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如戏
我叫云生,自幼家境贫苦,幸得戏班师傅抬爱收我为徒,才不至饿死街头。
师傅见我身形消瘦,脸蛋精致似女娃,想必上妆后别有一番清丽,于是让我学了旦角。
那一年,我认识了师哥,院场上,他头顶水桶,在墙角压腿,趁师傅背对他时,做着调皮的鬼脸,逗我笑。
战火纷飞的年头,民不聊生,焚琴煮鹤,珍珠头饰没了光泽,金色发簪褪了颜色。
这台上用的行头成了最值钱的物件,师傅说,得仔细收着,就算折了腿,戏服也不能破。
可天寒地冻,腿脚不灵便,我不小心撕破了水袖,被师傅责罚。师哥不忍心看我满手冻疮还要缝补衣袖,便瞒着师傅替我缝好。
那一年,我只从古门到戏台走个过场,而师哥已经开始登台唱戏,欢蹦乱跳的在台上摔着滑稽的跟头,惹得台下看官捧腹大笑。
师傅让我跟师哥睡一屋,我俩以兄弟相称,夜里时常赏月聊天,偷师傅的酒吃。
其实以师哥的功夫,完全可以转做武生,说不定一鸣惊人,成了受人瞩目的角儿。
可师哥这人对此并不在意,他说,如今这世道,苟活已是万幸,何苦争那虚名,快乐一日赚一日,逍遥自在与世无争。
那一年,我静静的注视师哥睡着的侧脸,静静的跟师哥在院场练功,静静的守在师哥身边,哪怕一言不发。
师傅他老人家严苛惯了,见不得我们偷懒,花枪落地就要罚十鞭,所以,大家每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给戏班砸了招牌,惹师傅不快。
师哥却什么都不怕,不怕偷懒被师傅发现,不怕被师傅满院子追着打,不怕师傅罚他跪牌位,也不怕那夜突然闯进卧房的陌生女孩……
女孩受了伤,求我和师哥不要告发她。门外警鸣声震耳欲聋,接连数月城中早早的戒严,说是搜查落网的革【人生如戏】命党,窝藏逃犯者格杀勿论。
那一年,我知道师哥爱上了她,甚至想要离开戏班一起与她投身革【人生如戏】命,而我成了小有名气的刀马旦,终于可以替师傅扬眉吐气。
听说省里最有权势的军阀林将军要来戏园子听戏。
听说他年纪轻轻,便杀敌过万,号令一方。
听说他貌似潘安,妻妾成群,连凶神恶煞的警【人生如戏】察局长都要谄媚相迎。
那晚,林将军点了《樊江关》,还派人送来崭新的戏服,指名要我唱,乐坏了师傅。
当我在台上,手执翎子光鲜亮相时,对上了他那赞赏又炙热的眼神。
直至落幕我回到后台,依然能感到他的目光穿透一切落在我身,宛如慵懒的豹子注视着猎物。
那一年,师哥为了护她出城,被捕入狱,不知能活多久;而我则答应了林将军的提议,陪他一生,师哥便能重获自由。
知道师哥性命无虞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尽管我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遵守约定。
他问我怎样才会笑,我说:让我唱戏。
他问我怎样才开心,我说:让我喝酒。
他问我怎样才快乐,我说:不要强迫我。
于是,在偌大的将军府里,我只能给他一人唱刀马旦,只能陪他一人在夜里赏月饮酒,在无数个情欲弥漫的夜晚,任由他拥我入眠,什么也不做……
“你在我这儿,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何必纠缠不放。”
“我……爱……你。”
“将军这话不觉得好笑么。”
“就算天下人笑,我也爱定了你!”
那一年,他放走了所有妻妾唯独没有放走我;那一年,他每晚落吻在我唇畔,我总是假装入眠;那一年,师哥偷偷潜入将军府要救我离开……
我夹在针锋相对的两人中间,看着冰冷的刀刃狠狠的插进他的胸膛,炙热的鲜血喷洒在我的面庞。
“我不能让师哥有事,你为什么不躲开?!”
“躲不开这匕首……躲不开命运……躲不开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