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郎骑竹马来的上部，下部正在连载中，就在原楼，有兴趣追文的人可以去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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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也是有番外的，可授权没要到，想看的妹子，可以去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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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再逢
“队长，鬼子的工事在我们的射击盲区啊。怎么办。”
他把嘴里衔着的草梗吐掉，伸手。有望远镜递上。
“五子，”他拿下望远镜，一边给自己的枪上子弹一边说：“知道解决一个问题最快的办法是什么吗。”
身边舔着因为长时间没喝水而有些干裂的嘴唇的五子看着他，又往远处看看，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回头看看恍然大悟的五子，嘴角一斜，轻笑：“没错，是釜底抽薪。”
“你们几个，”他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人，“跟我来，剩下的人注意警戒，等我连开三枪，就进攻。”
“是！队长。”
他伸出手指做了几个手势，身边的人点头示意明白。
分散开。
巷内，一刀割喉。
换上日军的军装。一行人不动声色往前走。
“队长，”五子旁边小声说：“咱这样能进鬼子的指挥部么。”
他微微一笑回头说：“我身上这身皮，至少是个少佐。”
“还有个问题队长，”五子举着手好像是要提问的样子。
“啧，”他拍了拍五子的头：“你哪来这么多问题，问！”
“你说连开三枪就让他们进攻，怎么能分清是鬼子开的枪还是你开的啊？”
他握了握手里日本人的军刀，警惕的巡视着周围，眯起眼睛看着还有几步就要到达的指挥部，头也不回的说：“鬼子的部队是不会用M1911的，只有咱们国军才用。”
五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这场仗把自己打成了猪。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指挥部跟前。
しょうさ さま
“ 少佐 阁下！”两个士兵一见他果然立刻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后面五子一愣，心说，要坏！鬼子的鸟语听不懂啊！
也不敢抬眼看队长就怕露馅儿，直挺挺等死的时候一句不紧不慢的鸟语传进他耳朵里。那声源正是他熟悉的队长：
けいかい
“よく 警戒 しろ。”他趁说话的机会估量了一下整座指挥部的火力和兵力。 “はぃ！”
他点点头对士兵的回答表示满意，正了正帽子，目不斜视的走进去。
后面是不动声色跟进但是内心已波涛汹涌的五子：亲娘，鸟语都会说！他们这个队长还有啥不会的！
走上楼梯时与几个日本兵擦肩而过，在他们的口袋里熟练的神不知鬼不觉放进小型定时炸弹。
“记住，我们只有三分钟的时间，不用枪，解决这十个日本兵并且转移到对面的楼顶，否则等定时炸弹爆炸后我们就会暴露。下一步的计划将不能再进行。行动。”话刚完他就扼住一个正在巡岗的日本兵的咽喉，手一歪，咽气。转身再抹两个鬼子的脖子的间隙，其他几个人也都完成任务。
“把我让你们带的手榴弹迅速做成集束。”
“是。”
五子一边绑手榴弹一边崇拜的看着他们队长，心说，炸药包目标太大根本带不进来这个他们都知道，但是让他们带手榴弹的时候他们也觉得奇怪，这手榴弹，在八路那里俗称边区造，威力并不大啊，不过现在才明白，做成集束就不同了，用他们队长的话说，不仅可以造成爆炸的效果，还能借助高度产生强大的冲击波。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选择转移的楼顶比指挥部的平台要高的原因。
拿起集束，头一歪，示意他们转移。
“队长，你小心。”五子最后一个把钢钩扔到对面的楼顶，临走时冲他说。
“啧，哪来那么多废话，我惜命着呢。快滚。”说完踹了五子一脚。
看着他们都已经迅速转移到对面。做了个手势。对面回应明白。
抓住钢绳，爬到合适的高度，吊在空中，拉栓，然后一手固定自己，一手拿着信子燃着的集束。
心里默念。九。八。 七。
五子在那边和一众士兵看得都快急死了，都要喊出来了：队长快扔啊再不扔你自己就炸成渣渣了！

他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拿帽子挡住他的脸。
他双手握紧书包的肩带直直的站在那里。
半响。
帽子后面他肩膀开始微微颤抖，伴随着发出咯咯的闷笑声。
笑声越来越大。
他把帽子轻轻撤走，从上往下，看着他露出额前的发丝，然后是眉毛，然后是眼睛，然后是鼻子，然后是嘴巴。然后是下巴。
是他。
变了，又没变。
变得更让人欲罢不能，没变的是，他还是他。
小混蛋。
然后他看着他眼睛和嘴巴都已经笑成了月牙的样子，一把揉上他的头发，拉着他的小细腕子把他塞进了车里。
车子扬长而去，黄尘中两个在拐角偷看着的小丫头瞪着眼睛愣在那里。
车子停在了巷口。
车门打开。两个人下来。
“五子，你们先走，改天咱们再聚。”他朝车里的人摆摆手。
“队长，这离你家还好长一段呢。你怎么回去。”五子扒着车窗。
“啧，不该问的别问。”伸手把五子的头按进去：“快滚。”
看着车开走。他倚在墙上，看着对面一脸正直的人。
半响，他缓缓开口：“说吧，为什么刚才假装不认识我。”
对面的人也倚着墙，扭过头，不说话。
“啧，说话。”
还是没说话，只是嘴角有忍不住的笑意正在蔓延。
他无奈，叹气，扶额。弯下腰，指指后背：“我知道，老规矩，上来吧。”
感觉到一股并不重的重量突然冲过来压在了身上，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是温热的气：“五年了，你去美国，都没给我个信儿。”
五年了。
你去美国。
都没给我个信儿。
明明什么想念之类的话都没有。
明明什么责备的语气都没带。
平常的，普通的，淡淡的，像是一杯清水。
而这杯清水却把这五年来的每日每夜，都酿成一坛尘封的女儿红，再开启时，醇香入鼻，烈酒入喉，酸，涩，但又是喝到了无比上乘的佳品而欢欣。
眼角一热，一句对不起还没出口。热气再次传入耳膜，像是一道神奇的光突然将两个人送回了那年久远的儿时。
一样的小巷。一样的姿势。一样的人。一样的语气。
他趴在他背上，小细嗓子软软糯糯的在他耳朵边上说：
小哥哥，背我回家。
小哥哥，背我回家。
小哥哥，背我回家。

像是回音，回荡在九曲绵延的小巷，在这儿时走过的青石板，在这段斑驳的砖墙，在那悄悄走向他身边的脚步轻响，在这老街喧闹的安详。
那道神奇的光柔和却又短暂。
他回头看看背上已经长大的人，笑笑：“小东西，你可抓紧了。”说完就像训练场上那样，背着他，飞奔而去。
“哦，回家喽！”
“错了错了！这边！”
“挠我痒小心摔着你！”
“你舍得吗？”
“祖宗你可抓好了别折腾！”
那笑着闹着飞奔而去的身影，留下的是一串在以后的岁月中，再也听不到的，纯粹的，银铃一般悦耳的，笑声。
巷口想回来看看他们队长怎么回家的五子擦了擦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觉得自己存在的方式出现了问题。张着嘴巴说不出话，伸手把下巴合上，再掉下，再合上，再掉下。
你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他们的队长。
他们晋绥军七一五旅特战队的队长。
他们美国专业的军事院校毕业回来第一仗就打了满盘赢的队长。
他们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奋勇杀敌没有他不会的鬼子见了胆颤的队长。
他们号称修罗的队长，朴灿烈，竟然可以弯下腰，背着一个男孩儿像疯子像傻子一样的一路跑回家。
他到底是谁？
那个男孩儿。
可以让朴灿烈弯腰的那个，男孩儿。
是谁。
门前迟行迹，
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
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来，
双飞西园草。
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
绕床弄青梅，
郎骑竹马来。

第二章 游园
“少爷，小少爷来电话，说今儿不回来吃饭了。”乔叔弓着腰说话声音很轻生怕惊扰正在看报纸的人。
“跑哪野去了。”头也没抬随便的问着。
“说是白云楼听戏去了。新来的戏班子。”
“他自己个儿肯定没这兴致，说吧，跟谁去的。在谁家来的电话。”翻了一页报纸。
“小少爷没说，不过听电话那头的确是有人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少爷。”
放下报纸。活动了一下指节，仿佛在等待某个惯性。
果然，电话铃响，接电话。
皱眉头。
思忖。
半响。
“好，我知道了。”
扣电话。
呼了口气，看了眼桌上的报纸。
油墨很醒目。
晋绥军七一五旅特战队大败日军于霞云岭。
拿起报纸，想了想，收好。
“哟！小少爷来了！今儿还是老样子？二楼雅座，一盘炒瓜子？”年龄不大的小二把汗巾往背后一甩，招呼着就要进来，压根儿没承想小少爷身后走出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现如今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国军军官——朴灿烈。
小二擦擦眼睛，把朴灿烈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心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朴灿烈么，咋这般年轻，长得也挺俊，明明该是哪家大户的少爷啊，这手能拿得起枪么，正心里盘算着这人得让多少姑娘倾心自己岂不是离娶媳妇儿又远了好几里地了，直到他口中的小少爷给了他一个爆栗：“小祥子，看啥呢。”
小祥子反应过来：“啊？”但是眼睛依旧没离开那位他认为能抢了他媳妇儿的军官。 “啧，”小少爷瞪了他一眼：“不许看！”
朴灿烈被他这一声不许看惊得都要笑出来了。
小少爷一看朴灿烈要笑不笑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说这话，好像不算个事儿也没个立场，磕巴了磕巴：“那..那什么，今儿，要两盘炒瓜子儿。”说完就率先进去了。临走不忘踹小祥子一脚。
朴灿烈眯着眼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再看看正捂着腿喊着哎呦的小祥子，清了清喉咙，伸了两根手指头在小祥子眼前：“咳咳，两盘炒瓜子儿。恩？”
然后再也忍不住笑大步跟上去了。
留下小祥子一个人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下了看着朴灿烈穿梭在人群中追上去的身影，心下说：乖乖，军官不都应该是孔武有力不苟言笑面对敌人只会拼刺刀的修罗么，咋这军官笑起来竟比那春日的阳光还要让人身心俱暖，再冷的天，再厚的雪，让这军官一笑，怕是，也该化了吧。
“听说白云楼换班子了。”
“是呗，说是苏州来的。”
“今儿头场？”
“可不，贵妃醉酒！”

“啪！”
他回头，看看正在慌乱中拾起眉笔的小丫头，然后回过头，对着镜子，自顾自的画脸：“慌什么。”
“师父，我不是故意的。”小丫头的头都快低到地底下了。
“戏服。”他一边画一边说。
“哦。”小丫头赶紧小跑着去拿戏服。
半响，接过小丫头手里的戏服，一边不紧不慢的理着衣服一边询问着：“昨儿交代你的那些个底子功夫，你可都记下了？”
“记..记着了。”小丫头咽了咽口水。
“说给我听。”
“是..大...大柳..要用..刨花水..理好..要贴..水折，挡住..耳朵，小..小弯...分...分七五..”
“哎哟我的祖宗，你还有空在这教后生，该你上场啦！”一个穿着绸子坎肩的人从门帘子外面闯进来，面部肌肉急得拧成了一团。
他依旧不紧不慢：“知道了。”
“哎哟，快看，出来了！”
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一个上步勾脚，踩着点子就上来了。
“海岛”
两字一出，满堂彩。
“你看那媚眼！这扮相，啧，活脱儿一杨玉环那！”
“那可不！我要是高力士，内酒杯子就算甩我脸上我都舔着脸接！”
“哟，看那身段！白云楼这次可是要翻本儿赚了。”
“知道名字么？”
“说是姓鹿？”
“鹿老板那！”
楼下彩儿不断，楼上两盘炒瓜子儿一个也没动。
朴灿烈转头，看着正托着下巴专注的看戏台子的人，轻轻地叫了他：
“吴世勋。”
他没回应，依旧看着戏台子。
“你最爱看哪出？”朴灿烈好笑的问着。
吴世勋笑嘻嘻，轻轻吐出四个字：
“游园，惊梦。”
可是，这明明是贵妃醉酒。
没关系啊。
看的就是一出，游园，惊梦。
一场游园，一场梦。梦。

第四章 云开
王铭瑄看看吴亦凡，再看看鹿晗，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这半响可怕的沉默。
鹿晗先回过神：“吴世勋，淋了不少雨，怕是要病，别凉着。”说完转身。
吴亦凡欲言又止，王铭瑄见状，把伞放进吴亦凡手里，上前伸手就要拉鹿晗，吴亦凡拦住她。
哗哗的雨声劈头盖脸的横亘在门内门外，明明开着的门，却像是关着一样，将两人隔开。
吴亦凡只说了句：“路上小心。”说完关门。
在门刚巧关上的时候，鹿晗回头。
看到的只有一扇漆黑的门，黑夜中像是一张血盆大口要生生将人吞了一般。
大厅里。
吴世勋裹着毯子手捧着热水，双腿盘着把自己整个人都畏缩在一张小小的椅子里。
吴亦凡坐在对面，看他把整杯水都喝完了，冷冷的开口：“吴世勋，你不错啊。”
吴世勋没抬眼，低着头小声嘟囔着：“哥我错了。”
“你没错。就是明明知道自己身体没那么能卯得住还非要跑去淋雨。”
“好了，别生气了快让他换了衣服去歇着吧。”王铭瑄在旁边劝着。
“乔叔。”吴亦凡歪头示意让吴世勋快去休息。
吴世勋听完用最快的速度从椅子上弹起来把杯子放下小碎步撵在乔叔身后低头走着。
“等等。”吴亦凡叫住他。
低着头，转过身。
“先叫人。”
又.....叫人。
叫什么。
都叫过了。
铭瑄姐姐好。
“啧，什么铭瑄姐姐，灿烈没跟你说吗，这是你准嫂子。亲嫂子。”
吴世勋正不断扭成麻花儿的手指突然停下来，猛的抬眼看，王铭瑄似笑非笑的正看着他。
吴亦凡皱着眉头眯着眼等他的反应。
还是王铭瑄先开口：“我做你亲嫂子，你不开心吗？”
吴世勋磕巴了磕巴：“啊？....啊....不.....啊不是。不是不开心，是不，开心。”
“说人话吴世勋。”吴亦凡一脸无奈。
“啊..嫂.....嫂子好。”吴世勋呆呆愣愣的叫完，表示承认了王铭瑄的身份，然后快速推开乔叔跑走了，乔叔趴在桌子上揉着自己的老腰喊着哎哟，真不知道这小少爷是闹哪出啊。
吴亦凡叹气，挥挥手让乔叔也下去。
转头看王铭瑄，示意她一起进书房。
关门。
点了根烟。
“你确定看清楚了？”
王铭瑄点头：“我走进白云楼又走出，来回看了两遍，没错。”
吴亦凡来回踱着步子：“川野雄信，去了白云楼听戏。”
王铭瑄想了想说：“早闻川野雄信对中国的戏曲非常有研究，而且眼光相当挑剔并且独到，也算是懂戏的。这番去白云楼，想来应该是听说换了班子来尝鲜的吧。而且，看川野雄信的反应，他似乎觉得，新来的花旦....啊，也就是鹿晗，应该是位很厉害的角色呢。”
吴亦凡听到鹿晗两个字，微楞，出神，轻笑：他的确是很厉害的。忽而回过神，吸了口烟，摇摇头：“川野雄信为人十分谨慎，就算听戏也只是叫堂会，从未亲自去过楼子。”
“你的意思是..”
吴亦凡转头，看着王铭瑄：“你能不能保证我们大婚那天川野雄信会来。”
王铭瑄犹豫片刻，摇摇头：“虽然家父现在是日本人的买办，即便是与川野雄信交往不错，也下了请帖，但是正如你所说，川野雄信为人小心谨慎，我怕...”
“关键就在这里。”吴亦凡又吸了口烟。
王铭瑄皱眉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要，试探他？”
吴亦凡点点头：“没错。一石二鸟。”
“家父这层关系若是不能保证川野雄信的到场，那就请鹿晗来唱堂会，如果川野雄信来了，那再好不过，我们的目的达到了，没有他在，我们的人拿到布防图应该不成问题。如果川野雄信没来，这说明....他去白云楼，就不是为了鹿晗。而是另有目的。”王铭瑄分析着。
“没错。”吴亦凡背对着王铭瑄双手撑在桌上，食指敲着桌子。
门外突起的声响，王铭瑄迅速从包里掏出一支枪，干脆利落的就地翻身，侧靠在门上，拉枪栓，然后从猫眼里看，舒了口气，好像只是一只猫打翻了什么东西。
吴亦凡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难以想象她是刚刚那个穿着旗袍的大家闺秀。
王铭瑄回头看到吴亦凡的表情，一边自若的收枪一边说：“怎么，没见过。”
吴亦凡摇头：“军统的训练，一定很苦吧。我知道的。”
王铭瑄拿起包，一脸云淡风轻：“为党国尽忠，理所当然。”
吴亦凡突然对眼前这个在美国接受特训回国以后为了完成任务要跟自己不爱的人结婚的女孩子，心生一股莫名的钦佩。
不是为她的奉献。
而是为她，竟然可以把自己的内心修炼到如此强大，可以不惧怕外人的眼光，可以不在意别人的想法。
军统，就是这样的。军统，需要这样的人。
只有代号。
没有名字。
只有牺牲。
没有浮名。
所有的身份。都没有身份。
吴亦凡是商人。
王铭瑄是吴亦凡的准妻子。
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真实的身份。
所有人都看不到他们为这片土地流淌的热血。
但他们依旧不悔。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是军人，用无名的鲜血浇灌敌人的枪口，是他们的使命。
“我会把情报及时汇报给上峰。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吴亦凡把王铭瑄送出门。
王铭瑄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灿烈他...”
吴亦凡揉揉眉心，然后很严肃的看着王铭瑄：“我们都有原则，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所以..”
王铭瑄点头，转身走入雨帘。
吴亦凡倚着门框。
从他进中央军校学习成为中央军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嫡系部队和非嫡系部队，到底是有怎样的天壤之别的。
国民政府对待非嫡系部队又是怎样的政策，他也是知道的。
看看还在下着的大雨，关了门。
但愿，一切都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坏。
鹿晗的伞怕是顶不住这狂风暴雨了。
他尽量把这倾盆大雨想象成那年苏州的缠绵小雨，把这路想象成那年的桥。把这黑夜想象成那年的寒春。
这样他就不会太冷。
尽管他知道，那也只能是想想了。那回忆也终究抵不过现如今的身单衣薄，也终究暖不了秋雨凉寒。
人情冷暖，哪能用那空洞不实的逝水流年来改变呢，还是实在些好，快些走吧，回家抱个暖炉，好让这湿透的肩，快快干了才好。
正当他加快脚步往回走的时候，伞下突然闯入一个直愣愣的扑了上来的人影，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把瘦小的他整个人都隐在墙角的阴影。
在外人看来，像是拥抱的姿势。
鹿晗下意识的抓了他的胳膊，掌心一片湿热。
凭直觉，那是血。
“逃げるんじゃない！”
“彼らに追いつく！”
巷口外是日本人的喊声。
“别动。”他把鹿晗紧紧的圈在那里。
脚步声走远。
又剩下哗哗的雨声。
耳边传来湿热的气：“谢...了。”
说完摇摇晃晃又晃入雨帘。
鹿晗被放开的一瞬间觉得刚被捂热的肩膀又凉了。
只有掌心沾上的血还是热的。
抬脚走的时候，地上有东西。
捡起来看，是一块精致的怀表。
秒针一圈一圈的走着。
滴答滴答的声音和这雨声混合在一起。
清晨。
秋雨也就停了吧。

第六章 角儿
金章倒是不明白了。你说这二爷说是来白云楼看戏的，这会子，车子都绕着白云楼周围转了好几圈儿了也没见他要进去的意思。
“二爷...”金章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了句：“咱们老是..在这兜圈子是干什么啊..”
“啧，我心烦，不行啊。”金云开一边用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一边不耐的挥挥手示意金章不要烦他。
金章被他的手挥的差点眼瞎，扑棱了扑棱，又换一副笑脸：“可是二爷...您今儿不是还要给鹿老板送鞋嘛...”
金云开听见了这才回过头：“我倒把这茬儿给忘了，啧，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快走快走，去白云楼。”
金章抹了把汗，再不去恐怕人都要走了，就算现在去的话，这戏啊，也该唱完啦。
这戏，的确是唱完了的。鹿晗正坐在镜台前卸妆。周围来来回回的是往后台送的花篮。
“哎这个放那里。”
“哎哟这个太大了放不开往那边摆着。”
“啧我说你笨手笨脚的花篮里的大洋都散出来了会不会抬啊。”
掌柜的指挥着下人们摆放着给鹿晗送来的彩头，忙的满头大汗。
看着差不多了，又舔着脸往鹿晗那里凑：“哎哟我的祖宗，你可快点卸，外头有人等着见你呢。”
鹿晗刚把油彩都卸了：“说好了今晚谁也不见。”
“哎哟这位您不能不见啊。”
鹿晗头也没回，看着镜子里掌柜的一脸的肌肉又拧成了一团：“不管是谁。”说完站起身走进里屋要换衣服。
掌柜的又撵着跟上去。
鹿晗掀帘子，回头：“我换衣服你也要进来？”
“不不不。”掌柜的连忙摆手，刚摆着鹿晗就落帘子进去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外面双手还比划着。
鹿晗脱下戏服，拿了架子上的长袍。
鹿晗不爱穿洋装，就是那素素净净的中式长袍，还都是白色的，月白色的，青色的，也并没有别的颜色，不光衣服是这样的，就算是鞋，也都是些浅色，大部分也还是白色，青色的罢。这倒是很贴切他自小在苏州烟水里生长的情性。
正刚穿上，还没来得及系扣子，就听见有人进来。
头也没回，眉头微蹙：“不是说谁都不见吗。”
后面没人回应。
只有慢慢靠近的脚步。
就在离鹿晗还有一步的时候停下。
鹿晗屏息凝神，喉咙里竟有些干涸，眼眶里竟然也泛出了水渍，他也不敢大声喘气。
背后的气息，太熟悉。
慢慢转身。
模糊的眼瞳里映着的。
是站在那里，正抬眼看他的，吴家大少爷，吴亦凡。
只有一步的距离。
却没人再想跨出半步。
鹿晗张了张嘴，犹豫了，开口是：“这不是...吴少爷吗。”
吴亦凡抄了抄口袋已掩饰无措，开口是：“鹿老板。”
鹿晗不自然的抽动嘴角笑笑：“没..没人告诉过你，别人在换衣服的时候..进来..不合适吗。”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吴亦凡抿了抿嘴：“抱歉，打扰了。”
鹿晗不在意的挥挥手：“算啦，初次见面，算是认识啦。”
“一定要这样吗。”吴亦凡皱着眉头，犹豫了，才开口问。
“那不然，要怎样呢。”鹿晗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
“那不然，要怎样呢？怎样啊！”鹿晗越说声音越大。
再像以前一样你坐在这里我坐在那里执棋对弈吗？再像以前一样点着一盏香炉喝一壶我冲的浊茶吗？再像以前一样你握着我的手我握着笔画一幅临流独坐吗？还有吗？可能吗？没有棋盘了没有沉茶了没有墨砚了，老了，旧了，过去了！
说完桌上一堆茶具被鹿晗打翻在地上。
掌柜的闻声进来，就看见一地狼藉，和站在那里扣子都没系好的鹿晗和低着头的吴亦凡。
“怎...怎么个景儿..”
鹿晗眨眨眼，尽力掩饰，笑着说：“不小心打碎的，正跟吴少爷相谈甚欢。”
掌柜的一脸我真是怎么都没看出来这欢是有多甚啊。
吴亦凡回过头，笑了笑：“正跟鹿老板商量说要不要再给白云楼添些大件儿呢。”
掌柜的一听要给白云楼添东西就乐得自在了，也没空管是不是欢，一边谢着：“哎呦谢了吴少爷，你们继续谈”就落下帘子出去了。
吴亦凡回过头，想了想，觉得还是开门见山吧：“这次来，是想请你...在婚礼上唱堂会。”
鹿晗好笑的回头看他：“吴亦凡，你是觉得我下贱吗？你当初说你为了你的家国大业要走我拦着你了吗可是你走了以后呢？从未给过我只言片语我甚至都已经不知道你还是不是活着。现在我见到你了，我知道你还活着。然后呢。活着，就是为了娶娇妻然后给我难堪告诉我你当初只是玩玩的吗？”
吴亦凡定定的看着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能告诉你什么，但是你要相信我。”
鹿晗摆摆手：“不用了。你也不必告诉我什么了。信不信也已经没必要了。”
当年小炉候火窗外风雪屋内呵手山河的吴亦凡和鹿晗都已经不再了。
现在是北平城当红名伶鹿晗和吴家马上要大婚的大少爷吴亦凡。
“堂会我是不会去唱的，往后，你再来的话，听戏是可以的，来后台，我是不会见的。免得，再摔坏一套茶具。”鹿晗说完就要走。
和吴亦凡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左胳膊上多了一道力量。
吴亦凡拉住了他的胳膊。
那道温度，隔着衣服就进来了。
透骨凉寒。
吴亦凡只说了两个字，不是留下，也不是别走。而是。
“帮我。”
帮我。
请一定要。
鹿晗轻笑：“凭什么。”
吴亦凡语滞，刚要说什么。就听门外一声吆喝还拖着长音：“二爷您请！”
就见金章掀了帘子，一个请的手势，金云开抄着裤袋进来了。
也没什么不自然，微微欠身，笑着叫人：“亦凡哥。”
吴亦凡有些尴尬的放开手，点点头回礼。
金云开倒是没再管吴亦凡，只是眉头微蹙，摇摇头，神情很认真并且严肃，走上前，低头看着比他矮一头的鹿晗，笑笑，说：“不穿洋装是可以的，但是扣子，不可以不系好。”说完就认真的给鹿晗系起了扣子。鹿晗看着眼前的人低眉的样子，却也鬼使神差的没有反抗。
“好了！”金云开看着自己的成果，笑着拍了拍手。
“金章，鞋子。”说完伸手，有鞋子递上。
“今儿说好了给鹿老板过来送鞋子，我可没忘。”
这一些话说着的时候，金云开的眼睛始终都没离开过鹿晗，也不往别处看，就看他。
伸手把鹿晗按在了椅子上：“来，试试鞋子合不合脚。”说完就蹲下去，给鹿晗脱鞋。
鹿晗也就由着他。过程里也就始终看着金云开。
金云开给鹿晗脱了鞋，握着鹿晗的脚，轻轻的把新鞋子套上去。
不大不小，刚刚好。
“哎哟，二爷的神手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啧啧。”金章在旁边不忘奉承着。
看鹿晗询问的眼神，金章清了清喉咙：“咳咳，鹿老板有所不知，咱们二爷在北平城里头那可是一等一的神手，这双手啊，无论接触过什么，大小，尺寸，厚度，材料，质地，二爷一说一个准儿，那日就是握了一下您的脚您还记得吗，这不，尺寸就在二爷的心里头啦。”
鹿晗看着脚上那与之前一模一样的鞋子，再看着平日里连弯腰都不肯的人竟然蹲下为自己穿鞋子，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况且人家还救了自己一回，这么想着就冲他笑了笑。
这一笑，看的金云开却是内心波涛汹涌。但他却是没有表现出来的，只是也冲他笑：“鞋子喜欢吗。”
鹿晗点点头：“喜欢。”
金云开笑开，把新鞋子脱了，再把旧鞋子给他穿上：“新鞋子总是比旧鞋子喜欢的。旧鞋子就算穿的再舒服也是不如新鞋子来的让人欢欣愉悦。旧鞋子穿旧了就该扔。”说话间就帮他换好了鞋子，站起身，又说了句：“只要你喜欢，我可以给你很多新鞋子。”
过程中吴亦凡始终站在那里。
他有一种，局外人的错觉。
明明鹿晗和金云开都是认识很久了的人。
却在这里，像是与他隔了一层看得见的玻璃。他始终进不去那磁场。
金云开好像忽然想起了吴亦凡的存在，回头冲他认真地说：“亦凡哥要是喜欢听堂会，北平城那么多角儿，请个就是了，实在怕冷场就多请几个抵着，鹿老板要是不乐意去，你还能绑了他不成。亦凡哥要是心疼钱，我来帮你请。”
吴亦凡笑笑说：“不劳费心了。”说完看看鹿晗，“今日打扰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来。”
戴上礼帽，掀了帘子走了。
留下屋里的三个人，金云开耸耸肩。
回头看看鹿晗。

第九章 川野
梅芳溪坐在客厅里，看着金云开从楼上下来就说：“又要去白云楼？”
金云开接过金章手里的西装说：“母亲真是越来越懂儿子的心了。”
梅芳溪被呛了一口，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看你就是存心气我呢。”
金云开一脸疑问：“母亲这是说什么话，我去听戏可没碍着您。”
梅芳溪绕过茶几走到他面前：“听戏？我看你是去看人。”
金云开嘴角微斜：“看人也不看您啊。”
梅芳溪气的手都抖了，拿着手绢指着他：“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去招惹那些戏子名伶旦角儿你偏不听，你这不是气我是什么。”
金云开不笑了，回头俯视他的母亲：“这些话，您当年怎么就没能劝住把姨娘娶进门的父亲。”
说完就看着他的母亲，然后一打响指：“金章，走着。”
然后直愣愣的绕过梅芳溪阔步走出了金家大门。
梅芳溪就愣在那里，气已经没了。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冷。
朴灿烈一边系着军装的扣子一边从楼上跑下来：“妈，云开呢。”
梅芳溪赶紧擦擦眼角的泪，清了清喉咙说：“哦，去白云楼了。”
“什么时候去的？”
“刚走。”
朴灿烈听完这话赶忙跑上去追了。
“云开。”朴灿烈从背后叫住刚准备上车的金云开。
金云开回过头，叫了声：“哥。”
朴灿烈喘了口气，一边整理着军装的袖口一边说：“亦凡哥婚礼上想请鹿老板唱堂会，希望你能帮他这个忙。”
金云开抄了裤袋倚在车门上：“亦凡哥自己去比我去有用，况且，凭什么是我能帮这个忙，哥自己不行么。”
朴灿烈抱着手看着他。
金云开一笑：“好啦，我知道啦。我会尽力的，毕竟亦凡哥结婚，我好歹也是该给分子钱的，帮了这个忙我还能少给点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忙我是会帮的，但是去不去，鹿晗自己说了算。”说完开车门，上车。
过会儿开车窗：“你要回去打仗？”
朴灿烈点头。
金云开想了一会儿，半天挤出一句话：“小心点。”然后关车窗，扬长而去。
朴灿烈看着车子卷起的烟尘，轻轻笑了，这个弟弟，到底还是有个弟弟的样子的。
“哟，二爷您看前面。”金章指着前面说：“怎么还有日本军车啊。”
金云开赶紧坐起来看：“是川野雄信的车。”
金章没听清，回头问：“啥？”
金云开看了看他说：“我是说，管他谁的车。碍不着我看戏就成。”
“师父，师父？”小丫头跑进里屋来，就看见鹿晗在背对着她在弯着腰不知道在干什么。
听见有人叫他鹿晗回头，脸色竟是一片苍白：“出去。”
小丫头见鹿晗脸色白的吓人，声音还带着些虚，也不敢问怎么了，只说：“掌柜的以为你还没来，叫我来看看。”
鹿晗也没回话，小丫头壮着胆子又问：“师父，快该你上场了..”
“知道了，快出去。”
“哦。”小丫头颤颤巍巍落了帘子就出去了。
鹿晗捂着还在渗血的腹部，慢慢的缠着纱布，不能再糟糕，被子弹穿透的部位是这里，看来今晚是要拼着命用气唱这出宇宙锋了。
是绝对不可以在台上倒下的。
“换戏啦换戏啦！”小丫头哟喝着通知。
“大家都注意了，换戏啦，不唱宇宙锋唱春秋亭！”
“哟，皇军您来了！”掌柜的看见川野雄信紧赶着就往里头迎。
“叫我师团长就可以。”川野雄信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
“哎得嘞！师团长您里面请！”
川野雄信一边坐下一边问：“今天是哪出？”
掌柜的亲自给川野雄信倒了茶：“春秋亭！”
“锁麟囊？”
“哎哟，师团长您真是中国通。”
川野雄信微笑点头示谢：“你先去忙，我自己听。”
“成，您要是有吩咐尽管说！”掌柜的招呼了几个小伙计照应着，就走了。
不远处金云开照例磕了一盘炒瓜子儿，心不在焉的到处看。
“哟，鹿老板出来啦二爷。”金章提醒着。
金云开这才把心神敛了专注的看戏台子上鹿晗唱戏。
只见台上的薛湘灵花轿内独坐，端坐着身段，开口唱：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金云开皱眉头，不是说好，宇宙锋的么。
川野雄信一边打着节奏一边暗自聆听。 旁边有位少佐模样的日本人上前在他耳边轻语：“报告，先 谁かが指挥部に入ぃりました 。我々は、彼の腹を打ちました.”
川野雄信依旧陶醉的听着戏，表情没有变，只是嘴唇轻动：“ばか,どしてぁたまをぅてなぃ？はゃく探しゐ！”
“はぃ，师団长阁下。”
川野雄信握了握手里的军刀，继续听戏。
台上一折春秋亭唱得是字字皆风雨，句句满风尘。
金二爷在台下听的是直皱眉头。
好不容易挨到一折戏唱完，台上人刚下场金二爷人就没了。
“师父，师父。”小丫头跑上来帮鹿晗接过脱下来的戏服，鹿晗用最快的速度卸了油彩，撂了句：“谁也不许进来”就进了里屋了。
金云开后脚就到了后台，看见小丫头拿着戏服不知所措就问：“你师父呢。”
小丫头呆呆愣愣的指了指里屋，也没来得及喊一句：“哎你别进去师父不让进。”
就见金云开掀开帘子就进去了。
鹿晗回头，脸色白成了一张纸。
腹部的血已经淌在了床案上，他正颤颤巍巍的为自己缠纱布。
金云开接过他手里的纱布，迅速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子弹打穿了，刚刚又用了气，扯了伤口，你还真是拼命。”说完他抬眼看鹿晗。
鹿晗刚想说什么，被他打住：“不需要跟我解释，先止血再说。”说完他把鹿晗缠乱了的纱布解开，熟练地重新帮他缠好，把衣服放下来：“今天日本人来了，你能确定他不会到后台来找你再去唱隔夜堂会。”
鹿晗刚想说不，就听见门外川野雄信正跟掌柜的寒暄，还夹杂着小丫头拦人的声音：“师父说谁也不让进去。”
“放肆，没看见这是皇军吗，皇军也不能进吗。”
鹿晗抓住金云开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帮我。”
“你确定？”
“我不想死。”
我还不能死。

川野雄信掀开帘子就看见床上两个人，衣衫不整，金云开正扯着鹿晗的衣领吻着他的脖颈。
余光瞟见川野雄信，懒懒散散的从鹿晗身上起来，坐在床沿上，舔了舔嘴唇，没说话。
川野雄信却并不觉得尴尬，微微一笑：“这不是，金家的二少爷吗。”
金云开笑：“是了，如何。”
川野雄信摇摇头：“久闻二爷纨绔风流，今日在下算是见识到了，本来是想请鹿老板去我那唱出隔夜堂会，现在，不打扰二爷的性质了。”说完悠悠的掀了帘子走了。
这一出戏，看的掌柜的，小丫头，却是，目瞪口呆。
金云开一见川野雄信走了，收了笑容，对着还在看的两人说：“出去。”
一张冷脸吓得掌柜的和小丫头赶紧撂了帘子。
回头再看鹿晗，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了。他艰难的坐起来，想要扣好领子，被金云开拦住：“我来。”
“对不住，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金云开一边熟练的帮鹿晗系着扣子，一边说。
鹿晗摇摇头，抓住他的手：“说对不住的该是我。毁了二爷的名声。”
金云开抬眼看他：“名声？...我金云开向来就没有名声。”
刚说完就见鹿晗趴在了他的身上。
金云开皱眉头：“起来。我不喜欢你这样。”
没有动静。
把他扳过来一看，人已经昏过去了。
“金章！车！”
金章门外边儿正闲着呢就听见他家少爷在里面叫唤，掀帘子一看，金云开脱了外套盖在鹿晗身上，正横抱着他准备出来。
金章赶紧上前：“二爷！走偏门！”说着紧忙着到前面去领路。
“不用管我，我知道路，你快去请白起叔到家里来，让他多带点治枪伤的药，快去！来晚了我打断你的腿！”
“是二爷！”
“车怎么这么多！”金云开坐在后座上抱着鹿晗，前面司机一个劲儿鸣笛。
“二爷，这个点儿正当大家都出来，堵啊。”司机也是焦急。
金云开看看怀里的鹿晗，脸色越来越白，照这样下去，失血过多会是什么后果大家都清楚。
一咬牙，抱着鹿晗打开车门就下了车。
“二爷您干嘛去！”
“我跑回家！”
那天晚上，北京城的老少男女就看见金二爷怀里抱着一个人，奔跑在人来人往的街巷。
“让开让开！”
“哎哟！你赔我的摊儿啊！”
口袋里一把银票抛洒出来，飞扬在夜空下，小贩儿抓住一张：“亲娘啊，这够我几十个摊子了！”
“哎哟这谁啊敢推我！”拿着警棍就要抡过去。
回头。
被金云开一双冷眼一瞪。
“哟，这不金二爷么！您快请您快请，那什么，前面的人听好喽，都他妈给我让开！这金二爷！”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没看见这有人嘛。挤什么啊。”
“让开。”
“不让！”
金云开凑近那人：“让不让。”
那人吓得全身都哆嗦了：“让...让...让...”
看着金云开的背影，瘫在了那里，刚刚那抵着自己腰的，是冰冰凉凉的，枪口。
“墨屏，云眉！”
“哎二爷回来啦！哟这是怎么个景儿！”
“别问了，快去倒盆热水拿干毛巾！”
“哎！”
梅芳溪在客厅里正听着吱吱呀呀的唱片，就看见金云开怀里抱了个人满头大汗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赶紧从沙发上起来上前一看，指着他的鼻子问：“这是谁。”
金云开看都没看她一眼扔了句：“你别管。”就跑上楼了。
把鹿晗平放在床上，手抽回来一看，已经满是血了，门口接过热水和毛巾，先帮他清理着伤口，就听门外金章进来了：“二爷！来了！”
赶忙迎进来：“白起叔，快过来看看。”
金章摸了把汗心说，亲娘，要累死了，金白起的家离白云楼也不近，平日里基本用不上私人医生，这好不容易用一回还是这么紧急的情况，紧忙活着差点没喘不上来气儿。
金白起戴上手套看了下伤口，开始低头清理伤口，消炎。
金云开就靠门框上看着。
半响，金白起摸了摸汗，抬起头说：“他现在失血过多，需要大量输血，没时间找血源配备血型了，只能用O型血。
“我就是。”金云开挽起袖子：“白起叔，抽我的。”
金白起犹豫了一下：“二少爷您可想好了，这可不是800毫升就能解决的。”
金云开笑：“放心吧，我能行。大不了晕一下。”
金白起想了想：“好吧。”然后就拿过金云开的右胳膊，刚准备好了要抽，突然发现他胳膊而上的什么，又犹豫了，抬头看看金云开。
金云开按住金白起的手，摇摇头：“白起叔。”
金白起叹口气，摇摇头。
“金章，你在门外看着，明天早上我跟鹿晗醒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是二爷。”
秋天的早晨，虽说不比春光明媚，却也是有一番惬意的，清清冷冷的阳光洒进来，也是有些明亮的。
刚要睁开眼的人不适应长久黑暗之后的光亮，拿手遮了眼。
转头一看，金云开正在他旁边睡着。脸色也是有些泛白。被子大半儿都在自己身上，他靠近了一些，把被子分给金云开一些，好让两个人都能盖上。
这动静把金云开弄醒了，低头看看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再转头看看已经醒了，正在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的鹿晗，突然觉得很好笑。
鹿晗虚弱的气息不足，说出来的话也像是耳语：“你笑什么。”
金云开身体里刚失去那么多血，底气也是不足的，说出来的话比鹿晗声音大不到哪去：“你平常，都是这样看人的么。”
鹿晗咧着苍白的嘴唇轻笑：“不是。”
金云开把身子侧向鹿晗，用尽力气撑起左胳膊，托着腮，居高临下的望着鹿晗：“那是为什么。”
鹿晗抬眼看着他：“不知道。”说完要把胳膊伸出来活动。
被金云开制止：“别动，你失血太多，现在刚好一些，还不能动。”
“失血..过多？”
金云开点点头，然后叫人：“金章。”
金章正在门外边儿打瞌睡，一听见屋里有人叫，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进屋揉揉眼睛：“二爷！”
“去拿些吃得来。”
金章晃晃神：“哟，鹿老板也醒啦！哎哟可吓死我了，昨儿二爷给您输了那么多血，你们俩要是都醒不来我估计也不能醒啦！”
金云开打断他：“啧，让你拿个吃的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金章赶紧闭嘴，心说，大少爷和二少爷虽说不是一个妈生的但好歹是一个爹生的，脾气儿心性是一样一样儿的，骂起人来不带含糊的，赶忙弓着腰下去了。
鹿晗扯扯金云开的袖子。
“干嘛？”金云开低头看他。
“你给我输了多少血？”
“没多少。”
“骗人，你嘴唇都白了。”
“.....白起叔说，大概有三分之一。”
“.......让我看看你胳膊。”
“不要。”
“啧，给我看看。”说完鹿晗把金云开的胳膊夺过来挽起他袖子就要看。
“嘶，”金云开疼得咧了嘴：“没想到你还挺霸道。”
鹿晗看着金云开的胳膊，轻笑：“我看是二爷比较霸道，也没问问我，就让我的血管里流了你的血。”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没再有声音了。
也许，大概是因为，一个刚受伤，一个刚失去太多血，都比较虚弱的缘故，所以，一个说起话来，语气里多了几分依赖，一个说起话来，语气里多了几分温柔吗。
应该是的吧。
一定是的。
“没什么话要问我的吗。”
“你想要我问你什么。”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受伤吗。”
“你会告诉我吗。”
.......................
“为什么要救我。”
“我金云开救人向来不需要理由。”
“可是我需要。”
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在日本人手里。
我说，鹿晗。我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吧。

第十三章 生死
吴世勋那一瞬间觉得有一股很凉很凉的风透过那个黑洞从身体里穿过，他站在那里，看着朴灿烈跌跌撞撞跑过来，抓住他的肩膀。那双手，掌心很暖，在这冰冷的战场里，让吴世勋突然觉得很困，他觉得很困，就这么觉着，他想伸手抓住朴灿烈的衣襟，可是他怎么也够不到，他觉得他伸手了呀，可是怎么朴灿烈，越来越远呢，然后他就往前倾身子呀，他想追朴灿烈。
然后他追到了。因为他闻到了朴灿烈身上那种特别的味道，冷冷的，烈烈的，凛冽锋利，温暖如春。
春天到了吗。好暖，好困，好想睡觉。
“喜子！战地救护车！！！”朴灿烈搂过刚刚瘫在怀里的吴世勋，把他轻轻横抱起来，一边跑一边喊。
“队长！队长！”那边五子挥着刺刀飞奔过来：“队长咱们的炮兵到了！咱们的援军来啦！队...”然后他刚喊完就看见朴灿烈满身是伤怀里抱着吴世勋亦步亦趋，踉踉跄跄跑过来，喜子已经不在了，估计是去叫车。
“援军到了，这里交给你了。别留一个活口。”朴灿烈说这话的时候始终都没看五子，始终看着怀里的吴世勋。说完就看见车子开过来，打开车门进去。
五子看着这一幕，喘着粗气，舔了舔嘴唇：妈的，小鬼子！没人性的东西，我们队长捧在手心里的人谁见了连根头发都不舍得碰的人你们都给打了，来吧！看你五爷炸死你们！
很多战士都已经牺牲了。
包括医护人员。
没有人来急救。
只能开车去医院。
朴灿烈手心里已经湿热一片，他手抖。但他不敢看。
因为他知道那是吴世勋的血。
他想起来那天，他也是这样，抱着吴世勋坐在那里，吴世勋还好好的靠在他怀里，还软软地说：“我能感觉到你的血，是热的。因为，我的也是。”
他现在终于知道了。
吴世勋的血。
是热的。
那从吴世勋身体里流淌出来的血，是热的。
是滚烫的，烫的他生疼。疼的他都哭了。
那时候，吴世勋还躺在他身边，整个人像个小球儿一样缩在他怀里，均匀的呼吸喷在他脸上。
那时候，吴世勋还能正常地跟他说句话。
灿烈，希望我怎样呢。
我希望你，安乐百岁，福寿绵长。
我希望你，安乐百岁，福寿绵长。
我希望你，安乐百岁，福寿绵长。
“咳咳，”血顺着吴世勋的嘴角不断地流下来，不间断。
他慢慢睁开眼，他不敢大幅度喘气，因为他一喘气伤口就像撕裂一般。
朴灿烈尽量把他轻轻地抱着，固定着，不让颠簸的路影响到他呼吸。
像在捧着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你...哭了...”吴世勋说出来的话声音太小了，朴灿烈只能凑近他的耳朵听，听完就笑着说：“我说你声音像小猫崽儿你还不服气，你看...我都听不到你说话了.....你说大声点......大声一点啊吴世勋.....”
喜子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坐在车里不远处看着朴灿烈一句话说得颤颤巍巍眼泪一滴一滴往外淌。
“你说的..我都听...我听话...我可乖了....”吴世勋嘴角的血还在不停的往外流，朴灿烈就不停的把他嘴角的血往回擦。擦了再流，流了又擦。
“可是....”吴世勋皱眉头的力气都没了，“可是....灿烈....”
“恩？”朴灿烈凑近吴世勋，听他说话。
“我...好疼啊....我疼.....疼....”吴世勋的小手紧紧抓着朴灿烈的衣襟，指节发了白。
朴灿烈又靠近了些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却没有声音：“乖，很快就不疼了，你数灿烈，数到第一百个灿烈的时候，就不疼了。”
“骗..骗我啊..”吴世勋艰难地咧着小嘴笑，“你...总是骗我....说好，让我别离开你....”
朴灿烈的眼泪滴在吴世勋的颈窝：“别说话....别说话....”
“好想睡觉啊...”
朴灿烈捧着吴世勋的脸：“听话，别睡。”
“我睡着之前啊....想做一件事...我怕...怕睡着以后...没机会..”
“做什么，我帮你做。”朴灿烈打断他没说完的话，也许他是故意的，他只是不愿去听。他微笑着替吴世勋整整衣领，他喜欢看吴世勋穿的整整齐齐很乖巧的样子。
吴世勋苍白的嘴唇很干，他艰难地笑笑：“这件事啊...没有灿烈还真的不行呢...”
他说完，抓着朴灿烈的领子，把他拽过来，自己忍着疼，一点一点靠近，一点一点，慢慢的，终于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
近在咫尺的是朴灿烈通红的眼眶，吴世勋颤颤巍巍地，抓过车里备用的军用单被，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掀被子把两个人盖在单被下面。
然后朴灿烈就觉得嘴唇上一阵湿热。
吴世勋。
吻上了他的唇。
没有情欲的，温柔的咬着他的唇。
朴灿烈温柔的回应。
没有情欲的回应，温柔的摩挲，温柔的接触，温柔的吻。
有眼泪滴下来，滴在两人的唇上，分不清是朴灿烈的还是吴世勋的。
混合着的有吴世勋嘴角的血。
总之很热，很冷。
朴灿烈双肩已经开始颤抖，他吻得很温柔，可是黑暗中，谁也看不到他痛哭的表情，做着那样温柔的事，却哭的那样无措。
是的。无措。和汹涌。
吴世勋喘着气，离开他的唇，贴着朴灿烈的脸颊在他耳边说：“别..哭....”
朴灿烈一把扯开头顶上的被子，喜子正纳闷两个人在被子里干什么，就看见朴灿烈低头吻上了吴世勋的唇。
喜子瞪大了眼睛。
朴灿烈就在那里，没有单被做掩盖，吻着吴世勋，轻轻地，生怕他下一秒就碎了一样。
吴世勋轻轻推开朴灿烈，艰难地摇摇头。
朴灿烈笑着捧着吴世勋的脸：“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我是一名军人。一名战场上的军人。军人，就该是光明磊落。”
是啊。
朴灿烈就是那道明媚的春光，来拂去吴世勋发上白雪。
朴灿烈就是那春日里的骄阳，来暖透吴世勋这冰冷的秋水。
朴灿烈是属于阳光的，是应该在阳光下冲着吴世勋微笑着说：小东西，你慢慢长大。
我是不是长大了啊....灿烈。
朴灿烈没来得及抹去脸上的泪，使劲的点头：你都能一枪打死鬼子的少佐。
那...我....可不可以....对你说一句话了啊。
说什么。
吴世勋嘴里不断渗出的血被朴灿烈轻轻擦去，他紧紧抓着朴灿烈的衣襟不让自己太疼，说：“我吻过你.....你....你是我的....”
朴灿烈笑开，眼泪还不断的汹涌：“是你的，朴灿烈是吴世勋的，全都是。都是你的。”
吴世勋像是松了口气，但是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冷啊....灿烈...”
朴灿烈没敢动太多，只是把能盖的全都盖到吴世勋的身上。然后用合适的力度抱住他。
“别离开我.....一步...也别。”吴世勋说完，抓着朴灿烈衣领的手就松掉了。
被朴灿烈拿起来又放在自己的衣领。
又滑掉。
再拿起来。
再滑掉。

朴灿烈就那样抱着身上裹了好多层的吴世勋，喃喃低语：“快点啊，快点跑....求求你们，快点跑......求求你们....谁来救救我的世勋。谁来救救我的小家伙.......你们谁来救救他......救救他.....”
喜子在一边看得眼眶都红了，他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朴灿烈。战场上杀敌无数只会流热血不会流眼泪的朴灿烈。
竟然哭了。
看起来那样无助。
他不由自主站起来捶打着前面驾驶室的窗户：“快啊！”
快啊......
要快....
灿烈，快点啊.....
我在努力撑着。
可是...太困啦......
“哎哟你这人干嘛呀我这端着药呢。”小护士正要埋怨，就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军官抱着一个穿着学生装的男孩儿跑进医院，后面还跟着一个受了伤的士兵。
把吴世勋放上担架，朴灿烈抓着医生的手：“求你，救救他。救救他..恩？救救他啊....”
喜子拉开朴灿烈：“队长，先让大夫看看他的伤。”
朴灿烈这才放开，医生迅速的检查一下：“他伤的很严重，恐怕...”
朴灿烈一把枪抵在医生的头上：“没有恐怕！没有恐怕！你们必须救活他必须救他！他活不了你们所有人都要陪葬！”刚说完就被一个人一拳打倒在地上，然后又被那人揪着领子拎起来把他推在墙上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发狠一般地说：“记住你是一名党国的军人，身上穿着军装，别给国民政府丢人。”
朴灿烈擦了擦嘴角的血，看了看对面匆匆赶过来的人：“吴亦凡，他是你弟弟！”
“你他妈的还知道他是我弟弟！”吴亦凡突然提高了声音：“你知道他是我弟弟你怎么还能让他这个样子回来！”
喜子赶紧把两个人拉开：“队长，还是先听医生怎么说吧！”
医生叹口气：“他伤的很严重，恐怕要做手术，但他身体现在很虚弱，所以，手术很困难，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吴亦凡和朴灿烈两个人同时上前。
“我是他哥！”两个人又同时说。
医生推了推眼镜：“你们决定。”
“只要他能活下去。”两个人又是同时说。
朴灿烈和吴亦凡对视之后，异口同声：“做手术。”
看着吴世勋被推进手术室，朴灿烈这才感觉到浑身的伤口都在叫嚣。
他倚着墙，喘着气。
吴亦凡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喜子：“把你们队长送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着。”
朴灿烈抓住吴亦凡的手：“别让我走。在他没醒来以前...喜子，你去包扎伤口，不用管我。”
“可是队长你也浑身是伤。”
“我叫你别管我。这是命令。”朴灿烈闭着眼轻轻地说。
喜子叹口气，捂着伤口走了。
“你是怎么知道吴世勋受伤了。”
吴亦凡也靠在墙上：“我根本不知道吴世勋受伤了。他是瞒着我去的前线。乔叔不放心告诉我的。我是打算去接他，半路看到了你。怀里抱着他。”
“他根本不是去找你的朴灿烈，他根本不知道你在那里打仗，他只是要去送募捐的物资，他只是想证明自己也可以站在那里，也可以跟你一样站在你为之沸腾的地方。”
“他很厉害。第一枪就打死了一个鬼子的少佐。远距离瞄准。”
吴亦凡惊讶地回过头：“你教过他射击？”
朴灿烈苦笑着摇头：“根本没有。只是跟他说过而已，是他自己。”
王铭瑄从外面风风火火赶来，就看见吴亦凡和朴灿烈两个人都倚在墙上，一个浑身是伤，一个凝眉注望。
“我到处找你，你怎么跑医院来了，我在外面看见你的车了。”她走上前问吴亦凡，然后又看看朴灿烈：“谁受伤了。喜子？五子？”
吴亦凡闭上眼睛又睁开：“是吴世勋。”
王铭瑄轻呀了一声。往里面望了望，又回头看看朴灿烈：“你应该去看一下伤口。”
朴灿烈疲惫地挥挥手：“已经都不疼了。”
王铭瑄抓上他的肩膀：“朴灿烈，我看你的表情，吴世勋伤的一定很重，他一定是想着你才可以撑下来，如果你倒下了，他醒来怎么能看到你。恩？”
朴灿烈揉揉眉心：“可是我想看着他。”
“他知道的。他一定知道你在看着他，所以相信我，他会撑过去。”王铭瑄看着朴灿烈的眼睛：“但是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去治伤，而不是在这里耗费你的精力，你忘记训练场上的话了吗？无论敌人多么让你仇视，在你没有足够强大的时候你都必须选择撤退。”
朴灿烈看着王铭瑄，又看看吴亦凡，然后把王铭瑄推离开一定的距离，王铭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朴灿烈嘴角一斜轻笑，然后点点头：“我去治伤。”
转身离开的时候走了几步，停下，又走回去，靠近王铭瑄：“你穿军装的样子一定比现在好看。”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铭瑄一听这话心头一跳，再看吴亦凡。
吴亦凡默认一样地点点头。
王铭瑄咬咬嘴唇：自己这张破嘴，怎么随口说出了训练场这种话。这不明摆着把自己的身份亮给朴灿烈看么。
吴亦凡很累。
他坐在长椅上，看着手术室关闭的门。
攥紧了拳头。
吴世勋，我世界上唯一的吴世勋。
你必须撑过来。
你必须。
因为你是我吴亦凡的弟弟。
“看来今天你是没时间见他了。”王铭瑄拍了拍吴亦凡的肩膀。
“谁。”
“我表哥，他来北平了。”
“我认识他吗？”
王铭瑄摇摇头：“他很小就跟着他义父去了上海，之前也只是见过灿烈几面，你是没有见过的。”
吴亦凡把手撑在双膝上抱着头：“抱歉。可能...”
王铭瑄摇摇头：“别说这话，你好好在这里看着吴世勋，表哥那边我来应付。对了...鹿晗那边...”
吴亦凡叹口气：“我知道了，你上次不是说了么，我会去请的。亲自。”
“行吧，”王铭瑄也叹口气：“对了，到时候你们俩可别打起来。”
“跟谁？我去白云楼能跟谁打。”
“不是啊.....鹿晗现在，在朴灿烈家。”
“在金云开那里。”
吴亦凡又攥紧了拳头，点点头：“我知道了。”
王铭瑄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就走了。
她想，吴亦凡这样的人，天生就是拿来崇拜的。
有那样好的样貌，那样优秀的身份，那样的铁骨和柔情。
可正是因为这样。
他太无可挑剔了。
所以，他到现在，都还只是，一个人吧。
都还只是，一个人。

第十六章 对阵
金云开一边往脖子挂着领带一边走出来靠在自己屋门上，看着对面整着领子出来的鹿晗。
鹿晗刚系着扣子抬头就看见金云开正倚在门框上，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双手抄着裤袋看着他呢。使眼色示意问他为什么不系领带，金云开也使眼色摇摇头意思是你猜啊。叹气，觉得很好笑，吹了吹额上的刘海，一个上步，手里像是拿了把折扇，开嗓就念了句白：这位兄台为何，为何，如此 ，落拓。
一个落拓出口的时候手已经灵活的在金云开的领带上纠缠了，尾音拖完领带也规规矩矩的系完了。
承蒙，兄台，关照啊。关照二字铿锵有力游刃有余，回响在走廊里的音随着金云开的手在鹿晗领子口转悠着，最后一颗扣子也就系好了。
“你会唱戏？”鹿晗一脸惊讶。
金云开挠挠头发，清了清喉咙：“咳咳，看得多了，也倒是会糊弄。”
鹿晗眯着眼睛看他，直到看得他笑开，一边推着鹿晗往前走一边问：“你怎么唱起生角儿了。”是啊，刚刚那身法和唱腔可不就是小生。生角儿旦角儿不同行当，小生无论念白还是唱腔都是真假声结合，声音听起来是脆的，柔而不媚，刚而不野，度的把握十分重要。鹿晗笑：“那你猜我刚那是唱的谁？”金云开皱了皱眉头作势想了想，说：“看你拿折扇那功架，怕是应该是《人面桃花》里的崔护。”鹿晗笑，脱口而出之后就后悔了：“为什么不把我猜成《拾玉镯》里的傅朋？”
金云开正儿八经转过身，把鹿晗推到墙角，低头居高临下的看他：“我倒是想你是傅朋，就怕鹿老板不从啊。”
鹿晗眨巴着大眼睛愣了约莫一秒钟，然后脸迅速红到耳根，咬着牙一字一顿说：“二——爷——真——是——好——兴——致——我——消——受——不——起——啊”
金云开皱了皱眉头：“你再不拿开你的脚，你下半辈子可能就没有官人可以唤了啊。”
鹿晗咬着牙，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把踩在金云开脚背上的脚拿开，拿开金云开圈着他的胳膊就蹬蹬蹬地下楼了。
金云开哭笑不得，心说刚刚那一脚踩得真是实打实的狠啊，摇摇头，跑几步上前拽住鹿晗：“哎哎哎，当真就没意思了啊。”
鹿晗回头，怒目圆瞪：“你以前是不是对别的人也这样。”金云开一脸我是窦娥不我比窦娥还冤的表情：“二爷我是风流，可我不下流啊，你当我对谁都耍流氓啊！”
鹿晗瞪大眼睛：“你还跟别人耍流氓？！”金云开扶额，得，越描越黑，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金章往前跑了几步：“二爷，有电话打进来，是吴家大少爷。”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瞄着鹿晗的脸色。
金云开倒是没看，只是把衣服扔给金章接着，回头拍拍鹿晗的肩：“你去吃饭，我接电话。”
鹿晗手扶着楼梯的栏杆，一只手啊就在那扶手上抓呀抓，挠呀挠，金章瞅着那木梯扶手大冷天儿都被快被他捂出汗了，往前轻轻说了声：“鹿老板，夫人等着您呢。”
鹿晗这才回过神，这几天在金府住着，金云开说一是一，梅芳溪那他也没办法只能任由两人来，今天突然要说等着一起吃早饭，不光金云开一脸太阳从南边出来了吧的表情，金章觉得月亮都快和太阳一起升起来了，鹿晗则是一脸什么太阳月亮的我怎么就是觉得这么害怕是怎么回事的表情。
“金章，快叫人过来吃饭。”大堂那边梅芳溪正刚坐下正喊人。鹿晗瞅瞅金云开，金云开正拿着电话冲他使眼色示意他过去。金章就往前走要带路就觉得鹿晗在后面拽他，回头弓腰听吩咐。鹿晗说：“你..你抬头。”金章心说，这语气怎么这么别扭，就抬头。鹿晗抿了抿嘴，正了正袖口，问他：“有...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好的。”
金章听完就乐过去了，但是脸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啊，就憋着笑说：“鹿老板，您不必担心，您没什么不好的。您要是不好看了，那谁还好看啊，再说了，我们家二爷那眼光，北京城一等一的他看上的人哪会有错....”金章本来绘声绘色，但是说着说着就觉得好像给大家都挖了个大坑下了盘大棋于是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鹿晗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喉咙，不大自然地说了句：“走..走吧。”
金章赶紧捂着嘴，得嘞。
梅芳溪正在那喝着一碗粥，吃着一碟小菜，见鹿晗过来，这才能仔仔细细的打量他几眼。
转眼初冬，鹿晗今日穿了件带绒毛的云锦坎肩儿，里面白色的立领长袍，脸本来就尖尖的，小小的，现在嵌在坎肩儿的绒毛领子里，嘴巴又是粉红的，温柔得像只兔儿一样，现在正一手弯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微微欠身行礼：“金夫人好。”
梅芳溪挑了挑眉，这一挑眉倒是让鹿晗心里紧了一回，那神情和金云开太像了，充满了——审视。
拿帕子擦了擦嘴，微笑：“这样叫着怪生疏的，叫伯母就好。”
鹿晗赶紧再欠身：“伯母。”说完习惯性的笑了笑。
梅芳溪看鹿晗一笑忽然就觉得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这么护着这个唱戏的名伶了。那笑，娇而不艳，媚而不俗，柔而不溺，温润里带着些刚韧，不卑不亢，又或者说是——勾人而不自知。
“来，快坐下。”梅芳溪招呼着鹿晗坐下：“我们府上一般早上的吃食都比较清淡，没什么大菜，都是些小的吃食，以喝为主，这有豆精乳，我平常都叫柳妈给做些，挺好喝的，你尝尝？”
鹿晗笑：“伯母不必客气，平日我早功也是不能吃太多的，不必顾及我的”梅芳溪刚想叫柳妈去再加些豆精乳，就听见金云开那边说话声音大了些。
“亦凡哥，我不是不想帮你，可是鹿晗说了你得亲自来请。”金云开站在那里背对着鹿晗对着电话不紧不慢说话。
“那....我想跟他通电话。”
金云开在吴亦凡看不到的这边点点头，回头看鹿晗，把电话举高：“亦凡哥找你。”一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听得人心里风起云涌。
鹿晗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一个没留神弄得声音大了些，把本来就紧张的金章吓了一跳，梅芳溪完全一脸茫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鹿晗走过去，伸手从金云开手里接过电话，手碰到电话的时候觉得那电话上还有金云开残留的温度，让他突然觉得一切好像大概没有他想得那么糟。
拿起电话，对着那边却说不出话。
一直沉默到金云开走过去餐桌，坐下，拿起刀叉时互相碰撞的声音打破这无声的画面。
“我们谈谈？”对面是吴亦凡的声音。电话里听起来大概是不同的吧，比平日里要沉稳了更多。闷闷的，像一场没下的雨。
“谈什么。”鹿晗双手握着电话。
“仙居楼，九点。见面时再说。”又停了停，最后说：“要来。”“你那么肯定我一定会去吗。”“你放心，我只耽误你十分钟，因为我也有安排。”.....................是有谁一直不想承认我们现在的关系。已经到了彼此打个照面就不想再见的程度。
鹿晗扣了电话，回头看看正在专心吃着盘子里一片点心的金云开，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打完了？”金云开抬眼看他。“恩。”鹿晗抽动嘴角笑笑。“吃饭。”金云开伸手拿了不远处一个碟子过来放在他面前：“吃这个，我平日最爱吃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鹿晗张了张嘴，想说话欲言又止。
“去吧，亦凡哥，也算是旧相识。”金云开喝了口水说。鹿晗心下一紧。旧相识这三个字从金云开嘴里说出来有一种难以言语的疼痛感刺激着鹿晗的心脏。
金云开转头看他，笑：“我是说，亦凡哥也算是我儿时的旧相识，你去见见他，好好跟他谈，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但是，见一见，总是可以把一些事情说清楚的。恩？”鹿晗红了脸，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拿杯子，喝水。
他脸红，是因为掌心那片温热烧透了他周身。他只伸了一只手是因为，金云开在桌子底下悄悄牵了他的手。
“对了，你们去哪？”“仙居楼。”金云开皱眉头。鹿晗刚把一个小点心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问：“怎么了？”
金云开回头看他，笑：“没事，我去送你。”鹿晗赶紧摆手：“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金云开伸手把他嘴角上的点心屑拂掉：“别想太多，我只是也约了朋友在那里而已。”鹿晗嘴里还嚼着点心，嘴角还留有金云开手掌的温度。嘴里是甜的，喉咙里却有一股浓浓的酸涩涌上来。嘴角是暖的，心里某一块空出的回忆却冰天雪地。他觉得他不能贪图太多。
不，他只是觉得总是谁欠了谁什么。
人生在世，谁没能背上几个债。有些债，兴许就还了。
有些债，兴许一辈子也还不上了。
梅芳溪送走两个人，站在那大院子里，树都枯了。
呼出的冷气在空气中消散成云烟。
她抱着那棵枯了的树，闭上眼睛，有眼泪掉在那干枯的树干上，大概来年就能开出更好的花儿。
“这是不是就是，因果轮回。”
仙居楼里，鹿晗坐在金云开旁边，一会儿喝口茶一会儿吃个果脯。金云开正拿着个怀表在桌子上来回玩儿，好笑的问他：“你没吃饱？”鹿晗瞪他一眼，刚想回个话，就见吴亦凡穿着身月白色的西装进来了。吴亦凡看见鹿晗在那坐着赶紧绕过人群疾步走过来，就看见金云开也在旁边坐着，打个照面。
“我们单独谈谈？”吴亦凡抓住鹿晗的胳膊。“在这里谈不行？”鹿晗被他拉着站了起来。吴亦凡刚想说什么，金云开就站起来，把吴亦凡的胳膊挡下，把鹿晗拽到自己身后，笑着说：“亦凡哥，不如我们两个先谈谈。”
吴亦凡看看金云开，嘴角扯出一丝笑：“我也觉得，我们两个应该先谈谈。”
“这边走。”金云开一歪头，示意吴亦凡跟他来，走了几步，两人同时停下，回头，异口同声：“别走。等我。”
鹿晗就站在那里，看着两个人走上楼梯，一股隐隐的不安突然来袭。

在这微小的冬絮中，一串红正艳。
在这红尘白雪中，有人一照两面。
鹿晗的睫毛上沾了些细雪，一眨眼睛，细雪就落了下来，落进眼睛里让他回神。他轻轻绕过张艺兴，没有说话。
张艺兴回头看着走远的鹿晗。揉了揉鼻尖，继续往前走，走到小亭子跟前，看着那些一串红，蹲下，来回看了好几眼，笑笑，问金钟大：“钟大，知道这是什么花儿么。”
金钟大回答：“回少爷，此花为一串红，也叫墙下红。”
张艺兴点点头：“没错，但是，川野这花儿，是一串红里的佳品，名曰：
绝代佳人。”
鹿晗被带进川野的书房，门被关上。
川野的军装正开着扣子，在那里写着一副字。
看见鹿晗来了，川野放下手里的毛笔，笑笑，一口流利的中文：“鹿老板，好久不见。”
鹿晗微笑欠身：“皇军说笑了，前几日您不还去捧场，怎么会是好久不见。”
川野拿手绢擦了擦手，耸肩：“鹿老板这几日不是歇戏么，我自然是看不到了。”
鹿晗手里紧了紧，脸上还是笑着：“皇军这次找我来，不会只是为了找我闲话家常罢。”
川野笑笑：“久闻鹿老板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今日请鹿老板来是想让鹿老板帮我看看这字写得如何。”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鹿晗看了一眼那桌上的字，那是一个悲字。他本不想过去，但是却无意中被那字所吸引，竟然不知不觉就踱步走到了桌前，认真的看起那字。
“我喜欢这个字的骨架。”川野练字时间久，渴得喝了口茶。
鹿晗还在认真的看着那字，嘴里随口说：“没错，字不光是有骨架，还有灵魂，有血肉。”说完他回过神，看着川野，他犹豫半响，后来觉得既已至此，还有什么可怕的，便大胆地问道：“你不是日本人..”
虽说是问，却是肯定的像是已经知道答案的语气。
川野咽了口茶，笑：“不是日本人，难道是你们中国人么。”
鹿晗转过头看那字，去轻轻抚摸那个悲字，上面墨迹半干：“你既说我无一不通，就该知道，我看得到这悲字里隐藏的。”
川野松了松领口：“隐藏的什么....”
鹿晗看了看他，然后拿起笔，续了三个字。
那张纸上跃入眼帘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