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轻轻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房间内两人心思各异的沉寂。
“进来。”手冢微微皱了下眉，心里却是因着这再合时宜不过的敲门声而暗自松了口气。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幸村。
不二急切的起身，绕过手冢欲要安抚他的手，“幸村，白石，他怎样了？”手冢的沉默实在让他焦灼不已，恐惧或者心疼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情绪。
幸村唇边勾了一抹淡淡的笑，眼里满是安稳的关切之意，“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没事了，他已经醒了。”
他已经醒了？
不二心下一阵惊痛的挛缩，究竟是要伤的多重，要到这刻才醒？幸村避重就轻的态度，正说明了白石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干涩的缓缓眨了下双眼，用力强压下涌到嘴边的质疑，不二的表情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平静，“是吗？醒了就好。”以自己目前的状况，是没有人会告诉自己实情的。这种认知如此鲜明，尽管大家是出于好意，但他难免心中焦灼。权宜之计，只有先安抚众人，让他们以为自己信以为真最好。思路一清，关于这场事故的起因就被掀了开来。
“那个球，是谁打的？”
手冢闻言暗惊，知道不二心思已经清明，下意识的用力握住了不二的手。纵有千般保障，他心内仍是不得安宁，不二的脾性何其坦然，若是知道个中缘由，一场恶战必是避无可避。正欲开口，幸村却是先他一步，笑意温然，“是高中部那边练习不小心将球给击歪了。哎，那点水平，倒是难为高中部的教练了。”
不二垂眸，眼里一片诡光难辨，“是吗。那一球的水平，真是有待……”兀自顿了一下，似是在斟酌用词，“加强——照那个打法，恐怕这一生也难成气候吧。”说罢抬眼一笑，眼里的阴霾尽数敛去，看起来颇有几分“一笑泯恩仇”的释然。
幸村牢牢盯着不二的蓝眸，唇角掀起，“是啊，不加强的话，恐怕也就这样了啊。”
手冢听得两人话里有话，知是幸村的理由绝不可能瞒过不二，现下这蹩脚的一出，不过是为了拖住不二——任谁都看得出，那一球里天翻地覆的凶险，若是不二不怕死的再这么一去，那还了得。
“你也不必着急，好好养一养，白石那边，就交给我们吧，”幸村的目光意有所指的落在手冢身上，似是在告诉不二为着他担心的人里这一位是如何的肝胆俱裂，“还是说，你不信任我们的能力？”后面这一句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摊牌了——不管你作何感想，信或不信，白石的事你就不必管了，尽管养伤就好。
不二无奈的笑了笑，听出了幸村的意思，对于幸村一行人的好意，他哪能不明白？只是——那球分明是冲着他而来，他已经连累了白石为他伤重，若是再牵扯上其他人，他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安。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一径不动声色的无奈释然，“那……好吧。反正照我目前的状况，也就只能休息而已。”
幸村见他心态松动，也就安心，“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转而侧眸对着手冢一笑，“不二就交给你照顾了。”
手冢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脸上依旧维持着惯常的漠然，但那轻轻一点头，已足以表达他对于幸村的感谢。
幸村也不多言，将空间留给二人，退了出去。
一时之间，房间里又只剩一片意义莫名的沉寂。
半晌，不二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直直望进手冢的眸子里，“算了……总归你们都是为了我。”只这一句，算是真正接受了幸村蹩脚的理由和建议。
手冢心内却是半刻放松也无，他太了解不二了，不二岂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关于平等院的事——思及此，不觉微眯了眸，看来要速战速决了——决不能让不二站到那个戾气外露的人面前去！这件事，包括平等院这个人，只能终结在他手里，一方面是因着他欠白石的，另一方面——只有经过了他的手，他才能安心，确信平等院这个人此生再无机会跑来威胁不二的安全。


不二笑得随和，“怎么，我看起来很糟么？”
谦也摇头，再定睛一看，眼前人哪里还有半分那奇怪感觉的影子，“你没事就好，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也好。白石就劳你照顾了。”依旧是平和而温柔的语气，说罢就迈步出了病室。
谦也有些愣怔，望着不二将病室门带过关好随即离去的背影，心里隐隐不安——但愿是他一时半刻的错觉而已，不二是何其随性的人，就连他这个与他接触不多的人都听闻已久他出了名的好脾气，这个节骨眼上，他又怎会出问题？
不二走回走廊，正倚墙而立的龙雅见他出来，笑了一笑，“如何？”
不二一脸平静，眸色温存，让人摸不透他此刻心中真正所想，“看起来，真的有点糟啊。”
龙雅瞥一眼病室，“这副样子，已经算好了。”平等院的杀伤力何止如此，那一球若是贯上十分力道，恐怕这两个小鬼，都得躺到重症监护室去。
不二闻言微微的弯了眉眼，似是真心在为眼前的状况而感到庆幸，只是眸光遮蔽间，竟是冷冽的气息回旋，教人瞬间凉彻肺腑。
“可以带我去见一见那位打球的人吗？”言辞肯定，显然是笃定龙雅知道这其中缘由。
龙雅挑眉讽刺的笑，“小鬼，你的主意实在不怎么样。”平等院是一等一的难缠和不好惹，这是他们这一群人的共识，眼前的小鬼虽然能力了得，但却不会是那个媲美混蛋杀手的人的对手。这种差距，过分明显，也许与实力都无甚关系，只在于这小鬼没有那种不择手段的下作勇气。有些人的胜利，来的肮脏而血腥，尽管“条条大路通罗马”，但这等靠毁去别人希望而铺成的道路，着实不讨人欢喜。
“不见一面，又怎么知道这不是个好主意？”不二执拗，弯眸清淡凉薄。
龙雅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彤彤的橘子，上上下下的来回抛着，哒哒的声音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惹人侧耳，不二沉静的看着他，并不多话，只等他一个答复。龙雅这刻却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是意味深长的漠然，唇边还勾着一丝莫名邪气的笑，只剩一双深黝如夜的眼全神贯注般的凝在他手里正不断升高又落下的橘子上，仿佛全世界都浓缩在了那个橘子里。
半晌，龙雅凉凉的问，“那个小鬼，”指的是病室里的白石，“是你什么人？”
不二毫不迟疑的回道，“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值得你为他拼命？”
“他救我时，已经拼了命。所以，你明白的，我只是觉得，他为我受这样的折磨与伤害，总该有个理由。我现在，只是想要亲口问一问那个打球的人，究竟我哪里做错了？”
“也许理由会让你……丧失理智。”龙雅一手捉住橘子，拇指轻轻摩挲。
“也许吧。”隐匿的答案。蓝瞳并无躲闪，风雨欲来的气息裹挟着汹涌的暗色潮汐，翻翻卷卷。
龙雅耸耸肩，“看来你主意已定了。那么——祝你好运？”
不二淡淡一笑，“不如，祝他好运？”那个他，不言自明。
龙雅闻言假势叹了口气，冲口而出的话里不自觉的带了抹欣赏，“小鬼，有没有人夸过你，勇气可嘉？”
不二依旧弯眸，“彼此彼此，而已。”

大多数时候，不二的存在感极为微妙，在青学，或者在训练营，都是如此。
他并不是第一眼就能让人感知到自己所属气场的人，只是一径淡然的站在那个早已扬名的青学第一的身侧，弯眸微笑或者腹黑调侃。
偶尔出其不意的在赛场上锋芒小露，众人必要惊叹，原来，这个人居然可以这么厉害。
而每每想要深究的更多，他却已经将对手打败，云淡风轻的走下场来。
似乎唯一的美中不足，或者是为缺憾，也不过就是甘为青学第二。
身为弟弟的裕太也曾不解的问，哥哥难道真的打不过手冢？
不二就微妙的笑，语带调侃，打败一座冰山有什么好？
裕太气结，身为第二，当然要打败第一。
闻言不二当真笑的开怀，坦然回了道破天机的一句，傻瓜，有目的地的旅程，才不会累。
裕太哼一声，对于哥哥给出的这个莫名的答案不能理解，满心还是纠结在第一第二的问题上，明明哥哥优秀的很，为何却总是在同一处一再停留，好似刻意为之？有目的地的旅程啊……那是什么？目的地这种东西，难道不是第一或者打败比自己更厉害的所有人？
彼时不二望着弟弟困惑不解甚或带着一点恼火的表情，并没有再给出解释。关于人生的目标，显然每个人都各有答案。芸芸众生一世追索，所求为何？至少于他自己，在遇见那个冷感的少年时，就已经找到了答案。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没有经历过轰轰烈烈，没有历尽过万千艰险，只是遇见了，然后，确定了。执着或者笃定，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要的，仅是那个少年冰雪消融展颜一笑的瞬间。
时间是多么可怕而可敬的存在。瞬息即是万千。在相遇以前，他怎能相信，自己竟是如此执念深植的人。目光交汇的瞬息之间，他已有所觉，关于这场冥冥之中已然注定的相遇，是一件多么幸福而又让人悲伤莫名的事情——遇见了对的人，然后付诸等待，等待再等待。交错的光影罗织成绵密的深情，那是属于他自己的柏拉图——精神的绝对圣域。他保护，奋战，他将少年的荣誉与骄傲背负在己身，却又巧妙的隐去自身的光环。于是人前属于那个名为手冢的少年的日光热烈闪耀，而背过身，是他自己的黑夜，却也星光闪烁，美妙绝伦。
一步之遥，划分的，不是第一或者第二，而是白日与黑夜——那是组成世界，时间的两个层面。
同体而生，相辅相成。总有一个人，要隐晦的承担起所有，他的选择，仅是如此。
他人生的目的地，也仅仅是，那个人的存在。
这样已经足够。
旅途虽然漫长，但他有足够的深情，一生无悔。
即便有变数，那又如何。能够动摇他的，也就只有生死——他生，便是一路相随；他死，也就只能放手，由他另觅他人。
他所有的执着与热烈，都给了那个初初相遇的少年——他觉得，这就是他幸福的全部了。
而令他颇觉意外的是，在尘埃落定的此刻，白石的出现。
这种突然的穿插，让他在获悉白石的真正意图的瞬间，错愕的几乎不能相信。可赛场之上，白石那无限深意根植的眼眸，却是让他无法自欺——他认定的好友，居然对他有了别样的情谊。在那之后的数分钟里，他其实震撼莫名——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白石竟是如此不露声色的人。那他无意中对白石……该是存了多少伤害。他本无心，却非无情，天性里的温柔让他不忍伤害任何人，即便那伤害是无意之间造成。不能给与好友任何正面的回应，已经令他愧疚莫名，到现下，白石为他伤重，他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段感情——他担心的太多，害怕的太多，归根结底，却也是因为无力回应。
他只能去做他认为自己应该做的。也许这样做也于事无补，可是，至少该给他自己一个交代，他不能任由白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为自己承担了伤痛，这不公平，也太残忍。他心里痛得要命，每一个在感情面前盲目的人，都值得深情对待，偏偏，白石遇见的不是别人，是早有归途的他。这让他几乎要恨起自己——如果没有遇见他，白石还是那个阳光爽朗的大男孩，不必隐忍一段望而不及的感情。


一语既出，初中部的众人皆是勃然变色。
而说话的人，正倨傲的站在高中部几人的后方，高大的身形分外粗犷，额上套着宽边额带，一手不紧不慢的来回抓握着拍网。
龙雅终于忍不住仰天翻了个白眼——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平等院的脑结构的。
“喔~本大爷不是耳鸣了吧？”率先出声的迹部单手拂过额发，双眼微眯，紧紧盯视着口出恶言的平等院，傲气凌人。
小金早已按捺不住，经此一激更是暴跳如雷怒发冲冠，“废话什么，有本事跟我打一场！”
不二闭眼，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幸村敏感的侧头，正看见不二垂下眼帘前的那一抹转瞬即逝的无奈。
这个世界，终究有些事不遂人愿。
比如，你以为的谅解，其实并不能成为不驯之人放下屠刀的借口。
再睁眼，不二神色渐淡，蓝眸凛冽，气焰灼灼。
面前手冢的眼光，不曾稍离。
那般的全神贯注，也只给了不二一人而已。
从来都只给了不二一人，而已。
不二却没有再看向他，唇角微勾，淡淡的看着人群后方嚣张倨傲的平等院，“前辈，我们来一场，如何？”
闻言平等院凤凰厉眸一闪，手里正抓握着拍网的动作顿住，“就凭你？”不屑与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不二微微笑着，像是没有感觉到那显而易见的恶意的轻蔑，“是的，请让我来领教一下前辈的球技吧。”
平等院倏忽眯眸，看着这个栗色发丝柔软如云，笑得一脸天真坦然的少年，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这样气质清爽的孩子啊。那双如青空水色般澄净清明的蓝眸，纤尘不染，直让人觉得周身浸了水般的清凉通透。而那出神入化变幻莫测的球技，他是见识过了的，早已彰显出少年与生俱来的天才之力——这是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受到上帝眷顾的标志。正是因为如此受到眷顾——平等院心内冷哼一声，不觉气焰更盛——正是因为这天赐的能力，少年的心志才能得以一路安稳率直，没有必然求胜的欲念，没有不择手段的逼迫之感。这样的网球，是随性而纯质的，与别人目的明确的球技不同，少年的心意，显然更趋向于所谓的闲云野鹤般的闲散。——又并非真的闲散。紧锣密鼓，严丝合缝，一挥一击之间，胜局已定。矛盾之处，看似无法相偕，却又莫名奇异的迎合无间。
平等院自第一眼起，就深深着迷于这样的网球。少年矛盾的结点，抑或天性里的淡然，造就的那不甚完美的网球世界。那是他无法踏足的圣域。仿佛，断臂的维纳斯。
世人皆知，女神臂断之处，正是象征完美的黄金分割点。
平等院困惑甚或愤怒——他所一直浸淫追求的胜利，在少年眼里，是什么？也许不过只是一种无聊的游戏，玩弄着他可怜的自尊。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对比——他不择手段寻找对手，打败对手所得来的，难道只是这样一种薄弱的存在？所谓的胜利，到底是什么？
愈是强大而纯粹的，便愈能引发另些强者的征讨之欲。
人性软弱，所以急欲寻求自身王者的保障。
平等院此刻尚不自知，自己的动摇，也许正意味着他自身网球的真正的觉醒。
手冢在静默的此刻突然伸手，紧紧握住了不二纤细有力的臂腕。
不二抬头，毫不避讳的看向他，目光清澄。
手冢的眸光却是寒冷彻骨，看者生寒，几乎要让周遭的人忍不住呵出一口寒气。
幸村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女神何曾如此紧张过？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委实不妙——只见手冢一个使力，就将身高体重都不占优势的不二拖离了原地，猛力拖着向人群外走去。
不二微微使力想要挣脱，手冢那边却罕见的冷硬到底，眸底结霜，不予任何回应。
眼前的变故发生的实在突然，众人错愕万分，简直反应不过来——上一秒还是不二与平等院的低压交手，下一秒就换成了不二与手冢的角力赛，这样的转换，怎么看都觉得跨越的太快了点。


不二努力顿住身形，意欲停下脚步，“手冢——”
手冢猛地回身，不二撤步不及，一头撞进了眼前人的怀里。
脚步趔趄的瞬间，熟悉的气味自四面八方涌来，安心的感觉随之充盈。
果真，就是这个人啊。也只有，这个人啊。
不二眸底掠过一丝浅笑，后退一步，有些贪恋不舍于眼前人外冷内热的温度，只可惜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只得恢复淡然如常的神色，“手冢，你相信我——”
话未完，已发觉此刻的手冢不同以往，那冰寒的眼底，是没有温度的漠然。
“你要我相信什么？”
话一出口，便冻结了空气。
不二顿时语塞，众人也是大气不敢喘一口——青学的帝王，发怒了。隐忍的怒气流动烧灼，不见烈焰，却是焚尽所有的温度。
不二微微皱眉，低下头去。
手冢的视线却是半刻也不放松的拉扯着他的神经。
人群里，存在感薄弱的裕太也皱起了眉头，翕动唇角的刹那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敢开口。他是担心着自己的哥哥安危的，此刻手冢的阻拦，其实更合他意。
平等院冷眼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不消半刻已然明白这两个少年之间僵持对峙的缘由——不过是为了保护对方——他厌恶的撇了一下嘴角，对于无用的感情用事感到不屑。说到底，这两个少年，无论哪一个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他是绝杀的好手，因为没有多余而累赘的感情。他的网球崇尚力量与狂暴，一如他的世界，是颠覆万众的风暴。狂风骤雨风云变色的毁灭过后，对手的边境之内，只剩破碎与狼藉，相依为伴。他不觉得这种打球方式有何不妥——胜利乃是必然，而手段，只是一种途径，呈现他想要的结果。
没有人说话。场面陷入胶着的沉寂。
忽而，茶色头发的高个少年转过身，扔下面前的人，向着平等院走去。
平等院无由一凛。直觉对上那双镜片后的眼眸。
沉静如深水般的眼眸。
无谓春秋。
这样的寂寂明华，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所拥有。
平等院心惊。
相对于另个天才少年，向着他走来的这个，显然更加富有压倒性的强大气场。不过，这种实力或者自信所铸就的气场并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在于，那双沉水瞳眸里所隐匿的坚决与顽强。这个少年，堪称完美。他拥有另个少年所没有的决绝心意——步步为营，只为狩获胜利。
“请与我一战。”
简短的邀战，掷地有声。
平等院回过神来，看着手冢冷笑，“怎么，终于商量好谁来送死了？”
手冢神色不变，只是眼眸更冷，“我愿领教。”
身后不二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疾步上前，“手冢，你要干什么？”
手冢看也不看他，只伸手隔在他与平等院之间，保护之意，决绝凛然。


“虽然我并不介意你在亲吻的时候走神，但这也太伤我的自尊了。”绵长的一吻方一结束，南次郎的脸就垮了下来。
“谁让你的吻技太烂。”杰尼斯金眸一闪，语气里带了点不甘的蛮横。
“哈？”南次郎闻言脸垮的更惨，“冬云，你好狠心——”
杰尼斯不怎么买账的瞥他一眼，本想再说点什么，却在看见那张佯装委屈的无赖脸庞时倏忽叹了口气。
“小南，其实你不必……”这样哄我开心。嘴张了又张，说不出口的感谢终究还是只能哽噎在喉间。孤单的时光太过长久，足够令他忘却如何向另外一个人伸手祈求温暖和依靠。而此刻两难境地之下不请自来的温情相偎，是他不曾奢望的安稳平静。
南次郎当然明白眼前人未竟的话语。大手一伸，很是不客气的揽过那修长细致的脖颈，下一秒两个人已然额头相抵，瞳眸相对，彼此间的呼吸纠纠缠缠，“别担心。你要更多的去相信那个孩子。他是个天才。更重要的是，冬云，你我都无法替他挡去那些他必然要经历的考验。既然要成长，就要接受且付出成长的代价。这是上帝开出的条件。我们所能做的，只是让他能有机会去与上帝谈判。啊，当然，这个说法很笼统，但任何时候，我都更愿意相信，现下他脚下所走的路，就是最好的。”
最好的——杰尼斯闻言低垂了瞳眸。是啊。这个孩子，是他亲手选中的，与其说相信他，不如说，要相信自己的眼光和选择。不会有事的。一定。何况——战斗所要考验的，并不只是一个人吧？只要有另一个孩子在，那么，自己还要担心什么？方向啊——果真是一件神奇的事啊。所有人都在寻找一个出口，一条道路，可以通向殷切翼望的彼方。但对于那些迷途的孩子们而言，所谓的路标，又会是什么？
“现在剩下的问题嘛，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是不是事后该压着那个叫什么凤凰的来给大家伙赔个大礼？”南次郎有些伤脑筋的想起了病房里照料齐藤的黑部那张黑到媲美锅底的脸。
“是呢，那个孩子，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的示弱吧。”杰尼斯无奈一笑，显然是无法想象平等院飞扬跋扈的神情有所软化的样子。
“嘛，也罢，所幸齐藤也只是跌断了一条胳膊而已。”南次郎直起身，没心没肺的笑了。
“哈？什么叫也只是跌断了一条胳膊？”杰尼斯反手一巴掌打掉了眼前人无赖至极的笑容。这家伙，根本就是还在记恨齐藤比他早一步得知他的行踪吧？
“啊，本来就是这样嘛。难道冬云你心疼？不过比起心疼他，你还是多替你的小徒弟心疼一下那个搅局的傻小子吧。”
傻小子？杰尼斯心头一沉。没错，相比于齐藤，白石那边才是真正的问题。不二绝不是无法决断感情的人，但一旦牵扯上白石为他所受的伤，恐怕就……
“也许……”沉吟半晌，杰尼斯终于还是开口，“事情会比我们想象的都要简单也说不定。”
“喔？你是这么以为的？”南次郎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
“为什么不？事情总不会那么难已处理吧。毕竟，这个世界大得很，和你相像的傻瓜，还是有很多的。”杰尼斯的眼底，渐渐明晰而轻松起来。
“也许吧。啊，冬云这话的意思是，终于知道我的好了么？”南次郎挑眉，不忘口头占个便宜。
杰尼斯横他一个白眼，“走了，该进去看看齐藤了。”
“我可不认为那个叫黑部的希望我们去打扰……”南次郎低声咕哝，杰尼斯回头，“什么？”
“没什么——我的女王，您可以完全忽视小的的发言没关系——”
风雨欲来。
沉窒的球场里，一场出乎众人意料的风暴正在酝酿。
“手冢，你——”栗色发丝的少年眉间紧蹙，下意识的单手抓住了身前人的一侧衣角。
手冢却只是冷淡而沉静的面对着戾气横生的平等院凤凰。
“啧，无所谓，谁先来都一样，”平等院不耐的冷笑，“打败你之后，就轮到你身后的那个小鬼了——”


“那就试试看吧，前辈。”手冢不动如山，简短的言辞已然隔绝一切伤害身后人的可能。
不二的眸色愈见深浓起来。
低徊的内心在凝眸的刹那，忽而沉沦在身前高个少年的模糊的影子里，动荡难安。
缱绻悠长，不能止息。
此刻突然逆袭而来的伤感，是如此的不合时宜，却偏偏莫名疯狂，衍生他无法绝断的意念。
关于未来。关于过去。
光影罗织变幻，终于碎裂成空，只有曾经的悔痛，清晰而决绝的涌上心头。
没有人，能够了解，无法将心爱的人的伤痛背负的绝望。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抵挡。抵挡得了这暗潮疯涌而来的瞬间。
却不曾想，这一刻，是如此的突然而……让人恐慌。
他保护的决意，只是为了，能够与面前的这个人，在一起。
笃定执着，决绝凛然。
可他从来都忘了——也许正被人温柔而小心翼翼的保护着的，正是他自己。
只有他自己。
这个人一直都在，断绝了他的青空的同时，也断绝了伤害。
为了将青空还给他，这个人终于远走，却又只为了一个他，不惜负伤，也要走上本不该属于他的战场。
而他自己，自始至终，都只是，却只是，想要这个人……平安而已。
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平安就可以。
胜利也罢，责任也罢，他不想在乎，不愿在乎，他只想要他平安而已。
然后，一起并肩而行，去往那个平静的未来。
多么自私。可却真实的令人绝望。
“手冢……”不二专注而执拗的蓝眸缓缓聚焦，停留在那双不见波纹的褐色眸子里。
手冢侧身，终于看向他，却在触及那双蓝眸的刹那，莫名心口一窒。
“你有没有想过……”不二的嘴角浅淡的弯起，眸心婉转清明，明明笑得云淡风轻，却又无端绝望，“如果你受伤，我宁愿——此生都不再碰网球？”
直白的一句。
众人惊异，无法言语。就连圆滑如幸村，都生生噎住了一口气。
不是威胁。不是赌气。不是任性。
仅仅只是平白的坦述，无法自欺的真实想望而已。
所有的意念，此刻仅只汇聚成一句——
是的。我爱网球。但我——更爱你。
比之胜利，比之责任，我最无法放下的，就是你。
这世上，独一无二，与我携手相将的你。
“你说……什么？”手冢闻言不可置信的盯着那双凛凛蓝眸，震撼无以复加。


第二十三章 迷途
从未想象，会因着彼此透心入骨的了解与知悉，而衍生这刻刻骨铭心的痛。
众人惊诧的目光里，不二仅是清浅如风的笑，唯有指尖冰凉，暴露了他彷徨的心意。
平等院凤凰不屑的想要哧声，却被半空凭空出现的一只手给制住了行动。
不知什么时候靠过来的越前龙雅痞意不减的向着面前一脸暴扈的凤凰惨然一笑，要他暂时噤声。
平等院皱眉，目光扫过手腕上搭着的那只修长略呈麦色还散发着浅淡橘子香气的手，终于还是没有出声，眼不见心不烦的撇过了头去。
龙雅暗叹一口气，眼下这境况，可真够乱的了。不过，这两个小鬼之间会搞成这样，恐怕也是迟早的吧。并不是人人都渴望因为天才的能力而得到世界的啊——何况不二那个小鬼，根本就不想要什么世界。
冗长的沉默里，手冢的面色愈加冰寒起来。显然现在的时机，不是谈论他为何回来的好时候。
“你想多了。”
闻言不二笑的更浅，栗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额前刺眼的白色绷带，“你以为，我跟在你的身后，几年？”
手冢望着那双潋滟着明净日光的蓝眸，态度依旧冷然，“我说过了，你想多了。现在，立刻回去。你需要休息。”
几乎下一秒，不二的气场忽然就变了。
与平日里对战强敌时的凛冽的自信不同，此刻的不二，强硬，决绝，甚至独断，不容任何人质疑。忽而腾空而起的灼灼烈焰之下，是无人可以撼动的岿然与强势。
众人震慑莫名，幸村与迹部相视敛眉——帝王之下，从来沉默不见真我本色的，到底是俯首的战臣，还是——另一个帝王？
“我的事情，由我自己解决。”蓝眸凛凛，终于弥却了虚无的笑意。
手冢第一次意识到，光与影，或者日与夜之间的界限，竟是如此模糊而又奇异的犀利。面前的人，分明还是那个纤细的身量，但瞬间爆发的气场，却已然地覆天翻。不是任性的执拗，不是徒然的倔强，仅仅只是剥脱了那层名为隐忍的外衣——不二的退避，从来源于天性里的随意与温柔，然而此刻，他终于摘下了从未摘下的面具——这才是真正的不二，青学当之无愧的另一个帝王。
瞳眸灼灼，气焰翻飞。坚定，强大，岿然。
这才是不二啊——手冢几乎要忍不住微笑起来，然而瞬息之间却又无法抑止的涌上一股莫明的伤感。如果没有遇见自己，现在的不二恐怕早已称王问鼎了吧？那么在战场之上相遇的那刻，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归根结底，逼不二退避的，是自己，而逼不二终于摘下面具的，也是自己——为了自己，这个傻瓜不惜执戟相向，只为了让自己能够避开那莫须有的受伤的可能。说不清此刻复杂的感觉，只知道，如同他的决意一般，自己的决意，亦是愈加坚定不容动摇——因着不二的强大，所以更要保护，更要避免一切让他受到伤害的可能。自己对不二，不止于单纯的喜欢着这种感情，对于他的能力，对于他的网球，他亦有无法轻易抛却的责任。


我将你引领至此——只为得见你永世的光辉。
所以，请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不二……”无奈轻声落下叹息——我明白的是——你决绝背后的心意。在不分轩轾的强大面前，手冢的叹息——第一次透露了浅微的柔软。
不二闻声望进了面前那双冷色眸子。他并未能想象手冢如此坚硬而不肯轻易通融的人，会有如此退避的一刻。尽管，也许这退避的叹息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卸下踏上战场的武器。
短暂沉默。
半晌，不二浅淡的声音响起，“那么，手冢，你是否可以相信我，哪怕，只此一次？”
手冢望着那双眷眷蓝眸，视线渐渐柔软莫名，“我从来都相信你。”只是，不想，不愿，亦不敢放你去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