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气总是让人心旷神怡。
恰到好处的暖阳,尚未散尽的春日花香,在柔和妩媚的春风中撩动行人的衣装。
麻雀在叶樱已过、光秃的树枝上争吵。
沉入河川的花瓣、日渐残缺的满月、无人参拜的地藏菩萨。
车流停歇的瞬间鸣响起尖锐的喇叭,决斗盘发出机械旋转的声响,孩子从桌上的牌组中抽出了一张卡。
五十岚狩矢拉在地上的影子已经没有一个月前那么长了。再早几个星期的话,可能就可以一边沐浴在粉色的花雨中一边漫步了吧。
赤目白发的男子穿得比较单薄。虽然天气逐渐温暖,但其实他在什么季节都不会把自己包裹得太严实。黑色的衬衫只系到上数第三个扣子,微微露出的是宽厚魁梧的胸膛。而左手却被一双厚重的露指手套覆盖,显得非常不协调。
再过几个星期的话应该就会热得恼人了吧。但是这样的天气刚刚好。
狩矢心情很好,跟这明媚的天气一样好。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面孔——不是因为他不想笑,而是他早就已经失去了欢笑的能力。
上午六点,街道上其实还没什么行人。狩矢正从五十岚邸前往格兰塞尔学院。
目的是上班。
“我说,狩矢呀。”
这个声音是在他的身边凭空响起的,带着些许浑浊的混响。
“已经一个月了,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把自己隐藏一下吗?”
“还没到那么必要的关头。在作为一个参战的御主之前,我毕竟还是个社会人。”在外人看来狩矢不过是自言自语,但他很清楚自己是在对谁说话,“而且,如果我自己直接消失几个月,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校长来着。”
狩矢停了停才对说话者再度做出回应:“要我把那些孩子们交给其他人……我真不太放心。”
空气静默了一会。
“好吧好吧。”他的语气中带上了几丝敬佩,“这种心情我非常明白——很理解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比起刚刚相逢的那刻,二人逐渐了解熟络,于是也开始解封各自记忆中秘密的大门。
那是一个个充满着人情味与血腥味的梦境。
模糊的光影,混沌的光影,耀眼的光影。
他看到自己的双眼里映着三个白甲的骑士,那是同样身披白甲的自己的三名学生。
他看到一个个被掏出腹腔的器官,粘稠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自己洁白却龟裂的铠甲。
他看到自己的臂弯轻轻地将谁搂在怀中。好像是一头明亮的金色长发——
然后他会惊醒,盯着自己那其实并未覆盖着铠甲的手失语:这个说话略显俏皮,眼神温柔举止优雅的星之骑士,到底都背负了怎样痛苦的过往。
“我以前也参加过类似的带着个使魔相互厮杀的乱来的战斗,在适当的时候我会选择隐藏的,不用担心。”他举起右手,一边说一边搜刮着脑海里久远的回忆,盯着手腕上的那条手链,眼神中充满着怀念,“而且在格兰塞尔这种灵穴待着对你储存魔力有好处不是吗。”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麻雀在光秃的树枝上沉默。行道树没能长出新芽。
或许意味着纷争与风暴将再临此地。
Main Episode-主章
第一话——英灵召唤
Chapter One-Einherjar Summoning
“圣杯战争?”
“是的,围绕着万能的许愿机圣杯而开展的一场技巧胜负。”
上海的夏季没春日那么变化无常,阳光漫着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店铺内古典的装潢上。龙渊渐雪面前的咖啡冒着热气,在光带中留下灰白的尘烟。
乍一看像是小版的狩矢,只是头发要更长一些,白发赤瞳的青年带着既慵懒又不解的表情斜靠在桌沿。对面坐着黑色中长发的男子,半框眼镜的镜片被阳光反射着,看不到眼神。
“跟你之前参与过的‘柱神纷争’其实非常类似……同样是一场玩家与使魔并肩作战、相互厮杀的竞争。只不过这次是由你主动唤来使魔,而不是由对方挑选你。”
“这个概念我明白啦。”渐雪玩着咖啡杯内小小的搅拌棍,“可是为什么要劝我参加呢,谷宇先生?”
“作为顺利地解决了‘神灵风暴’事件的救世英雄,以及当代的决斗王——龙渊君,你现在可是声名在外呢。”被称作谷宇的男人轻轻压低下巴,诚恳的眼神望向青年,“你作为英雄的‘器’可谓是非常之足够……这样的你,应该能唤来最适合你的英雄与你并肩作战吧。”
在神灵风暴结束后,龙渊渐雪踏上了骑着自己改造的移动式机车决斗盘周游世界的旅途,而来到中国后遇到的第一个用日语同他交流的人,在一起旅行了几个月后的现在、却开始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他宛如打开了一个从未涉足过的新世界的大门。
“所以说为什么是我……”
“你有什么必须实现的愿望吗?——嗯,不对,或许应该说”谷宇停了一下,然后掷地有声地抛出那两个字,“梦想。”
梦想。
这个词已经被他忘却太久了。
渐雪还能记得亚基恩特死在他怀中时吐出的最后一句话,“不要忘记……”
他不敢再回忆下去了。
他能清晰地回想起自己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做出的承诺,却早都忘了这誓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他抛弃而去的。
梦想吗。并不能说没有。他这么对自己说着。
“唔。暂时……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呢。”
“不一定是想要的东西哦。圣杯是万能的许愿机,无论多么抽象甚至看似不可能的奇迹都是能引发的。”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实在是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愿望啊。”
“那么你左手手背上的红印——”
“啊,这个吗?应该是我撞到哪里留下的淤血吧。”
“——不。这个东西叫做‘令咒’,是你已经具有圣杯战争的‘御主’的资质的证明。”谷宇指了指自己的手背,“像我就还没被圣杯承认……就算想参战都没那个资格呢,真头疼。”
“什么?我还以为这是什么生理上的红印来着。”
“它的颜色会一天比一天深的,而且形状也会越来越清晰,不信的话你可以过几天再观察一下。”
这个话题被提起后,渐雪才第一次正眼看向自己的手背。如鲜血般鲜艳的颜色,就像血液从皮肤里渗出一般。
焦土的气味,血的铁锈味,毛发与肉被灼烧后留下的怪异气息。一些不太好的记忆从他的脑海深处涌出。
野兽们绽开的皮毛,残缺的肢体,外露的器官,残破的圆形斗技场,古旧污浊的石板。
断钢的星之圣剑,带着烈火奔驰而去的弓矢,一击便可唤起雷光的太刀,刺死圣人的圣枪。
“(圣杯战争。战争……战争啊。)”
“(真是个令人不爽的词。)”
“龙渊君:”
这是谷宇对他做的最后的确认。
“要战斗吗?还是不要?”
童实野市,决斗公园。
布雷索 LP1700 手牌2
场地空
对手 LP900 手牌0
假面魔兽鬼面修道士 LV8 ATK3200
埋伏卡2
“我的回合!”布雷索·克莱因连刚刚抽到了什么卡都没确认,马上就把手中的另一张魔法卡插进了决斗盘的插槽中,“发动魔法卡,炎热传导场!从卡组中将两只熔岩怪兽送入墓地!”
“哼,这么做有什么用啊。意义不明的卡。”
“你看了就知道啦。我从卡组中将熔岩炎火山的侍女与熔岩炎湖畔的淑女送入墓地。”决斗盘自动将卡组中的两张卡弹出,他将它们塞进了墓地区。
“接着发动送进墓地的侍女的效果,这张卡被送进墓地的场合如果有其他熔岩怪兽在墓地存在的话,可以再将卡组中的一张熔岩怪兽送入墓地。”
“喂喂大叔,自己破坏自己的卡组真的好吗。”
“我将‘这张卡’从卡组中送进墓地。”布雷索完成了自己第一步的操作后,墓地舱里突然弹出两张卡,“接着发动淑女的效果,将她和墓地里的‘这张卡’从游戏中除外,破坏对方场上的一张里侧表示的卡片——我选择右手边的那种埋伏卡!”
场地上出现一个赤色长发的少女,化作一团燃烧的烈火向埋伏卡席卷而去,将它击碎。
“什……奈落的落穴被。”但是这位对手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的另一张埋伏卡是炸裂装甲,封锁住攻击后下一回合用自己的王牌怪兽攻击就能取胜,“好了,现在你只剩一张手牌了,不可能能击败我攻击力高达3200的鬼面修道士的!”
“嗯,这么看来还的确是这样的呢……”布雷索会心一笑,把手牌往决斗盘上一拍,“召唤熔岩炮手!”
蓝色皮肤、身躯带有岩石般质感的石人从地面的光圈中钻出,他往自己身边的地面上狠狠一砸,碎裂的土壤开始渗出滚烫的熔岩。
熔岩炮手 LV4 ATK1600
“这张卡召唤成功时,我可以将除外区的一张卡在自己场上特殊召唤。我选择的是刚才和淑女一同除外的这家伙。征服烈焰骁勇而至吧——熔岩裁决王!”
宛如火山喷发一般,橘黄色的烈焰从大地的裂缝中喷涌而出,只见一只深灰色的岩石巨手威武地一挥,烈焰们化作一张鲜红的斗篷,在矗立的王身后飘动。
熔岩裁决王 LV7 ATK2700
“哼,攻击力只有2700,根本不……”
“胜利可不只有战斗这一种方法哦。”布雷索意味深长地一笑,“我将墓地中的侍女从游戏中除外,放弃裁决王这回合的战斗,给予对方玩家1000点伤害!”
“什、什么!”
场上的裁决王的左手变得炽热滚烫,宛如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一步步地走近对方玩家。
“不,不要!不要过来!”
随着炽热的拳头落下,对方的LP也随之归零。
“好!这是今天的第十连胜!”
围观者纷纷发出惊叹。
“真不愧是那个布雷索呢。”
“是啊是啊简直压倒般得强啊。”
“唉,想赢他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哎呀哎呀,谢谢大家,谢谢谢谢。过奖啦。”他本不是一个很爱张扬的人,只是由于神灵风暴后他和其他并肩作战的玩家们都出了名,所以每次来决斗公园时都会被人围观。
但是。
这样的日子,未免有点太过普通平淡。
他的确不爱张扬,但比起这点,他更痛恨的是本应精彩的生活沦为平庸。从家乡德国千里迢迢地来到决斗发展最快的日本,就是为了挑战自己的极限。然而如今,在危机平复了的现在,生活也不由得重回平庸。
“啊,时间不早了,我得走啦。咱们下次再来愉快地决斗吧。”
布雷索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叫住了他:“真巧啊,克莱因先生。但真不巧啊,我前脚刚到你后脚就要走了。”
循声望去,是那个身穿黑色衬衫的男子,手上挂着决斗盘,站在决斗场的另一端,摆出一副邀请的架势。
“哦呀哦呀,这不是五十岚先生吗,真是少见呢——在决斗公园见到你。”
“不仅少见,而且好久不见了。不是吗?”狩矢打开了决斗盘。
“哈哈!”布雷索应战,“谁说不是呢……”
“DUEL!”
布雷索 LP8000 手牌4
狩矢LP8000 手牌5
能见到许久不见的朋友的确是一大乐事。神灵风暴结束后众人大多各奔东西,留在童实野市的,也就只有五十岚狩矢和布雷索·克莱因两个人了。
狩矢的学生大多都选择了升学,就只有一个例外。巧的是,他这个学生刚好也是布雷索的学徒。
居酒屋里小小的炭炉上烤蔬菜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油锅里炸鸡块不停地翻滚,静置在空气中的土豆沙拉相比起来是那么沉默。
白发的男人面前是清酒。枯黄发色的男人则端着啤酒杯。
“哈哈哈哈,那个组合真是让我惊讶呢,呀~完全没想到你会在那里用那张卡呢。”布雷索爽朗地大笑。
“你也一样啊。总是出些我意料之外的怪招,做好的对策都打水漂了。”狩矢看着那小小的杯子,里面映着吧台上的其中一盏灯。
“不过你今天是用XYZ转换的方式让梅西耶出场的啊,一般都会用外屏七的不是吗,不然没办法马上发动效果,就不一定能不能留在场上了不是吗。”
“唔。”狩矢思考了一下,“跟你决斗是不能按常理出牌的。”
“诶?哈哈哈,说得这么好听,我估计你是没抽到外屏七吧。”
狩矢意味深长地应付了一句:“谁知道呢。”
烤串上的油冒着滋滋的响。
“不过……”两人默契地安静了半晌后,由布雷索重新打破了沉寂,“虽然都好久了,但我还是会弄错呢……你和渐雪。”
“你不是第一个说我俩长得像的了。”狩矢给自己再斟了一杯。
“不只是外表哦。”狩矢听得出布雷索的话只说了一半,“老板!麻烦再来一杯!”
就在布雷索对老板举起空空的啤酒杯时,狩矢敏锐地发现了那手背上的红印。
“狩矢。”Assassin呼唤着他的御主。
“我知道。”狩矢的眉头开始紧锁。
他现在是越来越讨厌魔术师这些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