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士引我来四皇子的住处。我初初来此，实在拘谨。一回生二回熟之后，业已轻车熟路了。
这回来，巧得赶上他正在午休，我便放下一叠书册在一旁候着。又沏了新茶，在炉上煨着。

小火慢煨出得茶香，正是最易飘香的，在我这一隅酝荡开来，复才悠悠转醒。
是祝家的小郎君，几郎来着，我记不清了。大明宫来来去去，留不住人，方才说蓬莱殿又死了许多人，我不敢问，也不敢听。
聪明人总不会活得太久，而我仍庆幸，我尚且不属冒头的那个。
“煮了什么茶？”

滚滚清汤烹出茶香，一韵悠长。不知是否香味引人，他便醒了。
茶镊放置一处，茶汤冲入杯中，气雾升腾。
清冽甘甜，是雪山普洱。
“您不如先来试试？”添好的茶先放与桌侧，“醒了喝一口，也挺好的。”

“热的，烫嘴。”
燕山里不常添茶，这是祝郎来了，才多添些人气。我尝觉得大明宫是极寒的，四周碰不到壁、彻骨的冷，黑夜尤甚。
因此我讨厌黑夜，红烛长明不暗，才能叫我安然入睡。
自他手中接过茶盏，抿一口轻尝，实际上我兴致缺缺，“味道不错，入口香甜，以前练过？”

“哪里是，随意泡着喝罢了，自然比不上茶艺师的手艺。”
端坐着挺直了腰身板子，执着茶碗清汤入口，回甘绕齿。
停顿须臾，又轻轻一笑：
“你若想喝，明个入宫我给你带一壶茶馆里茶师傅泡的。”

“那倒不必了，我不爱这口。”
“不过玉公主再来时，你若遇到她，可以同她聊聊。”
上回李昭华往我这儿来，还怪我没有热茶待她，什么茗茶的，我分都不分清，也许他们有共同话题吧。
“你要是真的多了，送绍江去——”
就是别来给我。

我点点头，欲言又止，兀自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了。眉宇间蕴着几分浅思，作拧成川。
“玉公主想是能娓娓道来，我还是不必再她面前班门弄斧了。”手掌茶碗，轻置案上，“失了面子，不好。”
母亲说我须得爱惜羽毛，凡事不可轻诺。我想来是我不可达的，便教作罢。
“那你喜欢什么？”
我还真不晓得这答案。

问我喜欢什么，不如问我不喜欢什么，我对喜欢没个边界，对厌恶的事情，如数家珍、能娓娓道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想着别人家的小孩子，也不是，我与那些个兄弟姐妹幼时是住在一起的，我在延英殿里最长的期盼就是摆脱李昭华，可不巧，她随我一同，入了拾翠殿。
成了我最“亲爱”的妹妹。
“……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还是不知道，还是……？”
唇角含了一抹微微笑色，没过多的探究，只像是打趣似的一问，顺将一摞书册置于他面前。
“既然如此，身为伴读，我也只能送书给您了。”停顿片刻，清了清嗓子，“里里外外，尽我这伴读的本分。”
又提：“赶明儿像是该学《春秋》了。”

“书，我也不是很……喜欢。”
神色复杂，不由自主，往后退两步，坚决不想看到这些东西。
“你要是问我不喜欢的东西，我就答得上来了。”
不对，“干嘛搞得像夫子抽查一样，你是我伴读，你得听我的。”

“听你的，听你的。”
听了话，连连点头应和。反正只要不寻麻烦，教这伴读稳稳当当的当完这几年，我如何都好。
轻拍拍他手臂，教他坐下来。
“宫外盛景你定没怎么瞧过，甚时候你能出去，我带你转转看看，你一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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