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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二心雪
“嘿嘿,姑娘笑得真好看呐!”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嚷打断了白衣女子的神思。
朴智妍微怔,她刚刚……有在笑么?再看看此时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大男人,留着络腮胡子,醉眼朦胧,脸上却是青黑色,嘴唇翻白。
闻见那浑浊的酒气,朴智妍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微微皱眉。那男人醉了以后有些神志不清,也就没能维持住,现了副可怖模样,但是他这会儿可没意识到自己的丑态百出,打着酒嗝又靠近了一步笑道:“嘿嘿,姑,姑娘真是跟天仙似的,既然这么有缘,陪,陪俺去喝两杯怎样啊?”
这人生前是流氓恶霸么?朴智妍神色变冷,掩于袖中的手轻挽出一决,身后却突然响起一声暴吼:“王老五,你眼瞎了啊!想去边境做苦力了是不是?!”随着这声吼,人群里冲过来一个穿着黑甲的男子,对着那醉汉的脑门就是一巴掌。拍完了,又赶紧转过来对着朴智妍躬身道:“对不住啊朴大人,他没什么恶意,只是喝了酒就犯浑,冒犯你了。”
朴智妍认得出来这黑甲男子,他是冥王殿前守夜的赵明。她对赵明还是有些印象的,知道这个男子性子正直敦厚,不会去结交那些流氓无赖,于是冷意稍缓,悄然收了手势,淡淡道:“以后还是不要喝这么醉为好。”
“是是是,我以后会看好他的。”赵明连声应道。虽说眼前这美若天仙的女子为人柔善,端庄亲和,可她却是这冥界里最不能得罪的人啊。前阵子冥王殿下派了一万冥兵浩浩荡荡地跑去那因南山,一夜之间就把山里山外所有的魂魅鬼精全都给清肃干净了,还不是因为有不长眼的山魅伤了眼前这主!
一旁的男人挨了一掌,这会儿有些清醒了,看看赵明,再定睛一瞧那白衣女子,不禁惊呼:“朴,朴大人?”想想自己方才的那些行为,他一拍自个脑门,万分懊恼:“完了,王上非要扒了俺的皮!”
“清醒了就变回来,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赵明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又伸手推了推他的肩头:“还不快向大人赔礼!”
“朴大人,对,对不住啊。”王老五变回正常人的模样,挠挠脑袋,脸上烧红一片。许是向来面皮极厚的大老爷们,这会儿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这样子倒是逗乐了朴智妍。“罢了,我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她淡淡的摇摇头,轻拂衣袖,款款向着长街那头走去。赵明他们俩站在原地看着那白衣飘飘的窈窕身影,又相互对视着,眨眨眼。
“其实朴大人算是很温柔的吧?”
“诶……嗯。”
“但确实也蛮冷的呢。”
“嗯!”
“这样又冷又温柔,才镇得住咱们王上啊……”
……
远处那袭白衣渐渐消失在拐角尽处,被左右色彩斑斓的喧嚣覆盖淹没。
朴智妍脚步轻缓地行走着,不久便来到了东街。
东街这里,是整个冥城酒肆茶馆最为聚集的地方,沿街摆的小摊也都是些新奇小吃,到处飘着股食物的香味,走在街上的人通常都是三两成群正兴致勃勃地奔着哪个店里去吃喝,要不就是已经在哪儿吃完了酒足饭饱后悠然散步,更多的则是闲散地游逛在街头,在红红黄黄的灯光里逐个尝着那些沿路的小吃。
无论是哪一种形态,他们脸上都是带着满足的笑意的。而此刻朴智妍这一抹清冷出尘的素白,倒是显得与周遭有些格格不入。
走到了那棵古槐底下,再拐进右边的小巷。
小巷两边都是些普通的居民院落,青砖黛瓦,古朴雅致。上了年岁的院墙长满青灰色的苔藓,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藤蔓。朴智妍行走其间,心绪也变得宁静安然,仿佛时光倒回,自己是行走在那一年的商祺帝都,刘家对面的巷子里。
可是,出了这六尺的小巷,抬眸所见的,不再是那挂着有“刘府”两个字的牌匾的红漆大门。台阁楼宇延绵到远处,人来人往。半空中的五彩浮灯光华绚烂,此刻在孟晚烟看来却有些刺眼,刺得眼睛发酸,连带着舌尖也尝到了些苦涩的味道。
冷不防地,一个高大的黑影闪到自己跟前,挡住了光线。
“朴姐姐!”黑影兴奋地喊道。成熟男子的声线,却是稚嫩的语调。即使背着光看不清脸,朴智妍也听得出他是谁了。
“阿石。”朴智妍收起方才的那些突然涌出的感伤,微微弯起嘴角。眼前这男子是心雪收留的阿石,虽说长得吓人,心智不高,却憨直善良,像个乖巧的弟弟。
似乎……这里居住的“人”,都是那么质朴纯善啊……朴智妍突然失神。
当她还是个凡人的时候,常常会听奶娘说些鬼怪奇谈,那些鬼大多凶残邪恶,叫人害怕。可她现在却觉得,这些冥界里的人们并不似传说中的那般,相反,比起尘世里那些尔虞我诈的恶人,他们还更有人情味些。
但,这似乎也在常理之中吧。人和鬼都有善恶之分。他们曾经也许是心善的人类,有着与常人无异的情感和信仰,会哭会笑,会珍惜会感动,会拼尽全力爱护在意的人。而这些都被他们保留了下来,带到了冥间,使得这个原本暗无天日的冥域意外地,与阳间相似。
所以渐渐地,这里好似也不那么叫人生厌了……
“朴姐姐,你是来找雪儿姐的吗?”阿石见她久不说话,就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扯了扯那雪白的袖子。朴智妍回过神,不自然地笑笑:“嗯,是……”话未说完,就被跟前的人乐呵呵地扯着袖子,往不远处那座分外雅致的茶楼带去了。
“雪儿姐,朴姐姐来了。”一进门,阿石就朝着柜台嚷嚷。正低头敲着算盘的翠衣女子闻言看过来,清雅秀丽的脸上绽放笑颜。遂放下算盘,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亲昵地拉过朴智妍的手,“智妍你来得正好,我做了几道新式的糕点,待会儿你帮我尝尝看好不好吃。”说着就带她往楼上走去,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对着那正端茶倒水的另一个高挑女子柔声吩咐道:“阿奴,等会儿取我房里的那几盘点心上来。”
“诶,知道啦。”阿奴刚给客人上了一壶新进的毛尖,转过来对着楼梯上的两位美人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心雪笑着睨了她一眼,继续拉着人上楼了。
楼上那个雅间,心雪一直给朴智妍留着。因为这间最为清净,地方不大却简洁亮堂,窗外对着的不是大街,而是自家后院,竹丛茂密,摇曳有声。朴智妍有空来了,她就陪着一起到这里坐坐,喝茶聊天。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俩人就成为了如此要好的贴心闺蜜。
而今日,心雪看得出来,对方显然怀着心事。
“智妍?”当她去取了一壶茶端上来,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朴智妍对着窗外发呆的模样。走过去放好茶壶,轻轻拍了拍兀自出神的人,柔声问:“怎么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嗯?嗯……可能病才刚刚好,没完全恢复,有些恍惚吧。”朴智妍摇头笑笑,在心里暗怪自己今日这么容易走神。心雪坐到桌边给她倒了碗茶,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没好的是心病吧。晚烟啊,你……同王上闹不愉快了?”
朴智妍一怔,不自然地转开视线:“你怎么会这么说,我的事情,与她何干。”
“每次你们闹过后,你都会这副模样,也就自己没察觉吧。其实惹怒王上你心里也未必好受,那又何必如此呢。”翠衣美人说得不急不缓,那双含水的眸子却似能将人看透。朴智妍咬咬唇,干脆低头去端茶。
“我才不会因为她……”
“你呀,就嘴硬吧。”
“你!”朴智妍这下有些恼了,蹙起秀眉,语调也强硬了许多:“她活生生将我和相爱的人拆开,叫我不能再投胎转世,如此霸道专横,完全不理会他人感受,我恨她至极!”
从未见过朴智妍这般激动愤恨,心雪有些讶然,手中把玩着半满的茶杯,过了许久才轻声开口:“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你们之间的过节,可是,王上她绝非恶人。”
“她是冷酷无情之人,视人命如草芥!”
“她救过我。”
“什么?”朴智妍顿了顿,睁大了眸子。
坐在另一端的翠衣美人神色平淡,“我生前的时候,王上救过我一次,后来再遇见时,我跟着她来了冥界。”她看向旁侧的人,嘴角的笑意也是云淡风轻:“没同你说过吧,我生前是个妓子。”
朴智妍心头徒然一颤。
心雪没有再看她,转而望向窗外摇曳的竹影,拿起温热的茶杯双手握住,放在膝上。“我前世十岁便被卖到烟花之地,拼命练习琴艺,也是为了能够抬高身价,做个卖艺不卖身的,不至于被那些龌龊男人污了去。可是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过的,待我长到十八岁,老鸨就迫不及待地要为我招入幕之宾。”
“于是我在那之前将自己托付给了一个书生,他答应我会带我走。然而约定好的那天夜里,我没等到他,等来的是老鸨和楼里的那些护院。要知道,逃跑这件事情在那种地方是绝对不允许的,何况我已不是处子之身,更没什么价值可言,往死里打也不为过。”
轻轻柔柔的语调,说出的话语却好似一颗颗石头,沉重地砸在心上。伊人说得好似轻松,可谁又知道她的煎熬。朴智妍眼眶一热,后悔让心雪说出这些了,她从未想到,对方曾经受了这样的苦。
心雪反倒是隔了桌子伸手过来,轻拍着她放在桌面的手背安慰:“傻瓜,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然后,她又接着说道:“那时候王上就出现了,救了我,把我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还给一笔足够过活的银两。可是我在世上已经了无牵挂了,就求她带我走。她当时不理会我,独自消失了。我便一直在那儿等,不吃不喝,很多天之后,她还是出现了。”
“王上并非冷酷无情,相反,她心很软,软得与阴冥之王这个身份相悖。她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命运,而我们命运的好坏,又并不全由她决定。”
“心雪……”朴智妍怔怔地,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心雪缓缓抿了口茶,再看向朴智妍时,神色已经变得无比认真,目光深邃,似藏着某种深重的情绪:“你可知道,在你来这儿之前,她那年为了商祺,在十殿宗庙大门前整整跪了十天十夜,才让冥王宗祖收回成命,免了人间一场劫难。”
“竟有这种事……”朴智妍喃喃着,心头突然有些发紧,又闷胀得难受。原来那个冷酷霸道又孤傲的人,竟会为了凡人下跪么……
“她把人命,看得比谁都重啊。”心雪放松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低叹一声,语调变得似是很轻,又那么沉,蕴含的东西叫人捉摸不透,半晌,她又道:“强行带你到这里,或许是王上做过的,最为例外的事情了。可是不能否认,她……对你很好。”
“我,我和她绝无可能!!”朴智妍听出她话里的含义,本能地反驳,可话说出口却惊觉那么的没有底气。心雪忽而摇头笑了。这时,厢门有人敲动,传来女子轻快而突兀的声音:“老板娘,你要的糕点我给端上来啦。”
“这就来。”心雪应了声,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过去,走了几步却顿了下来,微微回首。
“智妍,莫要被自己困住。”
……
————————————————————————————————
心雪:这么好的高富美,智妍你不要我就下手了啊。
阿奴:是啊,体贴浪漫又财貌双全,你不要我要!
李居丽:王上是我的!
朴素妍:我可是王上的青梅竹马呢,你们都不许抢。
酒婆:我抢!老婆子我跟你们拼了!
侍女甲乙丙:我们生是王上的人,死是王上的鬼!
众人:来来来,抢王上了啊!
朴智妍:(眯起眼,语气危险)看来,这王上……我是要不起了呢。
咸恩静:(别过脸)本王……本王倒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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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三故人约(上)
日子平淡而有序,按着既定的轨迹不断流失,一晃经年。
又一天,冥界里亮起微光,渡船行缓,冥兵引领着鬼魂,众人来来往往。可是这日,很久不见潮湿的冥界竟然覆了层烟雨,天色比往日更加阴沉幽暗。雨点淅淅沥沥,很快便在地上汇成了一道道水流,蜿蜿蜒蜒着,像交织的脉络,不知会流向何处,又不知会流进何人的心里。
咸恩静撑着一把素白的伞站在冥域边境那片广阔无边的彼岸花里,举目遥望。血色的花瓣被雨水打湿,落了一地,有几片沾上衣摆。她缓缓迈着步子走在那条几乎被花覆盖的小径里,任淡兰色的常服染上红霞。
远方忘川与天际的交接处,轮廓模糊,与雨雾融成一片,目光所及,皆是一片迷蒙。隐隐约约的琴声融进雨里,断断续续,凄幽寂寥,好似偶尔从屋檐上滴落拍打着石阶的雨滴,声声撩拨在宁静无波的心上。
这人……不过是弹琴而已,也要去耗费那么多灵力么。阎幽不由勾起嘴角,眼眸里浮现出别样的情绪。慢慢走近了花田中央的那个亭子,水雾散开时,见到了亭中背对着她抚琴的女子。青丝如瀑随风轻扬,红裙及地,妖娆诡魅,艳过满目的曼莎珠华。
每隔十年,在三月初八这天见上一面,是她们的约定。这么多年了,彼此从未失约过。咸恩静凝神望着那妖娆的背影,缓缓走过去。
“孝敏。”走进亭子的人收了伞,轻声唤她。抚琴的女子嘴角弯起,玉手轻挑银弦,依旧没有停下。等过了会儿,结束了这首曲子的弹奏,她才缓缓站起。背对着来人,美人微微侧首:“又迟到了呢,咸恩静。”
她回过身,脸上带着妩媚之极的笑容,款款走来。红裙及地,墨发垂到那不盈一握纤腰,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而那美目里此刻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媚意荡漾地打量着对面清俊秀美的人。
“来,让我好好看看,这十年里,你可有什么变化。”柔媚的声音好似拂上发梢的水雾,轻轻柔柔,却魅惑勾人,朴孝敏步步生莲地走到咸恩静面前,抬手轻撩起她肩头几缕披散的发丝。莹白如玉的指尖划过,有意无意地轻轻摩挲。发丝柔亮顺滑,带着些微凉的触感缠绕指上,竟叫人凭生愉悦。
咸恩静任她这么打量着,嘴角边的弧度包含了一丝宠溺。朴孝敏退开一步,抬眸望进咸恩静眼里,绝美的容颜芳华绽放,一笑倾城。两人一个清冷俊美,一个妖娆夺目,仔细看去却见她们眉眼间有三四分的相似。
可是,红衣美人的神色倏地变冷了。
“咸恩静,不要拿看女儿的眼神来看我。”朴孝敏冷冷盯着咸恩静,仍旧妩媚的声线里结了冰凌。而那双眼睛里也是厌色,夹带着不甘,还有些咸恩静读不懂的东西。
终究,咸恩静摇头笑了:“嗤,我有么。不过……就算是那样也无可厚非呢,长姐如母不是么?”
朴孝敏白了她一眼。妩媚妖娆的人在这时显现出旁人难见到的孩子气的一面,罗袖一挥走回石桌边,收起琴,凭空提出一壶酒。
“陪我喝酒,如何?”红衣美人朝阎幽勾勾手指,端的是风情万种。
“有何不可。”咸恩静轻弹衣袂,缓缓走过去。
……
冥王殿侧门,刚整理完审判记录盖完印的判官大人和意外地没有很早离去的司命大人同站在屋檐下,看着那晶莹的雨水从青黑色的瓦檐间滴落,连成线,织成帘。
“居居,今日王上怎么提前下朝,然后就不见踪影了?”朴素妍伸手接住一滴飞落的雨水,啪地一声,手心溅开一片晶莹,冰凉的感觉叫她微微一缩。这冥界里下的雨啊,从来都是那么的寒冷。
李居丽用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嗯?”玩雨水的人动作停了停,转过脸来看她,眼珠子转了圈,恍然大悟:“哦……是啊,差点忘了。”又到了和某位红颜相聚的时候了,真是的,要不要这样子啊,不见一次怎么了,这么守约,也不怕朴娘娘吃醋……好吧,就算不吃醋,也得自个注意一下,检点些啊,都快有家室的人了,姐妹怎么了,姐妹了不起啊,那啥妖媚妹妹眼看着都想当咱冥界的王妃了!
“你肚子不舒服?”李居丽看着身侧那正抓着自己肚子蹙着眉愤愤然的男子,轻声问。声音寡淡,银面具遮掩住的脸看不到表情,可此时轻挑起的秀眉却透着些玩味。朴素妍抓自个肚子吐槽的动作蓦地收起,轻咳两声,恢复风度翩翩的站姿。
“咳,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叫朴孝敏的女人,让人看不透。”她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有些飘忽,想落又不敢落在那黑袍女子身上,而脸颊边竟抑制不住地有些烫。总觉得,对方挑眉的动作……怎么那么好看呢……还有点儿……坏坏的。
她的这些小心思,司命大人却不知道。只不过见朴素妍此时白皙的脸上显露桃绯,眼底掠过丝不悦:“你喜欢她?”不然怎会一提到人家就脸红。
“怎么可能!”朴素妍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瞪大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只喜欢你这样的!”
咳,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了,连雨滴也好似被消了声。
黑袍女子身形有那么一瞬的颤动,泛着冷光的银面具下,那沉静的眼潭似乎也有了一下波动。下一刻,她只淡然地把脸转向屋檐外模糊的景色,不言不语。
朴素妍脸色红了又白,感觉自己的内心随着那女子的沉默,在一点点下沉,浸入了某种潮湿冰凉里。她扬起嘴角,笑得发酸:“呵呵,别误会啊居居……”
“我有允许你那样叫我么。”声音依旧寡淡,听不出喜怒。池寒的视线透过雨帘放远,而那被遮掩住的侧脸轮廓鲜明,透着疏离。朴素妍一时间失了言语,张张嘴,却见那人已经走进了雨里。
雨水连成的帘幕开了又合,朦胧了那抹渐行渐远的黑色。徒留某人在这里,黯淡了眸光,哀怨地咬咬唇。
这翻脸不认人的善变女人……
……
雨水淅淅沥沥,到了奈何桥这边却断了。
从桥这头延至对岸,上空都笼罩着一层结界,阻断了雨水。鬼魂如往常那般沉默地排着队伍,黑甲冥兵肃然而立,白衣女子执着长勺,舀起一碗药汤。
今日有些特殊,要投胎的鬼魂不多,只有三十来个,且都是些之前住在往生村里等待转世的老鬼。而冥王殿里早上也只审了十个人,就早早放工了。这样的话鬼差们就相当于有了一日的假期,于是个个都乐呵呵的。
奈何桥旁看守的冥兵也在眼巴巴地看着,等到那三十几个鬼魂过桥,他们就可以回去凑两桌麻将了。想到这些,他们都开始手痒痒了,直想举着兵器大吼一句:哇哈哈,今日可以提前放工了啊!
“哎呀,今日可以提前放工了呢。”有人代他们表达了出来,声音斯文柔,却让几人后背一僵。可这回他们的青衣判官没有来训话,而是风度翩翩地摇着折扇,朝着那头的白衣女子走去。
“要是每日都那么悠闲就好了呢。”朴素妍走到朴智妍身边,往空地方摆了张躺椅,就悠闲地躺在了上头,然后对着伊人抛了个媚眼:“诶,朴大人等一下有没有打算要去哪里?”
“回琼华殿。”朴智妍把碗递给一个鬼魂,淡然答道。
“诶?怎的这般浪费光阴,好生无趣。”判官大人眯起眼睛,笑得像只正在算计什么的狐狸。不对,她本来就是狐狸。
朴智妍淡然自若地舀汤,听出其话里有话,猜不出这美男子当下意欲何为。
于是,判官大人笑容越发灿烂了,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恶劣:“哎呀,咱王上就不会浪费这大好时光。这不,今早一审完人就赶紧去会故人了。”
会故人?白衣女子舀汤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了。
背后的人开始尽职尽责地解说:“咱王上每隔个十年都要去我们冥域边缘那片花田里和一位美艳女子相会,从未失约过,一直以来那是风雨无阻啊,你不知道吧,嘿嘿。”说着还拿手半捧着自个的脸蛋,一副很是向往的模样,“有佳人相伴共度半日闲暇,把酒言欢,逍遥自在,红袖生香,真是美极了。”呵呵,当然不会跟你说是去见亲妹妹了。不过,要是我的话,她见亲妈也不行!
朴智妍本不想去听,可那一字一句就如同咒语一样飘进耳里,竟那么清晰。覆在碗壁上的纤指紧了紧,忽地反应过来自己跟前还有个要转世的鬼魂面无表情地等了很久,连忙把一直段在手里的碗递过去,动作已然不似之前那般淡然从容了。
朴素妍看到这一幕,眼里闪过亮色,说得更是起劲了:“喏,你看这下雨天的,光线都暗得暧昧啊,又这么清凉,如此良辰美景,孤女寡女地待在一起……”
“与我何干。”朴智妍冷声打断她,倏地回身看过来,目光里带了几分愠怒。朴素妍被她这夹冰带雪的一眼给瞪禁了声,在心里吐了吐舌头,眼前莫名地就闪过不久前李居丽看她的目光。虽然感觉不大一样,可是都那般又冷又倔。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不能逼得太急了……
青衣判官不说话了,白衣孟婆安静舀着汤,周遭只剩下一些偶尔的碗勺碰撞的轻微脆响,宁静中参合着隐隐的浮躁。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排队的鬼魂只剩下两三个,朴素妍才发出了一声意欲不明的叹息。“喔,这雨还下大了呢。”她放软身子靠进躺椅里,小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数米之外,雨雾迷蒙,和着些呼呼地风声。远方的景物已经看不真切了,空气里满是潮湿的味道。
这种潮湿渗透进心里,慢慢发酵,酝酿出的味道复杂难明。
————————————————————————————————
咸恩静:智妍脸色不大美好呢,谁惹你了?
朴智妍:你妹!
咸恩静:智妍你!你居然爆粗了!本王,本王也只是好心问问谁惹你了而已嘛!
朴智妍:都说了,你妹啊!
咸恩静:(扑进朴孝敏怀里)呜呜,妹啊,她,她骂我,呜呜……
朴孝敏:……为什么老娘觉得很不爽……


2025-09-21 08: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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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故人约(下)
雨雾迷蒙,凉意四拢。无边的血红色被白雾覆盖,亭中飘散开的酒香清冽醉人。
朴孝敏整个身子半伏于桌面上,一手支着下颚,一手轻托着白玉杯,姿态慵懒且妖娆。阎幽正拿着酒壶往杯中倒酒,晶莹剔透的液体从壶嘴往下落,连成细线,稳稳地注入杯里。半满,她放下酒壶,轻捏起杯,缓缓摇了摇,随着这个动作,目光越过酒杯,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对面的红衣女子身上。
“我听说,前几年你那里发生了些动乱。”咸恩静抿了口酒液,淡然开口,那语气似是关心,又好像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红衣美人直起身子,眯着凤眼看过来,轻笑:“不过是些痴心妄想又不自量力的妖王而已,他们想造反,呵,真是愚不可及。不过……”顿了顿,语调里带了些别的意味:“没想到啊,连这个鬼王的位子也有人想抢。”
当年冥海对决后后,她们姐妹俩一个成了冥王,一个去了蛮荒之地做了鬼王,从此开始了各自不同的命运。这是残酷而无法避免的事情,她们都别无选择。
咸恩静听着她话里的那一丝自嘲,眸光暗了暗,突然就想起了许多以前发生的事情。果然,她还是不甘心的吧,毕竟如此好强又耐不住寂寞的人,要去那荒芜的极恶之地,与妖魔为伍……咸恩静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低声道:“留些日子再走吧。”
“你舍不得我?还是出于可笑的愧疚。”朴孝敏嗤笑出声,眼里却有一闪而过的异色,“不过你既然说了,那我以后有空再来烦你几天,当下还有一些事情要办。”
“嗯。”
“其实你不必存有芥蒂。当年我输给你了,便去荒渊做鬼王,这是家里的规矩。”朴孝敏突然伸出一根玉指,轻轻点在咸恩静眉心,“好在,当个鬼王也蛮自由。倒是你,你和那个朴美人现在如何了?”
咸恩静正为她的这个儿时惯有的动作微微愣神,听见问话,眸子垂了下来,拿起酒壶倒了杯酒,“她是孟婆,我是冥王,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美人朝她翻了个*的白眼,“你为了她,当真把那些不该做的统统都做了一遍了。”
这边的冥王殿下低头喝酒,不说话。
朴孝敏盯着她,暗自咬牙。倏地起身,一手撑在桌面上俯靠过去,勾起阎幽的下巴,冷笑:“呵,咸恩静,你说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什么关系?”咸恩静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透着些微醺的脸,慢慢蹙起眉。
她们是异姓的姐妹,却从未以姐妹相称。她唤她朴孝敏,她直呼她咸恩静,一向如此。可是,这个妹妹自己从来都看不透。伊人忽近忽远,若即若离,有时候觉得她很依赖自己,有时候她却独自站在远处,目光冷冷的,嘴角上扬,孤傲冷漠。
而与她之间,从小开始也是彼此的对手不是么……咸恩静侧开脸,脱离那根勾住自己下巴的玉指,轻声开口:“我们是亲人,朋友……或者也是敌人。”
是敌人么……红衣美人勾唇,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撤回身,抬手将滑落至脸颊边的几缕发丝撩到耳后,然后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无论如何,你那些事情不要做得太过了,别怪我不提醒你啊,十殿宗庙那些老家伙对你早已不满了,他们个个都老狐狸精似的很难缠,你小心点,别到宗祖大会的时候交代不了。”
“我知道。”咸恩静淡淡应了声,神情却有那么一刻的恍惚,仰头饮尽杯中的液体,又伸手去欲提酒壶。突然,伸过去的手被另一只手贴着按在了桌面上。“都快被你喝完了,好不容易见一面,你就光顾着喝酒不理会我了么?”朴孝敏轻挑柳眉,媚眼如丝。
咸恩静知道,这个妹妹又想跟她“切磋”了。暗自一笑,瞬间震开对方的手,再次朝酒壶伸过去。
朴孝敏迅速伸出纤长的手指在自己杯面上轻轻一弹,酒杯未动,却有一滴液体被指尖揽起,飞射出去,在咸恩静未触及酒壶时落入壶嘴中,只听“砰”地一声,壶体霎时炸开,里头晶莹剔透的液体飞溅出来,香气扑鼻。
咸恩静眼中闪过诧异,却很快做出了反应,扬袖扫过,那四散的酒滴竟凝成冰晶,定格在了半空中,再挽指一收,几簇冰晶便落回了杯里,叮叮作响。
“如何?”冥王殿下秀眉轻扬,看向对面的红衣美人,紫眸里带着得意和挑衅。姬兰眯起凤眼,猝不及防地倾身过去,手指迅速夹住阎幽的酒杯,作势欲往回带,阎幽也一翻手攥紧了杯沿,毫不让步。
一个是冥界君主,一个是荒渊鬼王,此刻却在不亦乐乎地抢着酒杯,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大概会下巴掉地上吧……可是这一幕,两人从小到大,已不知上演过多少回了。
“呵。”朴孝敏忽然轻笑一声,附在杯上的其中两根玉指沿着光滑的壁面稍稍伸直,微凉的指尖抚上咸恩静的手,竟故意地勾刮了一下。咸恩静神色微变,手指也在这一瞬有些轻颤松动。
朴孝敏趁机扣住酒杯,猛地夺过来,一转身飞出了亭子。轻风吹雨,彼岸花开,佳人足尖轻点,立于一朵开得正艳的血红之上,恣意绽放了笑颜,满是得逞之色,狡黠而媚惑。
咸恩静望过去,笑着摇了摇头,倏地纵身跃起,也跟着飞到无边无际的花海中。凉风拂面,发丝飘扬,那些细密的雨点却没能沾上衣襟半分。
咸恩静随手接住一滴飘过耳际的雨珠,并指凝起,随即旋身,回腕弹了出去。雨点掠过,水烟立即旋开。那头的人一闪身,脚下花瓣四散。
红衣和风扬起,美人轻笑着,又飞到远处。咸恩静衣袂轻拂,踏花而去。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轻灵如燕,追逐在漫天飞花中。
亭边,一朵曼莎珠华上的冰晶融化成水,缓缓滑落,跌碎,浸入土里,再也寻它不见。
……
从边境回来,冥界里已经入了夜。
咸恩静沐浴后穿了一件宽松的淡黄色长袍,躺在软榻上安静地看书。过了一会儿,听得门外传来侍女恭敬的一声“朴大人”,然后是门扇往两侧拉开的轻微摩擦,便有一人穿过铺着雨花岩的正厅,往这边走来。
看书的人头未抬起,嘴边已然荡开了一抹笑意。放下书册徐步走过来,姿态优雅威严地在案前坐下,看着白衣美人动作熟稔地从檀木食盒里端出一碟碟菜,摆放在案几上。
有些不同寻常的是,今日朴智妍打开食盒时,竟没有闻到往日那般浓郁诱人的香味,而是些淡淡的清香。等菜色摆齐了,咸恩静再细细看去时,就不由发怔了。
只有四蝶菜,且都是青色的——嗯,酱黄瓜,捞苦瓜,炒青菜,盐豆角……优雅威严的冥王殿下盯了它们许久后,轻咳了两声,“呃,今日的菜色似乎略显清淡了些。”
“是么。”白衣美人漠然回答,看了对面人一眼,语气更加寡淡了:“我以为今日王上的那个故人已经好好招待过王上了,所以晚上还是吃清淡些好,免得太补了上火。”
此话一出,两个人同时怔了怔。咸恩静惊诧地抬眸,深邃的紫潭里霎时间好似落入了一层盈光。她着实没料到朴智妍会提及这件事情,想来定是素妍那家伙在这人面前添油加醋地讲了些什么了。不过……这女人,是不高兴了?
本王怎么感觉,这么开心呢……
朴智妍此刻好似也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很是不妥,让人觉得她好像很在意一样,可那时完全就是无意识地说了出来的,这会儿要辩解更显得欲盖弥彰,越描越黑。于是她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了,定定坐在那儿,面无表情。
而面上依旧威严其实内心里早已是花儿怒放的冥王殿下也不点破,而是神态端庄,落落大方地把那双象牙筷子拿起来,递过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经你这么一说,本王现在确实觉得还有些饱胀,不如,阿妍帮我吃些如何?”
“若是吃不完倒掉就是。”朴智妍冷着脸。
被遭拒绝的某人慢慢眯起眼睛,美颜上忽而带了种似笑非笑的神色,语调也变得有些低沉邪魅:“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叫刘茗锦的男人,这一世投在了哪户人家,过得好不好?”
闻言,朴智妍倏地看过来,眉目间满是不敢置信的愤愤之色。咸恩静当然能读懂这种眼神,其中要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厚颜无耻!
呵,谢谢你让本王学会了厚颜无耻啊。冥王殿下不甚在意地弯起嘴角,眸光璀璨,拿着筷子的手向她示意性地扬了扬。朴智妍没好气地伸出手想接过筷子,没想到快要触及时,对方的手又蓦地缩了回去。
咸恩静在伊人不解的怒视里拍拍身旁的位置,语气不容置疑:“坐过来。”
“咸恩静,你不要太过分了!”
“身为冥界的人就这么直呼君主名讳,你难道就不过分了?”
这厚颜无耻的**!朴智妍在心里低斥一声,恨不得拿起一盘菜就扣那人脸上。可是,一想到茗锦……她咬咬牙,过了好半天了终究是忍气吞声地挪过去坐下,却与咸恩静隔了至少两尺的距离。
咸恩静看见她这样,突然生出丝丝缕缕复杂的情绪,已不知此刻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了。真是讽刺的很呐,堂堂冥王竟要拿一个男人来要挟喜欢的人,当做与对方亲近的筹码。而这个女人和她在一起,永远不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只要对方对自己还是有一丝在意的,就够了。终究有一天,她会让这一丝在意慢慢成长,长成密实纠缠的藤蔓,然后把这固执的***困住,再也不要想什么刘茗锦,什么投胎转世。就这样困在她身边,一起走过漫长的一辈子……
咸恩静扬起嘴角,重新把筷子递过去。朴智妍白了她一眼,接过筷子,夹起一块黄瓜放入嘴里。慢慢嚼完,发现身旁某人仍旧目光玩味地看着自己,于是再次没好气地甩过一记眼刀,又伸过筷子夹起一块淡绿色的苦瓜。
冷不防地,一只手半路截出来,握住她的手腕,就这么把苦瓜带到了另一张嘴里。咸恩静在美人呆怔的空当里慢条斯理地吃完,而后颇为满意地评价道:“并不苦呢。味道很好。”
“你!这筷子我方才用过了!”这人一定是故意的!朴智妍秀眉蹙起,美目含怒,而香腮上却染上桃红,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气的。
“我知道啊。”冥王殿下面不改色,说得云淡风轻,手却依然握在伊人腕上没有放开。忽而语调一转,分外狡黠:“本王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嫌弃自己。”
朴智妍深吸了一口气,生生忍住了要甩对方一巴掌的冲动。她别过脸想退开站起身,却被咸恩静拽着手腕一把拉了回去。
两人的脸一下子靠得极近,呼吸相闻。咸恩静在朴智妍瞪大的美眸里看见自己认真深沉的模样。轻声开口,如兰的气息就这么拂在了对方白皙如雪的脸颊上:“我去赴了别个女子的约,你不开心?”
“你觉得可能么!”朴智妍猛地一颤,狠狠甩开咸恩静的手,站起身就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当真是一句话也不想同身后那人说了。
而冥王殿下看着那含怒而去的白衣背影,嘴角勾起。
不无可能嘛……
……
——————————————————————————————
咸恩静:我去赴了别个女子的约,你不开心?
朴智妍:(暴走)开心你个头!!换你试试,你开心给老娘看啊!!不守夫道不检点勾三搭四寻花问柳沾花惹草,还把酒寻欢什么的……*!!咸恩静你胆肥了是不是!!还是很久没跪搓衣板了,膝盖痒痒,嗯?!!!
咸恩静:噗!!剧情不是这么发展的吧!智妍你,你居然又爆粗了!
朴智妍:这又不是正文,我***这负心汉!!
咸恩静:智妍你冷静些……
朴智妍:叫我女王大人!!!
咸恩静:女,女王大人……
朴智妍:乖,拿我的皮鞭过来。
咸恩静:~~达咩!!!
小泊:其实,这文本来是个短篇——
……朴孝敏迅速伸出纤长的手指在自己杯面上轻轻一弹,酒杯未动,却有一滴液体被指尖揽起,飞射出去,在咸恩静未触及酒壶时落入壶嘴中,只听“砰”地一声,壶体霎时炸开,壶盖猛地炸飞出去,啪地砸在咸恩静脑门上。
咸恩静,扑街。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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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五锦鲤
夜晚的冥界,总是嘈杂如人间闹市。居民城里升起无数盏明艳的街灯,五彩绚烂。行人穿梭其间,成群结伴,或者独来独往。而在这片喧嚣热闹之外的冥王寝殿仍旧是肃穆冷清的。苍白色的灯光漫洒,沉静的侍女低眉垂首,端立在门边。远处高墙外一排守夜的黑甲冥兵缓缓走过,轻微的声响落在这夜里,更觉深厚宁静。
宁静得,叫人心生落寞。
身着浅黄色长袍的高挑女子从大殿侧门走出来,负着手,徐徐踱着步子,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那个矮墙围着的后花园里。
花园里开着的,都是血红色的曼莎珠华,此刻它们笼罩在一层苍白的冷光里,显得更加鬼魅妖冶。咸恩静走到一个大理石砌成的水池边,随意席地而坐,一手轻搭在那洁白无尘的池壁边沿上。水池四周的地面也是花白的大理石铺贴成的,光滑明净,倒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咸恩静就这么倚伏在池边,托着腮,把一根手指浸入水里,慢慢划动,百无聊赖地把这一小片平静的水面搅碎,荡开清浅的波纹。池壁高出地面不过两尺多,可实际上这个水池足有六尺深,池水碧透清凉,俯身看去,可以透过水面上那片片粼光看清池底一个个莹白圆润卵石和成簇成簇绿油油的水草。
忽而,水草卵石间出现一个纤巧漂亮的小身影。
是一尾锦鲤,从池底探出脑袋缓缓游了过来。通体雪蓝色,密齐的鳞片上裹着一层幽幽的荧光,柔柔摇动的尾巴带着些透明的浅绿色,而头顶处竟有一抹艳丽的红,好似朱砂。
真是美得罕见的幽冥锦鲤。这是咸恩静二十年前在边境初见它时脑海里响起的第一句话。
当时她刚和朴孝敏见完面,已经在回自己冥域的路上了。乘着一片风云飞过野地的时候,不经意间低头,刚好就看见那片幽暗的水塘里,有一簇蓝光,明明灭灭,显得迷茫而脆弱。心思微动时,她已飞身下去,盈盈落在了水塘边上。杂草丛生的地方,有些脏污,弥漫着死气。
来人方站定,周围的黑雾立即散开,原本飘荡在此处的幽魅带着几簇鬼火逃也似地跑远,发出些似哭泣的呜咽。
然后,咸恩静就看见了那条挣扎在黑水中的锦鲤,美得好似从淤泥里生长出来的青莲,却纤尘未染。一瞬的惊艳过后,秀眉就轻蹙起来。那条锦鲤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灵气,却因此引来了大片的游魅,此时水中一大片黑色追着它,如同藤蔓般缠上。
这片地方,瘴气越来越重了。
站在水边的人看着水中的鱼,声音清冷而温缓:“你,愿意跟我走么。”
鲤鱼似乎有了些反应,转头游向这边,半个身子浮出水面,显现出流畅好看的幽蓝色脊线,粼光闪闪。咸恩静深邃的紫眸里映入了这些粼光,她蹲下身子,将一根手指半浸入水中,水中的黝黑浑浊霎时像两边化开,露出澄澈的颜色,渐渐扩散延伸,将那条鱼包裹住。
幽蓝色的锦鲤就在一片澄碧中游过来,洗净沾缠的黑气,露出更为雪亮的颜色。然后,它与咸恩静静静地对望了一眼,慢慢游近一步,用脑袋轻轻蹭了蹭那根还停在水中的手指。
……
思绪拉回,指尖忽而触碰到了冰凉的光滑。趴在池边的人垂眸看向池中,见那尾鱼儿已经游到了跟前,用前额轻轻碰了碰自己浸在水中的指尖,一如二十年前,初见时那样。
“时间过得真快。”这条鱼已经陪伴了自己二十年了。咸恩静弯唇浅笑,在微光中眉目温和,低声道:“有你在,真好呢。”
这时,有轻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穿了件丝绣青花长衫的判官出现在身侧,手里捧着两叠书册。她看见咸恩静伏在池边的样子,不知为何,一时间觉得很是不同往常地恬静,又带着些不易觉察的伤感。良久,她摇了摇头,轻声道:“王上。”
“你来了。”咸恩静依旧伏趴在那儿,没有转过身来看她,语调也是平静无波。朴素妍只好走近些,把手里的书册递上来:“这是去年里收回的灵魂和转生数量,以及地狱关押鬼灵期满转入轮回的记录,我们宣政院已经整理好了。还有最上头这本是明日即将转世的名单。”
“嗯。”咸恩静应了声,接过来,翻开最上面那本看了几眼,又递回去:“这份转世名单你拿去大殿盖印吧。”“好。”朴素妍拿着书册抱在胸前,却不急着离开,她看了咸恩静一眼,犹豫着问:“王上,你近来入寝时心口的悸痛可有什么……”似乎想了许久用词,才道“呃,可有什么异常?”
“一直都这样,我已习惯了。”咸恩静淡淡回答,转过来身看向她,“你不用担心。”
“哦……”朴素妍蹙了蹙眉,若有所思。还欲说些什么,余光瞥见身后翩翩走来了一位碧衣女子,又忍了回去。半晌只喃喃了一句:“其实心雪这种体贴温柔的女子更适合呢……”
“在说我什么呢?”女子走近了听到自己的名字,便笑着问道。
“我说老板娘家的茶很是不错呢,你改天也送我几包啊,别这么偏心么。”朴素妍盯着心雪手中端着的东西,笑得甚是暧昧。
冥王殿下睨了她一眼:“你在我寝宫里蹭的茶饭还少么。”
“诶,不知王上在意的是茶还是饭呢?”朴素妍贼笑着凑过去,结果挨了一记眼刀。她摆摆手道:“好啦,我就不打扰了,呐,心雪,明晚再去你店里尝尝桂花糕啊。”
“好啊,到时随便你吃多少。”碧衣美人掩嘴浅笑。等朴素妍走远了,她才摇了摇头,走到咸恩静身旁屈膝端坐,把托盘放在壁沿上。茶香清雅,顷刻间飘入了鼻息。咸恩静轻轻勾起嘴角,“又给本王送茶来了。”
“新进的陈年大红袍。”心雪轻声说着,把紫砂壶里挂了沫的茶水倒掉,拿起一旁的水壶重新注入第二遍滚烫的开水。过了一会儿,倒满三杯,放到咸恩静面前,柔声道:“尝尝。”
咸恩静坐直身子,伸手过去端起一杯,吹了吹,才轻轻呷了一小口,慢慢咽下。淡红色的液体,入口滑润,清香甘醇。一杯微苦,二杯似甜,三杯韵味无穷,回甘清爽,茶香悠远而清心。
喝完,杯底残余浓香,过了好一会儿,唇齿间依然能感觉到甘甜的味道,当真是极品的茶叶。咸恩静眉宇舒展,渐渐有了笑意。 心雪泡的茶火候把握得十分到位,总能控制好出水时辰,泡制出自己最喜欢的口感。
“我喜欢。”她对身旁的女子说。
“你呀喜欢就好。”心雪弯起嘴角,语调狎昵而自然,没有给人感觉过分接近,而是保持在了一个恰恰好的距离,亲疏有度。就如同她泡的茶一样。
有时候咸恩静觉得眼前这女子就好似自己的一个已经十分熟稔的老朋友,甚至是一个爱护自己的姐姐,理解而包容,叫人觉得跟她在一起时没有拘束,分外放松。“今日特地拿这么好的茶来给我,是不是无涯跟你说些什么了。”她斜倚在池沿上,随手拿起一本命书来翻看,边说道:“素妍什么都好,就是话多了些。”
“他不过是无意闲聊,而我也只随意听听。” 心雪往紫砂壶里添了水,“智妍她是个倔性子,在感情上还是一根筋认死理的。或许她对你并非无情,只是不愿去正视,或者说还未自知而已。”
“是啊,这一根筋的女人简直又蠢又倔。”
“呵呵。”看见对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孩子气,心雪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端起一杯温茶递过去,却刚好看到了那本翻开的命书。“殉情而死?”她因着那上面的内容敛了笑意,低声道:“这女子竟与情郎一起服毒?”
“女的死了,男的因为只服了一点还及时吐了出来,捡回了一条命。”咸恩静淡淡说道,低头品了口茶水,陈年大红袍冲泡几次后味道更加非常甘醇。再喝了几口,目光落回到命书上,里面所示的是商祺帝都一大户人家三小姐的生平。
说起这张家小姐,咸恩静记得自己曾经在人间时还与她见过。很好的一个女子,美丽而善良。却没想到这些年里她与一个本在自己命途之外的穷秀才相恋了。家中肯定是不同意的,还要逼她嫁给另一个门当户对的官家子弟,绝望之下她就和那秀才偷偷见面,然后一起服了毒。
只不过,秀才临阵退缩了。
咸恩静眸光沉了沉,低声说:“那男子于这女子而言就是个劫数,原本她在这一世的命途也是不错的,可惜了。”放下茶杯,往身后的池壁靠了靠,继续说道:“她死了,而那男子过不了多久终究就会淡忘她,另娶一妻一妾,生四五个孩子,然后活到六十多岁。”
“若早料到如此,那女子定不会这样做的吧。”心雪轻叹一声。
“谁知道呢。”咸恩静转过脸看向池子里,用手轻轻划拨水面,心雪看见有模糊的波光映在她俊秀出尘的侧脸上,在这有些暗淡的微光里,美得不真实。
“世事无常,旧人转身相忘,山盟海誓,有时候都只能沦为过眼烟云。”她轻声说着,宛若呢喃:“可就算如此,还是有很多人犯了傻。”
幽蓝色的锦鲤探出水面,摇着尾巴张望着池边两个女子,好似能听懂她们的对话。那划拨出层层涟漪的指尖便移过来,轻点在了它额头的那抹红色上。
“兰锦,你说是不是呢。”
……
——————————————————————————————
朴智妍:王上,最近好像净给你吃素了,今晚给你非素菜如何?
咸恩静:(鼻血)——噗!今晚,非素菜,你指的是……
朴智妍:拿那条快成精的鲤鱼炖汤了喝吧。
锦鲤:王~~上,你想吃了人家么,既然如此,人家就把身子给你。请你自由地……
朴素妍:(鼻血)——噗!
李居丽:(冷眼)你喷个什么劲儿。
蹒跚路过的酒婆:咳咳,都不懂得纯真无邪一些么,老婆子老了,经受不得这种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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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六儿童节特辑之各家孩纸
这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鸟语花香。
某个姻缘司抱着小女儿去到某座仙山的木屋门前。
“面瘫,小判判呐,我带孩子来看你们啦!”仙君大人站在黄竹围栏外对着里头喊道。很快,便听见里面吱的一声,有人走过来,开了院门。“司徒虞你来得正好,今个我带了咱冥界的冰酿过来,一起喝几杯。”黄衫女子开门看见某仙君,扬眉一笑。
司徒虞这会儿对自己曾经觊觎了很久的冥界佳酿倒是不太感兴趣了,往里探了探脑袋,问道:“你家面瘫呢?”
“冥冥这些天忙,我就自个带女儿出来这山里玩玩。”黄衫判官说完笑着往里头招招手,“泠泠,过来。”然后,就见一个穿着淡蓝色宫裙的小女孩缓缓走过来,皮肤白皙,容貌标致,是个小美人。可她的神态却和她的另一个母亲更为相似,同样带着一股清冷傲气,小小年纪颇有威仪。
司徒虞笑眯眯地打量完别人家的孩子后把自家娃放下来,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孩子,叫简姨。”
小孩子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黄衫女子……身旁的小女孩,眨眨眼:“简姨。”
对面的母女二人同时僵住。
司徒虞忍不住喷笑:“噗,这迷糊孩子!”她双手放在自个女儿脸上揉了揉,滑嫩嫩的感觉简直叫人爱不释手,等揉够了,她才放开手,指着眼前已经抚额的判官大人,“这才是你的简姨。”
“哦……简姨。”小女孩挠挠后脑勺,笑起来时嘴角边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黄衫判官瞬间怔住,不由在心底惊呼一声:“好萌!”司徒虞家的两个女儿都是可爱得紧,大女儿黏人爱撒娇些,如今这个二女儿倒是很乖巧呢。
“乖孩子。”她点点头,又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示意:“来泠泠,叫干妈。”“干爹。”小殷泠瞥了眼司徒虞,轻轻吐出两个字。
司徒虞脸上一垮,很是委屈地撇撇嘴。自家女儿喜欢喊她“爹爹”也就罢了,为什么她的小殷泠还是跟几年前一样不肯改口呢……尽管在心里已经眼泪逆流成河,她面上还是露出了慈祥的笑意:“这孩子长大些了和阿月一样温婉讨喜呢。”
“你家尹儿也跟你一样活泼可爱呢。”简瞥了眼某个呈呆萌状的小女孩。
“什么你家不你家的,都是自家人嘛!”仙君大人笑得像媒婆。
判官大人满脸高深莫测地凑过来:“诶,司徒虞,你家仙子同意了这事不?”
“咱家一向都是本仙做主的。”司徒虞得意地挑挑眉,“倒是你这边……”
“冥冥她一向听我的。”
“哦呵呵呵呵呵”两个大人同时阴测测地笑了,好似达成了某种可怕的交易。一旁的俩孩子同时打了个寒颤。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的小尹儿满脸疑惑地扯了扯司徒虞的衣摆,仰起小脸想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就看见自家大人对自己露出了闪闪白牙……叫人好怕怕。
接着小尹儿被推到另一个端庄得体的小女孩身边。
“孩子,这就是你未来媳妇啦。”司徒虞指着小殷泠对小女儿说,接着把头转向简:“对了,一会儿湘湘也会带她孩子过来。”
“好啊,都没见过她家女儿呢,咱们也好久没一起聚聚了。”黄衫判官后开心地一拍手,可接着又似想到了什么,轻蹙了眉,“我们这些人里就剩咸恩静她还单着吧。”
“是啊,还有她这大龄单身极品美女没嫁也不娶。”司徒虞摇摇头。“诶,要是本仙的红线能对她们起作用就好喽。”
“她跟那朴智妍的事情咱们就先别操心了,一切随缘。”判官大人复扬起笑,说道:“你跟我进屋准备多几样酒菜。”
“行,今个做几样拿手的。”……两个大人有说有笑地走进院内,留两个粉雕玉砌的小孩子站在门口互瞪眼。
“哼!”蓝裙小女孩率先撇开脸,颇为傲娇地哼了声,“本宫才不会嫁给你呢。”
“姐姐好凶……”某小孩愣了片刻后,嘟起嘴,一双大眼睛里泛出盈盈波光,模样甚是可怜,简直就像是一只拉耸着耳朵的小狗。小殷泠余光看见了,心头徒然砰了一下,似乎生出了些恻隐之心,却仍旧是冷着小脸:“本宫只喜欢俊美洒脱的人……就,就像司徒虞一样。”
“我爹爹才不会喜欢你!”小尹儿听到有人说喜欢自个爹爹,小宇宙徒然爆发,一改方才萌软迷糊的模样,竖起小秀眉:“她只爱我娘亲一个!”
“我又没说喜欢她。”身为未来的风霖冥君,第一次被人这样凶了,小殷泠脸色一黑,上前一步,小手一伸就揪住对方素白的衣领,“你敢吼我?”
“你……你想怎样。”小尹儿被她一个眼神就吓回了原形,喏喏道:“我,我可是你未来夫君,你不能伤我的。”
“本宫说了,不会嫁给你!”小美人抚了抚额,但还是在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仪态。
小尹儿见她这样更害怕了,吸吸鼻子,小声道:“你,我们是好孩纸就要乖乖听爹娘的话啊,简姨都同意你嫁给我了……”
“我说了不嫁就是不嫁。”小殷泠额际隐隐凸了凸。
“你怎么这么烦呐!”尹儿这回都快哭出来了,脾气突然一上来,脑袋伸过去就在人家小嘴上吧唧了一口,“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嫁还是不嫁?!”
“……你!”小殷泠很久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轻薄了,脑海中轰地一声炸响。
她一把推开那人,迅速拿手背擦掉嘴上的口水印,小脸涨红,咬牙切齿道:“你找死!”说着竖指吟出一个符诀,在身前张开一个不大的法阵,便见圆盘法阵中簌簌地飞出一根根尖锐的冰凌,直朝那边的小女孩冲过去。
却在这时,一道红光破空而来,瞬间打散了原本就尚还薄弱的法阵。随即,红衣妖艳的女子抱着个粉裙小女孩翩翩落在视野里。“姨娘,表妹!”小尹儿看清来人,立即梨花带雨地跑过去抱住红衣女子的大腿。
“呵呵,你们小孩子切磋的时候也要小心些。”慕容湘妖娆一笑,目光缓缓落在一旁的蓝裙女孩身上。殷泠也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冲动了,咬咬唇,垂眸喊了声:“湘姨。”
“欸,乖。”慕容湘还想说些什么的,突然闻见空气里飘来的酒香,眼睛一亮,问:“你娘和司徒虞在里面?”“嗯。”殷泠乖巧地点点头。那头的红衣女子便把怀里的女儿放了下来,再扒拉开大腿上粘着的某只,满脸欣喜地往屋子那边走去,“你们几个好好相处啊,我去找她们俩。”
“姨娘,不要啊。”某孩子哀怨地冲那红衣背影喊,最后转过头来,怯怯地看向那边依旧没给好脸色的小美人。却冷不防地,被身旁的表妹一把抱住。
“表姐!”慕容小小开心地抱着司徒尹儿,嘟起小嘴娇声抱怨:“表姐你好讨厌,都不到狐界看我。”
“我,我没有时间嘛。”小尹儿一想起当年去狐界时被一大群美貌女人围起来各种揉捏的情景,小身躯立即颤抖了一下,缩缩脑袋,“以后等我变厉害了再去好了。”
“变厉害?”小小歪着脑袋看她,忽而眉眼弯起,笑得像只吃了蜂蜜的小狐狸,倾身上前,勾住她的脖子,腻声:“表姐是想等变厉害了……到我们狐界提亲?”
小尹儿一听忍不住睁大眼睛,呆愣道:“诶?我……”
“她不会去提亲的。”还未说完,那头一直在冷眼看着她们“腻歪”的人就开口替她讲出来了,语气不容置疑,冷冷地泛着寒气。
慕容小小从司徒尹儿身上移开,扭头看向说话的人,眼神相碰霎时闪起电花:“哼,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是我未来夫君!”殷泠微扬起下巴,勾唇一笑,高傲而迷人,还有些稚嫩的声线分外有气势,此刻像极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呃……不对,她刚刚说什么来着……小尹儿眼睛一下子瞪得更圆了,小手颤颤地指着她:“我我我,你……”
“我改变主意了不行么,更何况你我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某女王面不改色。
“什么!”粉裙小女孩倏地一跺脚,恨恨地盯向身旁的人,“表姐,你好过分!”小尹儿连忙摆摆手,“不是啊,我……”
“你想不负责任?”一道冰冷的视线戳过来。
“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啊不对,我是说……”
“什么都不必说了,从今日起你是本宫的人。”
“——啊,死狐狸精啊呸,死,死孩子敢勾引我表姐,我跟你没完!”慕容小小怒了,粉色衣袖一扬就祭出一把绯红的短剑,有模有样地挽了个剑花,飞身过去。
“哼,本宫岂会怕你。”小殷泠轻哼一声,唤出自己的半月,纵身而起……
而木屋里,丝毫不知道外头已经打起来的三个大人——“两只小蜜蜂啊,飞到花丛中啊,飞啊,么么……”
“哇哈,司徒虞你又输了,罚酒!”“喂,湘湘你耍赖!”“司徒虞你就认命吧,快喝,哈哈……”“再,再来!”“嘿嘿,你呀,也就咸恩静那家伙会输给你……哈哈……”“改天也拉她出来玩玩……”
……
——————————————————————————————
咸恩静:妍妍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朴智妍:说什么傻话呢,正文这才连载到十六章而已。
咸恩静:(转过头,一本正经)小泊能不能来点刺激劲爆有些颜色又激动人心的剧情,然后到时奉子成婚什么的……
朴智妍:(揪住某人耳朵)你想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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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端午节特辑之无节操包粽子
端午节,冥城,东大街,心雪茶楼。
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茶楼,人头攒动,密密实实,黑压压的一片,简直把茶楼也包成了粽子。他们具是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往里瞧,有些上了年纪点的较为感性的竟还一副泪流满面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么多人?为什么这么轰动?!青衣判官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来,拿着麦,对着镜头继续说道:“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万人空巷,茶楼爆满?大家目光请跟随我一同走进去看看吧。”画面慢慢转到茶楼大厅里(判官:诶,让让,别急,别挤!喂我的脚,大妈你还挤,我的XX都被…和谐…),茶馆大厅里安静而肃穆,冥王殿下和朴大人以及众官吏正襟危坐,正在全神贯注聚精会神精神高度集中格外正经严谨严肃地……包粽子。
终于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桌边的朴素妍深情解说道:“在这个富有深刻寓意的日子里,酒家客满,粽子飘香,人们欢聚在一起享受节日的喜庆氛围,我们伟大的敬爱的冥王殿下来到茶楼慰问人民,亲手给老百姓们演示如何才能包出色香味俱全的粽子……这是多么的史无前例,多么令人欢欣鼓舞感动到眼泪狂飙的画面啊!……”
心语那边蓦地传来一句冷冰冰的话语:“素妍,你够了。”
青衣判官身子抖了抖,轻咳两声,终于转入正题:“好,本期舌尖上的冥府有幸邀请到冥王殿下来亲自教你们怎样包粽子,大家一定要好好学哦!”镜头拉近,咸恩静和朴智妍同坐一桌,两人默默拿起一张洗净的粽叶。
“首先,用带水的苇叶……然后用右手将叶皮的前端握住,防止松散开。”朴素妍面带微笑地解说。咸恩静偷偷瞥向身侧的白衣美人,颇不自然地跟着她的步调,众人连忙模仿着她们的动作,动起手来。
“再将右手所握叶皮的前端慢慢向内靠弄,将其窝成漏斗状,用左手握住;右手向里面装米。米不要装满漏斗,装满三分之二即可,要留出蒸煮时米膨胀的空间。米装好后用手带点水洒在米上,使之沉实……”正字圆腔地说到这,忽听啪的一声。
这声响并不大,可是在这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突兀,众人具是一愣,朴素妍也停了下来朝声源看去。只见冥王殿下大腿上落了一戳湿润的大米,而她依旧保持着那个一手握着漏斗状粽叶另一手朝里洒水的动作,身子僵直,面无表情。只不过那个漏斗状粽叶底下开了个口。
气氛一时间变得分外紧张。
众人脸色怪异,各种表情纷纷闪过,十分地痛苦纠结状。最后,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大厅之内,陆陆续续响起些轻微的啪嗒声,然后所有人大腿上都落了一小坨米——呃,除了仍然淡定的朴智妍还有不知为何表情变得很狰狞的判官大人。
“诶,真是容易失误呢。”“是啊是啊,好有难度。”“呵呵,没关系,重头再来嘛”“呵呵……”一片祥和的笑声……
朴素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咸恩静突然站起身来:“本王不包了!”
王上,你不要冲动啊!”一旁侍女立即挺身而出,拉住暴走的某人……
回归平静,司命大人举着块牌子:“第二十六遍,action!”
……
终于,众人心惊胆战战战兢兢磕磕绊绊地包了许久之后,粽子终于包好下锅了。又过了好一会儿,在阵阵香味中,粽子出锅了。
朴素妍坐在咸恩静和朴智妍中间,伸手去剥一个甜粽:“刚出锅的粽子,味道是最美的。轻轻剥开,清香的粽叶将糯米绵密寡淡的滋味驯化,瓜子无疑是太阳和向日葵爱情的结晶,而红豆的甜糯滋润,就好像思念的味道,缠绵而醉人。唇齿与手指的默契配合,让这温暖热情的粽体露出内里丰富的底蕴,糅合在一起,成为记忆里永恒的美好……”
吃完一半,青衣判官拿绣帕擦擦嘴,微笑面对镜头:“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经历着太多的痛苦和喜悦,冥间人总会将苦涩藏在心里,而把幸福变为食物,而此般幸福的滋味,才下舌尖,又上心头。感谢收看本期的节目,下期再见。”
——呼!!
众人长出一口气。
咸恩静面色不善地看着某个放下了摄影机坐在那儿吃得正欢的男人,冷声:“屈原,你都赖在本王这吃了这么久的粽子了,也该安心去投胎了吧。”
“我不,人世间如此纷杂困扰,还是这里自在。”
“本王要你去投胎,你敢忤逆?”
“那你让我投胎成粽子啊。”某男继续吃。
“素妍,拿我的生死簿来。”冥王殿下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我叫他下辈子当水稻!”
一旁侍女再次奋不顾身地挺身而出,“王上,你不要冲动啊!”
……
——————————————————————————————
某古墓墓室里,青灯幽幽,忽明忽灭,映着两只粽子狰狞恐怖的面孔。一秒后,“砰”地一声两只粽子同时跳起,阴测测地对视了一眼。
——今日好像是某个传说中的节日吧?
——嗯!
——那,我们应该来做某件有意义的事情吧?
——嗯!
于是,两只穷极无聊的粽子同时扯来陪葬的布匹裹住自己:让我们来包粽子吧……
……咝,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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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八冥王的秘密药园
又一天不算忙碌的日子就要过去,冥界里许多兵吏放工后慢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去,街上几家店铺早早地开了门,守城的冥兵又有一批换了岗。夜,即将到来。而这日里人们最为开心热闹的时刻,才真正开始。
可对于朴智妍来说,这里的白天与黑夜没有太大区别。
她背上那只带着香气的竹篓,往院门走去。然这次还没来得及打开门,就有人从外头推开,走了进来。
“阿妍。”来人轻声唤她,声色温和,好看的眉微扬起,神采奕奕。
“你来做什么。”朴智妍这回没有了之前的厌烦不耐之色,语调却依旧寡淡。可是她看向阎幽的目光里忽而多了些其他的东西。今日破天荒地,咸恩静穿了件雪白的长袍,系着墨玉腰带,肩臂和右腰侧有极细的黑丝线勾勒的梅花,衬着这高挑修长的身形,显出不同往日的清俊风雅,夺目异常。
而此刻这个夺目异常的人正歪着头看过来……她没有看错吧,朴智妍方才眼里浮现的,是惊艳么……呵呵,某人嘴角的弧度越发得恶劣起来。轻笑一声,语调玩味:“本王来找你自是有事,却不想一来这里就被人色眯眯地盯着瞧了。”
朴智妍倏地撤开视线,懊恼地咬咬唇,转移话题:“我以前说过,去因南山不用你陪同。”
“我有说过要陪你去那里么?”冥王殿下凤眉一挑,负手而立,垂眸看向她,举手投足间透着说不出的清洒高雅。朴智妍却分明从那双紫眸里看到了这么一句话:别自作多情了。
好吧,跟这人说话果然是给自己找气受……可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以前只有对方被自己气黑脸的份啊……
正纠结间,手上被微凉的触感覆盖。朴智妍惊诧地抬头,正好就对上了那幽光盈盈的眸子。“你做什么!”她低斥一声想要挣脱开手却被对方牢牢握住。
“带你去一个地方。”咸恩静强硬却不失温柔地把握住的手改为十指交缠的形式,把这不情不愿目光忿怨的人牵出门外。
“冥王殿下,你在胡闹什么!”朴智妍美眸怒瞪,“今日我还要去因南山!现在已经很晚了不能再耽搁!”平日这人就算再霸道也会顾及其他,不会出格误事,而现在怎么这般乱来!
“本王说不用去就不用去。”被呵斥的人仍旧淡然,背对着她,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自从认识你,胡闹的事情本王做得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咸恩静你放开我!”
“放开我听见没有!”朴智妍在后面怎么也甩不开对方的手,还被迫着与之十指相扣,当下是羞怒交加,怎奈自己力量又太小,而那走在前面的人任她如何挣扎也不再多说一句话。
就这样半拉半扯地走过一条长廊,经过两三侍女暧昧的目光,穿过四五道月亮门,终于停下脚步。这是在溯宸宫侧院,小院子寂静幽谧,进来靠墙处竟种有几垄药草,而视线慢慢往左,触及正对着一扇轩窗的那片花田时,朴智妍霎时怔住。
一整片花田,满满的,种的都是途迷。
而这些途迷,长势竟比因南山顶野地里的还要更要旺盛,里里外外透着股蓬勃的生气,与周遭这幽暗阴冷的环境如此地违和。
咸恩静把人带过去,一齐站在花田边上,而朴智妍竟也由她牵着,忘了挣扎。
很大的一片花田,却是疏密有致,错落齐整,看得出是经人用心打理过的。白色的花苞点缀在茂密的灰绿中,一个个都如此饱满,以一种向外探出的姿态,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它们仿佛都在默默等待着某一个时机,然后绽放得热烈彻底。
“你……什么时候……”朴智妍呆呆看着这片花,一个想法忽而浮现脑海,却很快被自己否定掉。可是这儿怎么会有途迷花呢,要知道途迷花是极难种养的,根本不可能……除非……她微蹲下身轻捻起一小撮泥土,果然。
“没错,本王是叫人将这里的土换成了因南山上的。”冥王殿下毫不在意地解释道:“不过这些花却是本王用心栽培出来的,每天都抽空过来修枝剪叶,浇水施肥,辅以灵力。”
身侧的人闻言,美目立即就转了过来:“你说……是你亲自种的?”堂堂冥王,竟会付出这么大的精力和耐心去种这么一片极为难养的野花?
“如何?”咸恩静扬起一抹轻笑,眉目如画,冷魅妖冶。
朴智妍感觉心里某处微微松怔了一下,脑海里抑制不住地显现出眼前这人在忙完了一天公务后,来到这花田里,弯起广袖,细细地为这些花浇水,松土,甚至还会眉目专注地去清理一些冥虫的场景……
怎么可能嘛。
……
“像你这样霸道又刻薄的人,又岂会懂得等待一朵花开的美好!”
……
冷不防地,曾经斥责过咸恩静的那句话又回响在耳际。
“怎样,是不是觉得本王没以前那么面目可憎了,嗯?”见伊人不知在想什么有些走神,咸恩静于是俯身倾靠过来,可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看都叫人觉得不怀好意。
朴智妍眸光轻颤了一下,然后……在某人的注视下后知后觉地甩开了两人还牵在一起的手。那样子竟是不同往常地……别扭,“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冷哼道。
“这还用问吗。”
“你不必这样。”
“可我已经这么做了。”
“我不需要。”朴智妍蹙眉看向她,目光冷冷的,带着抗拒的疏离。可是这冷冽的模样此时在咸恩静看来,却不知为何地多了些风情和可爱。
真是不可救药。
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稀微的笑意却没有退去,只是上前了一步,连着变得深邃的目光逼近朴智妍身前,似要将她锁住。“是真的不需要,还是不敢要?你在害怕,怕自己有一天会对我动心。”
“胡说什么!”
“那为何不敢接受?”咸恩静直勾勾盯着她,声色变得有几分沉冷:“告诉我,你心虚什么?”
“你!”
天色突然一暗。黑幕从远方铺卷而来,笼罩天地。
朴智妍反应过来时,感觉到那人已经撤离了身,那股带着威慑力的压迫感一消失,随之而来的就是种难以言喻的空泛,一丝丝弥漫心间,宛若藤蔓,在某个角落里纠缠,缠成了结。
黑暗中,却听得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传过来,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朴智妍心思微动,抬眸看去,在另一种慢慢亮起的光芒里看清了那一袭长袍,修长而显得寂寥的背影。
花田里的途迷花,在缓缓绽开,散发香气与光亮,把这片院落渲染得似梦似幻了。只见那头的人摘下一朵方才吐露芬芳的花,转身过来,投到她背着的竹篓里:“还愣着做什么,明日不要熬汤了么?”
映着微光的脸庞俊逸非凡,美得叫人无法直视,可是神情却是淡淡的。
朴智妍说不清楚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对方先一步出声给咽回去了。
“别自作多情了,本王可不是为了你。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职责有多重,可不能有半点差池。”咸恩静现在一点都不想再听见什么拒绝的话从那张小嘴里蹦出,冷着脸道:“本王希望你能公私分明,做好身为孟婆分内的事情。至于途迷花以后就到这里采摘,其他的药材会另外派人送去给你。”说完不再看对面那位随时可能反唇相讥的白衣美人,迅速地转身,衣袖轻拂往院外走去。
临到月亮门那儿,还是顿了顿脚步,吩咐了一句:“这片花田以后就归你管了,记得每日早晨过来浇浇水,好好打理打理。”而后,身影消失在门外,徒留伊人怔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这霸道□□的人,还把她当侍婢来使唤了不成……
怔在田边的朴智妍长吸了一口气,脸色不善地走进花丛中,开始去采摘那些时候刚好的途迷,忽而视线对上那扇闭起的雕花轩窗,脸色微变。
就说怎么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自己没记错的话,窗子那端就是某人的卧房吧!
白衣美人咬咬唇,愤愤地采下一朵花儿,投入篓里。
……
——————————————————————————————————————
朴智妍:咸恩静你到底是何居心!在自己寝房外弄了片花田,在我厨房里安了面镜子……
咸恩静:本王想早晨醒来一开窗就看见你,批阅命书的时候也能看见你,到了某个晚上还能跟你一起赏花,不行么!
朴智妍: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肮脏东西!
咸恩静:我脑子里装的都是你!
朴智妍:……你……哼,在正文里面不是还一本正经地让我别自作多情么。
咸恩静:(讪笑)……因为通常自作多情的都是本王嘛……
朴智妍:(唇角微勾,语调柔媚)是么,不过既然这些花都是给我煲汤用的,那你的心意……也跟着泡汤好了。
咸恩静:呃!你!你还能再无理取闹些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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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九缘灭恨起
子时,冥街喧嚣未散,热闹仍在延续。冥宫里却已是四下寂静,而离溯宸宫不远的那处殿阁亦是如此。许多人都已经安睡了。
青砖黛瓦,石柱灰白,檐下两盏淡黄色的浮灯光线稀疏。稀疏的光跟随夜风透进一扇敞开的窗子里。纱帐微摆,暗香浮动,床帏中安睡的容颜恬静绝美。
忽地,一道细细的白光飘进来,悄无声息地化作一层薄薄的烟雾笼罩住床帏,渗透,消失,睡着的人呼吸更沉了。高挑修长的身影缓缓走到床边,掀开纱帐,坐在床沿边,微凉的手指轻轻抚上美人的睡颜,低低一声叹息过后,紫水晶般的眸子里就漾起了盈盈的光泽,温柔如水。
咸恩静俯身下来,动作柔缓地将唇印在朴智妍眉心上,闭上眼细细体会那香肌滑腻的触感,再缓缓沿着秀挺的鼻梁往下,最后偏过头,吻在了伊人雪腮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绝世珍宝,那么怜惜。
心满意足地睁开眼,只见美人依旧睡得安稳,恬静乖巧得像只温顺的兔子,没有丝毫与她生气作对时张牙舞爪的模样。
于是,床边的人凤眼眯起,嘴角微勾,狡黠得好似一只偷得了葡萄的狐狸。
“哼,叫你平日里对本王这么凶蛮,本王夜夜来你这儿偷香你可知晓?”冥王殿下仗着美人中了迷香睡得沉,就理直气壮地凶声道。
想到今日去找朴智妍时,她冷着脸不待见自己的模样,咸恩静哼哼两声,再次俯下身来,报复似地在人家嘴角边恶狠狠地啃了两口,啃完后顿时觉得志得意满,心情舒畅,她分外邪魅地笑了起来——额呵呵呵,真是不为人知的一面啊,要是叫冥界众人看见了,说不定都会把持不住,惊得现出各种狰狞的模样。
然而她此般得意地笑着笑着,却忽然失了兴致了,反而在心里隐隐泛起酸涩来。
“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亲吻你呢……你这固执的***。”
咸恩静低低地嘟囔了几句,干脆换了个姿势,毫无冥王形象地跪趴在床边,两手撑住下巴,近距离地观看起美人的睡颜。
目光柔柔地描摹着那纤秀的眉,长长翘起的睫毛,俏挺的鼻子,然后是红润饱满的樱唇,尖巧的下巴……嗤,怎么觉得她越来越好看了呢。咸恩静伸手轻捋起伊人的一缕墨发,缠绕在指间,触感柔和顺滑带着些凉意。
低头嗅了嗅,清淡却好闻至极的女儿香气,叫她不由地舒展了眉眼。抬起头时,却意外地发现朴智妍嘴边好似绽开了浅浅的笑意。
那若有若无的笑,像暗夜里悄然吐蕊的花,叫趴在床边的人心头一悸,呆怔间,呼吸乱了节奏。
“梦见了什么呢,这么开心。”
趴在床边戳着美人香腮的冥王殿下若有所思,忽然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似乎她一直以来都太正人君子了些……那,不如今晚就做些什么吧。某人低笑一声,在心底闪过一个阴暗的想法。只见她指尖往朴智妍眉心轻轻点了点,再往身前空气中反手一弹,就出现一个小光幕浮在伊人额头上空,显现出梦中的画面来。
咸恩静边把玩着美人的青丝,边饶有兴致地看去。
……
画面里,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
香炉里袅袅焚着香,红绸彩绣将四周装饰得喜悦。门窗上大大的“喜”字耀眼夺目,好似在预示着这日有一位女子将要出阁,嫁做人妇。
而此时这位女子正坐在妆台前,透过平滑的镜面端详自己艳若桃李的红妆。嫁衣上绣着金丝缠藤,添缀琉璃彩珠,红艳中泛着璀璨如星辰的妖冶,衬得女子容颜灼灼,好似彼岸上一朵开得正艳的曼莎珠华。
她便是朴智妍……三十年多前那一天即将出嫁时的朴智妍。
“怎么会梦见那时的事情?”梦境外的人诧异地挑眉,而后脸色一沉。
原来方才笑得那么甜就因为做了这个梦么?做梦都想着嫁给那男人么?就这么念念不忘情深意切刻骨铭心么!!真是岂有此理……
然而当冥王殿下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的时候,光幕中的新嫁娘仍旧对着镜子含羞浅笑,艳如桃李,美若天仙。
只不过在含羞浅笑后,却是生出了些许诧异。
之前为她上好妆的嬷嬷侍女出去后就一直没见回来了,再仔细一听,外边竟是不见半分动静。微微推开窗,院子外除了张灯结彩的一片红,没有半个人影。天边乌云扩散,笼罩在院子上空,阴沉沉地快要下雨的样子。
怎么回事?她心中徒然生出不安。再望了望这突然就变暗的天色,那种不安更甚了。
又等了一会儿,美人娥眉微颦,施施然起了身,正欲去开门,忽见身前旋起一阵白雾似的光芒挡住了去路,光芒散后,赫然是一个高挑的女子站立在那儿!
在这女子出现时,朴智妍徒然受了惊吓,差点脱口而出“妖怪啊!”却在看清对方容貌后堪堪打住。
只见那人身着墨色凤袍,浅黄色的衬里印着祥云暗纹,长发柔亮如波浪,俊美秀丽的眉目间透着股高贵威仪,尤其是一双紫水晶般的眸子,好似一潭深水,叫人轻易就会沉溺其中,如同被摄了心魄。
这突然出现的女子美得叫人惊骇,逆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神态淡然地静立在那儿,宛如神坻。然而,这样美的人却带着阴冷的气息,好似周身缠着层阴云,沉郁得叫人不敢靠近。孟晚烟的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倏尔,她强自拉回自己的意识,本能地退后了一步,镇定心神压下突起的惶恐,才惴惴开口问:“你,你是谁?”对方肯定不是凡人了,那她是神仙还是……
“我是阴间的王。”女子负手而立,轻声回答,声音清清冷冷,没有温度。朴智妍闻言立即睁大了眸子。这人居然是阴间的冥王么!传说里凶狠冷酷的阴冥之神就这样出现在自己跟前……而且竟是个如此美的女子吗?那她为什么会来这儿?
梦境里的冥王殿下好似读懂了朴智妍心里的重重惊疑,勾起嘴角,“你阳寿已尽。”
语调轻慢,就如同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这句话却变成了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朴智妍心湖里,旋即激起千层巨浪。“阳寿……已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惊骇道,脑海里一片空白。
可对方却没有多做解释,只冷然说:“没有时间了,你不能再留在阳间,跟本王回冥界吧。”
“怎么会……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我怎么会阳寿已尽,我还是活人啊!你……你到底是谁?”朴智妍后退一步,声音有些发颤。
“放肆!”咸恩静冷声何止她,这时听得外边突然一片嘈杂。透过窗看见远处有许多人神色仓惶地跑过来。为首的穿着喜服的男子一把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呼道:“妍儿!”
“茗锦!”朴智妍从恐惧中回过神,看见男子,惊喜地提着衣裙飞奔过去,眼看着就要触及对方,却发现自己的手竟那样穿透了过去。
刘茗锦面色惨白,神色悲怆,他好像完全没有看见朴智妍一样,目光透过她茫然地环视四周,然后红着眼眶,猝然跑上前,就这么穿过她跑到那梳妆台前,如同像穿过一层薄烟。
朴智妍僵在原地,脸色霎时苍白。
“少爷,你,你先别急,朴小姐一定会找到的。”几个家丁同样没看见朴智妍,只走过来愁容满面地劝着自家少爷。可这一说却叫刘茗锦霎时红了眼,一向温吞文雅的人第一次发怒了,抓起一个胭脂盒摔在地上,吼道:“找到……那你们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难不成还凭空消失了!妍儿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妍儿……”
胭脂盒摔在地上,散落出红色的脂粉,薄薄铺开,像氤氲的血迹,格外刺目。
“少爷……”管家张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摇头叹了口气,向着堵在门口的一干人挥挥手,遣他们继续去找人。而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朴智妍早已是泪眼模糊,又急又怕。
“茗锦,我在这里啊!”她不管不顾地跑过去,跑到那在妆台边低头掩面的男子身旁,却怎么也触摸不到他,任自己如何哭喊,那人也不做反应,只眼神空洞地一声声喃喃着:
“妍儿……”
朴智妍终于绝望了,捂着嘴拼命摇着头,哽咽出声:“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他们为什么全都看不见我!全都听不见我的声音……难道我真的……”
“你已经不属于这里了。”咸恩静目光深沉,声音也冰冷平静,可是看到朴智妍泪眼朦胧的凄然模样,眼底还是生出了些微不可察的异样,却很快隐没不见。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腕,“莫要再耽误时间。”
“不!不会的!你是冥王,怎会亲自来索我的命?”朴智妍如同触电了一般,突然狠命地甩开咸恩静的手,眼眶通红,青丝凌乱,狼狈得和之前那个美艳娇羞的新嫁娘判若两人。
咸恩静眉头轻蹙起,抓起她拼命挣扎的手腕,用力握紧,“不是索命,而是要将你带回去。”
“不,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日时间,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答应!求你了!!”
“你的命理,已批结入案,盖章封印,岂有再更改之理!”
“凭什么,冥王就可以随意玩弄别人生死吗……我哪里做错了…… ”朴智妍咬咬牙,眼泪却滴落成帘,染湿了红嫁衣。“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见了他怎么办……我们……我们就要成亲了啊……”她转头向着一旁的刘茗锦,想要靠近他又被另一头的女子毫不留情地拉回来。
“女人,你不要挑战本王的底线。”咸恩静语调微愠,她看见朴智妍胶着在那男人身上的留恋不舍的目光,眸子一暗,忽而邪魅的勾唇,笑容却冷酷而残忍:“就这么想嫁给他?呵,若本王偏不许呢?”
“你……”朴智妍不敢置信地看向她,满含泪水的眸子里慢慢聚起恨意。
“魔鬼!”
……


2025-09-21 08: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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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情丝难解
广袖挥过,狠狠打散了光幕。
“魔鬼?”呵,很好么。咸恩静黑着脸起身,怒极反笑。她猛地伸手放在朴智妍额头上方,慢慢张开,脸上阴晴不定。良久,却不再见她多做一个动作。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终究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要不是因为朴智妍体质特殊,强行抽离记忆会伤损元神,她还真想把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从她脑海里清除干净。
然而她自己也明白,即便真的用这种手段让朴智妍忘了刘茗锦,她也不会有一点开心的感觉。
真是不知道该拿这固执的女人怎么办才好……咸恩静冷笑一声,满是自嘲之意。双臂环胸站在床边,低头俯视朴智妍睡梦中微微蹙眉的样子,目光复杂深沉,夹带着愠怒与不甘,还有其他难明的情绪。
这时,心口突然悸痛起来。她一手捂住心口,因为那阵阵的痛感变了脸色。深深看了朴智妍一眼,转身离去。
……
渐渐地,窗外亮起,微光透进窗格,映下偶尔摇摆的树影。
当外头那两只冥鸟啼叫声越发欢畅的时候,屋内的人微微动了动,缓缓转醒。睁开眼睛望着床帐顶,目光空洞地发了一会儿呆,才撑着床面坐起了身。
不知为何,这次睡醒竟觉得很是疲惫,全身乏力,头部还有些隐隐的酸胀。回想到昨夜梦中那些破碎的片段,朴智妍不由的咬了咬唇,抓在锦被上的纤指也一点点地收紧。
“都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呢……”
终究,所有的繁杂思绪都化成了一声轻叹。她揉揉额际,披衣下了床。
来到厨房,像往常一样开始熬汤。
墙头灵镜那端,穿着墨色凤袍的人坐在案前低头晨阅,就如过去的每一个平凡的早晨般,一切如常。可是,执着长勺缓缓搅动汤水的时候,朴智妍忽而觉得今日有哪里不同了,但一时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
嗯……气氛有些不对……好似还安静了些?
熬汤的间隙,余光无意撇到灵镜,有些明白过来了。今日镜子那端的人,冷着脸,面色不善,还一直不说话,没有像往常那般悠然冷魅地含笑观望,然后不时地抛过来只言片语……朴智妍眼底微微闪动了一下,拌汤的速度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些。
才,才不是因为在意什么呢……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她似是随意地侧头朝那边看过去一眼,却没想到咸恩静恰巧在这时候抬了头。于是镜里镜外,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四目相对的瞬间,彼此都有些发愣,却不到片刻,又相当默契的,同时转开了脸。
朴智妍快速地将紫丹参投入汤水里,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莫名发虚。
咸恩静放下了书册,一手轻托着下巴,视线落在灶台上,盯着那大锅里汩汩沸腾的汤,慢慢地有些失神。“你还是那么恨我,那么讨厌这里吗?”安静间,她忽然开口,语调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却没有放到一旁的白衣人身上。
这句话显得有些突兀了,似乎还问得莫名其妙,可是却那么自然而然,没有任何阻碍地叫那头的白衣女子心脏紧缩了一下。朴智妍听见她有些沙哑的声调,没由来地,生出些异样的感觉。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忽然的,就想到了昨夜的梦境,那个一直消散不去的纠缠着自己的噩梦。
良久,她垂下眼帘,平静回答:“是。”
“朴智妍,当凡人,真么那么好?”
“跟你说不明白。”朴智妍低头清洗盆里的寒灰叶,却听得那头一声低低的嗤笑:“恐怕,是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吧。”她抬头望去,但见对方低着头,未束起的长发披散垂下,遮掩住面容,看不清表情。两人一时无话。
忽然灵镜一暗,画面里就只剩下了一片模糊的灰黑色。
是那头的人关了灵镜。
朴智妍怔了怔,继续低下头来清洗着药草。指尖浸泡在冰凉的水里,波纹漾开,而心里也好似泛起一丝不平静了……
画面转移到冥王书房里,刚进来送命书的判官大人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幕:冥王殿下沉着脸坐在案前,腰杆僵直,紫眸里结着寒霜,那兀自失神的模样里却透着股无法直视的幽怨。
青衣判官心头一惊,意外地发现旁侧的灵镜竟然是关着的!
真是破天荒了,平日这个时候王上不应该对着镜子暗送秋波眉目传情的么!发生了什么事情!难不成是灵镜怀了?不可能啊……朴素妍眼中光芒乍现,凑上前去,刚想开口问,那头就发话了:“素妍,你的笔借本王用一下。”
“嗯?我的笔?”朴素妍瞥了眼咸恩静案上那一排精美名贵的毛笔,一时间猜不出她意欲何为。今日着实反常啊。冥王殿下一大早就摆出这幅好像牙很疼的样子,还要用她的笔……虽说她的判官笔能大能小,能催动符咒,能画臆想转为实体,凭空变出些花花草草什么的,可是这人似乎用不着吧……
“你在想些什么?”咸恩静见她自个一人在那儿脸色变了又变的,甚是纠结的模样,于是挑眉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牙很疼!
朴素妍下意识地捂了捂腮帮子,“没,没什么。”她最后还是掏出了那只笔,恭恭敬敬地放在案台上:“王上,笔就搁这儿了。”
“嗯,下去吧。”咸恩静淡淡挥袖。朴素妍尽管仍有疑惑,可也没再问什么,转身走了出去。等她走后,殿房里就传出来冥王殿下凶声凶气的哼哼:“哼,叫你固执,叫你讨厌我,叫你梦见那男人……”
……
等过了很久,快到了审案办公的时间,朴素妍见冥王殿下还没出现在大殿内,于是跑来书房这儿找人。可刚进门她就呆愣住了。
只见一袭墨色凤袍高贵威严的冥王殿下此刻正抱膝蹲在角落的地板上,另一手拿着她的那只毛笔在楠木地板上画着些什么,而后亮光一闪,就从地板上蹦出了一个小小的女娃,素白衣裙,墨发及腰……好眼熟……咳!这不是朴智妍么!缩小版的,呆萌状的朴智妍啊苍天啊!!
好想讲粗话啊怎么办!!
这么仔细一看,霎时把朴素妍吓了一跳。她猛然发现,小朴智妍还不止一只!书案那竟有几只在玩躲猫猫,而她的冥王殿下身侧还有三只,她们满脸迷糊地伸出小手扯着墨色凤袍的下摆或是打着哈欠抓着那云纹广袖……
朴素妍顿时生出种晕眩感,而当她看见咸恩静笑眯眯地伸出指头轻戳着其中一个小智妍的脑门,眸光璀璨笑容如母爱泛滥般闪耀刺目后,更是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颤颤地指着那一地的小人儿,失声:“呃,王上,王上你……”
真是恨铁不成钢啊……堂堂冥王……可是,这一幕好有爱!
而冥王殿下这才发现了门口那儿一脸悲愤和不敢置信又双眼放光的人。她转过脸时那笑意还来不及退去,显然也是没想到这一幕会被别人看见。本来她是想变出个朴智妍来好好“虐待”一番出出气的,却怎料变出所想的形象竟是那般呆萌可爱的模样,她一时间情难自禁把持不住就……
可即便这有失威严的一幕暴露了,一向处变不惊的冥王殿下也只是僵了僵,就瞬间恢复了原有的威仪。轻咳两声站起来,拂袖挥散毛笔幻化出来的一堆人儿,而后淡然地走过来把判官笔递还给风无涯,神色泰然自若,一本正经,让人感觉方才所看见的种种就像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咳,这支笔看来不听本王使唤,净弄出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某殿下这般说着,面无表情地弹弹衣袖,走出门外。青衣判官娇躯一震,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王上,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
————————————————————————————————
某天夜里,某殿下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觉得心烦气躁难以入梦,忽而想到了世人流传的一个据说很有用的方法,于是——
她望着床帐顶的云纹,数道:一个朴智妍,两个朴智妍,三个朴智妍,四个朴智妍……(呃?为什么数着数着,会生出种甜蜜的感觉!)……
于是第二天——
朴素妍:呀!王上,朴大人,你们两个怎么都顶着对黑眼圈!
咸恩静:本王会告诉你昨晚本王因为睡不着数数,然后越数越兴奋么。
朴智妍:(幽幽地)昨夜里……我不知为何……一直在打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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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临域冥使
咸恩静掌管的是商祺及周边一带地域的人命生死,比之邻域风霖的冥君殷月,她所管辖的地方范围要更为辽阔,但人数却没有多多少。商祺与风霖比邻,另一面挨着的却是大片的戈壁荒原,人烟稀少,倒是妖物游魂常常衍生聚居,每到一定时候,咸恩静就得派李居丽前去肃清商祺边境为害的妖魔,免得滋生祸端。
而地方冥域之间,也常有事务上的交集牵连。
人世间多有变动,许多凡人可能会背井离乡移居他国,从此在那里生老病死,或因着什么意外在远游时客死陌土,或是边境地方的人死魂游离,逃到了其他冥域管辖的范围被抓了去。诸多变数造成的这种人口与灵魂的流动积攒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临域之间就会派人来进行些交接,共同商解处理这些问题。
是以各冥域间,时常都会有使者往来。
而这一天,奈何桥边薄暮冥冥,排着队等待的鬼魂已经所剩不多了,朴智妍如往常那般熟练地重复着舀汤端碗的动作,白衣胜雪,清雅出尘。
忽然从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听着就好似某一小支经过训练的军队操着步伐走来。她抬头望去,只见隐隐薄雾中,忘川渡口边出现一队长长的冥兵,缄默着向冥王大殿走去。那些冥兵褐衣黑铠,并不是商祺冥兵的穿着。只不过他们旁侧倒有一排商祺冥兵引带着,细看之下,发现带头的那兵长是殿前侍卫赵明。
而走在队伍前头的,却是个黄衫女子,远望只见侧脸,但是不难看出是个美貌端丽的人。她与一个高大男子并排走在一起,显得身形很是纤瘦,加上自身透出的那股书卷气,更像个文弱书生了。
尽管隔得远了,朴智妍看的不大真切,对方那沉稳的步调和散发的气质都告诉她,那女子并不简单。
然而,这些都跟自己没有太大关系。朴智妍淡漠地收回了注意力,继续低头舀汤。这时,她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直直钉在了自己身上。是来自那队异域冥兵里的,格外强烈的视线。
朴智妍有些疑惑,手下动作却依旧不停,待把一碗孟婆汤递给旁侧的鬼魂后,方才抬头望去。这一望,就对上那迎面而来的视线。果不其然,是那个黄衫女子。
只见对方转过脸来毫无掩饰地直视自己,明眸微眯,带着许多打量意味。而后,见她慢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带着些惊艳,了然,玩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朴智妍怔了怔,不明所以,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后,确定自己是不曾见过对方的,可是为何那女子却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呢……然而在她独自思忖的这会儿,那端的黄衫女子已经转过了头去,带着军队渐渐走远,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是风霖冥兵。”一旁的队长老丘见朴智妍望着那方向出神,于是凑过来解释道:“姑娘方才看到那为首的一男一女了吧,男的是风霖阴冥的司命,以前我跟着池大人去过一次风霖见过他,那人可真是严肃阴沉得要命。另外那个很好看的女人呢是判官,嘿嘿……”
说到这里,老丘脸上神情陡然变得暧昧,满满的都是八卦之色:“听说她跟风霖冥君可是一对呢,那冥君啊还给她生了个很漂亮的女儿。诶,对了,她跟咱王上好像交情颇深……”
“原来是这样。”朴智妍淡淡地应了声,又继续手上的工作。正说得起劲的老丘见她反应竟这么冷淡,顿时觉得无趣了,好似满腔的热情被人一盆冷水浇灭了般,不由心道:唉……还是跟那群狐朋狗友聊八卦比较满足啊……可是他也明白朴智妍的性子,只能摸摸鼻子知趣地走开了。
“交情颇深么……”别人走开后,白衣孟婆才低声喃喃,倏尔又摇了摇头,好似要把什么从脑海里挥散掉。然而之前那黄衫女子那似有深意的笑容却强行浮现心头,叫她更加疑惑和在意了。
……
冥王大殿前,那一行人停了下来。朴素妍与李居丽早已经等在那里。“简,好久不见啊。”朴素妍见到来人眉开眼笑地迎上来,发现黄衫女子身旁的高大男子,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新任的武司命了。”
“在下武邗。”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五官长得甚是英武,剑眉浓而黑,于是显得有些硬冷严肃了。他抱拳向着朴素妍报上了自己的名讳,语调毫无起伏,而这声音却浑厚有力,无不透着成熟男人的味道。
成熟稳重,古井无波,深沉得叫人难以接近。
可是当他看见朴素妍身后的黑袍女子后,眼睛里却是闪了一下,脸上神情都变了,甚至连声音都轻快了许多:“李大人。”他向着黑袍女子唤了声。
哇嚓,要不要这么明显!而且还这么自来熟,我家居居都不认识你好不好!
朴素妍顿时对这位异域司命好感度直降,见他的视线越过自己直朝着身后的人,于是挪了一步挡住,正想开口,却听身后传来那清冷中带着几分柔和的声音:“武大人,简判官,还要多谢你们上次的款待。”
……好吧,差点忘了上次交接是这冷女人带人去风霖的。朴素妍垮下脸,而身后的李居丽已经轻步走了过来。黄衫判官目光在她们之间来回,对着李居丽眉眼弯弯地笑道:“款待什么的,只是尽了地主之谊而已,还怕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呢。”
“好啦好啦,你们都在客套些什么。”被冷落了的朴素妍怨念地出声,而后伸手拍拍简的肩膀,很是豪气:“这次多留几日,跟着我好好地吃喝玩乐!”
“哧,你呀,没个正经!”简轻笑一声,摇摇头。几人边说话,边沿着层层玄武岩石阶拾级而上,进入了大殿。那一队冥兵则由赵明他们带领着去驿馆安顿了。
“临域风霖来使参见殿下。”冥王殿里,黄衫判官与司命向着殿上行了躬身礼。
冥王大殿空旷而幽暗,青铜狴犴张开的口中燃着蓝紫色的冥火,忽明忽灭,在旁侧那两排鬼差脸上打下些晃动的阴影。脚下暗红色云纹地毯一直延伸到前方高高的宝座石阶。
宝座上身穿墨色凤袍女子广袖轻挥,轻声:“来使不必多礼。”
于是,简起身,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个箱子打开,“王上,这是我们整理记录好的越境灵魂档案。”她把箱子交给一旁的鬼差。鬼差端拿着它去到殿侧摆着的几张书案那里,朴素妍手下的几个主簿接过来就开始仔细核查。而武邗则掏出一个法袋交给李居丽,里头装着那些要回归商祺的鬼魂。
同样的,商祺这边也要把一些鬼魂和盖了冥王印章的命书交给风霖,于是,双方的交接就这样开始。
可这过程中,明显有人走了神。
朴素妍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往人家武司命身上飘,只见她清俊的脸上竟渐渐流露出些哀怨和不甘的神色。
唉……能不哀怨么,那个浑身散发着冰冷之气的高大男子,皮肤古铜色,剑眉星目,容貌英俊,健壮孔武……简直就是某个冷女人喜欢的类型啊……朴素妍撇撇嘴,内心里愁肠百结,忍不住开始用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角。
而宝座上正审阅命书的冥王殿下偶然抬眸,就意外地看见了这一幕。她的判官一直在盯着人家风霖司命看。而浑然不觉的司命武邗则把目光放在了正低头查核鬼魂的李居丽身上。
呵呵,这是什么情况?咸恩静微微勾唇,刚想与另一端的黄衫判官交换一个眼神表示询问,却见对方分外暧昧地朝自己眨了眨眼……尽管算是老相识了,然这会儿冥王殿下还是怔了怔。伊人那眉眼里包含太多的讯息了,她一时间也拿捏不准,只好挑了挑眉,继续阅文。
可这会儿,底下一干整理生死簿的官吏们却是看出了些端倪,于是某个主簿整理完一人生平后用胳膊肘悄悄碰了碰身旁的人,低声:“诶诶,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判官大人又有些不对劲啊。”
旁人看了眼朴素妍,也压低了嗓子:“哪里不对劲了?”
“嘿,你没看见么!”某主簿睁大眼睛,对着风霖司命方向努努嘴,表情意味很是隐晦:“那个……好像今天判官大人一直在对那个风霖司命……咳,那个挤眉弄眼啊。”
挤眉弄眼!旁人闻言惊骇住,靠得近些的一个鬼差听见他俩对话了,脸上霎时显现出被雷劈的表情,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们的青衣判官,转而若有所思。
嗯……难怪判官大人不近女色,原来……
然后,暗自揣测又下了结论的某鬼差完了还很是认真地低喃了一句:“嗯,好像用眉目传情来形容更为贴切些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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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疑是情敌
弄完了公务交接,简和武邗又在阎幽的冥宫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朴素妍早早地就过来了,要带她们去逛街游玩。
武邗听说李居丽也一起去,倒很愉快地就答应了。只不过她们几人才在冥城里逛了小半日,黄衫判官就突然说有事要找咸恩静,于是撇下另外三人跑了回去,走前拍了拍朴素妍的肩膀,目光在她和李居丽间流转了一周,随即勾起一个分外柔媚的笑:“我去找小静静了,你……好好招待我们司命啊。”
“诶?就这么走啦?还没带你去吃醉虾呢。”朴素妍对着伊人背影伸了伸手,而后凄凄然回身,看着李居丽泛着冷光的银面具,嘟嘟嘴。
“朴判官若是有事情,不如先去忙吧,免得耽误了正事。”武邗见着她垮下来的表情,以为她不大情愿了,于是好心开口道。眼睛再看向一旁静立不语的黑袍女子,声色顿时不复冷淡,几乎是柔情满溢:“在下由李大人带着也可。”
嘿,倒是想得美啊,你这只居心不良的黑熊!朴素妍一听他的话就在心里炸毛了,这厮居然意图支开她然后单独和居居一起逛街,真是阴暗啊!
她在心里把人家鄙视了一番,面上却依旧亲切和善:“这怎么可以呢,武大人是贵客,定要好生招待的,也是替我们阿居谢谢你。”
我们阿寒。
这四个字故意地咬音重了些,就好似在宣示某事物的主权,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挑衅和得意。武邗神色变了变,却见朴素妍神态坦然,星眸里满是真诚,不见异色,想想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于是不大自然地点点头:“有劳朴大人了。”
“哪里,不必客气。”朴素妍扬了扬下巴,笑意灿烂。
在旁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黑袍女子眸光微动,被银面具遮掩的面容却看不见情绪。她先行转身朝着街道那头迈开步子,只淡然道了一声:“走吧。”
……
“所以,你为了让他们更好地发展就自行退出,然后回来这里烦我了?”冥王书房里,冥王殿下素手托腮,在某女子的絮絮叨叨下终于不胜其扰地放下书卷,白了她一眼。
“呵,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么,三人行诶。”黄衫女子凑过来,双眼放光。向来正直又正经的冥王殿下不禁想要露出嫌弃的表情,凉凉地飘过去一句:“你很闲是吧。”
“我说小静静啊,你都不关心一下自个下属的将来么?”
“她们将来如何,又岂是我说的算的。”
其实咸恩静何尝不知晓朴素妍对李居丽存的那点心思。可李居丽性子寡淡,甚至可以用薄凉来形容,她对任何人都加有防备,朴素妍想要接近甚至走进她的心里,谈何容易。
呵,就像……就像她和朴智妍一样。
“喂,你又想到哪里去了?”简拿起一本书册伸过来在咸恩静眼前挥了挥,打断她的神思,“你和你家朴美人看来还没什么进展吧。”
都是好几百年的老朋友了,对方心中所想她也能猜出个大概。于是安慰道:“你也别灰心呀,呐,人家司徒虞还不是死缠烂打地把离夙那块千年寒冰给拐到手了。这类冻人的女子呢,就需要你们花费极大的耐心,还要抵得住寒气,慢慢地把她给捂热捂化了,冰山一旦消融成水,那便是百般柔情,万般滋润,受用无穷啊……”
黄衫判官说着,明眸里一片流光溢彩,神采奕奕,使得面容越发得美艳动人起来。咸恩静忍不住轻笑一声:“呵,看来简大人对此颇有心得呢。”
这话意有所指,黄衫判官岂会听不出。可她却丝毫不在意,反倒是因着想起了某个人,神色越发得温柔起来,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名为“幸福美满”的气息,闪耀又甜蜜,叫人无法直视。
好吧,冥王殿下才不肯承认,她有那么些嫉妒了呢。
“咸恩静,哪天我们几个一起聚聚如何?去我和阿月的花筑那儿,叫上司徒虞和湘湘她们。”简从幸福中回过神,想了想,就喜滋滋地凑过来提议道。
被她的愉悦感染,咸恩静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想到自己的确是很久没见那帮朋友了,就点了点头:“也好。”顿了一下,又勾起嘴角:“听说你们家泠泠喜欢司徒虞家的小女儿?”
“嘻嘻,消息挺灵的么。我们两家是订了娃娃亲呢。”黄衫判官笑着摆摆手:“诶,你什么时候才能和那位朴美人弄个娃出来,我把二女儿留给你们家。”
“嗤,你当是送礼么。”咸恩静心下好笑,却不得不承认,因着她这话牵动了些心绪。可是……和那人的孩子么,听起来总觉得很遥远呢……
这会儿已经接近午时了。
白日里冥街上人迹稀少,只偶尔能见到三两行人从某个街角走过。沿路上的店铺都关着门,阴风卷着落叶打门前飘过,显得分外萧条死寂。
朴素妍早上带着武邗她们去商祺冥界有名的忘情湖逛了圈,而后又带着两人进了一家酒楼。这家酒楼昨日便经朴素妍交代安排过了,所以店老板老周早早地就等在了那里,等到她们来了,就恭恭敬敬地把人引到楼上雅间,然后乐呵呵地叫人张罗酒菜去。
雅间的那扇大窗子拉敞着,抬眸可见外头开阔的景色。
透过薄雾,远处是一座座蓝白色的山峰,延绵不绝。窗旁有一棵大槐树,繁茂参天。风吹叶动,枝柯慢慢摇摆,发出些沙沙的声响。
很快,酒店老板就领着跑堂一齐把这里的特色菜肴送了上来,道了声“大人慢用”后,便又退了下去,轻轻带上门。
“嘿嘿,动筷子啊,这家店里的菜色在我们冥城里可是很受欢迎的,特别是这醉虾,诶,阿居你好像都来这里尝过吧。”朴素妍率先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只蒸煮得油亮透红的大虾,放进李居丽碗里。
李居丽轻轻瞥了她一眼,却也不说什么,低头用手拈起,慢慢地剥起虾壳。
莹白如玉的手指衬着透红的虾壳,那样慢条斯理地剥开,随着细微的脆响,粉色的指甲便染上了薄薄的一层汤汁,泛着油亮的光泽。简直不知道是虾肉,还是这玉指更为诱人了。
待看伊人剥好一只大虾,朴素妍顿时觉得自己也饿了。这时余光瞥到一旁的武邗也在盯着人家的手瞧,她脸上一黑,暗骂了一声后没好气地夹过去一只更大的虾扔进他碗里,“武司命,你别光看啊,一大桌子菜没吃呢。”
“哦,失礼了。”武邗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开动筷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竟泛起了一层红晕,还好那古铜色的皮肤遮掩了这些反常,才使得他现在不至于很窘迫。
吃了一会儿,武邗看了看李居丽,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咧咧嘴,扬起一个与这英挺冷酷的面貌不符的笑,有那么点傻。“李大人,还记得上回在风霖我俩切磋武艺么?”他说道。
切,谁还会记得啊,被我家居居打过的人多了去了,还想拿这个套近乎。朴素妍夹起一片烤牛肉,顺便撇撇嘴。却听那边的女子轻声回答:“武大人的那招凌风斩着实厉害,池寒至今还没有找到破解之法。”
“李大人过奖了,当日在下可是拼尽了全力才勉强能与你平手的。”武邗憨憨地笑起来,这下倒是把他脸上那些伪装的严肃冷酷统统都给赶跑了,整个人变得就像……就像那情窦初开的傻大个!
朴素妍嚼完牛肉,酸酸地开口:“打了平手啊,原来武大人竟是这般厉害呢。”
长得高大英挺,武功又了得,当真是讨女人喜欢……哼。
“呵呵,见笑了。”武邗拱拱手,又提壶倒了杯酒,豪气地一饮而下,才转头对李居丽说道:“李大人,难得你我又见面了,不如等会有时间我们再切磋较量一下如何?”
去,真是傻,哪有一见面就约女子打斗的,空有一副熊外表,一点情趣都没有,居居答应你才怪呢。某美男子舀了一勺汤进碗里,又在心里把别人鄙视了一番。却不想——
“好啊。”李居丽轻声应道:“今晚若有时间,我便去找你。”
“——噗!”正喝着热汤的朴素妍一口喷了出来,不敢置信地看向某个依旧淡然的黑袍女子,好似要把人家的银面具盯出个洞来,“你说什么!今晚?”
你敢说声“是”试试啊!真是岂有此理!这大晚上孤男寡女的!世风日下!!
“是又如何。”李居丽淡淡地抿了口茶。
“呵呵,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武邗咧开嘴,掩不住的欣喜,而一旁的朴素妍简直要把碗都给捏碎了。
这时,忽听得有人传来了心语,是那熟悉的冷冷的音调:“你喜欢他?”
“哈?!”朴素妍表情瞬间狰狞。这个“他”不用想都知道指是旁边这个正用手挠着后脑勺的高大男人。可她什么时候喜欢这傻大个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这冷女人喜欢别人就算了,竟还把她当情敌了不成!!要不要这么讨厌啊!!
朴素妍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在心语里急吼吼地嚷道:“你觉得可能么!一定要喜欢男人的话也找个像我这样的啊!”
“哦?那为何从见到他开始你就时常盯着人家走神?”
“你,你……他这种类型的明明就是你喜欢的啊。哼……放心,我不会跟你抢。”朴素妍撇撇嘴,因着此时的气急攻心,忽略了伊人话语里不同往常的意味。只见她此时抓着碗,愤愤然又委屈的模样。于是心语那端就传来了一声轻笑:“是么……”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后,李居丽抬手夹起一瓣白色的百合,放入朴素妍碗里:“这道菜很不错呢。”
声色依旧清冷淡然,可是那半张银面具下,嘴角分明是微微勾起的。朴素妍闷闷地剜了她一眼,把那瓣百合塞进嘴里,气鼓鼓地嚼起来,像只被欺负了的小松鼠……
……
——————————————————————————————
朴素妍:李居丽!你果真喜欢这男人?!晚上竟还要与他约会!
李居丽:嗯?我只说过晚上有空会去找他,可是……今晚我没空。
朴素妍:啊……果然啊!明知没空还要答应人家,不忍他伤心……你,你就是喜欢这种壮汉,嫌我不够强壮,不够英武,不够man吧!!
李居丽:(抚额)你够了!
朴素妍:什么够了……诶?(转悲为喜)你是说我够强壮,够英武,够man了?!
李居丽:……
朴素妍:(吸吸鼻子)为什么不说话,说话啊,你刚刚不是说我已经够了么?
李居丽:……王上,我请命去边境抓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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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鱼美人
从风霖来的一队人这次只在这里待了几天便离开了。其原因……用某位黄衫判官的话说就是离家在外,过于思念妻儿……
尽管如此,简在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笑呵呵地顺走了咸恩静私藏的一批窖藏美酒,还有朴智妍做的几包果脯零嘴。
这日冥界里天气较为阴郁,乌云沉沉。申时过后,从冥王殿回来的咸恩静在自己的后花园里缓缓踱着步,闲看雾缠烟拢的花田里那成片血红色的曼莎珠华。忽地微风吹过,一片落叶飘落到了她眼前。
伸出手,不偏不倚地接住。
枯而不黄的落叶,在冥界里随处可见,几乎每一天都会有,只是不多而已。所以这儿,没有一叶知秋的说法。阴冥之地是没有季节之分的,常年都是一成不变的灰蓝色调,阴冷幽暗。
可是算算日子,人间如今已经是入秋了吧。
伫立树下的人看着头顶上笼罩的树荫,牵动了某些思绪,微微出神。记得上回自己去到人间的时候正好也是秋天,虽然是在晚上,却能在街头明晃晃的灯火里看清路边树丛那满枝桠的金黄色。风一吹,叶子就簌簌地落下,在青石板的地面铺上一层绵软,散发着草木清香……
还真是,挺美的。
“王上,你在看什么呢?”一道声音打断了回忆。青衣美男子出现在身后,优哉游哉地摇着折扇。
咸恩静侧脸看她,淡然出声:“这里的景色就没变过,也没什么好看的。”她把手里的那张枯叶放开,任它自由飘落,随着这会儿卷起的一阵风旋走。而后,又将目光放到远处。
视线所及处,树影摇晃,木椽雕镂,檐角高悬,重楼相叠延伸,映衬着灰蒙的天色。
“你觉得这里如何?”良久,她问。
朴素妍想了想,毫无避讳地回答:“不如人间多乐趣,嗯……要是这儿景色再美些就好了。”
“呵,可这里是地府,是阴冥之地,而非仙境乐土。”
“是不是乐土,因人而异吧。”朴素妍轻叹一声,从虚空中拿出一本命书递给咸恩静,“王上你看。”
咸恩静翻开命书,发现所示的是一个命格变异的男人。
“此人名叫张卿,是去年鬼节时死去的。当时正逢五年一次的红月之夜,天地极阴,其魂魄很快就异变了。黑白无常赶到时已不见了那魂魄的踪影,我们考弊司一直以来都有在查找的,却都没能找到。我怀疑他是已经逃窜到了风霖边境一带。”
说到这里,朴素妍眉头蹙了起来,“之前简她们说也不见有此人的踪迹,可是风霖边境那里近来却是发生了些变化,似乎隐隐有些妖气。我怕是那张卿已经生了意识,变异成妖……”
咸恩静听着,脸上也有了严肃之色,合上命书,对她说:“明日你和李居丽一起去趟风霖,看看能不能找得到那魂魄的线索。”
“和居居去啊,好啊好啊。”朴素妍闻言眼睛一亮,顿时把方才的沉郁气氛都给打散了。咸恩静不禁觉得好笑,又故作威严地嗔道:“可不是让你去游玩的。”
“嘿嘿,那是自然,我岂会误了正事。”朴素妍把命书收进虚空里,刘海一扬,唰地打开那把骚包的牡丹折扇,而后却是有些欲言又止起来。
“诶,王上,你说居居摘下面具时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想知道?”咸恩静睨了她一眼。朴素妍连忙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像只乞怜的小狗,就差没有吐舌头摇尾巴了。可是这些对于某殿下,明显不起作用。
“呵呵,自己去看啊。”冥王殿下挑了挑眉,嘴边的笑意很是恶劣。
“我这不是打不过她么……”青衣美男子嘟嘟嘴:“而且,我想有一天她自己心甘情愿地为我摘下面具。”
“你倒是痴情。”
“你还不是?”朴素妍脱口而出,等说完了才发觉自己做了件蠢事。果然,身旁的冥王殿下敛了眉,转头看向了另一处,不说话了。
唉,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真是嘴欠。她暗骂了自己几句,见气氛有愈来愈沉冷之势,于是缩缩脑袋,凑过来讪笑道:“呵呵,王上,那个……若是没什么吩咐,微臣这就告退了。”
“等等。”咸恩静叫住了她。朴素妍连忙停下欲离开的脚步,等着听下文,却是过了很久才听得背对着她的人沉沉开口:“若是李居丽的容貌是被人毁了……你也不在意么?”
容貌被人毁了……这句话不断在耳边回响。脑海中嗡的一声,霎时间空白。
“什么,她……”朴素妍眼瞳骤缩,顷刻间变了脸色,待好不容易消化完这句话,只觉得心头好似被人重重砍了一刀,翻江倒海的都是错愕和心疼。“是谁干的,竟敢……”她一时间呼吸都不畅了,拽紧拳头大口喘着气。
怪不得那人要一直带着面具连沐浴时都不愿摘下,怪不得她那么冷漠,将人拒之千里,怪不得……原来是被人这样伤害过了么!**……是谁!
“到底是谁害得她成这样!”朴素妍咬牙切齿道,眼眶抑制不住地发红。
咸恩静回过头看她,目光深沉得像千年冰封的寒潭,使得情绪有些失控的人慢慢冷静了下来。
“都过去了。”咸恩静轻声说道:“真想知道,就等着她以后亲自来告诉你。但本王现在要提醒你,居丽曾受过很多苦,所以不会再轻易对谁敞开心门,但若有一日她真愿意放下过去,去接受你的话,你莫要负她。”
不露喜怒的声色,语调却严肃而认真。
朴素妍怔怔地听完,终于长吸了一口气,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无比笃定地回答:“我的心意,早已确定过了。”是啊,无论那人长什么样子,她的心也早就被拽走了,所以将来那冷女人定要负责任地嫁给她才对,傻大个什么的统统都靠边站去!
没有任何时刻能比现在更坚定了,她朴素妍将来定要与那女子在一起,相知相守,不离不弃。所以这下子,反倒是有种释然的轻松愉悦,尽管一想到李居丽曾经受到那样的对待,心里还是阵阵地生疼……就好像见着自家孩子被人欺负了一样。
“嗯……谢谢你今日肯告诉我这些。那,我先走了。”她咧嘴笑了笑,那笑容在咸恩静看来,不知为何竟闪耀着些母性的光辉。
“去吧。”
脚步渐远,咸恩静看着朴素妍离去的方向,无声摇了摇头。忽而勾起嘴角,独自走进偏园,来到了那个大理石的池子边。
池水清澈碧透,水草飘摇。来人席地而坐,轻倚池边,顿生慵懒之意。从储物戒指里取了一件青花外袍披上,再拿出壶葡萄美酒,就着一只月光杯,慢慢酌饮。
酒液入喉滑润甘醇,果香渗入唇齿,在舌尖蔓延开那若苦微甜的滋味。
这酒温厚宜人,喝着觉得好似不烈,可后劲却是很大的。她移开酒杯,俯下身来,托着腮看向池里。平静无波的水面倒映着各种景致,而她也成为了这其中风景。于是习惯性地伸出手指浸入清凉的水里,慢慢搅动,无聊地把这倒影都给摇碎,晕开层层涟漪。
这时,池底蓝光一现,卵石水草间便又出现了那纤小的身影。
一尾雪蓝色的的锦鲤灵巧地摆动身子,游到咸恩静跟前。这是她的兰锦,二十年前从冥域边境带回来的那一尾鱼儿。
兰锦见到主人来了,似是愉悦,透绿色的尾巴在清澈的水里左右摇摆,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池边的人瞧,很是可爱。这时一片彼岸花瓣随风飘落池中,浮在了它身旁的水面上,却艳不过它头顶那一抹朱砂似的额纹。
咸恩静莞尔勾唇,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它额头上,触摸到那抹艳丽的红色。感觉到水里的鱼儿拿头部蹭了蹭她的指尖,于是忍不住轻笑出声,眼里眉间也有了些许柔意。
“呵呵,兰儿若能修炼成人形,定会是个美人的吧。”她低低说着,复而抽回手,执起酒杯继续喝着酒。
小花园幽谧安静,只听得偶尔卷起的阵阵风声,还有液体倒入杯中那如珠落玉盘般空灵清脆的微响。倚在池边的人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而水中鱼儿默默在一旁陪着。
过了很久,饮酒的人终是放下了那只月光杯,卧趴在池壁上,微醺的容颜埋进臂弯里,而披在身上的那件外袍滑落在了大理石的地面上。
随后砰地一声脆响,那只已经空了的酒壶被碰翻,从池沿上砸落,碎开。之后便四下寂静了。
忽然,水池中亮起些蓝白色的光芒,越发强烈。
光芒中,竟然出现一个绝**子,从池子里赤着脚走了出来。淡蓝色的白底翠烟衫,散花水雾百褶裙,长发垂腰,窈窕有致。女子美如谪仙,眉间那一抹朱砂却妖冶诡魅。
她赤着脚,轻轻走过去,弯身拾捡好那碎成几块的酒壶,然后来到阎幽身旁坐下,细细地端详起睡着的人那俊秀绝美的容颜,一双水眸里却慢慢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良久,女子伸出手,想要触摸眼前人的脸庞,却终究是停在了咫尺之处。轻叹一声,俯身捡起那件滑落地上的外衣,小心地抖了抖开,再为池边的人轻轻披上……
而冥王寝殿那里,刚从门内走出来的青衣男子弹了弹衣摆,不见咸恩静回来,拍拍胸口,又似做贼心虚般,探头往寝殿里回望了一眼。最后咬咬牙,迈着大步离开。
王上,我也是为你们好啊……
————————————————————————————————
咸恩静:为我们好是什么意思?怎么本王有种很怕怕的感觉……
朴素妍:(狰狞)作为王上的**死忠下属兼青梅竹马,属下要为你抚平眉宇间的愁色,替你把一切情敌和障碍都干掉,再研制出忘情水和迷惑人心智的药丹,叫朴智妍从此对你死心塌地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地老天荒……额呵呵呵……
咸恩静:……居丽过来,把她打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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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多事的夜晚
“大人大人,判官大人,王上要急着召见你呢!”
当小侍女冲进判官府内的时候,判官大人正在床上睡得香。被这动静吵醒,她裹了件睡袍出来,伸了个懒腰,依旧睡眼惺忪。
“判官大人!”又是一声凄厉的呼喊。
看见咸恩静的殿前侍女银溪那满脸着急的模样,朴素妍有些诧异,开口问道:“怎么了?”
“王上她急着见你呢。”溪儿连忙上前答道:“大人快随我去吧!”
诶?王上这么快就完事了?这会儿不应该在温柔乡里才对的么。
朴素妍这下清醒了些,沉吟半晌,又问:“王上她……有没有说找我做什么?”
“没说。”溪儿摇摇头。她只知道立即执行王上的命令,从不过问缘由的。
“那……王上当时神色如何?”判官大人眨眨眼。
“嗯……”小侍女思索了一下,说:“王上面带微笑。
”啊哈哈,面带微笑么,那就是很开心很满意喽?这下放心了,害我今晚还一直良心不安呢,啧啧,这不就成了好事了么……嘿嘿。诶,难不成现在这是要叫我去领赏?
要不要这么体恤,这么知恩图报啊……喔呵呵呵。
某判官掩唇轻笑,笑得花枝乱颤,连一旁的小侍女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诶,等等,之前……王上寝殿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她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凑近来,眯起狐狸眼,森森地问。
“唔……好像听到啪的一声,很响亮。”溪儿歪着脑袋,努力回想。
“啪的一声响?”这么激烈?朴素妍怔了怔,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小侍女支支吾吾起来,好似有什么难以启齿,眼神飘忽闪烁:“然后听见说……**……”
“嗯嗯,接着呢。”朴素妍双眼放光,却见小侍女忽然红了脸。
晓是心性再纯真,结合那时候的所见所闻,也能大概明白冥王寝殿里发生了什么,可是,可是这叫她怎么说啊!溪儿突然双手捂住脸,娇羞万分道:“接着……就见朴大人……衣衫不整地跑出来了啦!”
衣衫不整!
朴素妍果断抓住了重点。了然地点点头,然后拍拍小侍女,满脸的高深莫测:“这事情……绝对不能跟别人说知道么。”
“哦。”溪儿似懂非懂,但也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传出去的。她这会儿反应过来,急忙拉住朴素妍的袖子:“大人别说了,快跟我去见王上吧。”
“好啦,这么着急。”朴素妍笑着摇摇头,干脆也不换衣服了,直接跟着着急的小侍女往冥王寝殿走。
可等她走进了寝殿的门,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就霎时僵住了。
寝殿里已经换回了龙涎香。而此刻冥王殿下正端坐在那儿,听见动静,紫水晶般的眸子直直看过来。
这一看差点叫朴素妍吓瘫在地上。她惊骇地发现,那头的人整个左脸竟高高肿起,嘴唇上还破了一块,简直叫人认不出来是咱们俊美无双的冥王殿下。
而此时这张好似被毁了容一般的脸似笑非笑,杀意重重。
朴素妍不禁想到了之前小侍女说的那句“面带微笑”……微笑个头啊,这不是把我往死里整嘛!王上笑得这么可怕都不提醒一下我……小溪溪我要杀了你……
她在心里千回百转悔不当初,忽地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力直直逼过来,周遭空气仿佛都滞留不动了。这,这是某人发怒的前兆啊!啊,哪里出错了,是我进来的方式不正确么!
大感不妙之下,判官大人立即决定要脚底抹油溜掉,却被冥王殿下一句话给定了身。
“你敢溜走试试。”咸恩静沉沉开口,忽而笑意扩大,阴测测地说道:“判官,过来。”
笑得好狰狞!而且不是用素妍,阿素,或者小素素等爱称!!(咸恩静:这是哪门子爱称?!!)
朴素妍身形一斗,知道事情闹大了,于是苦着脸,畏畏颤颤地挪过去,在咸恩静面前跪坐下,脑袋垂得低低的,一副等候处决的可怜模样。
“你放的那种香……是有问题的吧。”咸恩静阴沉地看着她。
朴素妍点点头。
咸恩静怒极反笑,强忍着要出手的冲动,斥道:“朴素妍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嗯?还好那时候本王心口的悸痛及时发作了,才唤回些理智没有铸成大错。”
想来也是她吸入过多迷香了,竟如此失控。而眼前这人是好心干了坏事。本来朴智妍对她的态度都已经缓和了许多,甚至有些亲近之意了,可如今……
如今朴智妍一定恨死她了吧……冥王殿下咬咬牙,额际青筋凸起。而已经悔恨的要死了的某判官此时低头对着手指,一边暗自庆幸着她们最终还没发生什么。
半晌,咸恩静深吸了一口气,又问她:“说,你到底是下了什么药?”
“没什么,就是一些……*雨露合欢散而已……呵呵。”朴素妍讪笑一声,脑袋垂得更低了。
“哈?*——雨露——合欢散……”
何等淫秽不堪的名字!冥王殿下脸上立即显现出被雷劈了的表情,终于忍无可忍,红着眼睛,面目狰狞地扑过去掐住某人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这只疯乌鸦!”
“咳,王上,注意你,你的姿-仪-风-雅……”被掐得快翻白眼的人努力提醒道。
“脸都肿成这样了还要什么姿仪,谈什么风雅!本王灭了你!”
冥王寝殿里顿时响起一阵鬼哭狼嚎……
而离这里不远的琼华殿,浴房里亮着灯,门窗紧闭。
朴智妍又往浴桶里放入一把花瓣,狠狠地拿浴巾搓洗着自己的身子。
“**。”忽地一声恨恨地咒骂,她用力一拍水面,砸起的浪花湿了一地。昏黄的灯光里,只见美人贝齿咬着唇,眼角泪痕未干,眼眶残留红色。
顿了半晌,她又拿起浴巾使劲往自己身上搓,可是直到把肌肤都搓出了薄红色,也无法消去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印记。
这时不小心地,右手轻碰到了桶壁,美人颤了一下,缩回那只有些红肿的手,皱眉。
——咝……手好疼。
……
————————————————————————————————————
满身伤痕的朴素妍:嘤嘤嘤,为什么受苦的总是我。
李居丽:*——雨露——合欢散么……哼,你倒是长本事了。
朴素妍:(委屈)我换一种药名还不行么。
李居丽:(青筋凸了凸)你懂不懂抓重点啊!哼,此种淫邪的药,今日你用在了她们两人身上,那明日你是不是就会用在我身上了,嗯?
朴素妍: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噗,不要打我脸啊!开玩笑的,喂喂!嗷!再打我哭给你就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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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余怒难消
那一夜之后,奈何桥边便不见了美人白衣翩翩的身影。
朴智妍把自己关在琼华殿里不肯见任何人。直至第三天,咸恩静派过去的人才终于报告说她今早去了厨房煮汤。
于是——坐在东阁里晨阅的冥王殿下开始心神不宁神游天外了。
朴智妍这会儿就在厨房里,那……要不要跟她见见面呢?咸恩静瞥向身侧那面落地灵镜,好看的秀眉顿时纠成了一团。
要不要打开呢……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自己已消了肿的右脸,脑海里不禁跳出当时,伊人那怨怒的目光。于是,脸上仿佛又有了那种火辣辣的痛感,带着嗡嗡的耳鸣声。真是叫人心有余悸的不堪的回忆啊……
想来那人一定是更加厌恶她了吧,所以这时候出现只会徒增尴尬罢了。冥王殿下闭上眼睛,抚了抚额头,随后翻开案头书册的下一页,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集中心神。过了一会儿,视线无意瞥到那面镜子,顿时又开始心烦意乱起来。
换了种坐姿,背对着灵镜,仍是没多大效果。
咸恩静咬咬牙,最后还是起了身,来到灵镜面前,捻诀把它打开。
随着镜面泛起光亮,镜子前的人心里陡然生出一种难言的紧张来,开始暗暗地思忖着待会儿该摆出怎样一副神情,如何说第一句对白。与此同时,又千回百转地想象着对方可能的态度,会不会因着多日的不见而对她……有那么一丁点的想念。
紧张中带着些期待……简直像是初涉情爱的少女心事。
可是,当灵镜完全打开时,那满心的热忱却仿佛是被一盆冷水当头给浇灭泼凉了,某殿下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生生闷死过去。
她睁大眸子,愣愣对着画面里的一片漆黑,呆怔住。可再仔细看那黑色里隐约的细密纹理……呵,竟是黑布?!
这下子,不用想也知道是那端的朴智妍在墙上钉了一块布,把镜子完全遮盖住了。可见人家真的是一点都不想看见她,甚至是避她如瘟疫,更别谈那丁点思念什么的了。
所以方才,全都是她在自作多情了吧。冥王殿下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这死女人……”她一时气结,独自低骂了一句,甩甩衣袖来回踱着步子,片刻后,却满是无奈地叹了叹气:“也罢,是我自作自受了。”
她闷闷地回到案前坐好,拿起方才被扔在一边的书册。
“要不……亲自去琼华殿找她?”咸恩静突然转念一想,却又很快被自己否决了:“不行……那女人既然还没消气,这时候去找她不就是自作孽么。”而且,这样拉下脸去找人家,有,有失冥王颜面嘛……
殿房里,冥王殿下正独自纠结举棋不定心烦气闷,而不知何时就站在门边的青衣美男子终于忍不住出声了:“王上,我没打扰到你吧。”她都在那儿站半天了,里头的人在烦些什么她当然猜得出来,却也不点破。
咸恩静听见声音,神色一凛,轻咳两声,立即恢复了威仪的模样,道:“你来了。”
“嗯。”朴素妍咧咧嘴,抱着书册走进来。“王上,既然今日朴大人肯熬汤了,那我便和司命一起动身去风霖吧。”她把书册放在案上,开门见山。
这几日她过得可谓艰辛。早上要顶替朴智妍熬汤,接着把汤交给牛头或者马面之后就得赶去风霖边境查找那个失踪魂魄的线索。如今听说朴智妍复工了,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刚好风霖那边也发现了些眉目,是该带着人一起去收妖了。
咸恩静听她这么说,点了点头:“那好,你去吧……小心点。”
“哦,好。”青衣判官受宠若惊。扬了扬嘴角,却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站在那儿,露出些不好意思神情:“那个,王上啊,那件事情……对不起啊。”
那件事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你也是出于好心,就莫要再自责了。”咸恩静知道这几日朴素妍心里定也不好受,冲她笑了笑,而后凤眉一挑:“不过,以后休得再犯。”
“嘻嘻,是!”
……
琼华殿后院,白雾方散。白衣美人从厨房里走出,回身望了眼那面墙上的黑布,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即又轻哼了一声,向院门走去。
奈何桥边,仍旧排着长长的队伍。半透明的鬼魂大都面容呆滞,神色平淡沉静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而一旁看守的那几个冥兵看见了缓缓走来的朴智妍,眼中具是透出惊喜之色。
“诶诶,朴大人,身体可是好些了?”老丘率先凑过来问她。
“身体?”朴智妍怔了怔,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可看见眼前这几人毫不参假的关切之色,便意识到他们是以为自己这几日生病了才这么问的,于是浅浅地地弯了弯唇:“已没有大碍了。”
尤带病恹之色,却是更添几分柔弱,如同雨后被吹打得凌乱的鲜花,异常凄美。这一笑,叫在场的几个人都不禁看呆了。
“朴朴朴大人,时辰到了,可,可以授汤了。”老丘拍了拍自个胸口,话都说不利索了,他连忙把身旁那看呆的几人都敲醒,推着他们回到各自的位置站好。
朴智妍见他们这样微微有些诧异,但也只是摇了摇头,随后走到授汤台那儿,开始这日的工作。
即便她现在厌恶那个女人,也不该一直把孟婆的职责落下的。因为这样做极有可能会误了许多鬼魂投胎转世,影响到阴阳两界的平衡。她不会这般不明事理,但是……
从今往后,那女流氓休想再吃到她做的饭菜就是了。
她这般想着,手里长勺搅动,又舀起一碗递给等待着的鬼魂,在他们喝下孟婆汤的时候,动用心念读取他们的往世轮回。这是她如今具有的特殊法力,也是身为孟婆的一样特权。
然而,直到排着长队的鬼魂所剩无几了,也没发现有谁身上带有那种熟悉的气息,没有一个鬼魂所显示的往世里出现刘茗锦这个名字。或许就如之前朴素妍所透露的那样,这两年里是不会见到他的。
这说明他正在人间好好的活着,她……应该高兴才对……
桥边的白衣女子涩然一笑,把剩下的一碗孟婆汤递给今日最后一个要过桥的鬼魂。
而后冥兵带着鬼魂往桥那头缓缓走去,桥上十六盏引路灯随之熄灭,雾气弥漫,阵阵阴风卷起萧索的凉意。她收拾好东西,往自己的琼华殿走。绕过几座宫阁,却远远地看见了等在殿前的青衣男子。
看见朴智妍回来了,平素优雅得体的判官大人立即露出一个狗腿至极的讪笑:“那个,朴大人回来啦,呵呵。”
朴智妍皱了皱眉,当下生出许多不舒服。没办法,看见她就会想到某人,想到某人就会恨得牙根痒痒,自然不会有好脸色。她停在朴素妍面前,语气不善:“是她叫你来的?”
“哪能啊。”朴素妍搓着手,笑得越发谄媚了:“我是自个主动来找你的。”见对方依旧冷淡,她又道:“我来,是想跟你解释一下那晚上的事情。”
“那晚什么事!”朴智妍倏地看向她,眸里盛满愠怒。
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朴素妍缩了缩脑袋,却也硬着头皮去解释:“你先别生气啊,那事情没旁人知道。而且……不像你想的那样。”
朴智妍沉沉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但是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冰寒刺骨了。
朴素妍于是苦着脸,说:“其实,那晚是我自作主张在香炉里下了迷药,王上她也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只是给她换了一种普通熏香……你的确是误会王上了。”
“误会?呵,怎么个误会法?”朴智妍冷声道:“你想说她是因为中了迷香才,才……可笑,若是这样的话,为何我能恢复神智?”
“王上她吸入迷香过多了,而且对象是你,所以情难自控啊,要是把王上换成刘茗锦,你看你还能不能保持清明。”
“你!”
“我只是心疼王上罢了!”青衣判官撇撇嘴,“从没见她为谁这么伤神牵情过,你是当局者迷,没看见王上对你的好。”
看见朴智妍脸色缓了些,朴素妍知道对方是听进去了,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剩下的,也就等着以后慢慢化解,船到桥头自然直了。于是,她叹了口气,语调里带上歉意:“不过这次我是真做错了,王上也因这事情怒责过我。所以今日我要亲自来跟你道歉,对不起了。”
说完,她深深看了朴智妍一眼,拂衣而去。
而朴智妍看着她走远,眉头渐渐蹙了起来。独自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又有一阵风牵起了她素白的衣摆,飘扬起那如瀑的发丝,她才回过神来,打开门扇,走进院里。
————————————————————————————————
东阁,某殿下坐在镜幕前,拿着遥控器,皱眉。
咸恩静:素妍,你过来帮看一下,怎么接通不了视频了。
朴素妍走过来,拿着遥控调试了一下:——嗯,王上,可能是信号被占了。
咸恩静:嗯?为何会被占?
而画面转到某厨房,白衣美人侧卧在落地镜幕前的软榻上,手里捧着罐珠江啤酒,正在津津有味地……看世界杯……


2025-09-21 08: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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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七本王以身抵罪
雾气环绕,凉风瑟瑟。冥王寝殿侧园那片途迷花田里,无数个白色的花骨朵含苞待放,静默着等待亥时的到来。
近处屋檐下亮起浮灯,微光延伸,轻拢在一袭胜雪的白衣上。
朴智妍站在花田边,看着那片焕发生机的途迷,目光复杂。视线移到花田侧面,白墙上那个雕镂精致的轩窗是紧闭着的,只从窗格间透出些蓝白色的光。
今晚应该不会见到她了吧……那样最好。
白衣女子背着淡黄色的竹篓,走进花田里。随着步子的迈开,周遭霎时一暗,无边的黑色笼罩住天地,转瞬间将这里变成了夜晚。
周遭暗下来之后,途迷花田里亮起无数点莹光,映亮白衣素色。站立在花丛中的朴智妍此刻仿佛置身于一片浩瀚星河里,星辉萦绕,连眸子里也盛满盈盈璀璨。于是,在愈发浓郁的清香里舒展了眉眼,摘下一朵绽开的花,投入身后的篓里。
突然,感觉竹篓里有一下轻微的震动,是途迷花落下时的撞击声,却显然不是自己投进去的。愣神间,又有一朵投了进来,咚的一声轻响,如同敲在了心头上,让她忘了动作。
淡淡的龙涎香气混合进途迷的芬芳里,掺进鼻息间。白衣美人的身形蓦地发僵。
“呆愣着做什么,不是要来采花的么?”熟悉的音色响起,秀美绝尘的人走到身前来,凤眉轻挑,又把一朵花儿投入那竹篓里。
朴智妍这才反应过来了,看着神色淡然动作优雅得体的某人,脸色冰寒。而咸恩静被她这样盯着,手心里开始暗暗冒汗,“这样看着本王作甚,本王比这些花更吸引你么?”
“哼。”朴智妍冷哼一声,转过身走开,去到另一处摘起花来。
冥王殿下偷偷擦了擦冷汗,又跟上去。可刚走到伊人身边,对方就一脸厌恶地走开了。不过……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她紫眸一眯,又锲而不舍地跟上去。
“呵呵,我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
“咳,本王就知道你公私分明,以大局为重。”
“呐,我帮你摘啊。”咸恩静见她依旧沉着脸不理自己,只好讪讪地闭嘴,摘下那些新开的途迷,小心翼翼地放进那个背篓里。待摘够了,却见朴智妍拂一拂衣袖,就径直往月亮门那儿走去,大有一去不回头的气势。情急之下,她连忙抓住伊人皓腕,“等等,我有话同你说。”
“放开。”
“不放。”咸恩静紧紧握着,但不至于将人勒疼。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久,她才在白衣美人的怒视里撇了撇嘴,讷讷道:“喂,那晚都没发生什么,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冥王殿下说得颇为委屈,而且很是弱气,仔细听的话还能辨出其中的讨好与嗔怨。可这句话却将跟前这位无意揣测她心思的美人激怒了。
“没发生什么?!”朴智妍倏地回过脸,眼里覆着怒焰。她没想到咸恩静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还说没发生什么,明明除了那一步,所有不该做的都被这死人做完了好不好!想到这里,美人顿时眼眶一红,咬牙切齿道:“咸恩静,你还敢再无耻些么!”
哎呀,炸毛了……不过这样反倒是更好些。
“会开口骂人了,总比自己藏掖着独自委屈来得好。”冥王殿下走近一步,紫水晶般的眸子溢出盈盈柔光:“呐,对不起。”她放下君主的威严,轻声道了歉,脸上没有半分轻浮玩笑之色,而那声音柔和得好似能融冰化雪的春风,叫人沦陷。
“若是那晚的一巴掌不足以解气,那你现在再打回来吧,不要自己咬着唇,都破了。”她伸出手,想要触及那泛红的樱唇,却被对方侧脸避开。轻叹一声,原本泛光的紫眸也变得黯淡了些。
而朴智妍红着眼眶,死死盯着眼前这让自己受了屈辱的人,心里翻腾起阵阵恨意,那些恨意里却又夹带着难以道明的委屈,逼得她眼睛发酸,心乱莫名。
终于,她失了端持和理智,倏地扑身过来,双手握拳狠狠地砸在咸恩静身上。
一下,两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足以伤身,却也生疼。咸恩静不动声色地忍受着,直到发泄的人没有力气了,才揉了揉肩膀,勾唇:“打完了?”
低柔的嗓音,讨哄般的温和语调,在这时听来竟有些魅惑。可不知为何,朴智妍觉得眼里刚刚压制下去的酸涩反而涌了上来。她咬咬唇,没好气地扭过脸,发出一个带着余怒的鼻音:“哼。”
见她如此,冥王殿下却是露出了笑意,好看的眉梢微微上挑,紫眸生辉,分外迷人,“要是不够,本王这辈子都给你打,如何?”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这**。”朴智妍恨恨地说着,一时间又找不到比较泄愤的言辞,于是骂道:“你这个魔鬼!”
呵,害得她的清白都差点被毁了,以为这样用苦肉计,花言巧语地讨好就可以了抵过了?当她是那些好哄骗的少女么!
她冷笑一声,说出的话满是嘲讽,含针带刺:“堂堂冥王,也会这么容易的就被迷香乱了心智么。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你难道不是差点乱了心智?”咸恩静逼近一步,俯身看她,眼潭深沉犹如摄人心魄的漩涡,“若心思清明,岂会被迷惑。你我皆受扰迷情,只因彼此生有情意。”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认真,甚至可以说是郑重了,可是下一刻,这种严肃正经又带着柔情的气氛就被打破了。只见她对着面前的白衣美人皱了皱眉,不满道:“你瞪我……”
“你厚颜!”被指控了的白衣美人毫不吝啬地再刮了她一眼。
于是某人不乐意了。明明那晚上……她身上剩的衣物比朴智妍的还少,虽然是自己脱的,可是……那样推推搡搡间,朴智妍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光了,该摸的不该摸的也都摸尽了了呀!
“喂,我也是女人。那晚……那晚我也吃亏的。”冥王殿下环臂于胸前,面不改色地说道。
“不要再跟我提那晚,要是再发生那种事我就跟你同归于尽!”哼,还好意思说什么吃亏……白衣美人深吸了两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忍耐都快要到极限了。
“喂,怎么就不让我提了,我都被你那样了,你就不要对我负责么。”
“你说什么?!”朴智妍不敢置信地看向某人,这人怎么如此无赖了!什么叫被她那样了!什么叫要她负责?!到底是谁丧尽天良做了那**的事情啊!
“本,本来就是啊……我都没被别人那样对待过。”冥王殿下顶着强大的寒气,生生将自己说成了那晚的受害者,而面前的女子才是那占了便宜又不肯认账的负心人。
朴智妍银牙咬碎,额际青筋凸了凸,终于忍不住,再次扑身上前,狠狠地一拳砸了过去:“——你,你怎么不去死!”
……
司命府前的石板路上,明黄色的浮灯将行人的影子投映在地面。黑袍女子从远处走来,银面具遮住面容,反射出一弧浅光。在她身后,两个身形高大的黑甲男子亦步亦趋地跟着,皆是面容英挺。
走到黑漆的大门前,女子停下,挥手让那两个随从的鬼差离开,便走进了自己的府邸里。
她刚去牢狱巡查了一回,准备稍作休息就去找朴素妍的。没想到一走进前庭就看见某人已经在她府邸里悠哉地喝着茶了。
“大人回来啦。来,喝茶。”判官大人笑着帮归来的人倒上一杯新砌的茶,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李居丽不出声,默然走过去,执起茶杯抿了一口。入口甘香,是心雪茶楼新进穆清茶。
这人来这里还特地带了茶叶么?
那她来这里……已经等了有好一会了吧。黑袍女子垂眸放下杯子,轻声开口:“考弊司的事务已经交代安排清楚了,我们这就动身。”
呵呵呵,这话怎么听起来就好像在说她要抛下一切和我去私奔了一样。
判官大人自行脑补曲解了对方的话后,一时间分外荡漾,于是情难自禁地朝那头的女子抛过去一个媚眼,戏谑道:“好,这就走。呐,居居,就让你我二人一起去人间寻欢作乐风花雪月一番吧。”
“判官很久没有伤筋动骨了是不是。”司命大人明眸眯起,气息顿时变得危险。
“开个玩笑嘛……”
“无趣。”
……
————————————————————————————————
咸恩静:朴智妍,你打得本王肩膀脱臼了。有你这样的吗,你看人家其他女生佯怒撒娇时都是小粉拳轻捶,捶得人心花怒放,情意绵绵。你倒好了,拳无虚发,出手又快又准又狠,角度力道堪称完美!打得很过瘾是吧,你确定你没练过拳击吗?
朴智妍:左勾拳!
咸恩静:(吐血)——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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