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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全蔡评(含回末总评)注释版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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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放的每回总评终于录入完毕了,我已把每回总评放到每回的回末,文件名为“东周列国志全蔡评(含回末总评)注释版2019”贡献给大家,Txt格式,希望大家喜欢!
百度网盘的链接将在二楼放出。


IP属地:安徽1楼2019-06-18 03:57回复
    试了各种方法,只要有链接,全被系统删光光。有的不删,但只有我自己能看见,我退出账号,就看不见我发的所有带链接的楼层。头大头大。。。


    IP属地:安徽7楼2019-06-25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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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能把每回总评贴在这里了


      IP属地:安徽9楼2019-06-25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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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
        石厚略得小胜,即便退兵,正是得放手时须放手。其对州呼之说,正与郑庄机锋相对,可称敌手。 立威邻国,原图胁制国人。今已得胜奏凯,国人谣歌,兀自不和,便令逆臣贼子顿然气尽。可见公道在人,非兵威之可胁也。
        石碏教州吁朝王定位,自是正理。然朝王必先往陈国求通,说来委委曲曲,遂令听者不觉入其玄中,不露痕迹,正是老手深谋,非愚忠可比。
        石碏国老上卿,素为国人信服。州吁、石厚业已离巢,他若倡义动兵,拒州吁而迎公子晋,岂曰不能。但他不肯使人藉口,故只假手于陈,以诛二逆。即迎立之事,亦候陈使已至,听众人公议而行,自已毫不沾手,又不费力气,又自避嫌疑。正便二十分正,妥亦二十分妥,自是大智纯臣,与他国之易君立君者,有天渊之别。
        陈国太庙立着白牌,自是陈国之事,石厚看见,偏就吃惊,可见虚心事原做不得。
        陈国使命已到,石碏却先到朝中会集百官,方把书信开看,便见得是一桩公事。不特不肯任过,亦并不肯居功,真是纯臣用心,亦是老成卓见。
        “奸诈”二字,虽是两样,却是相连为用,离不开的。奸人无有不诈,诈人无有不奸者。只看郑庄要退宋兵,使公子冯出居长葛,便诈说“敝邑不忍加诛”,令其伏罪于彼,“君自图之”。要伐宋报仇,便诈与他国通好。陈国不听,便使人侵界,诈作不知;恐伐宋无名,便诈作朝王。朝王既不得意,伐宋又不能忍,便诈称王命,妄自宣言,又加彤弓弧矢,俨然无忌。惟其处处奸,故处处诈;处处诈,正是处处奸也。
        桓王竞是孩子气,不是天子身分。郑伯无礼,力既不能往讨,当日包容之意,原不过望其悔悟,来朝而已。今既来了,纵不加礼,亦只平常待之便了,许多闲言闲语,说他则甚。此是乡村中不知事体妇人孩子身分,岂有天子而出于此。天子而出于此,周室所以不振也。
        郑庄伐宋之兵,王命虽是假的,而久不朝贡,却自是宋殇不是,故郑庄得借以假命,列国亦因而听从。只看宋殇闻报吃惊,便知自己原不该缺礼也。
        凡人无故用情,其中必有所为,如黑肩之于郑庄是也。故郑庄便心疑,祭足便道破,黑肩先劝桓王加礼,以劝列国,虽是一说,然未必不心在于此也。
        郑庄、祭足屡次出兵,必先东算西算,安放停妥,方才举事。所算俱在彀中,所以能每战必胜。可见奸人得利,亦是他自有一段才智胜人处,不是一味赌狠侥幸也。
        第七回
        郑庄不取郜、防,立许叔以为许后,是老奸奸得可爱处。盖两次出兵,都是假称王命。既曰讨罪,不应取其土地,一也。自为兵主,取地为贪,易于使人看破,二也。不居报怨之名,三也。悉以与人,不失借兵之约,四也。嫁祸于人,使宋归怨,五也。有此一番,后面再有用兵之时,易于得人之力,六也。其为许立后,更有深心:若子孙英武有为,则我已立监据守,不怕许人变端;若才具庸常,则自己故业,犹未知能守与否,况所夺于他人者乎?能保许叔之无他变耶?今留此一线人情,落得名声好听,又使许人感激,又使邻国不疑。老奸愈老愈猾,算计愈加周密无遗。恨便令人恨煞,爱亦令人爱煞也。
        戴国被吞,自是国无贤士。然人之不能自立,而临急借力于人者,往往被人暗算,反吃大亏,戴事可为殷鉴也。
        得专征伐,威令必行,固是方伯事。然表率群侯,恪修职贡,股肱王室,镇奠封疆,乃其本职。其或至于用兵者,不得已耳。然征讨不庭,亦只责其仍修职贡而已。今郑庄本无方伯之命,又数与王室为仇,假传王命,私怨兴兵,灭国夺地,擅与擅取,于天家无毫发之益,而负罪有丘山之重,乃不知自愧,反夸诩骄矜,考叔折之是也。然不向根本处立论,只说他威令不行,是从枝叶处添枝叶了。考叔虽贤,不识大体,是质美而学问不足者。
        凡能谄我者,必能谄人,此定理也,亦人情也。乃至能杀人以媚我者,必能杀我以媚人,何也?彼非有义理之见出于中,而惟利害之是视也。既利害是视,而何义理之有?观于鲁隐与公子翬之事,而听言者其可以鉴矣。
        隐公本欲让国,而反以召祸。子轨迟早得国,而竞被恶名,皆贪之一念为之也。不识其贪而且毒,与之共国而不疑;包容其谗谄恶言,而不与众共弃之。语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鲁隐之谓矣。
        第八回
        宋殇不忌公子冯,不至与郑构难。不与郑构难,不必连年用兵。不连年用兵,不至残众生怨。而伐戴之役,只轮不返,又恰是丧败于郑。华督乃因而得以激变军心,攻杀司马,遂亦并至于弑君。本以忌冯,而适以成之,本欲除患,而适以自贼。天道可畏如此。
        兵者,国之大事,不得已而用之。司马主兵之官,恤爱兵力,最是要紧。宋殇虐用其民,孔父嘉不行谏阻,以致连岁死亡,深悖上帝好生之德,卒之兵民归怨,君臣同时并遭惨祸,宜矣。
        从来穷兵黩武之人,未有不遭惨祸者。即或不于其身,亦必于其子孙,断无一人得以侥幸免却,天道不爽。长国家者,可不念哉?
        妇女深居闺阁,不见男子,固所以避嫌,而厚男女之别,亦寓有远祸之微意焉。美艳如魏氏,孔嘉不自检束,乃使之随外家省墓,郊外露妍,致华督得以看见,坚其谋杀之心。不特家政不肃,亦于远祸之道有乖。幸而自尽车中,差吐丈夫之气。
        郑庄急齐之急,果是理之当然,然而毕竟是奸雄声口。盖恤邻救灾,君子之事;而开口便先将报施说来,便仍是奸雄身分。心本奸人之心,而所行却是君子之事,此其所以为奸雄也。
        郑忽之论戎情,可谓明透之甚。然四语中,又只是两语。盖只是轻即不整,贪即无亲耳。惟其轻而贪,故胜不相让,不整无亲,故败不相救。是下二语,又从上二语生出,相递而下者也。简练明快,无过于此。
        “优柔不断”四字,最是坏事。古今多少好人,多少好事,都被这四个字弄坏了。高渠弥不特看透郑忽行藏,故把他不放在心上,亦是看透情理之言,莫轻易了。
        第九回
        圣人制礼,男女七岁坐不同席,食不共器。人常怪之,以为弟兄姊妹,骨肉至亲,年始七岁,甚为幼小,何至分别如此之甚也。吾年数岁时,塾师初授《礼记》,使诵读至此篇,心窃讶之。时吾有异母姊,长吾八岁,固常抱持我,铺啜我者也。吾有一弟才周岁,尚不知弄。其日与吾周旋,立则联行,坐则并席,食则共器者,正少吾二岁之同母妹也。吾性不好弄,一切嬉戏之事,从不措意,见他家儿群聚而嬉,辄厌恶之,稍近吾前,吾辄走避。凡自塾中归,除诵读之外,亦惟时与此妹周旋而已。吾此妹性颇慧,每当吾读书时,吾妹或坐,或立于侧,指问书字。吾日间所闻于塾师之故实有浅近者,不论其解与不解,辄为道之。如此者,数年如一日也。因念:如此者有何妨碍,而礼禁之?非圣人之性情迥与人异,则此书非圣人之书也。及稍长,略知有男女居室之事,始知所以尊别者,职此之故。因又窃念弟兄姊妹,骨肉至亲,岂同于凡人?殆亦圣人之过虑也。及又长,而知亦有渎伦之辈,殆人而**者也。今观齐世子诸儿之与文姜,乃深叹圣人之制礼,为天下万世防微杜渐计,岂不至深且远哉?
        诸侯之礼,女嫁敌体之国,下卿送之;若嫁大国,则上卿送之,以致郑重。若嫁于天子,则诸卿皆行,以致其敬。从无父送其女之礼。齐僖越礼而亲送,溺爱可知,素日之不讲于礼又可知。父兄之教不先,则子弟之率不谨,诸儿之无耻乱伦,僖公之过也。
        桓王积怒于郑,讨罪兴兵,固自怪他不得。至于郑之兵力强盛,桓王谅非不知,只是决不料到郑人出兵拒敌耳。拒敌已出意外,况箭射王身耶?真是异常变乱,非特桓王不料,即我今日亦不料也。 郑庄奸诈一生,到此尽行败露,正如九尾狐百计迷人,到刀剑临身,自不觉原形现出耳。
        桓王虽是才力不充,然看人却颇有眼力。看虢公持军不败,退敌救王,因祭足之来而宥罪;合前之奔丧辞政,节节处置得宜。临机应变,有守有才,的是上等人物,以政畀之,实为得当。
        郑庄挟怨行私,伐宋伐许,俱以“奉天讨罪”为名。故设蝥弧以壮声势,乃久假不归。今日拒敌王师,仍欲复设此旆,不知所奉者何天?所讨者何罪?若非祭足之言,不几令臣民笑杀耶?
        诸侯抗命,伤及王躬,纵兵力不足以胜之,亦当宣布大义,贬爵示惩,借虚名以动之,犹可冀其悛改。奈何恐彰败信,讳疾忌医,隐忍姑息?既无其实,并丧其名,使诸侯无复知有王命之尊,而周室遂以不竞。悲夫!
        第十回
        春秋之世,列国公子得国、失国、复国之际,往往借重于婚烟。废立之际,无论贤奸忠佞,亦多以此为言。盖非特风尚人情之偏,亦势有不得不然者也。陈佗之篡弑,蔡人不因跃系蔡姬所出,出力何
        为?郑突得国,不消说是得力于宋。可知郑忽两次辞婚,是失计处,未可以安分辞大为贤也。前回髯翁言文姜祸鲁,郑忽之辞婚未为不善,是又不然。盖郑庄、祭足与我今日所论,乃审时度势,论其大端,若文姜之妖淫不端,岂可先事而算?即郑忽之辞婚,亦谓齐大非耦,非有见于文姜,而知其不可也。不然,齐、鲁岂非耦国,何以竟不免祸也哉?况文姜之得以乱伦,自是鲁桓之罪,不得专罪文姜也。正评在第十三回中。
        国有贤臣,邻国惮之。国有奸臣,邻国喜之。盖臣之贤奸,不特国之盛衰所由分,亦邻国之所借以逞志者也。故楚欲胜随,便先骄少师。因有一季梁在,熊率比便策其无益。及少师阵亡,斗伯比便说:“天意不欲亡随。”许成而不复战。人君于用人之际,顾可不慎其权衡哉!
        楚人因随臣之贤奸,而定其兴衰,则楚之用人,概可想见。此楚之所以崛起也。
        熊通僭号一事,王朝既力不能制,宁可听其自称,断断不可出自王命。昔人谓进为侯伯,或可止其称王,此又不然。楚之称王称公,总于王朝无所损益。楚人僭号自称,谁不知其罪者?仅能欺诈蛮夷,未能即祸中国。若假之以侯伯之位,则彼必将假王命,以凌诸侯,是予之以尊大之柄矣。楚人不特无功王室,而且久缺朝贡。昭王南征,大罪未讨,今反加之上赏,何以为名?且楚人贪狠无厌,纵加以公侯,未必便可餍足其心。不餍其心,仍不免于僭称王号,是终为无益之举,而适以乱臣下之心,亵王朝之命,其何利乎?吾故曰:“宁可使其自称,断断不可出自王命也。”
        宋人之胁祭足,祭足之被胁,而竟废忽而立突者,不过盟誓之故耳。却不知盟誓以理为主,非理之盟誓,便做不得准。故孔子说:“要盟也,神不听。”孟子说:“大人者,言之必信,行之必果,惟义所在。”正为此等处特特下一指点。祭足奸人,一生奸诈,到该用变诈处,反硁硁守信起来。总之,不明义理人,欺诈处固不是,不欺诈处又不是也。故学者晰理要紧。


        IP属地:安徽11楼2019-06-25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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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回
          施而得报,固是情理之常;然负而不报者,亦人情之所常有。未见宋庄公冯之于郑为已甚也。责非义之赂,出无礼之言,逞无厌之求,挑强邻之怒,愚悍邪僻兼而有之。其亦侥幸苟免于乱世耳,有王者作,吾不知其何以自全也。
          人之有与而取偿,亦当度其力以为进退。有不待责而偿者,固无论矣。有责之而后偿,不责则不偿者。有不责则偿,责则反不偿者。有责亦偿,不责亦偿者。有不责固不偿,即责亦不偿者。有力在能偿,而故意不偿。有其力实不能偿者。虽其能偿而故意不偿,亦当视
          吾之力,可以责之而使必偿否?度其能也而后责之,则无虚责,无实偿,虽不韪于名,而犹不失厚利之实。若其力实不能偿,与责之而必不肯偿,而我之力又不能以必得者,则置之耳。宋庄立突,本非义举,责偿之念太急,而奢求索无已令人不堪,而兵力又不足以制伏。鲁为请成,又复不许,逞忿背惠,弃好寻仇,虽掠东郊,取椽示辱,而分赂四国,金玉已尽,既已无名,又丧其实。亦幸而祭足主持,让其纵志,故稍得一逞耳。倘郑人拒敌,师出无功,则兵连祸结,正无宁日。讵不蹈宋殇之覆辙乎?为已为人,无一可者。宋庄真奴才耳,其得保首领以没,得无天网之疏耶?
          祭足专权自恣,致干君怒。其在他人俱可与厉公谋而诛之,独雍纠则有所不可,何也?谊属甥舅故也。以其女为妻,而亲杀其父,即幸而获济,室家之际,亦必有所不安矣。况祭足之恶,只是过专,非有篡弑之事,有不共戴天之仇者也。“大义灭亲”四字,雍纠全用不着,乃以不甚见爱之故,遂欲谋而杀之,岂理也哉?事之不济,而反见杀,虽曰谋之不臧,或亦有天道存乎其中也。
          雍纠庸劣之人,事事可笑,与君有谋,而见妻皇遽中不镇定,可知醉中漏语,素不机密,可知尽以谋告,尤为无谓之极。祭氏请归,并不疑阻,疏浅甚矣。如此之人,岂可与共大事?厉公过信而重托,宜其偾事而自敝也。谋及妇人二语,虽说得是,然自己先无知人之明矣,又何责焉?
          祭氏此时却乎难处:不告则杀父,告之则杀夫。惟有暗阻其行,而讽以避祸,庶乎可耳。尽泄其谋,是明教以杀夫矣。其与助夫杀父之罪,相去几何?妇人不知大义,便至陷于大恶而不能救,借哉!
          第十二回
          卫宣上烝庶母,下纳子媳,无辜杀子,国祚几危。其为灭伦绝理,不待言矣。若周天子当阳,诸侯岂敢公行无道?至此,国不可一日无君,信哉!
          卫庄宠幸嬖妾,溺爱州吁,酿成篡弑之祸。幸赖石碏纯忠,子晋乃得归国嗣位。乃不知戒惧,灭绝彝伦,宠后子而杀前子,又酿后日之祸。愚人逞欲忘患,醉生梦死,国家安得不坏!
          宣姜本为急子所聘,宣公纳之。宣姜初时,自然出于不知,不足为怪。及后已明知矣,不怨宣公,恨已误,而反与子朔同谮急子,此其胸中正不知是何等没分晓也。合之后日愿淫公子硕观之,岂复有丝毫人心者哉!
          子寿劝急子出奔,是明于大义者。急子以背父为嫌,而自愿就死,是只知自好者;不知以宗嗣社稷为重,而成其君父败伦杀子之名,此圣教之所谓匹夫匹妇者也。故吾于卫之急子,晋之申生,皆不深取焉。
          劝兄不听而自设计以代其行,代行而仍劝其兄以出走。别嫌明微,舍生取义,公子寿之所为,可谓仁至义尽矣。乃竟不蒙天祐,则福善祸淫之说,岂别有所解耶?
          祭足逐君,罪不可逭,而立君复君,情犹可原。但恃功而专,致厉公便欲见杀。昭公复国,心中怏怏,恩礼顿灭。即足自己亦复跼蹐不安。可知奸人做没理事,虽有功于人,亦易取疑而召怨。然则何乐而为奸人也哉?
          郑昭为世子时,已知高渠弥之奸。子突之立,又系渠弥倡首。今复国之后,不能除之,终受篡弑之祸。古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又曰:“不恶人者,必自恶也。”其郑昭之谓欤!
          第十三回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自是圣人修身齐家之说。“冶容诲淫”,又是圣人防微杜渐之意。然“冶容诲淫”之上,加上一句“慢藏诲盗”,不特道理至精,而圣人文字之妙,遂妙绝千古。试言其文章之妙。夫冶容者,未必皆淫。而人之见冶容而生淫心者,遍地皆是。则冶容者虽不淫而常若教人以淫也。试问天下读书人,谁不知作如此解者?试想天下之大,古今之久,治容者固不知其几千百万也。其败伦伤化、纵欲宣淫者,固多在于娇娃艳女。而烈女节妇,或慷慨杀身,或从容就义,标青史而著奇节者,宁非容貌过人之人耶?其不以淫传亦未尝以贞著者,固不知其几千百万也。无论宣淫纵欲之人皆然,由炫色以招奸。即贞操奇节之人,使非起居失度,漏泄春妍,何以使强暴逞凶而狂且动念耶?正由“慢藏诲盗”此耳。其不以淫传亦不以贞著者,则皆善藏其冶容者也。是冶容以慢藏而诲淫,慢藏亦如冶容之诲盗。谓之平排法,则整而工;谓之侧重法,则幽而折。互举其辞以成文,连及其事以见意。意既无所不尽,而义亦无所不周。真圣人之文也。不然,除宣淫、著节而外,岂遂无冶容之人?何以此祸而彼不祸,则慢藏与不慢藏之故也。又曰:“先王缘人情而制礼。”“缘”字又下得妙,不说顺人情,亦不说防人情。盖“缘”字中又有顺,又有防也。夫人之性,多近于理,而情则多近于欲。无以顺之,则拂郁而不安;无以防之,则放荡而不可制。故先王之制礼,不使之拂郁而不安,亦不至于放荡而不可制,所谓中和也。善乎申繻之言也,曰:“男有室,女有家,无相渎也,渎则有乱。”夫男有室,女有家所谓礼也,总之而不使其拂郁不安者也。男自有其室,女自有其家,而不许相渎,亦所谓礼也,则防之而不至于放荡而不可制者也。忘其为防,而自逾其检,其几何而不乱耶?鲁桓之死于齐也,虽齐襄之恶,而鲁桓实有自取其道焉。文姜之美貌,所谓诲淫之具也。而恣态之妖艳,则又与于诲淫之甚者也。鲁桓数载夫妻,岂犹未之或知。假令当日齐襄请之,鲁桓秉礼以拒之,或托词而免焉。齐襄纵有奸心,其何道之从而得通乎?并驾而如齐,此何礼也?申繻之谏,不为不切,置而不听,何也?听其入宫,何也?慢藏其诲淫之具,而自撤其防;纵其放荡,而顺其大欲,其尚何所不至哉。既知丑行已成,不思归国而图之。身在阱中,而发之太暴,不特鲁桓之死为自取其殃,即谓齐襄、文姜之恶为鲁桓成之也可。
          归国而图之,亦大难处。出之,则彰丑声而构齐怨。齐强鲁弱,必被侵凌。不出,则含垢忍辱,国家之大耻也。特犹愈于身名俱丧耳。总之,错处只在不该同往,事后而贻悔,不如防患于未萌也。
          郑有弑君之恶,约同与国声其罪而讨之,自是义举。乃约以好会而劫盟以图之,先自以欺诈示人,其何义之有?齐襄自欲掩其恶名,非有伯者气象,故不特不能成伯,而恶名亦终不可掩。鲁桓之与文姜如齐,又是溺爱之故,又是惧怕之故。从来之污乱中冓者,无不由于爱与怕。盖爱与怕,则必当听其所为而不敢制。夫听妇人之所为而不敢制,则岂有不污乱中冓者哉!
          第十四回
          齐襄只是混帐恶人,做事全没分晓。只看他本意,是欲行义举以盖丑名,却为送一奸恶之卫朔,去伐王命之黔牟,已是不可。却又公然抗拒王命,攻杀王师,义在何处?国人议论,正自难掩。他又公然屡会文姜,宣淫无忌。从禽出国,不带大臣;野宿郊行,不为警备,试想他胸中是何等没分晓。
          王姬贞静幽闲,与齐襄便不相得。及闻淫妹之事,便深叹错嫁匪人,便可知其幽闲贞静了。事有即此可以征彼者,此类是也。鲁庄做事,又是一个混帐没分晓人。只看他救纪一节,不约别国而独约郑。试想郑国新立之事,是谁之力?他却肯与齐为仇?其说厉公谋袭,不敢出师,乃是遮饰话耳。郑不肯来,何不别约,却便班师?让仇敌之齐,弃姻亲之纪,已是可笑。纵母宣淫,频年出会,不能泄怨报仇,反又与他作婚姻之约。又帮他出师伐卫,又帮他抗拒王命,攻杀王师。竟不论天理是如何天理,人情是如何人情。试想其胸中又是何等没分晓。
          子突自是义理之士,却非将才,愿代司马一行,乃有激于中耳。当时若号召侯国,宣布王命,齐虽强横,能必胜乎?周、虢计不出此,惟恐子突之成功,给车二百,无异儿戏,以致丧师辱国,乃周、虢二奸之罪耳。
          齐襄虽然无道,然非连、管二人之所得弑也。过期不代,遂起逆谋,又使其妹以妾贼夫,论道理,自是罪不容于死矣。然在春秋时却成常事,可叹!
          齐襄虽无道,然亦非无知之所得篡也。其于齐襄虽然失爱,却非有必报之仇与入骨之怨,乃内勾怨妾,外连逆臣,篡位夺妻,殊已甚矣!身不为士师,即所杀为应杀之人,终亦不得逃其罪也。
          公子彭生拉杀鲁桓,有应死之罪,但不应出之齐襄耳。故现形索命,于理亦当。然必在连、管谋逆之时,可见鬼神亦必借力于人事也。
          泄、职立黔牟,而未杀子朔,便是留下祸根,终久受他祸害。便知管至父算计周到,乃斩草除根之说也。然或亦见卫朔之事,而有所惩者耶?
          鲁庄即位已是四年,却定齐襄始生之女为妻,谁不知其不可。而鲁庄行之,殆是为有孟任一段情由,正要迟迟而娶,故落得应承耳。
          第十五回
          管、鲍交情,千古传为佳话。分金、临阵之事,固所难得,但议事不中,虽有至交,鲜不以为无才者。鲍叔乃言其时之不遇,真为知已之言。今人恒情,于分金、怯敌等事,或有包涵,都为其计事有用耳。及计事不中,尚何取哉?亦必并其分金、怯敌而悔之矣。此所以管鲍交情,为千古佳话也。
          叔牙先教公子谏止襄公会禚,管夷吾不应管至父之召,正是一般人物。叔牙奉小白奔莒,管、召却奉子纠奔鲁,智计便有长短处了。
          管子不应无知之召,及请先邀小白,智术已见一斑。特小白有福为君,故使其事不成耳。不然,即墨一箭,宁非成功之枢纽耶!鲁庄忘其不共戴天之仇,生助其兵,死定其事,真是大没分晓。予前谓之为混帐人,非浪语也。
          雍廪借助高国而杀连称、管至,遂以弑君亦为众情之所顺耳。不然,能使其事之必就耶?使连、管当日于二公子中拥戴一人,事宁至于此也?故顺逆之际,不可不审所处也。小白初入齐国,便能杀败鲁师,不特其福分有征,亦见用人有效也。取威定伯之基,实始于此。


          IP属地:安徽12楼2019-06-25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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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回
            管子志在用齐,其于齐国之政事人物,无不熟悉于胸中。只看其初见桓公诸说,岂一时所能猝办者?惟其志在用齐,故不惜入槛车而北面事仇也。
            鲍叔之荐管子不难,难在恒公之肯用;肯用不难,难在即用以为相。捐射钩之恨而尊宠之,又专用之而不疑,不以小人之谗而生忌,宜管子之得以展布其才也。
            鲍叔之荐管子,全用诱法,乘齐桓侈大之心,说得功业声名辉煌灿烂,先已使他心中热闹不过了,却说要如此须得此人,便令他不得不上路,真是善用诱法。
            鲍叔深知管子之才,小用之不足以有为,故说桓公加以隆礼。盖礼之不重,则用之不专;用之不专,不足以成事也。鲍叔荐贤为国苦心,令人叹想不置。
            管子治齐许多作用,而其对桓公之问,言“使民必先爱民”,已是得其纲领了。尤妙在开头便说“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又是纲领中之纲领。盖此四字,实治家国之要图。管子去古未远,学术淳正,故开口便提此四字。昔人谓齐襄宣淫致乱,齐难未平,故管子首以此言正之,不特浅视管子,亦轻视四字矣。
            分任五杰,又是绝妙智术。盖虽圣人,亦未有能一人独治者。齐用五杰,是管子先得五个得力帮手了,自己居中调度,便好施为,真是宰相之器。
            曹刿败齐,只是一“稳”字。从来之能胜人者,无不由于稳,不特用兵而已也。
            第十七回
            用兵全以谋胜,故将在谋而不在勇。勇者,偏裨卒伍之事耳。南宫长万勇虽过人,不知用兵之法,恃勇而骄,军无警备。及子偃之兵一出,带伤被擒,勇何在耶?归国之后,全无悔心,因君戏言,遂行弑逆,真古今未有之变。后虽正法为醢,遍赐群臣,犹为未蔽厥辜。
            子偃虎皮冒马之计,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以弱敌强,此等甚妙。然已开田单火牛、孔明假狮等计之祖。
            叔牙鉴长勺之败,便有戒心,故能全军而退,可见“谨慎”二字,是行军要紧之着。
            古今来以戏言取祸者,不可胜数。出言之人,自以为与彼狎习,可以无妨,不知无心之言,反作有心之听。受者不较而饮恨于心,积之深而发之暴,其祸有不可胜言者。“惟口出好兴戎”,信哉。
            君子之进身也以道义,小人之进身也以夤缘。观其进身之初,其人之人品心术,已可概见。观于竖貂、易牙之所以进,岂不较然也哉?
            《礼》曰:“毋不敬。”又曰:“敬者,立身之本。”盖不特进德修业而已。凡有国有家者,盛衰于此观焉,兴废于此卜焉,即一身之修短,亦于此占焉。作事之成败,亦于此定焉。蔡哀如有不足于息,不要归设款可也;设款而不敬,失其立身之本矣。兵败而身辱,其亦有所取之欤!
            息侯导楚伐蔡,犹曰人情报怨之常。奈何使楚伐己,请救于蔡,而因以图之乎?若度其不肯来救,是此计为虚设也。若其必来,是蔡侯犹有亲亲恤邻之谊也。彼以亲恤之谊来,而我因以图之,息侯之罪浮于蔡哀多矣。卒之国灭而妻为虏,有以哉!
            列国之君,虽奸险无道,未有因贪女色而灭人国者。况所欲即国君之妻乎?楚之无道若此,而中国曾不能以一旅加之,真是可耻。
            第十八回
            凡事先要大题目立得好,便不怕没有好文字。如尊周朝王,便是图霸大题目。管子先立定这个题目,便地步先立得高,脚跟先站得稳,更不怕跌扑也。
            齐桓人品,看来甚是平常。如亲幸竖貂、易牙;在国则与妇人饮酒为乐,出外则以姬嫔自随;欲改会期,欲追宋兵;夸言于宁戚,失讨于子颓,皆碌碌无足称者。只有用贤一节,却不可及:弃仇而用管子,举火而爵宁戚。用之勇而任之专,不以小人之言而稍阻,此其所
            以能成霸业也。
            齐桓初以王命布告之国,只有宋、鲁略大,其馀皆小国也。若论秦、晋诸国,并未显然拒命,而并不告之使会者,盖自度力量有所不及也。约之而不来,则损名而害霸,讨之则不能取胜,或反有伤也。来则恐或有他变,而事不得成。故只以小国为名,亦图易于集事耳。此乃乖人讨便宜之着,不可不知。
            北杏之会,管子事事将就。盖世乱已甚,王命久虚;齐初图霸,人心未集,若不将就,难保有成也。
            宋桓、鲁庄,是一样没分晓人。宋桓来会,欲定位也。背会逃归,何足为定?况齐奉王命,纠合诸候,应为盟主。已乃新立,方赖会以定位,而遽欲处尊,可笑甚矣!鲁庄忘父之仇,屡与齐襄共事,不义之举,无不从兵。今齐桓以王命合诸侯,却反不来会,行止颠倒,情性乖张。究竟胸中却全无成见,只是没分晓耳。
            凡有位而求在下之人才常易,在下而求见知于有位常难,其势然也。宁戚虽贤,使非管子先察其不凡,而劳以酒食,牧牛贱竖何由而通于相君哉?故在上者不留意收罗,而曰人才难得,吾不信也。
            管子生平,即识荐宁戚一节,其贤真不可及。以相国之尊,邀国君之宠,握全齐之政,抱不世之才,而于驰驱道路、车尘马迹之间,乃留心一饭牛之牧竖,是何等胸襟?是何等识见?是何等度量?昔人有诗云:“贵人昔未贵,咸愿顾寒微。及自登枢要,何曾问布衣?”予每阅之,不禁三叹。
            管仲既识宁戚,便当载以自随,俟君至而面荐。否则亦当作书,遣使荐之于君。乃计不出此,而作书使其自投,吾所不解。若其非贤,原不足用,不荐可也;既以为贤而荐之矣,乃使之自言求售,启人君轻贤之心,而伤贤者进身之体,此管子识见不到处也。幸为隰朋谏阻,桓公怒平,遂得君臣际遇耳。使当时竟以语言挺撞之故,而设有不虞,管子误贤之过,其何以自解乎?
            观宁戚之于桓公,贤者之不苟于进身如此。用人者欲识人品之高下,但须观其进身之初,则已思过半矣。
            举火爵宁戚,足见齐桓之豁达大度,用贤不疑,所以成霸之根本也。汉高以匹夫而得天下,亦不过是此等身分耳。
            第十九回
            齐桓图霸之大题目,专在尊周。楚人恃其强大,吞噬汉阳,与周为敌。是不攘楚,周室不可得而尊也。图霸之第一着,在奉王命以合诸侯。楚人僭号,地大兵强,抗拒王命。是不攘楚,诸侯不可得而合也。是攘楚一事,实为图霸之枢纽。然第一着,不先攘楚者,孤立无辅,兵力不足故也;既经会盟,已有其基。而从齐至楚,郑为要道,若不服郑,则楚不可得而攘。是服郑者,又攘楚之枢纽也。而郑为强国,地险兵精,又与楚党,缓急有恃,是不得其隙,郑不可得而服也。郑不可服,则楚不可攘;楚不可攘,则周不可得而尊,而霸业遂不可得,而就前此之经营,均为虚耗心力矣。今而知郑乃可服矣,郑国有隙故也。郑国之隙安在?故君子突在栎故也。郑突何由而在栎?祭足、高渠弥弑君逐君,而立子仪故也。臣逐君而弟篡位,讨逆而复其故君,盟主之事也。因其故君与其国人而用之,则我之为力省。人急于得国,而我助之,则其德我也必深,事半而功倍,其是之谓矣。德我深,则其从我也必固。郑既从我,而楚乃可得而攘矣。楚可得攘,而周室乃可得而尊,霸业可得而成矣。譬如弈棋,,布局者管子,而下要子者则宁戚也。宁戚之功,顾不伟欤!
            郑国三君之事,凡与弑逐之谋者,虽迟速不同,而皆不免于刑戮,固是天道好还。祭足秉政专权,每次主议,实为罪魁,而独得保首领以没,岂奸恶之报亦有幸不幸耶?
            人之受困也久,则其积怒也深,一日得志,报之必尽而不恤矣。傅瑕、原繁、子阏、强锄等之求死或别,岂非郑厉受困久,而积怒深之故欤?
            贤臣择主而事,为其可与共功名也。即篡弑之事,虽无功名之可言,岂不为富贵地耶?子颓饲牛奴耳,不识天若为高,地若为厚,醉生梦死之人,而蒍国等乃奉以为君,遂行篡逐,富贵曾未几日,皆膺斧钺之诛,身死名灭,为万世笑,岂非愚不知择之故耶?
            齐桓图霸,首在尊周。天子蒙尘,逆臣肆恶,论道理应是方伯勤王,度时势亦该盟主定霸。管仲、宁成俱在,不应失计如此。当时或尚别有隐情,只因经史无文,遂至今不可考耳。
            鲁庄纵母如莒,丧中议婚,奢侈以悦齐女,丹刻以媚亡灵;妇见小君,一概用币。种种不经,昏庸已甚,而享国久远,竞以寿终,真是异样侥幸之事。
            第二十回
            卫朔助逆犯顺,罪诚应讨。齐既以纳王之功让之郑、虢,又不讨卫罪,失盟主之义矣。周王既怀之于心,乃不及卫朔之世,讨正其罪,直至十年之后,子赤已立三年,然后属之齐桓。此等事甚不可解。
            开方,卫懿长子,应为国储,齐虽强盛,仕之不过为大夫耳,其不及南面为君之荣也明甚。开方又非贤者,安能慕齐桓之贤而欲亲近耶?则其所以仕齐者,必有不合于卫懿,欲借此以避之。否则,或储位未定,欲借重于齐。再不然,则别有所希冀耳。管子曰:“非人情不可近。”真明达事理之言也。
            晋献欲立骊姬,其偏处固不必言,卜而又筮,欲决疑也。既卜筮矣,而又不从其言,何如并不卜筮之为愈乎?“溺爱者不明”,诚哉斯语也!
            从来妇女之犯奸,由于丈夫之疏纵。骊姬何人?优施何人?防之犹患其不免,况不防乎?骊、施二人之得以成奸,即谓晋献导之可也。
            凡小人之欲行其奸,无不先故反其心以取信,待人之信其无他而后行,其害人之术,则万无一失矣。只是骊姬妇人,却从何处将此法学得烂熟?
            小人之害人,奸计是不消说,亦须有一副便佞之口才以助之,方行得去。只看“二五”之谋遣三公子,一连几个转变,便将无理事说得甚是好听,岂不可畏?
            息妫淫妇,为他争礼于蔡,累得丈夫国灭身亡,反替仇人称未亡人,不知是什么节义?想其缘故,正如冬猫一般,只是钻热灶门耳。
            子元欲与息妫行淫,只消设计用强,他便自然肯了;何消远打周方,虚张声势,反惹得他拿班做势了。若以予言为过,请问熊赀当日有甚三媒六证,行财下聘,娶来的正配夫人乎?


            IP属地:安徽13楼2019-06-25 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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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回
              齐桓此出,事事处置妥当,深得盟主之体,不愧为五霸之首。如鲁愿从征,则以险远而不肯劳其跋涉;燕人愿为前队,则以方经兵困而不肯令其冲锋。分屯于葵兹,委鲍叔牙以转运,安放稳实,付托得人也。休兵三日,汰疲用精,恤军力也。不戮降夷,一一抚慰,收戎心也。追逐山戎,直捣孤竹,不立夷种,以益燕封,一劳永逸之计也。教燕修贡,长为周藩。小泉之田,以畀无终。亲斩答里,录恤高黑,奖惜叔牙,赏当功而罚当罪,仍不失尊周之名,盟主之事也。不惜割地以成礼,不爱卤获以酬亲。过而得经,厚而不吝也。如此行事,五霸之中,罕有其匹。五霸桓文为盛,齐桓又正于晋文。至圣之言,固无虚誉。而桓公之所以得至于此,其亦渐染于管、宁之故欤!
              管子一生用兵,这次实为大战。看他处处精密,处处谨慎,用计用力,无不得宜,真是大将之才。
              管子天下奇才,兵法亦所素讲,而伐戎之役,几乎数陷于危,可见兵之微事,曷可以轻试也哉?
              老马识途,蚁穴知水,俱从博物中得来。今人但只工平章摘句,嗤博物为无用,不知倘遇疑难之事,其将何以自全也?
              第二十二回
              鲁庄只因有孟任一段姻缘,故应承齐女之婚,好让孟任署印耳。只是娶了姜氏,既不宠爱,又不加意防闲,以致通于庆父,酿成祸乱。鲁庄之混帐没分晓,此又其一事也。
              有力而悍,与好勇无礼之人,皆不可亲近,而又不可种仇,虑其有变也。况种之仇,而又近之乎?蜀先主戒张桓侯曰:“卿好鞭挞健儿,而使在左右,此取祸之道也。”观鲁子般之被弑于圉人荦也,信然。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又曰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盖身重而宜自爱也。子般之临丧,闵公之夜出,先已不知自爱矣。叠遭弑逆之祸,后人可不戒哉!
              管子之博物,而不能知取水之法;隰朋知之,不能知“委蛇”之状;皇子知之,可见学问无穷。桓公曰:“任独者暗,任众者明。”虽是为管子盖羞,然却亦是至理。
              第二十三回
              人君不可有偏好,有偏好多致有碍于国,何也?盖君之所恃以安固者,民心也。一有偏好,则有损于民;有损于民,则有碍于国矣。只看卫懿公便是榜样。只因好鹤,便重敛于民,以充鹤粮。既要重敛,自然不恤民之饥冻。到有事时,教他拚命出力,效死疆场,何可得也。故卫懿公之身死国亡,不怪其好鹤,只怪其好鹤而不恤民耳。若人君有恤民之心,即偶有所好,民亦乐于供给,又何怨毒之有?
              卫懿好鹤,重敛而不恤民,固有死亡之道,然在列国中比较起来,却还不算已甚,似不应至于如此。大约卫朔贼杀两兄,致父惊死,既抗王入国,又助逆亲犯王城,罪大恶极,天欲灭其嗣,故报之于其子,使受此惨祸也。吁,可畏哉!
              已知卫有狄人之难而不往救,出救邢之军而故缓其期,邢、卫之溃亡,齐桓不得无罪。然迁邢封卫,实齐为之倡。不吝财货,不辞劳苦,卒存二国而又安之,其功亦不可泯也。齐兵伐戎之役,独任其劳,深入险远之地,连馘二国之君,卒能辟地而安华,则兵力非有不足也。
              救邢之役,有宋、曹合兵,有邢为内应,若用其谋力,狄岂果不可胜哉?挫其锋而折其气,彼来有所伤,而去无所得,申中国之威,沮狄人之计,亦可希数世之安也。乃计不出此,而恣狄以溃邢,邢溃则狄人之所欲得焉。虽能驱之使遁,而兵锋未挫,锐气未降,既无所惩于
              前,安望其戒于后哉?徒以敝中国而饱贪夷,吾未见其计之得也。
              今之疡医,人凡有小(疒畾lěi),召使视之,论其才力,非不能散之使消也,而彼则姑养之,或反投毒剂焉。俟其溃烂,痛楚困顿不可忍,乃徐为之定痛而生肌,于以邀美名而索重谢,且以号于人曰:“非我莫能奏功也。”病家亦从而称之曰:“实有大定于我也。”即其亲若友无不曰“某某之才力不常也。”而不知其所损固已多矣。倘有重疾,或为疔疮,或为肿毒,或再甚而为痈疽。此其难治,固不止什伯于小(疒畾lěi)也。而有人焉于其初时,出妙方,施妙药,不旬数日,而病遂霍然。此其功,固不止什伯于向之疡医也。而病者不曰“病小不足为”,则曰“天地神祗之我祐也”。不惟无功,或反得罪焉。故医者相传,皆故困之而后救之,于以取名而索贿。予心知其然,然而无可奈何也。今之居间者,人有小怨,召而谪焉。论其才力,非不能说之使解也,而彼则姑待之,或反加拨置焉。俟其争讼角斗,烦扰不可耐,乃徐为之两和而平处,于以邀美名而索重谢,且以号于人曰:“非我莫能排解也。”而有事者亦从而感之曰:“实有大益于我也。”即其亲若友无不曰:“某某之才力不常也。”而不知其所损固已多矣。倘有重情,或关门户,或关面颜,或再甚而有关于身家性命。此其难处,固不止什伯于小怨也。而有人焉于其初时,出慧心,施妙算,不铢两费,而事遂脱然。此其功,固不止什伯于向之居间也。而有事者不曰“吾理之本长”,则曰“他人必将更易也”。不惟无功,或且得罪焉。故居间者相为,皆故困之而后解之,于以取名而索贿。予目睹其然,然而无可奈何也。齐桓、管仲之于邢卫,殆亦前二者之智也。然疡医、居间之计,不过损于人。而迁邢存卫及恣狄以为中国忧,是皆并损于己者也。然则齐桓、管子之计,其尚出于疡医、居间下哉。
              齐桓责楚之言,历来议论不一。大约齐虽主盟中国,兵力终不如楚,不足以制之。若责以僭王猾夏之罪,楚必不服。责之而不服,霸业不成矣。故责以包茅,令其易于认过,但约同列国出兵一番。若单只责其包茅,又嫌其过于轻易,故远引昭王之事,亦为后来易于转湾地步耳。故管子曰:“楚必复遣使,吾因取成焉。以讨楚出,以服楚归,不亦可乎?”已是明明白白情见乎词矣。
              齐国贤才颇众,伐蔡讨楚,事体不为不重大,而冲锋第一队,却又遣一竖人貂,齐桓之不检甚矣。独怪管子亦在军中,乃不谏阻,何耶?卒之漏泄军情,使楚得以为备。幸而管子持重,措词有方,遂将就取成,得以全军而退。倘或不然,楚人佯为不知,诱以深入重地,而后潜行抄袭,不几丧师辱国,为天下笑耶?用人不当,几罹不测之殃。吾今日念之,犹觉有岌岌之势也。
              屈完两番奉使,前对齐侯,可谓不辱国命;后只愿盟而不请战,是识得大体者。
              第二十四回
              齐桓伐楚一事,最是出丑,费了许多经营气力,却不曾占得楚人分毫便宜。既不能震之以兵威,又不能屈之以口舌。屈完初次说“问诸水滨”,后次说“众无所用”,反受其侮。最要是盟会一着,而八国之君劳师动众,仅与楚之行人大夫一歃,辱亦甚矣。况旋师未几,楚即动围许之兵,齐人既不能复行征伐,又不能责之以词,徒为楚人所笑耳。齐桓至此霸业垂成,幸有服楚之虚名,便已心满意足,非真有久远之谋也。前叔詹之策楚元曰:“且求胜者,亦必畏败。”真是晓事之言。吾于桓伸伐楚之役也,亦云。辕涛涂与申侯相忌相倾,固是小人常态,然亦互有巧拙。如二人共议,说齐侯兵出东方,便当二人同说。辕涛涂只欲自己居功,故独自进言,所以申侯得行其诈。诸侯之尊周,齐之力也。齐、楚并雄,未见强弱。舍齐事楚,实为祸基。申侯只欲顺郑君一时之心,不虑后来之患,所以涛涂得用其谗。总之,申侯贪而愚,贪则惟欲求利,愚则不知虑患。涛涂狡而险,狡则其设谋深,险则其害人毒。此是二人分别处,不可不知。
              惠王亲受子颓之祸,几及于危,到自已偏心一动,便欲废嫡立庶,已自可笑,却反怪诸侯推戴世子,忘齐桓之功而就乍附之楚,不知是何肺肠。“楚之效顺,亦齐力也。”宰孔说得甚明,惠王岂有不知?只是偏心所蔽,便都不顾耳。
              偏爱怒齐,固是惠王不是,然齐桓举动,亦复欠妥。拥戴世子,以安储位固也,请见请盟,亦已足矣;久留于外,事实可疑。惠王一则日:“诸侯不散,能保齐之无异谋乎?”再则曰:“子郑违背父命,植党树私。”心则偏爱之心,而其言则不为无理。齐桓、管仲其亦失计也夫!
              齐桓知惠王之偏爱,将以乱周,故拥戴世子,以杜其邪谋,固为善计。乃至于已,则弃无亏而欲立昭,且嘱之于邻国何耶?处人则明,处已则昏,其齐桓之谓欤!
              管仲知易牙、竖貂之奸,恐其乱政,及已之身能得于君,除之可也。无亏未闻失德,乃弃长而立幼,又不除去竖貂、易牙,是明启作乱之端,而又贻之以柄矣。后五公子之乱,管仲不得辞其咎也。
              齐桓虽然称霸,然生平缺略处尚多,却便气骄志满,思欲封禅;又宫室壮丽,服御僭侈,中下之才耳。管仲不能谏止,乃效其所为而托言分谤,又委曲其说以解之,其意可知矣。先师云:“管仲之器小哉。”盖谓其易盈耳。
              第二十五回
              木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自是定理。然小人害人之术,却又愈出愈奇。即如申生之慈仁,非特他人知之,即晋献亦未尝不知也。申生小心承顺,并无丝毫过端,以如此之人而欲谗之,岂不甚难?况晋献亦并不疑之,不特不疑,且深信其无
              他。此即欲废之,其将何以为词哉?试看优施、骊姬,便想出一反跌之计,先把他说得好了,然后渐渐坏去,便使人易听。小人害人,自有许多方法,听言者可不慎哉!
              君子之去小人,先去其甚者;小人之害君子,亦先去其高者。先去甚恶之小人,是歼厥渠魁之意;而先去最高之君子者,取其易为力也。盖君子无不自爱,而耻于受污,稍一污之,则其自去惟恐不亟矣。从来朝廷之上,君子、小人进退之间,无不如此。今优、骊欲去三公子,而首申生,正是这一般算计。
              太子主兵,姑勿论其理之当与不当,只是事体先有许多不便了。行军之道,赏罚为重。幸而获胜,赏无所加。如其不胜,却是如何行罚?败而不罚,是为失刑,无以申威而用众。若欲罚之,则将如何而罚之?只此一件,便有许多行不去了。至于说到嫌其专权制命,侵官蹈危,还是第二层说法。晋强于虢,失虢得晋,岂不便宜?只就一面看来,虞公之言,何尝不是。但不知虞、虢之相依而两存者,全是“互为救援”四字。盖独力则不能支,而并力犄角,则可以抗晋也。虢固借助于虞,虞亦借助于虢。有难则互为应援,无事则各守疆宇,能相救而不能相吞,所以能并存也。至于晋则不然,虞失虢固可借助于晋,不思晋取虢后,复何所借助于虞?无所借而地逼焉,晋何爱于虞乎?智者虑事,八面俱到,愚人便只看得一面,所以常被人欺。虞公之愚已不愚不去了,又加以贪璧贪马之心,焉得不堕晋术耶?
              凡人怀才抱志,谁不思见知于人,见用于世?只是时运未来,任你千样营谋,偏要逢着困厄,不怕你气死闷死。到时运来时,不知不觉便自然生出机会来。只看百里奚便是样子。才不能与命拗,真把天下有才人哭煞!
              志士安贫,达人知命,学者皆知。只是到无可奈何时,却也难讲。百里奚是志士、达人,自不消说,然到了扊扅为炊,不能保其妻子之不冻馁,这“安贫知命”的四个字,自然也守不住了。到出游而久无所遇,困苦更自可知。至作媵于秦,自耻而逃,乞食于(饣至),饲牛牧马,岂非至贱之事耶?吾想尔时,百里奚殆亦壮志索然矣,岂知反因作媵一名,得以受知秦穆,羊皮赎去,立致华(月无),祸福倚伏,真是令人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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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回
                凡真是贤才,未有不爱服胜己。不特爱服,苟有展布,未有不引与同事,且让之居上者。盖君子之心,公而虚:公则无自利之心,虚则无自满之意。故能引让胜已也。百里奚只荐用蹇叔一节,其贤已不可及矣。若小人才略得地步,便惟恐胜己相形,挤去之惟恐不力,又安肯于进身之初,便先荐之,使居已上乎?
                蹇叔初见秦穆,一篇说话有大有小,有进有退,有次序,有权衡,有把柄。从来说为国,必须威德并用,自是老生者常谈。至说德而不威,其国外削;威而不德,其民内溃,便将“德威”二字之本未始终利弊功效,分剖得清清楚楚。请看一部《列国志》中,诸侯或外削,或内溃者,曾有一人之不中否?又说到三戒,逐句自下注脚,明快爽朗。古今为国之道,无以更加于此。就其言语行事而论之,蹇叔,王佐之才也。其只以霸用于秦者,亦时有未可耳。
                夫妻至情,然一到富贵贫贱之间,便是不敢自必。如杜氏已明知百里奚,却不敢自通,先求为浣衣妇,又请升大堂而歌。书中虽只叙得二层,而杜氏胸中固已不知柔肠几折矣。夫妻至情,尚且如此,况朋友乎?故富贵人不念旧交,而欲旧交恃其夙昔以自达,岂有冀乎?此古人于乘车戴笠之间,谆谆致意也。
                秦穆闻百里奚之贤,则求之于楚而用之;闻蹇叔之贤,则聘之于宋而用之。至于繇余虽贤,然既已用于戎矣,乃千方百计,必求致而用之。他如公孙枝、孟明视、白乙丙、西乞术等,皆一时人才之选,举之村竖之中,升诸朝廷之上,高爵厚禄,信任不疑。如此之君,古今有几?及身而霸,固所应当。予谓其实为王业所基,有识者必不以为河汉也。
                音乐女色,原非祸人之具。然古今来之有国有家者,坏事每由于此,何也?盖耽于声色而怠弃政事耳。故管子之答齐桓曰:“好酒好色,无害于霸;不能任贤理政,乃为害霸。”故齐桓耑任管、宁诸贤修明政事,虽多内嬖,嗜酒听音,而竟成其为五霸之首。今戎主虽爱女乐,若听音御女之外,仍不疏于政事,委任繇余,听其谏说,何致遂为秦算乎?至因归迟而疑其二心,致贤人为敌国所用,更是浅夫愚见,不值一笑也。
                第二十七回
                骊姬之害申生,从前回迤逦而来,到此回是结穴处。譬如奕者,局势已成,到此只消一点一劫,便满盘都是。故此数计虽狠,而其得力处却不在此回也。
                骊姬之害申生,十九都是优施之恶。起初进谗之方及交结“二五”为助,说里克使之中立,说几个大关节处,都是这个奸贼主意。骊姬不是得他为谋,未必便能害太子;不害太子,晋国不乱。其初只由失于内外之防,其弊遂至破国亡家,败坏而不可收拾,可畏哉!
                荀息、里克,都只是谋臣,算不得大臣,为其只看得见半边也。而丕郑父之才识,高似荀、里数倍,却反屈于下僚,晋之用人如此,宜其乱也。
                骊姬之谗太子,处处先之以哭。盖先以哭动人主之心,而后其言易入也。然“哭”之一字,却是妇人长技通病。今人于妻妾之间,有以哭进其说者,其亦慎之也哉!
                申生只以顺命为孝,故不惮自贼。不知自贼之弊,更甚于出亡。由于素日晰理不明,认义不熟之故。以此论之,即谓杜原款之辅导无状也可。
                荀息以璧马之谋,遂灭虞、虢二国,可谓智矣。乃于晋献之杀申生,害群公子,却不能出一言以谏阻,反受立奚齐之乱命而许以死,忠虽有之,智安在哉?不知大体,而仅以从命为忠,即谓小人之忠可也。
                申生本不应死,又在可以不死之地而竟死,愚之过也。礼子之于父母,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恐邂逅致死,而予亲以杀子之名也。况国君冢嗣,又与士庶不同,关系社稷之存亡,宗嗣之绝续,尤不可以轻死者也。地居于外,逃之可以自脱。闻信在先,去之不患无名。留其身以系国家之重,姑俟君老而后入焉,于以安靖其国家,犹可干蛊而盖其父之愆(qiān)也,乃计不及此,而只一死以成己之名,贻乱国之殃,而无补于其亲之过,仅可谓自好之人耳。揆之于义,所欠实多,吾故无取焉。
                第二十八回
                凡为君者,立嫡以长,正也。晋献溺于嬖宠,废长立少。荀息为国主卿,不能明白理义,以格君心之非,而遽以死许之。是则荀息之言,玷于献公未没之前,而不可救于已没之后也。(司马氏。)
                荀息若早知奚齐、卓子之立,国人不与,而力辞托孤之寄,以悟其君,则可以不死于难。既不能正谏于其始,又为之任托孤之寄,虽欲临难苟免,岂可得乎?(朱氏。)
                荀息之立奚齐,犹有君命。既已见杀,何又擅立卓子,以大逆人情乎?死不足惜矣。(穆文熙。)
                孔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又曰:“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君子重然诺,正是慎之于始,以为后来可复地耳。晋献杀贤孝之太子,又逐无辜之群公子,而立有罪嬖人之子为君,可谓义乎?荀息不以道义衡之,而遽许之以死,可谓信近于义乎?有罪嬖宠子为庶孽,立之为君,可谓不失其亲乎?外无大国之援,而有群公子之怨;内乏腹心之助,而有抱愤之臣,其可宗乎?信不近义而因失其亲,言可不必复矣。荀息若于里、丕明告之时,权之以义,弃其乱命而改图焉,迎重耳而立之,则不特转祸为福,而仍可不失其令名,乃不知变计,而惟以践言为贤。奚齐已亡,又立卓子,以重辜而深怨,卒之身死名灭,而无济于事。孔子曰:“言必信,行必果。径经然小人哉。“又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其荀息之谓乎?
                屠岸夷虽是力土,然却是有见识人,不是一味卤莽者。只看东关五已自啖以爵禄,他却来与骓遄(chuán)商量;骓遄告以大义,他便幡然应命,伪围里克,连诛“二五”。此其识见高于荀息多矣,不得以其力士而轻之也。
                议迎重耳,狐突不肯署名,自是老手深心,亦虑内难未靖,迎立未必便安耳。其曰二子从亡,嫌于与弑,不过托词不署耳。只看重耳不来辞迎数语,便知二人自有心术相合处,此非浅人之所知也。
                郤芮颇有见识,其度事揣情,四面安放,都无可议。只是辅者夷吾,脚跟先靠得不好,所以坏了。贤臣择主而事,正为怕带累自家耳。
                重耳素有贤名,国人悦服。礼贤下士,群臣所归,从亡诸人,一时英杰。父亡国乱,不为乘丧。群臣迎请,不为因乱。太子先亡,己为次长,于序应立,不为无名。此时即因迎请返国正位,无有不可。也只因外有夷吾及群公子怀虎视之心,挟强邻之力,将来必有斗争,未便安然无事。故且坐观其衅,徐图万全耳。郤芮之言日“重耳非恶得国者,其不行,必有疑也”一句,便已勘破隐衷。故劝夷吾借秦力以求入,亦是一样见识,难为浅人道也。
                里、丕既以国众来迎,自不患其不纳。入国而赏之,厚则可以为恩,薄亦可以无怨。奈何百万、七十万许之如此其多,后乃尺寸不与乎?秦有婚姻之好,使人来而劝我以乘时,是已有纳我之意矣。厚许以金玉币帛,秦亦有所利矣,不患其不从也。入国而偿之,易于为力,不失信而可以结强邻之欢,奈何许以五城,而又尺寸不与乎?不许而与,可以生欢;许而不与,亦最为招怨。内怨则迎我者可以改图;外怨则助我者可以别助。吾故曰失计之甚也。
                第二十九回
                郤芮、吕饴甥料事多中,可谓有用之才。又尽心以事晋惠,不可谓不忠。但首倡重赂之谋,而却内外食言以取怨。及怨隙已成,又不能自反改过,乃诛戮大臣,欲以弭祸。夫祸乱,岂乱任诛杀之可弭耶?奸险残毒,不识为政之体,欲以定国而久安,难矣。
                里克之杀奚齐、卓子,以人臣之分而论之,固为有罪。然以故太子之冤,及国人之公议而论之,则杀之未为不当也。嬖人之子,其母有罪,理不应立,公愤杀之,不可谓弑君。况即弑君以报故太子之怨,而迎立新君以定国家,亦理之所不罪也。且骊姬与奚齐、卓子,独非夷吾之仇乎?使饴甥袭屈据之以望变,此何心也?既得立矣,却悔其许赂之厚,乃假词以罪之,负心甚矣。是时丕郑在外,诸大臣在内,倘竞说秦以挑其怒,以责约为名,兴师以临晋,而诸大夫从中而应之,晋惠所恃,仅吕、郤等数人耳,国人又皆不服,其将何以得免哉?故其杀里克,是大失算计,而其不至即及于难者,侥天之幸也。
                丕郑奉使往秦,不别里克,为恐有人伺察也。今里克被诛,嫌疑更甚。秦人来索,吕、郤不行,明是被他猜破,岂反无人伺察耶?约会多人深夜计事,明露破绽,何也?愤激于中,而不能忍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机事不密则害成,智者当三复斯言。
                屠岸夷之来,形迹甚是可疑。“君欲加戮”,此语闻自何人?皆出“吕、郤之谋”,又是何人所说?重耳能得士心,国人愿戴;秦人恶夷吾背约,亦欲立之,岸夷见不及此,果欲先斩吕、郤,逐君纳君,何平必先期约会?屠岸夷亦系在朝大夫,焉得持书独往?圈套虽圆,终有许多破绽。丕郑素有料事之才,何独于此而愦愦也?岂异谋太急,故不暇致详耶?抑以通国皆不愿戴惠公,故不复疑岸夷之有异耶?大约是以盟誓为信耳。见之不明,遂受其祸,惜哉!
                丕郑诸人之信屠岸,殆以前日杀奚齐、卓子之故耳。不知前日之事,全亏骓遄(chuán)晓之以大义,又动之以利害,故能弃邪从正,以就其功。非其自能晓然于大义也。素本不明大义,则易为人所愚。有贪利惧害之心,则易为人所动。"二五”之事,岂可以为例耶?只是屠岸于“二五”用之,则与骓遄商量,何以今日之事,乃不复谋之于骓遄耶?岂吕、郤正在得君许以爵禄田土,遂行之而不顾耶?抑以君欲行诛之言,惧死太极,故不暇别计耶?本是可以为善之人,却被利害之心陷溺了,可惜!可惜!
                管子学问好处,只是识得大端。如论鲍叔牙不可为相,可知他相度渊涵,论“三嬖”非人情不可近,可知他抚民用众;又论隰朋之可相,在不耻下问,居家不忘公门,真得为相之道也。学术如此,宜其功成而名显哉。
                凡一切圣贤君子,英雄豪杰,未有不近人情者。不近人情,非大奸大恶,即废朽而不可用者也。废朽而不可用者,其人必不入世。入世而不近人情,则无非大奸大恶之人也。管子以此定“三嬖”之不可用,真是特达之识。
                第三十回
                施而得报,情理之常;施而不报,情理之变,然已为君子之所恶矣。苟有以解说于其间,犹之可也。天下之情理,岂有三施而不报者哉?晋之许秦以五城,为秦之逼取之也?夷吾之急于求入也?求入而许之,既入而背焉,此虽夷吾之负德,而秦实未可以声罪,何也?乘人之难,而因以取利,君子之所不为。秦穆贤君,又有诸贤臣以为之佐,其断断不出于此也。至晋饥而乞籴,可以无与矣,何也?不报而重施,固人情之所难也。今观于秦之君臣,其言皆有王者之风焉,不因其灾以报怨。而又济之。苟有人心,其焉有不惄(nì)焉以惭,戚然以悔者?而晋惠之君臣不然,乃幸而秦之亦以饥告也,借此以为德于秦,一可以当二,以报为施,于以弃前怨而结后欢,计孰有便于此者?当与粟惟恐不亟矣。而晋惠之君臣又不然,且欲因其饥而取之,此岂复有丝毫情理哉?中山之狼,不足以喻也。然而晋惠之君臣,岂真非谷之所养,衣之所被耶?好利而忘义,知入而不知出,贪与欲之所为也。兵之胜败,以理之曲直为主。有识者其先有以知之矣。
                秦有贤君,故于其计事也,不听丕豹、子絷之谋,而用蹇叔、百里奚等之议。晋何尝无贤臣,如庆郑、韩简之言未尝不正,因晋惠自心先是不好,故反以为怒,而惟吕、郤之言是用耳。
                天下许多好事,都由不吝而起。天下许多不好事,都由悭吝而致。晋惠虽多过恶,而究其所以然,大率都由“悭吝”二字耳。
                庆郑虽则善谋,然殊非人臣之礼。君背德以招寇,及不用易驷之忠言,固然是他不是,然岂有亲见其被陷而不救,又误人于将获彼君之际者哉?施之朋友且不可,况君臣乎?秦穆举动大有王者气象,如篇中所叙诸事是也。其所以不进于王道者,为犹有功利之心也。
                公孙枝虽亦才人,然其设谋处事处,全是功利之术,便只可与言霸,不能入于圣人之道者也。
                穆姬虽贤,毕竟有妇人习气。如夷吾之乱于贾君,不纳群公子,不可谓无罪于晋;负约背德,反欲因饥而袭取,不可谓无害于秦;即以宗国为忧,何不更主纳重耳之议,而多方请赦以死要夫。况子女,夫之子女,岂妇人所得私,而乃携之崇台,积薪为必死之计?只算是妇人偏护娘家,非有高见特识,足以利秦而存晋也,焉得为贤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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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回
                  梁繇靡数说庆郑之罪,固有可死之道。然晋惠背德用兵,强乘小驷,二次不听其谏,亦当自动悔心。至庆郑不力战,不面伤,或因己国背德,理亏情怯,不能相敌,庸或有之。而况前有忠正之谋,又闻国君之归,明知获罪,不肯他适以求免,不可谓不忠也。使晋惠以自愆为悔,赦其罪而复用之,未必无补于国家。乃以褊浅之量,济之以梁繇靡泄忿之心,而郑遂不免死,深为可惜。
                  重耳之不肯求入,心有疑也。若候国中有变而图之,则孰有大于夷吾之被执于秦者?被囚三月,为时不为不久。若乘时以求入,国人素所归心,必有起为内应者,则国可得也。乃主臣安居翟地,不出一谋,直至晋惠遣人行刺,狐突报知,乃始仓皇奔走,议适他邦。然则勃鞮(dī)不来,重耳主臣遂将老死于翟乎?吾所不解。
                  卫文还算贤君。况为公子时,亦曾出亡在外,岂不知邻国待客之礼,何乃失礼于重耳乎?想于亡国之后,物力艰难,有爱惜财货之心,故不欲招接耳。乃竟以此而启卫国无穷之祸,吝之为言,岂不甚哉?
                  重耳虽作亡人,只看他不责卫人,不行剽掠,不怒田夫。赵衰之留饭食君,壶浆及众,介推之割股,俱是何等气象!君臣如此,其终得享国而成伯宜矣。
                  齐桓虽是霸君,其心地却本来不十分明亮。其所以成功立业者,管、宁诸贤之力耳。只看不听鲍叔之谏,而复用易牙等三人,便底里尽露了。
                  第三十二回
                  只看齐桓结果时,便知定霸之功,全是管子之力。管子一死,齐桓便连自己事都不能处置,被三个奸臣弄得七颠八倒:身死于高墙之内,无异牢狱;病中无人侍奉,无异孤穷;死后虫攒尸体,无异饿殍。用贤,则虽天下之人,皆怀德而畏威;用奸,则己身之生死,亦不可保。人君于此其亦知所戒惧哉。暗昧之主,不识贤奸,固无足论。如齐桓虽不甚明,然管仲、鲍叔之言,则已闻之熟矣,而竟用易牙等三奸,意中亦谓其即或不贤,亦未便有害于己耳。岂知阻众筑墙,亡身亏体之祸,即身受之乎,殊可叹也!
                  凡一切祸患之来,其初无不起于甚微,以渐而深,遂至于不可救。若陷于不知,犹可言也。幸有明者提撕儆觉,而不知防备,真庸人也。然当其未形之先,局中之人多以为迂阔无当,或反以为贪利邀功而怪责之。及至其祸已成,虽有能者,亦无如之何矣。天下国家之事,无不皆然。不知身之有病,而怪医人之妄言,亦其一也。齐桓之幸遇扁鹊,而不求其救,岂不惜哉!
                  弃长立幼,原是齐桓不是。然既欲立之,便当多为羽翼,授之兵甲,以图万全。却又全没料理,一遇变故,仓皇出奔,是立犹不立也。若非高虎、崔夭,子昭几乎不免。是立之反所以害之,未见其为得计也。
                  四公子据殿争立,不顾父尸未殡,真是全无人心。但今之人,父死未寒,争财夺货,斗殴争讼,不恤生母,不理丧事者甚多。此等忍心害理之人,大伤天地之和气。留心世道者,其思所以处之哉!
                  宋襄之主纳子昭,与卫文之助,皆是偏徇齐桓之私心,算不得义举,当以鲁僖之言为正。然鲁僖却只是因齐桓不曾相托,有不平之意,故以长幼为言以拒宋耳,非真能了然于大义也。当时诸侯举动如此,真是不成世界。
                  第三十三回
                  雍巫、竖刁虽坏,却是愚鄙小人,无奸雄之才力。无亏赖主丧之年故,得以为君。明知世子昭在宋,宋襄曾受先公之托,断不能安然罢手。况内有三公子之徒,又国人俱非心服,却不选用旧臣,修明政事,以收人心,乃以国政兵权,付之毫无谋勇才力之雍、竖,不死何待!
                  高、国先教世子出奔,便该约会宋国速来纳君,乘时定位,乃计不出此。既因主丧之故,而立无亏,则已有君臣名分;却又暗迎子昭,而逐无亏,不可谓合理。既杀竖刁,无亏亦死,便该乘诸侯兵力,先定子昭之位;却又退去诸侯,以致商人等复谋拒命。幸而数人无谋无智,子昭在外,故得仍奔宋国。使此数人把子昭诱进城来,然后作乱,或作乱之时,逞忿报怨,先取高、国而杀之,则岂非君臣俱尽,仍复无补于国事哉?此二臣者,虽有忠心,而智虑颇暗,非谋国之才也。
                  内不立君,外不结援,只知分据城门,岂是了局。此等举动,只如村人避鬼一般,不必宋兵之至,已卜其无成矣。
                  长、少卫姬虽则有罪,锢之可也,用以殉葬,且并数百人而殉焉,非礼甚矣。孝公嗣立之初,所行便已不正,高、国诸贤亦无一人谏阻者,君臣皆失之矣。齐之不能复霸,有以也。霸者以力假仁之事,盖仁义是假,兵力是真。故孟子日:“霸必有大国。”“必”字下得着实妙。盖必定是大国,方才能霸。只看齐桓图霸,首先富国强兵,其经营之方与会盟次第,是何等艰难。宋不尝在齐之宇下乎?力之不能如齐,宋襄岂不自知?而乃侈然图霸者,只为纳孝公一事耳。却不想主盟者自是桓公,非孝公也。霸君之后,岂能常霸。视其人不视其国,此情理也。齐自管、鲍诸贤没后,即桓公亦自顾不暇,致有无亏、竖刁等之乱,况孝公乎?孝公新立,国无贤才,安能复霸?齐不能霸,而宋襄仅以纳君一事,遂欲合诸侯而长之,此其不能,不待智者而知也。观齐桓初霸时,襄父桓公背会于北杏,鲁曹沫劫盟于柯,宋、鲁力不如齐概可知矣,而且如此。今宋襄乃以齐之不能得于宋、鲁者,而欲得之于狡悍强大之楚,此其不能,又不待智者而知也。即其自言曰:“吾以仁义合诸侯。”夫果以仁义,虽于事势为迂阔,犹不失为善人。今乃以后至之故,执滕君而杀鄫子,可以为仁义乎?既恃力以虐不如我者,又欲假仁义之名,以服强大于我者,将以欺人乎?抑自欺也?欺人则人未必皆愚,然适以自欺而已。
                  “借楚力以聚诸侯,复借诸侯以压楚”二语,说得无理不通之极。夫借力于人者,必将下人;可借人以压之者,必其力不足以聚人者也。夫“借楚力以聚诸侯“,则其能聚者,必其所能服者也。既以能服之故而聚之,乃欲其为我用而压其所素服。此诸侯之所必不肯,亦复不能。诸侯之所可压,必其力之不能聚之者也。既借其力以聚之,乃欲因而压之,率彼之所聚以为我用,而即受我之压。此楚之所必不能,亦必不肯。子荡主兵,则败于齐人之劫寨,绌于曹人之守城;为宋襄图霸,则虐杀鄫子以媚妖神,究不能致东夷之服;邀楚人以聚小国,又不能防未然之患:计疏智短,心蔽而语邪,宋襄乃惟言是听。目夷智识俱长,其言皆情理允当,却置而不听。贤愚倒置,利害不分,其得保首领以没幸矣!
                  宋襄即欲图霸,亦只当借齐之力,乘其有劳于孝公而借之力,孝公应无不肯。席桓公之馀威,二国并力,以亲小国诸候,修职贡于周,以顺其名义,然后徐图举霸,未必不可得志。奈何求诸候于楚,而又思以压之乎?皆由欲速一念以误之耳。欲速则不达,宋襄之谓矣。
                  第三十四回
                  宋襄让国之举,似是贤人;及为君后,所行之事,无一可取。可见论人者,未可以一事之偶贤,而概论其馀也。
                  宋襄满口仁义忠信,却执滕君,杀鄫子,围曹伐郑,已是言行不符了。到用兵时,却把“仁义”二字认真起来,真是迂阔可笑之极。图霸争盟,原非歹事。但不度德量力,胡行乱做,便自然要弄出祸来。宋襄志大才疏,识短性躁,即布置小事,未必妥当,况军国重务耶?其败宜矣!
                  目夷真有相才,公孙固真有将才。使宋襄专任二人以政,徐图定霸,或可希冀万一。乃听子荡之谬言,逞狂躁之胸臆,以致事事贻殃。不能自悔,反强作解说,以文饰之,宋襄杀才而已。
                  目夷才识俱优,若使为君,必有可观。不知何以当日错看了宋襄也,岂以其能让国,遂谓其真贤耶?若看后来举动,则当日让国之事,亦不过好名之豪举耳。岂亦预料目夷之必不肯受,故为此一让,以博名高耶?不然,这般一个躁妄之人,何以忽有此恬退之事乎?
                  宋襄陵虐小国,杀诸侯以祭妖神,桀、纣之所不出也。而乃以不击半济,不鼓不成列,不重伤,不擒二毛为仁义,便无异盗贼杀人而取其货,而以埋尸掩骨为仁,分财必均,长少有序为义也,可发一笑。
                  霸与王异,为其以力而不以仁也。而霸与暴异,为其仍以仁义为名也。故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仁便是仁,何以谓之假仁?假仁便是假仁,何以为之以力?盖其仁非出本心,不过借以为名以服人耳,故日假仁。假仁,人如何肯服?所恃者有力,故日以力。但只是以力,则力与我敌者不服我矣。即力不如我者,又依附他人之有力者,则亦不必定是服我。惟我以力之所能为,却一般也行些仁义之事,使人既畏我之力,又贪我之仁。即我之用力处,亦借仁义之名,使人但称我为仁,而不称我为力,又借仁名以合众力,而服但知以力而不能假
                  仁之人,则天下诸侯不我之服而谁服乎?诸侯皆服,而于是乎成霸矣。楚子虽强,是只知以力而不知假仁者也。宋襄知假仁而力不逮,楚成有力而不知假仁,故皆不能成霸也。至于以舅纳甥,则是**之行,本传已明言之,又不止于不能霸而已矣。
                  晋文人品学问,看来也只平常,安于逸乐,非有远大之谋者也。其得国与成霸,大率皆诸臣之力。而诸贤才之所以尽心相辅者,则以其素能重贤礼士也。齐桓以平常人物,赖管、宁诸贤而成霸;晋文以平常人物,又赖狐、赵诸贤而成霸。可见贤才之有益于人不小,可以化无用为有用也,为国者可忽乎哉
                  第三十五回
                  国不论大小强弱,人不论尊卑男女,只是这双眼珠子最是要紧。重耳明明是个贤公子,从亡诸臣明是一班贤辅佐。齐、宋、秦、楚诸君认得,便用情加礼,后亦卒受其福。卫与曹、郑诸国认不得,失礼招怨,后终不免于祸。不识贤愚,则祸福迥异。人之于用情用礼之际,可不高着眼孔,细加酌量哉。
                  失礼诸国,其君虽然不明,却无不有贤臣谏劝。他却都不肯听,是不特不能识外人之贤愚,从自己家里人的好歹,他先认不得了。这等没有眼珠的人,怎得不招祸患? 重耳之纳怀嬴,毕竞于理不顺。狐、赵之言,乃欲结秦,以为得
                  国之计,故强为之说耳。独怪秦穆还算贤君,且有蹇叔、百里奚等许多贤臣,何无一人以为不可者?岂春秋时于婚姻之道,尚未如今日之重耶?抑淫乱相仍,遇此等事,不复以为异耶?怀嬴,贤女也,乃亦不以为羞,岂以父命所在,节义便可不论耶?如此等事,皆我之所最不解者也。
                  晋惠杀里克、丕郑、庆郑,虽不免于褊,而犹为有名。至子圉之杀狐突,则更为无理不道之甚矣。人心既本不服,于即位之初不能修德以和众,乃杀无罪有理之老臣,启国人之携,挑骨肉之衅。本忌重耳,而适以速其来,其灭亡不亦宜哉
                  宋襄一生蒙憧,独有认得重耳,却算聪明。生不能笃信目夷,却嘱其子委以国政,及处分晋、楚之间,却的当无可訾议。“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宋襄有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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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回
                    晋惠之入,吕、郤为倡,忌杀里、丕及七舆大夫,人心不服。专任吕、郤而不用他人,谓之防祸犹或可也。然其心胸褊狭甚矣。韩原被执之后,诸臣早行露宿,同赴秦君,惄(nì)忧以重之,天地以要之,以救君而返国,不可谓不忠也。囚秦三月,国无他虞,不可谓国人有外心也。返国而仍不用旧臣,此何意也?已不能亲人,而欲人之亲我,岂不难哉?至于惠公死而子圉继,父子相承十九年矣。内外无故,纵有旧怨,亦在可捐,况无怨乎?若于嗣位之初,选用老臣,修明国政,消携贰而和国人,即有不虞,犹可恃以为固;乃不是图,而专任吕、郤(xì),又何意也?国家之大,岂一二人之力所能专制者哉?外失强邻之欢,父子皆蒙其怨,疑重耳以启骨肉之衅,杀老臣以携国人之心,而挑从亡之怨,速祸召兵。虽吕、郤忠心不二,亦难以望有济矣,况不然乎!虽得暂奔出国,而孤立无援,宜不得复缓其死也。
                    重耳之贤,国人爱戴悦服,吕、郤之所知也。从亡诸人之才能,而忠于重耳,亦吕、郤之所知也。惠、怀无亲,内外不与,岂吕、郤独不知乎?迎纳重耳,虽未必可保万全,然既有盟誓在前,亦未必便至于死也。或心有不安,权且出奔以避难,犹可少延性命,奈何出
                    于弑逆之谋哉?无论事不可成,即使可成,内而狐、赵诸人,外而秦国之众,岂肯晏然而已乎?即使果能迎立新君,独不虞新君之更将致疑乎?勃鞮(dī)效忠,文公先脱,不得逞其凶谋,而竟死于秦人之手,固是天夺其魄,而其所以为谋,是则殊亦左矣。
                    勃鞮(dī)是大有意思人,其权术处甚是可爱,口才亦便捷,而却非无理逞词者比。举动闲雅,应对详明,颇有策士之风。至说以尊君命为忠,而引射钩之事为比,尤为明白切当。而今日之来告,真是可以为功;而蒲翟之事,实不足以为罪也。
                    吕、郤使屠岸夷以盟誓行诈,而杀丕郑及七舆大夫;而勃鞮(dī)亦以盟誓行诈,而杀吕、郤,固是报施不爽。然屠岸夷之诈,还是对头使去。今勃鞮之诈,却教他自己寻来。中人者,还以自中,天之巧于报施若此,可不畏哉!
                    第三十七回
                    头须窃藏而逃,致贻君以窘困饥馁之患,其罪大矣。然欲借以安反侧,则正须罪大而怨厚之人。子房教汉高以先封雍齿,正祖此意。
                    头须之罪,未若勃鞮(dī)之甚矣。能容勃鞮(dī),岂不能容头须乎?头须之来,殆亦闻勃鞮(dī)之事而继焉者也。然勃鞮(dī)罪虽大,而功亦不少,可以赎前愆而邀新宠矣。至于头须罪虽轻于勃鞮(dī),而此举实不足为功。故晋文之宽头须,无异宽勃鞮(dī)之心。而二人之功罪,却自有其等,不可不察。
                    勃鞮(dī)、头须,皆晋文大怨之人也,使其无容人之量,则即位之日,必将先求而杀之矣,尚俟其来献计乎?来而不即执之,反皆教之以逃,晋文之量,于是乎不可及矣。不然,试看晋惠之自秦而归,先杀庆郑又后入,其度量之相去何止千里也!
                    好上而不能下者,妇人之常情,而妒者更其情之牢不可破者也。赵姬,人主之女也,而劝其夫之迎叔隗于翟,其贤已不可及矣。又立其子为嫡子,而已子下之,岂不更难能乎?至让翟女为正,而己反偏居,此其能下而不妒,真超出乎恒情万万。求之男子中,亦罕有其
                    匹,况妇人乎?令人叹想不置。
                    齐恒有贤女,秦穆有贤女,晋文又有贤女。三霸主之女皆贤,已是奇事,而又同时共聚一处,此可谓贤女之大聚会也。而其二为晋文之妻,一为其女,得贤妇女若此,晋文家庭之乐,真是非常,岂天之所以报贤者乎?嘻!何其盛也。
                    赏当其功,中人所能,从亡为上,送款次之,迎降又次之,此恒情也。从亡中各别其轻重,此亦恒情也。然就恒情而论,孰不以冒矢石、犯锋镝者,为功高而厚赏乎?晋文以辅我以谋议者居上,此其识见,固已可嘉矣。至又以导我以仁义者居最上,则其经纬之明,识
                    见之高,真是无有限量。夫能以仁义为上,王焉可也,霸云乎哉?
                    只就赏功第一节,晋文已成霸有馀矣。但仁义为上,谋议次之,劳力又次之。此等分寸,自是上智之事。魏犨、颠颉,勇夫而已,岂知此哉?其不服而有怨言,不足怪也。
                    介推虽是高节,然却不免于乖戾。其在从亡数内,虽著功劳,然非上赏之伦也。立国之初,纷纭多事,推久不入朝,故晋侯偶未念及,非弃之也。诏令许人自言,亦是虑有遗忘者耳。推固家贫母老,从亡在外,既未得尽孝养之忱,求禄以为养,未见其有伤于义也。怼君而逃,已不合道。晋文虽忘之于先,而自往求之于绵山数日,可谓有礼矣。终于不出,又并母而焚焉,守一已之小廉,而亏忠孝之大节,有乖圣人之道矣。故君子者,不立异以鸣高,不矫情以干誉。若介子者,谓之志士则可;谓之君子,则吾不知也。
                    男女有别,圣人戒焉。别嫌明微,男女之际为重。堂堂天子之后,而乃与军将较猎围场,此何理也?即无叔带,已不可训,乃又使之护送下场,是教之以淫,而与之以会也。二人之奸,襄王自取之也,夫复谁尤?
                    第三十八回
                    叔带不弟不臣,渎伦灭理,与他罪不同,即声其罪而诛之,亦不为过。况其曾召戎兵以乱周,是为怙(hù)罪不悛(quān)矣。襄王乃以姑息从事,卒致翟人之祸,几于不免。语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之谓矣。
                    颓叔、桃子,原是无罪之人,只因见解不明,遂至陷于大逆。夫借兵请后,皆王命也,而隗后之私通叔带,岂能预料之乎?翟人即使兴兵,以正言责之,再借诸侯之力以拒之,未必便偏害于已。而乃预思避祸,反与太叔同谋,虚言动翟,且助二逆而身伐王城,罪不容于死矣。独不思公道在人,其何以谢天下诸侯乎?一念之差,身败名灭,可不惧哉! 郑人抗命执使,襄王怒而讨之,原不为过,但不当借兵于翟耳。近于王畿之国,惟有陈、卫与郑。陈、卫弱而郑强,天子之出,非郑安适乎?然有他难而适郑,犹可言也。及翟之难而奔之,纵郑人喜于逢迎,而惭终有不免。人于盛怒时,即欲与人为难,其亦细酌其可用之人,而慎无为后日之所惭焉,则得之矣。
                    求霸必先尊王,此是第一要着。晋民屡易其君,正须示以大义。晋文立国之初,恰恰遇此机会:周襄之不幸,正晋文之大幸也。尊卑之分,名器为重。晋文恃功而请隧,非贤者之所宜也。岂未尝谋于狐、赵诸贤耶?及被襄王责备一番,惭赧无地,悔亦何及!
                    齐桓晋文俱是有功于王室者。齐桓则王命以毋下拜而不敢当,晋文乃因功而请隧,即此一端,优劣自见。况隧为大典,固不可以赐人;而畿内之地,亦非酬功之物。襄王之赐,晋文之受,胥失之矣。乃又因其不服而围之,则晋文之失为更甚。苍葛之言,真是有理。晋文闻之,未知其愧焉否也?
                    守信降原,只是权术,非真有见于信义之中也。只看商鞅徙木之信,便是一般伎俩。
                    晋文之于樊原,志在得地也。而却以信义之名动之,而因以取之,此即所谓以力假仁,霸者之术也
                    第三十九回
                    齐孝嗣位十年,毫无善政,安在其为贤乎?齐桓当日乃必欲废长立幼,亦殊可笑。
                    展喜却师之语,虽是以先王之命装头,然未必便能挫齐孝之意,得力处在说望他修桓公之业耳。盖其意原欲嗣伯,今既以旧伯主之事动之,又以新伯主许之,彼自然降心而退矣。窥破来人心事,说话便自然得力。
                    贤才被困,出于不求人知,即有知者,或又无力,不足以相引故也。若臧孙辰之于柳下惠,则既深知其贤,而力又足以相引。平日弃而不用,及至有事则求之,事过仍复弃而不用,无论蔽贤窃位,为圣所严诛,即以负心忘功而论,亦末世之所不取。
                    子文在楚,可称贤相。为因错看一子玉,遂贻误国之羞,可为扼腕。盖知人则哲,原是难事。然蔿贾一小儿,却反看得明明白白,识得透,拿得定,岂子文之才反出蔿贾下乎?总之,子玉不可为将,原不难知。子文时为偏爱所蔽,所以忽而不察也。
                    将者,征伐战阵之事。而赵衰之举郤縠,则曰“说《礼》、《乐》而敦《诗》、《书》”,曰“德义”,曰“恤民”。这等识见议论,岂可与浅人共道?可见专讲于战阵征伐者,不过偏将之材,必须如先縠其人,方可以当大将之任。
                    只看晋国人才之盛,便知必定是个霸君。相才也有,将才也有,谋臣也有,力士也有,大将也有,偏将也有。春秋四个霸君,无不以得人才之多而成,而晋文为更盛。若宋襄,仅有一公子目夷及公孙固,而又不能用,便知定不能成伯,定算不得五霸也。
                    曹、卫之于晋文,既因失礼得罪于先;于其复国之后又不能早修聘问,请罪求和以纡国难,直至来伐而始求成。如卫成者固已晚矣;乃更有不能度德量力,黜贤臣而行诈术之曹共,其国亡身辱,不亦宜乎?
                    恃功骄恣,最是武人通病。乱世虽或幸免,若遇刚断之君,鲜有不自害者。如晋之魏犨、颠颉是也。立功以求荣,乃适以自害。弃前功而婴斧钺,亦何乐而为?此骄恣也!
                    魏犨、颠颉,因己赏班在下,心怀怨望,以忿报之,未称其功也。僖负羁于主君困馁之时,献飧馈璧,不可谓无恩无礼矣,何独不应报乎?况馈飧一事,颠颉岂未之闻耶?受其德而以怨报之,泾渭不分,善恶不别,胸中全没分晓,杀之殊不足惜。
                    晋文斩颠颉、黜魏犨一事,便有霸君气象,不以私劳废国,法令之所以能行也。况二人所犯者国法,非己之私怨也,不罪不足以为仁,罪之适成其为义。况以首从而分诛黜,亦得仁义兼尽之道矣,其伯也不亦宜乎?
                    第四十回
                    行军之道,全要镇定。子玉性刚而躁,岂是为将之材?况君命退,而必欲进;君命守,而必欲战。则刚愎无礼之甚矣,安得不败?
                    楚成一生,只算中主。然观其礼款重耳,不怒其言,伐宋之役旋师以避,又戒得臣勿战而让之,却是大有见识,大有主意,又非中主之可及。
                    列国之中,惟楚最为强横:凭陵诸夏,生事中原,齐桓经营数十年,始得兴师讨罪,而召陵之役,未能伤楚分毫。故桓公班师之后,楚之强横凭陵如故,而齐遂不能复出伐楚之师。桓公没后,诸侯反纷
                    纷奉楚。盂地之会,虽是宋襄不自度量,而劫盟执君,殊为已甚。既欲争霸,而又不能尊事王室,僭号自尊,名虽为伯,而实与周为敌国也。晋为周之同姓,欲图伯则必尊王,欲尊王则必表率列国。若不制楚,则小国不可得而合,王室不可得而尊,而伯遂亦不可得而成也。而楚人狡悍,不可以言词折,不可以礼义服,非用兵力不能为功。故激之使战,其势然也。但楚之兵力,天下之所惧也。非合齐、秦,则士气不壮;非多方设备,则必胜难期;非多埋伏,则楚败不亟而伤残不多,不足以挫其锋而折其气,希中原数世之安也。故城濮一役,不特为晋文图伯之大关键,乃周室得以延国之续命汤也,其功顾不伟哉!
                    宋被楚兵而求救,晋业已出师矣,却不肯为楚所致,乃伐曹、卫以为解围之计。楚人分兵而宋围不解,则合齐、秦以战之。本是我欲合齐、秦,却使其自来战楚。既求齐、秦以讲和,又使子玉以必不肯听。彼欲以复曹、卫为名,则先私许二国之复,既不以为彼之恩,而又以激其怒。至于临阵交兵,其许多安排布置,先后左右之间,来路去路,无不一一算到,安放停当。细针密线,丝毫无有遗漏之处。兵法云:多算胜,少算不胜。晋之多算如此,安有不胜者哉!
                    先轸之谋兵,可谓密矣。使非祁瞒之违令出战,岂非全胜之局?一人梗令,几败大功。故行军之道,首以出令必行为要,而违令专行者,虽立功亦不免于有罪也。
                    虽则祁瞒违令辱师,还喜得先轸安排接应周密,不然几至不支。所以凡系多人共事,只有一人不循调度,便有偾(fèn)败之忧,不独行阵之间为然也。
                    曹、卫,楚之宇下,宋乃楚之仇人。今既为救宋而伐曹、卫,却就将曹、卫之田分与宋人,又拘执其讲和之使。他本来请复曹、卫,却教曹、卫写书绝他,此即能耐之人,亦恐更耐不得矣,况子玉乎?先轸之谋,真是水泄不漏。
                    先轸善谋,却也亏这许多帮手,个个都是有才有勇,应付得来,所以事事上算。可见凡是大功,断非一人可立。谚云:牡丹虽好,全靠绿叶扶持。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世之只欲专功擅赏,而挤排同事之人者,何其愚也!


                    IP属地:安徽17楼2019-06-25 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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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回
                      赵穿之弑晋灵,明是赵盾与谋,只看他住在首阳待信,便已了然,不必等反国之后不讨贼而知也。
                      晋灵之恶,全是屠岸贾逢迎而助成之。晋灵既死,正当明正其罪而诛之,赵穿之言是也。赵盾只为弑君一着,自己心下不安,却把屠岸贾素日之罪,都不敢提了。恃在宗族强盛,料屠岸贾不能如何耳。岂知后日终被其祸,几乎宗无孑遗乎!故孔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赵盾执晋之政,生杀予夺,在其手掌。董狐却直书其弑君,且面数其罪,真是良史,足令后世专以谄谀取容者羞死。赵盾不加其罪不改其辞,方是贤达过人处。
                      王孙满的是妙人。楚子观兵问鼎,明是欺负周王儒弱,来恐吓他。王孙满一篇言语,不特义正词严,尤妙在提一“德”字装头,便令他自家惭愧。
                      越椒自恃善射,恰恰便有一养繇基更高于他。古语云:“好胜者必遇其敌。”信然。
                      绝缨一事,人情所难。楚庄此举,可称豁达大度。孙叔敖一布衣耳,楚庄乃骤举为令尹,真有眼力,合之绝缨之会,俱是伯主大端。
                      第五十二回
                      “戏”之一字,最是误事。郑灵之于子宋,非有仇隙及深,意不过聊以为戏耳,而构弑逆之祸,则戏果何益哉?
                      食指之验与不验,其事甚小。染指君鼎,其势颇逼。既知君怒而不谢罪,已是无君;君怒已甚,奔避亦是一策。乃遂谋及于弑君,则公子宋之立心,岂复有丝毫臣礼哉?此等人,真是死有馀辜!
                      归生执政之臣,处可以有为之地,既知子宋之谋,便当明正其罪,乃不惟不能罪之,反惧而从之,不忍于友,而忍于君,可谓不知轻重。
                      陈灵以国君而走狎邪,自取死道。孔宁、仪行父共争一妇,恬不知耻。又导君于淫,衵rì服戏谑,纲纪荡然,焉得不乱?
                      第五十三回
                      君子贵于知几,其论事君,则曰合则留,不合则去,非忍恝jiá然于其君也。盖寓有明哲保身之道焉。如陈灵之性情作为,岂是能改过者?况有孔、仪二人为之左右。泄冶位望不高,既无除奸去佞之权,谏而不听,去之可也,乃强谏取忌,竟致杀身,忠直虽则可称,见几却乎不足。
                      以臣弑君,罪大恶极。然株林之事,就天理人情论来,征舒之罪可邀末减。夫母之所以尊,以配父而尊也。母而淫乱,是为自绝于父;绝于父,则不足以为母矣。君之尊与父等,以分言也。君而淫乱于臣之母,则先已失其为君之礼,而为其父之仇,虽比之无罪而杀其父,其可耻犹未至若斯之甚也。人试设身处地而思之,眼见人与母淫,稍有血性者,其能一刻宴息乎?君自弃其为君之道,而臣自杀其父之仇,王者处此,必将有术,不应只以“君臣”二字,遂将一切伦理是非抹杀也。故征舒虽见杀于楚庄,而孔、仪二人必仍须对狱于上帝也。
                      弑君者征舒,而引君于无道者,则孔宁、仪行父也。夏姬以大夫内子,而与陈国君臣三人同室宣淫,岂得无罪?楚庄乃独诛征舒而孔、仪不问,又以夏姬赐连尹,遂以灭陈,纯是一团私意,非仗义之举也。申叔时以“蹊田夺牛”为喻,可谓仁人之言。
                      复陈虽由申叔之谏,而论者毕竟归美楚庄。盖谏者臣而纳谏者君也。由此言之,则为君者,何为而不纳谏乎?
                      伍参料晋而中,可谓有才。然毕竟不如孙叔敖见识老成稳当。所以论事者,不可以成败下断语也。然今人论事,偏要因成败而傅会之,令人笑煞,亦令人恨煞。
                      第五十四回
                      只看楚庄伐郑之役,便知必霸。夫因人之不从而加讨,来服而舍之,不因其城陷而遽入。恩威并著,乌得不霸?至晋人以六百乘之兵,而败于副将之不用命,则又天之所以成楚也。
                      行军之权,全在主帅,凡有挠令,即按军法,盖战者国之存亡众之死生所系,而其机宜,介在呼吸,稍一违错,必致败亡。晋人救郑之役,兵车六百乘,三军齐出,六师并建,任大责重,无逾于此。楚庄亲在军中,谋臣勇将无不毕萃,是何等强敌。两国修盟,和好而退,最是上策。即使欲战,亦必定谋设备,以图万全。荀林父为中军主将,茫无措置,军无纪律,以致将士哗呶。先縠违命,赵同助之,按军法论,即当斩首。即或不然,亦宜且加囚絷,再议拒敌,何得仓皇失措?人自为谋,进不成进,退不成退,丧师辱国,罪何可辞?当时若无士会之预备设伏,晋军之存者有几乎?
                      孙叔敖为相多年,身死未久,其子乃负薪以食,其廉洁不言自见。但楚庄亦贤主也,乃不知恤贤相之后,又令其困苦至此,何也?当时若无优孟之言,则叔敖之子,必将以负薪终其身矣,可叹!
                      第五十五回
                      楚庄即欲使朱,楚国大夫尽多,何必定要使申无畏?虽是君令臣遵,无畏不敢自爱,然驱其臣入于死地,终亦未免有损君德。
                      宋人纵恶楚庄之无礼,不容其使臣之过便已足矣,竟取杀之,快一时之忿,而挑强邻之怒,贻亡国之忧,华元殊是孟浪。
                      宋力之不及楚远甚,乃敢干怒楚者,恃有晋人之救耳。岂知竟不能得其力,而几至于亡。可见借力于人者,多有蹉跌也!
                      宋力微弱,受困之深,乃至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可谓狼狈极矣。而民不怨忿,国无叛者,则宋之君臣平日所以治国,必有深爱中于人心也。人心不离,则虽危而不至于亡灭。为人上者,其亦念之哉!
                      华元孤身而入楚军,登床而劫子反,可谓险极。然能预得其左右姓名及差宿备细,不特可谓能军,亦先站得稳实。所以不致僨事,竟有成功。可见做极险事,亦须先有极稳之着。盖自已不极稳,则断不能入险也!
                      两军对垒,正在危急之时,华元得提匕首直入中军,登主帅之床,竞无一人觉者,虽是华元之能,而楚军亦懈弛疏怠极矣。倘或晋、宋分兵,夜袭楚军,能保无事乎?则楚之得宋,亦是侥幸。
                      用人殉葬,本不合理。生时所爱,死乃杀之,尤为矛盾,人亦何乐而为所爱也哉?魏颗或有见于此,其治命乱命之说,殆托词以解说于人耳。事君事亲,皆当以理为断,不应以顺命为忠孝也。魏颗之嫁祖姬,亦自行其理之所顺,与心之所安耳,而遂获其厚报。虽君子之为善,本非望报,然亦可以见天道人心之所祸福焉。
                      杜回勇而无谋,岂可独将?秦人不遣谋臣副之,恃一勇夫,安得不败?虽是老人欲报魏颗之恩,毕竟不能不归咎于秦主。


                      IP属地:安徽20楼2019-06-25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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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回
                        羊舌职之论弭盗,真是高识名言,乃正本清源之论也。从古圣贤之论止盗,皆是如此。盖在上者,下之标的。上之好恶,下之所视以为趋避者也。盖托诸空言,则下必不信。故《大学》治国章说,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非特弭盗,一切政刑,皆当以上之举措为转移。古语云:“治在君心,不在刑法。”岂不信哉?
                        将令出使,固须有才,然容貌亦要检点。盖威仪文辞,皆使臣之所并重者。今使眇、秃、跛、驼,于威仪已不庄重,聚于一处,尤为惹笑之端。故齐顷之使妇人笑客,固为不敬,而晋、鲁、曹、卫四君择使不精,亦当分任其过。
                        朝会聘享,国之大事,稍有不敬,必招识者之讥。况国之盛衰,人之生死,于此卜之。齐顷享四国之卿,乃以为戏,又使妇人笑之,无礼之极。得脱于华泉,未遭韩厥之手,殊为侥幸。
                        四国之卿,不为不众。形容人短而笑之,取怨最深。就中晋国最为强大,齐顷既知其怨怒,不思谢过修好,以盖前愆,反欲逞其兵力以求胜,弗思甚矣!得脱于华泉,真是十分侥幸。
                        君臣上下之间,所恃以维持而不乱者,名与器耳。且名器一假,僭乱必生。推而论之,其祸有不可胜言者。故古人赏德则以爵,赏功以禄,乃圣君贤臣谋国之深心也。繁缨、曲县,其物虽微,而为名器则甚大。子奚请之,卫侯许之,两失之矣。故孔子非之。至后世以功与文字,与入粟拜官之得失,予另著有《官赏论》三篇,具拙集中,兹不敢赘。
                        鞍之战,晋人并无成谋,如城濮之战楚也。所以齐师之丧,郤克、解张俱受重伤,只是齐兵不如晋兵之强,故至败耳。郤克此番其有天幸。
                        逢丑父拚死代君,固为难得,而郤克之不杀丑父,则为尤难。盖郤克之伐齐,与别处之出师不同,乃特为已之泄忿而来者。几得齐侯而为丑父之所易,则其所不得逞于齐侯者,必当先逞于丑父矣。乃念其忠而不果杀,是可称贤豪者流也。但韩厥之举动大是迁阔,似非临
                        戎之体。然韩厥亦贤者,其所以如此,必然有故。若是真获齐侯,正不知郤克作如何相待?若因其为邻国之君,而不敢加以无礼,则此举之谓何?且将何以泄忿也?若可以无礼加之,则韩厥之举动不大为迂阔乎?春秋中,此等处亦多,正令人难会耳。
                        第五十七回
                        郤克盟齐之事,殊为可笑。意欲质人国母,而又欲易其田亩,此万万不能之事。即牧竖小儿,亦皆知其不可也。若郤克因恨齐之深,预定制胜之计,故出难题,使之不从而后战,冀灭其国以舒忿,犹可自解。既无深谋远见,反使齐人责备一番,殊觉削色可耻。及国佐说
                        到合兵再战,一揖出营,又无别策以困之,乃使人追回而与盟,举动乖张,言词孟浪,可笑极矣。郤克为卿,颇觉不满人意。
                        屈巫在楚,亦算大臣。为了一个夏姬,费却许多心力,诳君欺友,弃命害家,做出许多乖张举动,总是淫之一念所使耳。色之迷人,可畏如此。一友曰:“今人为了一个不堪**,弄得疏亲慢友,兄弟参商,夫妻反目,七颠八倒,破产丧家者多矣!况这等一个妙物,岂不值得一死乎?“举座闻之,无不绝倒。
                        屈巫奔晋通吴,遂致强吴而削楚,使子侧、子重奔命不暇。然则能臣去留,所关岂浅小哉!
                        按《左传》:赵婴通于庄姬,同、括放之于齐,事在鲁成公五年,为晋景公之十四年至十七年。庄姬以赵婴之亡故,怨同、括,谮于晋侯,言二人以为乱。晋景公乃杀同、括,以韩厥言赵氏世有大勋于晋,不可无后,乃立赵武而反其田,即在本年中。《史记,晋世家》亦载之于景公十七年,其事与《左传》同,而不载赵婴、庄姬事。景公之死,则在十九年。两书始终皆无屠岸贾名。至于屠岸贾,及程婴、公孙杵臼匿孤复位等事,见于《赵世家》。而屠氏之攻赵族,则在晋景三年。后十五年,而赵孤始出,则应在景公之十七年或十八年,又曰景公疾,卜之,“大业之后不遂,鬼为祟。”始问于韩厥,而求赵孤,族诛屠氏,其事与《左传》全反。是司马迁当日已不免自相矛盾矣。当日此事始末,不知传自何人,司马氏遂据之以作《史记》。其事之有无,虽不可知,但司马远而盲左近,且经成于圣人之手,即无破绽,亦当信《左》而不信迁,况迁又自相矛盾乎?但《史记》所载屠岸贾攻灭赵氏,则未尝禀命景公,而与诸将自行其意。此传则言奉景公之命而行之,又与《史记》不合。要之,即就《赵世家》之文而论,其中纰谬处颇多,大率非实事也。故其得失是非,吾不论断。
                        第五十八回
                        魏相明知泰为仇敌之国,而慨然请往以求医,可谓忠义之士,至以大义责秦桓,言词正大而明晰。卒以得请,则又其才之过人也。
                        晋臣因主君之疾,欲觅高医,不惮宛转于仇敌之国,以求致之,具见忠义之甚。高医至而疾果不可为,斯可委之于数矣。然亦必医者之言,果能真知确见,斯臣子之心可以无憾也。今人自既不能知医,于君父有疾,又不慎加选择,乃听之庸医之手,轻者加重,重者致危,乃委之于命数为不可救,可悲可叹。
                        晋、楚讲和,自是大事。子侧楚之司马,亦是大臣,子重乃不使之与议,亦有不是。但南北构兵,生民涂炭久矣,率而讲和,非独两国生民之福,其关系于天下者甚大。已不与议,纵为无功,独不享其利乎?子侧乃以争功之故,逞嫉妒之心,背盟而构难,其罪大矣!后卒以鄢陵之役,兵败自缢,虽出子重报怨之心,然楚子止之而不及,则亦有天道存于其间也。
                        鄢陵之役,士燮不欲胜楚,以为外宁必有内忧,固是老成之见。然以事势而论,却不尽然。楚人历称强横,中国久苦其凭陵。虽以齐桓之贤,谋之数十年而竞不能制,幸有城濮一战,始挫其锋,中国得以稍安。然其心固未尝一日相忘也,及晋师败邲之后,楚之肆横如故矣。中国之能与楚抗者,惟晋而已,若又让之,则楚人必将更进而无已。诸侯见晋之不能庇已,亦将离心,是未必能有儆于君心,而已先失累世经营之伯业,未可以为良图也。况不贤之君虽有外惧,亦岂足以正其邪心乎?与其内外俱败,又不如且图攘外,徐思安内,至外已攘,而无安内之策,则自是执政之不善为谋,岂可以攘外为过耶?
                        第五十九回
                        兵法曰:“将相不和者,其国易乱。”又曰:“大臣不和,不可以用兵。”夫将相不和,虽无事之日且易以乱,况多垒之秋乎?至于大臣则不止于将相,凡国家之卿佐皆是也。虽卿佐之中,若有不和,亦有碍于用兵,况将相乎?楚之令尹、司马,国之将相也,不相能而相倾,虽无事,不免有忧,况以当晋伯而争诸侯之日乎?二人之不死于行阵,犹为楚国之福。
                        天下至大至危之事,莫如战。而其主之者,则中军元帅而已,故曰三军司命。晋、楚相持,其事至重,连日交战,虽胜负未决,而俱在岌岌之时。况主君损目,军卒杀伤。此何时也?子侧乃纵酒大醉至不能知人,死有馀辜矣!子重虽以夙怨而欲死之,然据理说来,亦不为过。
                        胥童、夷羊五等一班小人,无才无德,以谀佞得宠于人君,得厕大夫之位已是过分,却又妄想为卿。又因急于得位,谗杀大臣,究竟不数日间,遂亦骈首就戮,徒受恶名而不得安享,何益哉?
                        胥童等小人逞奸希位,杀害大臣,死不足恤。只是晋厉好好一个国君,却为这几个没要紧小人断送一条性命,甚不值耳!有国家者,于用人听言之际,其亦知所慎哉!
                        凡是奸恶之人害人,其后未有不受报者。如胥童、屠岸贾等,都是一个样子。然则人亦何苦害人而自害耶?
                        晋悼即位之初,赏功罚罪,举贤任能,便已得为国之大纲,伯业之赫然中兴有以也。
                        废立之际,大臣为政,嗣君处此,一毫软媚不得,一毫躁率不得。晋悼清原数语,不亢不卑,又有地步,又有体裁。其不臣者,不待加罪,而已竦然矣,可为御强定难之法。
                        第六十回
                        鱼石等五人叛主希荣,乃卒不为百姓所与,可见做事不合天理,便自然不得人心也。
                        晋之谋郑,可谓甚难。城戍虎牢,导吴伐楚,谋郑之善计也。而一出于鲁大夫,一出于楚降臣,晋国君臣不疑不忌而遂行之,竟以得郑,可见刚愎自用者,不足以有为也。
                        举荐仇人,人情所难;举荐己子,人情所避。祁奚两举都不在人意料之中,只是看得道理透彻,故能无所沾滞耳。
                        魏绛和戎之议,实是利害分明。后世言和戎者,无不托名于绛。不知因彼之畏服而来求和,则可保中国之安。若主和之议出于我,则起四夷轻慢之心,不特和不能成,即幸而成,亦必不能持久也。
                        郑髡kūn顽心高气傲,不礼于贵戚长行之卿,自是取祸之道。但六卿挟长而不敬其君,又不顾国家之利害,岂是良善之人?至于以牲玉待于境上,晋来则从晋,楚来则从楚,这便是小孩子争斗一般,无信无义,岂复有为国之体哉?
                        魏绛之执法不私,羊舌职之知贤善料,士鲂、张老之为国惜才,不避朋党之嫌,都是君子之选。至晋悼之勇于悔过,乃至跣足以走,此其贤达,岂寻常之贤达哉?一时君臣如此,何患伯业不兴?
                        国有勇将,国之所以强也。观逼阳之役,鲁文三将皆可谓神勇,而鲁竟不能自强者,则以无贤才之士为之谋计也。呜呼!谋计之才固不重欤!


                        IP属地:安徽21楼2019-06-25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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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放弃了。。。说我的总评里有敏感字,发不出来了


                          IP属地:安徽22楼2019-06-25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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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服了你们这些人了,以后私信一概不回,请勿发私信。


                            IP属地:安徽29楼2020-02-11 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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