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前生
唐若萱知道,以萧廷之能,无论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儿这件事有多么惨烈多么震撼,其实她都没有任何机会拉着他一同赴死,更何况是在她以身挡剑濒死虚弱的情况下。
但是,事情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最后一刻,他抱住了她,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他在微笑,然后坠入无尽的黑暗。
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
然而并没有。
若萱是被骂声给吵醒的。
“……咱们早晚的香敬得不勤吗?初一十五的供奉不香吗?萱儿中了邪祟,正该你们这些祖宗显灵搭救的时候,都死到哪里去了……我要拆了这祠堂!我要砸了这些破木头牌子!”
这声音清脆利落,又急又快,显得说话人十分暴躁,可是在若萱听来却如同仙乐一般,正是她的母亲林氏。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对祖宗不敬呢?”劝阻的人自然是她那好脾气的爹唐老刀,“内人牵挂爱女,各位祖宗千万莫要怪罪……夫人,你别急啊,萱儿没事的——”
“咔嚓”一声,林夫人不顾丈夫拦阻,踢断了香案的一只脚,案上陈设贡品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唐老刀将她一推,又惊又怒:“干什么你,你疯了?!”
林夫人不理,口中只恨恨地道:“没事?!睡了三天都醒不过来,这叫没事?!大夫的药也吃了,道士的符也画了,和尚的经也念了,全都屁用没有!你就知道跪在这儿求祖宗,还跟我说没事?!我告诉你,萱儿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也不要活了,还怕什么祖宗怪罪?祖宗要能怪罪我倒好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要,只要萱儿能醒过来,什么千罪万罪,都怪到我身上来好了!”
林夫人的娘家在秦岭金狮寨,从小在土匪窝里长大,性情直率火爆,自从嫁人生女后才有所改变,夫妻之间向来和睦,然而这会儿她心急如焚,性子上来,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若萱觉得,她要是再不醒的话,她娘铁定得和她爹在祠堂里打起来……
于是,她努力地睁眼睛,使劲大声说道:“别吵了,我真的没事。”
她昏睡初醒,全身软绵绵的,用尽力气也只是有那么点微弱的声音,好在唐氏夫妇俩都是练武之人,听到躺在垫席上的女儿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不由得惊喜交集,齐齐扑上来查看。
若萱觉得眼皮子似乎格外沉重,努力了半天才总算睁开,眼前出现两张熟悉的面孔,渐渐清晰——
是她最亲最爱的爹和娘!
“萱儿,你终于醒了!”
“萱儿,萱儿,我的萱儿……”
他们呼唤着她的名字,眼里含着泪,脸上挂着笑,说不出的慈祥怜爱。
原来之前种种只是一场噩梦吗?真是太好了!
不过这场噩梦实在是太长太真实了,以至于现在八岁的她醒来后,只觉得自己内里仿佛一梦之后便长大了,长成了梦里那个经历了人生百态体验了无尽爱恨悲苦的女子,眼泪不由自主地奔涌而出,“爹,娘,女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林夫人将若萱抱在怀里,帮她擦眼泪,“饿不饿,渴不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咱们先回房去,马上叫周大夫再来瞧瞧。”动作轻柔,言语细腻,与方才判若两人。
“一定是祖宗显灵了,”唐老刀道,“我得赶紧把这里收拾了,给祖宗上香,谢谢祖宗,还得求他们不要怪罪你这莽撞无知的妇人!”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瞪了林夫人一眼,脸色却甚是柔和。
林夫人嘻嘻一笑:“老爷骂得对,都是我不好,我错了,等萱儿好了,我来祠堂给祖宗磕头认错,念一百遍地藏经。再整治一桌好菜好酒,给老爷赔罪,好不好?”
她未出嫁时便烧得一手好菜,当年唐老刀走镖经过秦岭,与金狮寨的人动了手,后被设计捉拿到寨中,原是要受开膛剖心之刑的,却因他生得俊美,入了林大当家宝贝女儿的眼,没了性命之忧,只是要当土匪头子的女婿。
唐大公子自负名门正道子弟,自然一口拒绝。怎奈林姑娘一日三餐亲自下厨,烹制各式精美菜肴送上,吃来吃去他吃成了习惯,对林姑娘也渐生好感,一番周折后二人终于喜结连理。
这会儿见妻子笑靥如花、娇声认错,唐老刀纵是有再多的怒气,也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更何况他深知妻子爱女之情,又怎会真的怪她言行无状。
然而,在祖宗面前,一家之主的面子还是要撑一撑的,他板着脸斥道:“啰嗦什么,还不快带萱儿出去,省得祖宗看见你就生气!”
林夫人见他唇角竭力忍着笑意,知道无事,抱了女儿转身,却故意在丈夫肩头轻轻一撞,低声笑道:“还得理不饶人了呀,讨厌!”
若萱偎在母亲怀中,瞧着父母亲如此亲昵,心中大感安慰,暗想:“爹和娘这般恩爱,若是能携手百年,平平安安到老,不知羡煞多少人,可若是噩梦成真……”
一想到梦中她十八岁生日那天,两人先后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情景,不由得一阵心悸,整个人都微微发抖。
林夫人出了祠堂,一边吩咐管事婆子去请大夫,一边抱着若萱往后面内院走,感觉到怀里女儿有些异样,便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萱儿冷吗?”
若萱把脸埋进母亲脖颈,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我不冷。”
林夫人笑:“那还拼命往我身上贴?”
若萱忍着喉头的哽咽,说道:“我就是喜欢娘这样抱着我嘛。”
林夫人爱怜地轻拍她的后背,“你可得快快好起来,再过一个月,你未来的师父就来了,到时候还这样腻在娘身上,可让人笑话!”
“师父?”若萱一个激灵,想起来了,再过一个月,是她的九岁生辰。
父亲早就和她说过,到时候会有一位极尊贵的客人前来收她为徒,这位客人便是中原武林鼎鼎有名的绝情门掌门平静大师。
在若萱刚刚那个可怖的噩梦中,她拜在平静大师门下,快快乐乐地长大,直到十八岁……那个魔头出现,她不仅失去了父母家人,最后连唯一的亲人师父也失去了。
这个梦一定是老天爷给她的某种警示!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改变这一切,就从现在开始!
可是,眼下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又能做出什么样的改变呢?
说来可笑,她本不是一个喜欢打打杀杀的人,却被父亲安排入绝情门学武。
在梦中,她在绝情门中呆了近十年,平静大师喜她心地纯善、性情温柔,从心法到剑术都悉心传授,奈何她武学天赋有限,到头来连自己的亲生爹娘都无法保护。
她见识过那个魔头的武功,与他相比,她就算再练十年甚至一辈子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个魔头……
她不敢再想下去,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事物。
林夫人将若萱抱进房里放在榻上,丫环们十分乖觉地调了蜜茶端上来,又吩咐小丫头去告诉厨房熬些细粥,以备小姐食用,还打了热水来为若萱擦脸洗手。
林夫人见女儿小脸苍白,眉头微蹙,眼里还带着盈盈的泪光,便柔声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快跟娘说。你这几天没醒,没法儿问你,可把娘愁坏了。”
若萱回过神来,笑了笑:“也没什么,大概睡久了,头有点疼。”说着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呆了呆,又说了一句:“我饿了。”
林夫人心头顿时轻松了许多,笑道:“看来确实好多了,都知道饿了。我去厨房瞧瞧,拿些吃的来,你暂且先忍一忍,很快就得。”
她转身去了,过得片刻果然回转,带了一碗小米山药粥和两碟佐粥的精致菜肴来。
若萱此时早已起来梳头,换过了家常衣裳。她三天未进食,只靠药汤续命,看那饭菜格外诱人,于是迫不及待地坐到桌前开始吃起来。
见她吃得香甜,一旁的林夫人心情大好,笑道:“慢些吃,小心烫。”却见女儿吃着吃着,渐渐落下泪来,不由得奇怪:“这丫头,好好的,又哭什么?还是头疼吗?”
若萱放下匙子,抹了把眼泪,抽抽噎噎地道:“我在想,过些天,平静大师收我做弟子,要带我去绝情门,我就再也吃不到娘亲手做的菜了。”
林夫人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傻孩子,胡说什么?绝情门在河南万仙山,离咱们家也不算很远,你只管随你师父去,过年的时候遣人接你回家,想吃什么娘都给你做。”
“我就想呆在家里,守着你和爹,哪里也不去。”若萱靠过来,偎着母亲臂膀,轻声央求,“娘,能不能跟爹说一声,别让我去绝情门了,你和爹的武功都挺厉害的,自己教我不就好了,干嘛要把我送那么远?!”
林夫人搂了她,轻笑道:“傻丫头,净说傻话!我和你爹再厉害,也比不上平静大师啊。再说,你爹这么安排,自有他一番苦心,等你长大些就明白啦,你乖乖听话,别胡思乱想。”
平静大师武功高强,为人孤傲,唐家镖局这种江湖末流原是难入她的法眼。
好在绝情门素来与青城派交好,而唐家镖局机缘巧合下与青城派结了亲——唐若萱与青城派弟子古汉阳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
所以经唐老刀再三拜谒请求,看在青城派的面上,平静大师才勉强答应,待唐若萱年满八岁,便正式行拜师礼将她收入绝情门下。
唐老刀对自己这一手安排极为得意。
镖局出门运镖,讲究的是结交四方豪杰,拜会各路英雄,和气生财,武力对抗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唐家镖局传到他手中已有三代,在江湖上小有威名,与青城派和绝情门两大名门都能攀上关系,镖局之势自然更上一层楼。
而且,若萱拜入绝情门,出身便与青城派旗鼓相当,将来嫁过去也不至于受人轻视。
这中间的种种考虑,林夫人觉得女儿年幼只怕还难以领会,所以不与她细说,但若萱听了母亲这几句话,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可是,她与古汉阳的婚约完全是父母之命,并没有感情基础,将来会如何还真的很难说……
一时间她心头感慨万千,也一下子胃口全无,勉强再吃了几口后,便推说头疼不吃了。
林夫人叫丫环们收拾了桌子,正服侍若萱漱口,外面管事婆子来报,大夫来了,林夫人忙让快请。
唐若萱知道,以萧廷之能,无论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儿这件事有多么惨烈多么震撼,其实她都没有任何机会拉着他一同赴死,更何况是在她以身挡剑濒死虚弱的情况下。
但是,事情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最后一刻,他抱住了她,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他在微笑,然后坠入无尽的黑暗。
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
然而并没有。
若萱是被骂声给吵醒的。
“……咱们早晚的香敬得不勤吗?初一十五的供奉不香吗?萱儿中了邪祟,正该你们这些祖宗显灵搭救的时候,都死到哪里去了……我要拆了这祠堂!我要砸了这些破木头牌子!”
这声音清脆利落,又急又快,显得说话人十分暴躁,可是在若萱听来却如同仙乐一般,正是她的母亲林氏。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对祖宗不敬呢?”劝阻的人自然是她那好脾气的爹唐老刀,“内人牵挂爱女,各位祖宗千万莫要怪罪……夫人,你别急啊,萱儿没事的——”
“咔嚓”一声,林夫人不顾丈夫拦阻,踢断了香案的一只脚,案上陈设贡品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唐老刀将她一推,又惊又怒:“干什么你,你疯了?!”
林夫人不理,口中只恨恨地道:“没事?!睡了三天都醒不过来,这叫没事?!大夫的药也吃了,道士的符也画了,和尚的经也念了,全都屁用没有!你就知道跪在这儿求祖宗,还跟我说没事?!我告诉你,萱儿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也不要活了,还怕什么祖宗怪罪?祖宗要能怪罪我倒好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要,只要萱儿能醒过来,什么千罪万罪,都怪到我身上来好了!”
林夫人的娘家在秦岭金狮寨,从小在土匪窝里长大,性情直率火爆,自从嫁人生女后才有所改变,夫妻之间向来和睦,然而这会儿她心急如焚,性子上来,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若萱觉得,她要是再不醒的话,她娘铁定得和她爹在祠堂里打起来……
于是,她努力地睁眼睛,使劲大声说道:“别吵了,我真的没事。”
她昏睡初醒,全身软绵绵的,用尽力气也只是有那么点微弱的声音,好在唐氏夫妇俩都是练武之人,听到躺在垫席上的女儿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不由得惊喜交集,齐齐扑上来查看。
若萱觉得眼皮子似乎格外沉重,努力了半天才总算睁开,眼前出现两张熟悉的面孔,渐渐清晰——
是她最亲最爱的爹和娘!
“萱儿,你终于醒了!”
“萱儿,萱儿,我的萱儿……”
他们呼唤着她的名字,眼里含着泪,脸上挂着笑,说不出的慈祥怜爱。
原来之前种种只是一场噩梦吗?真是太好了!
不过这场噩梦实在是太长太真实了,以至于现在八岁的她醒来后,只觉得自己内里仿佛一梦之后便长大了,长成了梦里那个经历了人生百态体验了无尽爱恨悲苦的女子,眼泪不由自主地奔涌而出,“爹,娘,女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林夫人将若萱抱在怀里,帮她擦眼泪,“饿不饿,渴不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咱们先回房去,马上叫周大夫再来瞧瞧。”动作轻柔,言语细腻,与方才判若两人。
“一定是祖宗显灵了,”唐老刀道,“我得赶紧把这里收拾了,给祖宗上香,谢谢祖宗,还得求他们不要怪罪你这莽撞无知的妇人!”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瞪了林夫人一眼,脸色却甚是柔和。
林夫人嘻嘻一笑:“老爷骂得对,都是我不好,我错了,等萱儿好了,我来祠堂给祖宗磕头认错,念一百遍地藏经。再整治一桌好菜好酒,给老爷赔罪,好不好?”
她未出嫁时便烧得一手好菜,当年唐老刀走镖经过秦岭,与金狮寨的人动了手,后被设计捉拿到寨中,原是要受开膛剖心之刑的,却因他生得俊美,入了林大当家宝贝女儿的眼,没了性命之忧,只是要当土匪头子的女婿。
唐大公子自负名门正道子弟,自然一口拒绝。怎奈林姑娘一日三餐亲自下厨,烹制各式精美菜肴送上,吃来吃去他吃成了习惯,对林姑娘也渐生好感,一番周折后二人终于喜结连理。
这会儿见妻子笑靥如花、娇声认错,唐老刀纵是有再多的怒气,也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更何况他深知妻子爱女之情,又怎会真的怪她言行无状。
然而,在祖宗面前,一家之主的面子还是要撑一撑的,他板着脸斥道:“啰嗦什么,还不快带萱儿出去,省得祖宗看见你就生气!”
林夫人见他唇角竭力忍着笑意,知道无事,抱了女儿转身,却故意在丈夫肩头轻轻一撞,低声笑道:“还得理不饶人了呀,讨厌!”
若萱偎在母亲怀中,瞧着父母亲如此亲昵,心中大感安慰,暗想:“爹和娘这般恩爱,若是能携手百年,平平安安到老,不知羡煞多少人,可若是噩梦成真……”
一想到梦中她十八岁生日那天,两人先后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情景,不由得一阵心悸,整个人都微微发抖。
林夫人出了祠堂,一边吩咐管事婆子去请大夫,一边抱着若萱往后面内院走,感觉到怀里女儿有些异样,便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萱儿冷吗?”
若萱把脸埋进母亲脖颈,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我不冷。”
林夫人笑:“那还拼命往我身上贴?”
若萱忍着喉头的哽咽,说道:“我就是喜欢娘这样抱着我嘛。”
林夫人爱怜地轻拍她的后背,“你可得快快好起来,再过一个月,你未来的师父就来了,到时候还这样腻在娘身上,可让人笑话!”
“师父?”若萱一个激灵,想起来了,再过一个月,是她的九岁生辰。
父亲早就和她说过,到时候会有一位极尊贵的客人前来收她为徒,这位客人便是中原武林鼎鼎有名的绝情门掌门平静大师。
在若萱刚刚那个可怖的噩梦中,她拜在平静大师门下,快快乐乐地长大,直到十八岁……那个魔头出现,她不仅失去了父母家人,最后连唯一的亲人师父也失去了。
这个梦一定是老天爷给她的某种警示!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改变这一切,就从现在开始!
可是,眼下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又能做出什么样的改变呢?
说来可笑,她本不是一个喜欢打打杀杀的人,却被父亲安排入绝情门学武。
在梦中,她在绝情门中呆了近十年,平静大师喜她心地纯善、性情温柔,从心法到剑术都悉心传授,奈何她武学天赋有限,到头来连自己的亲生爹娘都无法保护。
她见识过那个魔头的武功,与他相比,她就算再练十年甚至一辈子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个魔头……
她不敢再想下去,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事物。
林夫人将若萱抱进房里放在榻上,丫环们十分乖觉地调了蜜茶端上来,又吩咐小丫头去告诉厨房熬些细粥,以备小姐食用,还打了热水来为若萱擦脸洗手。
林夫人见女儿小脸苍白,眉头微蹙,眼里还带着盈盈的泪光,便柔声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快跟娘说。你这几天没醒,没法儿问你,可把娘愁坏了。”
若萱回过神来,笑了笑:“也没什么,大概睡久了,头有点疼。”说着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呆了呆,又说了一句:“我饿了。”
林夫人心头顿时轻松了许多,笑道:“看来确实好多了,都知道饿了。我去厨房瞧瞧,拿些吃的来,你暂且先忍一忍,很快就得。”
她转身去了,过得片刻果然回转,带了一碗小米山药粥和两碟佐粥的精致菜肴来。
若萱此时早已起来梳头,换过了家常衣裳。她三天未进食,只靠药汤续命,看那饭菜格外诱人,于是迫不及待地坐到桌前开始吃起来。
见她吃得香甜,一旁的林夫人心情大好,笑道:“慢些吃,小心烫。”却见女儿吃着吃着,渐渐落下泪来,不由得奇怪:“这丫头,好好的,又哭什么?还是头疼吗?”
若萱放下匙子,抹了把眼泪,抽抽噎噎地道:“我在想,过些天,平静大师收我做弟子,要带我去绝情门,我就再也吃不到娘亲手做的菜了。”
林夫人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傻孩子,胡说什么?绝情门在河南万仙山,离咱们家也不算很远,你只管随你师父去,过年的时候遣人接你回家,想吃什么娘都给你做。”
“我就想呆在家里,守着你和爹,哪里也不去。”若萱靠过来,偎着母亲臂膀,轻声央求,“娘,能不能跟爹说一声,别让我去绝情门了,你和爹的武功都挺厉害的,自己教我不就好了,干嘛要把我送那么远?!”
林夫人搂了她,轻笑道:“傻丫头,净说傻话!我和你爹再厉害,也比不上平静大师啊。再说,你爹这么安排,自有他一番苦心,等你长大些就明白啦,你乖乖听话,别胡思乱想。”
平静大师武功高强,为人孤傲,唐家镖局这种江湖末流原是难入她的法眼。
好在绝情门素来与青城派交好,而唐家镖局机缘巧合下与青城派结了亲——唐若萱与青城派弟子古汉阳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
所以经唐老刀再三拜谒请求,看在青城派的面上,平静大师才勉强答应,待唐若萱年满八岁,便正式行拜师礼将她收入绝情门下。
唐老刀对自己这一手安排极为得意。
镖局出门运镖,讲究的是结交四方豪杰,拜会各路英雄,和气生财,武力对抗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唐家镖局传到他手中已有三代,在江湖上小有威名,与青城派和绝情门两大名门都能攀上关系,镖局之势自然更上一层楼。
而且,若萱拜入绝情门,出身便与青城派旗鼓相当,将来嫁过去也不至于受人轻视。
这中间的种种考虑,林夫人觉得女儿年幼只怕还难以领会,所以不与她细说,但若萱听了母亲这几句话,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可是,她与古汉阳的婚约完全是父母之命,并没有感情基础,将来会如何还真的很难说……
一时间她心头感慨万千,也一下子胃口全无,勉强再吃了几口后,便推说头疼不吃了。
林夫人叫丫环们收拾了桌子,正服侍若萱漱口,外面管事婆子来报,大夫来了,林夫人忙让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