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腊月初九,院子里前年种下的梅花隐隐有开放的趋势,六出昨晚飘了一宿,放在犄角旮旯的自行车座子上堆满了积雪,他站在门口,从邮递员手中接过一封信,道了声谢后,扭过头进屋了。
上了年纪以后,他颇有些返璞归真的意思,同原先学的那点子西洋知识渐行渐远,穿回了长袍马甲,每日清晨洗漱完毕后定要跪在厅堂上规规矩矩的给菩萨上香磕几个头,而后这一天方可拉开帷幕。
但人毕竟是老了,一天到头也无非是给鸟笼子里的八哥喂个食儿,翻翻从前的旧书,再窝在书房里写几笔字,这就能从白昼走到银月清辉照满院,除去照顾自己的阿福,他同外界也没什么联系,这就同年轻的时候大相径庭了。
倒是偶尔会望着这胡同过道发呆,好像人声鼎沸的日子又回来了,他深吸口烟,又将过往吹散了。
厅堂内搁置在木桌子上的烛火放肆跳跃着,寒意与早晨的黑被通通驱散,夹杂着雪渣的风都被隔绝与这方天地,他的影子倒映在瓷砖地上,那些没来得及擦去的脏污便瞧不见了。他眯缝着眼想瞧信封上的字,却只是模糊一片。
“阿福,我的眼镜呢?”他站起身来往外嚷嚷着,等了半天却无人应和,这才想起阿福五更天就起了,即使北京冬日早晨是黑蒙蒙一片看不清路,但菜市场是不会等人的,早起的鸟儿必然有新鲜的吃,是以阿福便早早出门去准备这一天的食材了。于是这才久违地轮到他开了这院子的破木门,收了这封信。
走进书房,在书桌上摸索好一阵子,这才叫他摸到了那副金丝边儿的眼镜。老了就是麻烦,他心里想着,叹了口气,干啥啥不行。等他发完牢骚后戴了眼镜,这才对着烛光重新看这封寄给晚年老人的信。
牛皮材质的信封上,是一行娟丽秀气的小字,上边端端正正写着寄件人和收件人的名字。墨水早已经干涸了,但碰着掌心时,他却仍然感受到了滚烫的温度。
寄件人:苏郁。
收件人:边伯贤。
边伯贤坐着苦思冥想了半天,到底是没想出来这苏郁是何方人物,却是隐隐约约有个模糊的印象,可又抓不住,万般无奈下用小刀将信封拉开,取出一沓信纸。
这是极其厚重的一沓信,约摸着得有近十张,在数目上是极其可观的。一张纸被洋洋洒洒写满,偏生字又小,却因为端庄秀丽的缘故,并不叫人讨厌。信纸上的字同信封上的如出一辙,这样好看的字让边伯贤脑海中不由勾勒出一位同百合花一般的女子,优雅且纯净,这使得他对这位女子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又对信的内容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对你来说,这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但对于我来说,这是一封寄给熟悉的、冷漠的,但却又是我爱的男人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