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树》
● 〈罗德尼·阿德莱德〉
阿德莱德过着重复的、一成不变的生活,她的冷漠麻木又真实,如古井般平淡无波,沉默中暗藏着冰棱般的锋利,阿德莱德在阿诺德小姐面前是忠诚的、驯顺的家养犬。这并非我有意羞辱她,我只是复述了阿诺德小姐对她的称呼。阿诺德小姐工作时,总会把阿德莱德叫到身旁,命令她侧卧在沙发上,随后自己紧紧贴上去,倚在阿德莱德的胸膛上倾听她的心跳,用低沉愉悦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如果忽略内容,旁人很容易将其看作恋人间的调情。
“阿德,阿德,我最爱的小狗——工作令我头疼。”
随后阿德莱德会心领神会地低下头,以轻柔的手法替露西娅小姐按摩太阳穴。第一次看见着场面时,我不忍为阿德莱德抱不平,却也无可奈何——毕竟阿诺德小姐看似恶意的形容却是最准确的身份切入点,阿德莱德从出生起便是阿诺德小姐的女仆、贴身玩伴。作为她的友人,我很少听她提起自己的过去,只知道她从出生起便是孤儿,被阿诺德小姐的祖父收养,虽说是收养,阿德莱德必须要做的工作一件不少,与平常的女仆也没有多少差别,顶多生活的质量是随着阿诺德小姐决定这点以外。总之,阿德莱德的人生至今为止,无论是琐碎小事还是人生大事都与阿诺德小姐紧密相连,未曾分割。以至于后来阿诺德小姐离家出走,她也必须得跟在阿诺德小姐离开,就好似她是阿诺德小姐的一件行李。不过阿德莱德替她的小姐一本正经地申辩过,阿诺德小姐从未虐待、为难过她,阿德莱德出生起她的世界的中心就是阿诺德,可按年龄来说她算是阿诺德小姐的妹妹,尽管阿诺德小姐的脾气差,个性与品格上却算不得坏,所以童年时期算是阿德莱德与阿诺德小姐最亲密的时期。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我不知道裂缝是什么时候有的,或者其实一开始就存在,只是我未曾发现——十四岁后阿德莱德就对阿诺德小姐的称呼变了,她不再小心又满怀情感的喊阿诺德小姐‘露西娅姐姐’。她只是平静的、声音清冷音调平和地尊称着‘阿诺德小姐’。同样,她也不允许我大大咧咧地喊阿诺德小姐‘露西娅’,必须得一字一字纠正我——不是‘露西娅’,也不是‘露西娅小姐’,而是‘阿诺德小姐’。我真不知道她这样咬文嚼字有什么意义,到底是要划清我们与阿诺德小姐的关系界限,还是划清自己与阿诺德小姐的关系界限。也只有那时她才会像个活人,有生动、会变化的表情,不会像平常那样装规矩的洋装人偶,而是活生生的人——和富有感情、被驯服的狼崽子。
我嘲笑她:狼崽子,你是当不了狼王的。
阿德莱德仅仅是抬眼望了望我,随后平静的将整杯酒水吞下。阿德莱德常与我们一同混迹酒馆,她这样是喝不醉的,却总在无法逃避的问题上装醉。在外人看来,阿德莱德固然是冷淡的,因为她很有气质,无论是舞蹈家般倾长的脖颈,还是皎白如月的脸庞,都无疑细描着她是个美人这个事实,可每当我凝视着她的脸庞,却总觉得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熟悉,那种违和感只有她放下防备,不再佯装哑巴时能看出,可我却从不敢开口去问她——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仅剩叛离。
大概十点不到,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提起挎包便要离开——她同我告别,我却知道这是最后一次,阿德莱德保障着阿诺德的生活,那个大小姐离家出走后就离不开她了,而相对的阿德莱德也失去了娱乐的自由,生活的步调虽说是阿德莱德在掌控,可选择自由的权力却仍然在阿诺德小姐手中。这举动简直就是两个小孩子在赌气,我真看不懂她们到底是谁想控制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