意垂下，目光始终流转在金光瑶身上，眼中朦胧沁着水，嘴角笑意细细勾勒，样子比平日更平易近人。
“二哥，你睡了我就在旁边陪你，好不好？”
金光瑶把头垫在他手臂上，看着他这幅傻甜的样子，趴在床边心里暖暖的。
“嗯。”
说完蓝曦臣往床里挪了挪，笑着看他。
“你想…让我睡这里吗？”
“嗯。”
金光瑶只得脱了外袍，掀起被角，钻了进去。被子里暖暖的，帷里满是对方的体温，不知是不是妖身的原因，金光瑶有一瞬间竟想抱紧身旁人，钻进他怀里沾取温度的冲动。
“阿瑶？”
“嗯？”
“阿瑶。”
“嗯？”
“阿瑶…”
“嗯，我在。”
“真的…是你吗？”
“是我，我在这儿，二哥你别看我了，睡吧。”
金光瑶听着他一声声的叫自己，忍不住去看，没想到蓝曦臣还在看自己，迫不及防撞入对方目光，那眼底尽是复杂神情，又似难过又似喜悦，金光瑶心中一顿，浑身不自在，却只好面对他，把手放在他腰侧，柔声道：
“二哥，你若不睡，我就只好哄你睡，这么大人还叫人哄，不害臊？”
“不，你哄我便睡。”
“…好…”
想不到蓝曦臣喝醉了这般小孩子气…以前还真没见过…稀奇…
“那我就随口一段，听罢莫笑：
吉日良辰当欢笑
为何鲛珠化泪抛
此时却又明白了
世上何尝尽富豪
也有饥寒悲怀抱
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轿内的人儿弹别调
必有隐情在心潮…”

16、
轻柔的乐音没了琴板伴奏，反而显得空灵澄澈不少，金光瑶自小有副好嗓子，只是阿娘从来不喜让他学唱艺，他倒是捡漏般的学得快，每当听到楼里歌女咿侬的歌音琴曲，他便不自知地记下了许多，后来闲下心情松快时也会哼上一段，此时却派上了用场。
金光瑶手软绵绵地拍着蓝曦臣腰侧，口中哼唱着，表面波澜不惊，之下却是暗流涌动，只有在经过河湾处，突现水流略湍急，即是唱段情感的释放点，听着这段小曲儿，屋内人声伴火盆里毕剥声阵阵，屋外寒风凛冽雪飘零，到让人在夜里感到心安。
金光瑶晚些也饮了酒，此时更是唱的不大清醒，躺在暖被上，嘴里断断续续的抿着词唱道，眼皮早已不听使唤，几次险些闭上又睁开，手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末了，一段没唱完，蓝曦臣倒乖乖闭上了眼，金光瑶见悦，半响停了吟唱，手还搭在那人身上，飘出几句不完整的话：
“二哥…我困了…不哄你了…”
“二哥…有人陪着真好…”
“二哥…我运气是不是差了些…还拉着你一起喝醉…”
金光瑶眼睑微颤，肤色微红，看上去睡意正浓。屋里断了乐声，仿佛被抽走一切，只剩下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
待到月光照在床榻间，一侧的蓝曦臣在静夜中睁开了眼，笑意渐渐褪下，他解下抹额放在金光瑶手边，手搭上腰侧属于那人的手，掌心一片冰凉。浓密的鸦睫下琥珀色的眸子颤动着，俨如一丛灰烬里燃起新焰，而火光蔓延处，铺满身下熟睡人。
“三弟其实运气并不差。”
那人嘴角兜起笑，眼神里却是浓情，手撑在金光瑶上方，把他整个人包在阴影中，将被子给他盖好，对着他躺下，如一对恋人。蓝曦臣恋恋不舍的合上眼，把那人的轮廓又在脑中描绘了一遍，轻启薄唇道：
“最后一杯里可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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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蓝大你这么腹黑蓝老先生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