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相拎着水进了门,一直在等聂小凤发问,甚至连聂小凤发怒发恨他都做好了准备。然而聂小凤看他放好水,就示意他出去,然后就关门了。一句话都没有,连表情都没有。天相开始有些害怕了。这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小凤。难道病了?还是,傻了?
聂小凤关闭了门窗,褪去所有衣裳,闭上双眼,把自己淹没在温水之中。 她脑袋放空,泡了很久,直到罗玄留在身上的气息全部消失,直到她完全接受复活这件匪夷所思的事。重新坐在镜前梳妆,正要收紧松垮衣领,前世只顾整夜啼哭,今世才发现脖颈多处隐隐红印,昭示着昨夜的疯狂。“啪!”聂小凤狠狠滴扇了自己一巴掌。“**!”她骂了一句,快速收拢了衣领,沉下心跳过这段屈辱不再去想。眼下要面对的,是怎么达成娘亲的心愿。聂小凤仔细回忆,娘亲嘱咐她做个快活普通人。呵!普通人?她姓聂,生来就不是普通人,何况还背负着血海深仇?娘亲的意思,是让她不要报仇,不要兴教,不要杀人,是不是这样就能做回一个普通人?呵!娘亲,不报仇不杀人,你叫我走出这座大山为何而活?我生存的意义何在?难道要我在这无情无爱的牢笼里做一辈子活死人?那还不如出去快意恩仇!回首前世,所做所为,还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但若说遗憾,倒是有,就是没听到那双女儿叫一声娘亲。想到这,聂小凤突然醒悟,孩子!这一夜,罗玄会留给她两个孩子!聂小凤抚上小腹。罗玄的孩子,此刻就在她腹中。一想到罗玄,恨意顿生。既然不爱,为何要为他生养!既然是不孝女,何必吃这十月怀胎之苦!不如堕胎算了!聂小凤恨红了眼睛。可是,一想起绛雪玄霜亭亭玉立的模样,又真真不舍得。前世母女离散,见面不识,才会如此薄情寡恩。今世如果小心照顾,再不分散,好好带着她们姐妹俩安生度日,绛雪玄霜一定会在她膝下承欢,一口一个亲亲热热地叫她作娘亲。娘亲!多么渴望的称呼。如今重生,对这红尘浊世实在无甚兴趣,但若有这一双骨肉在侧,今后亲人相伴,母慈子孝,人生再不顺遂,也不致灰暗无光。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找个机会远走高飞,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聂小凤渐渐有了头绪,找到些许生存的意义和希望,渐渐开始平静下来。
半个月来,陈天相度日如年,他从未想过,哀牢山的气氛可以这般怪异。自那一夜之后,原本活泼好动走路生风快人快语笑眼弯弯的小凤,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眼神总是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性格比之前更加古怪。有些滑稽的是,小凤总是昂首挺胸,双手负于身后,一副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模样,明明是少女,却站得像个宗师,姿势还非常自然。两个人见面,问她也不说,说也说不多,房间总是深夜也亮着灯,似乎不怎么睡。小凤到底怎么了?这是中邪了吗?想起那日收拾房间,污秽的床单令少年面红耳赤。天相心想,男女之事,就算有违道德,师父也不该就这样扔下小凤,自己闭关躲着,好歹跟小凤交代几句吧。小凤一定是太伤心了才行为失常。天相再傻也是男人,于是多少有点替小凤不平。但出于自幼而生的崇敬,他也不敢对罗玄有何腹诽之词。也许是自己太笨吧。他想。
辗转忧思,进食有限,加上身孕,聂小凤开始脸色苍白。天相关心她身体,前来问候。
“我没事,不用你关心。”
“小凤啊,我知道你很不开心,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你。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最近对我好像特别排斥,特别厌恶的样子?”
“你想多了。”聂小凤的确心结难解,这个男人与她一同长大,也曾倾心于她,在罗玄抛弃之时受他一如既往地关怀照顾,她的确感动,甚至想过不如跟了他算了,但是他明确拒绝了,他说不敢有非分之想。这是嫌弃,还是惧怕?她很失望。师父在他心里是天,她能理解。但至少他还愿意照顾她,帮助她。可一旦她对他的师父的有害,他便毫不犹豫地指责她,对抗她,甚至抢走她的孩子,替罗玄隐瞒真相十六年。再见之后,他决定与她同归于尽。八年相守的情谊,谁都不念了。这真的只是她聂小凤一个人的错吗?
“那就好。小凤啊,无论如何,我都愿意照顾你。”
“我知道了,没事不要来找我,你出去吧。”聂小凤的冷淡让陈天相很是受伤。同时他也很心疼。一定是被师父伤透了心。他想。可为什么小凤就是一句都不问呢?这种冷静太可怕了。
罗玄已经闭关半月余,心渐渐平静下来。初时他以为以聂小凤的个性,一定会过来纠缠不休。可是聂小凤并没有来。他有些出乎意料,同时又有些侥幸。也许她也认为错了吧。如果她也觉得犯了错,那他这么多年的教化,已然奏效。但是他又十分笃定,个性固执倔强的小凤,绝不会轻易放弃。走到今日地步,难道不正是她步步紧逼的后果?他承认,作为男人,这件事是他做错了,他玷污了她的清白,但碍于身份礼教,他难赎其罪,也无从担责。小凤如何痛苦愤怒甚至恨他入骨,他都能理解,也甘愿承受。但小凤的命是他保下的,他这一生都会守着她,不会让她行差踏错,这是他对江湖的承诺。这个承诺过了八年,已然超出承诺本身。他也想过找觉生大师请罪,重新定小凤的将来。可是很快他就放弃了。少林大殿上,所有的武林同道都想要小凤的命。他如若因为此错而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