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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金光宗主同人文——《金光宗主之人间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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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川玉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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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次日,金光与阿暮动身往翠华山而去,不料还在长安城中就看见三名玄心弟子被官府缉拿捆绑了,正准备送至府衙。
原来昨夜这三名玄心弟子到长安城中游玩,因与天机宗的几名弟子发生口角,双方各不服气,便赌胜玄光幻影的法术。
玄光术本是玄心正宗的基本术法,玄心门人尤其擅长,但天机宗于此术上也颇有些造诣,因嘲笑玄心正宗大不如前,惹恼了玄心门人,玄心门人便提出斗法,要斗便斗天机宗也擅长的术法,倒要看看谁更强。
不料玄心门人举止失格,玄光幻影中竟出现了大内景象,便被天机宗的弟子指使了人告到了官府。
三名弟子正跪在地上受审,白虎与朱雀急急赶到公堂,拱手向堂上大人道:“玄心正宗门人有礼了。”
堂上官员冷笑一声,“你等草民公堂之上为何见本官不跪?”
白虎神色一凛,正欲说话,朱雀已经回道:“我等是修道之人,不以世俗礼法论。”
堂上官员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望向堂下跪着的三人道:“你等玄心妖人以妖法窥探大内景象,可知大罪?”
白虎闻言皱眉,“张大人,出言还请谨慎,毕竟……当朝国师也出自玄心正宗,怎好脱口便是玄心妖人!”
那张大人定睛看了会儿白虎,突然想到他正是之前在神武军鲁将军宴上见过的玄心门人,微微挑眉道:“不知国师现在身下何处?本官自任京兆尹三年有余,从未得见,很是仰慕。”
白虎攥紧了拳头,却一时哑口无言。
朱雀掩去面上颓色,抱拳道:“大人,这三名玄心弟子不过一时糊涂,与人争胜,并非有意窥探大内,还请大人明察,宽恕他们。”
张大人冷笑,“今日能窥探大内,明日便不知能做出些什么,若不严惩,怎能警醒一些妄自尊大的……修道之人呢?”
将“修道之人”四个字咬得颇重,眼神扫过白虎、朱雀两人,突然厉声道:“来人,将这三名玄心门人杖责一百!”
朱雀闻言皱眉,正要说什么,有小吏走到张大人耳侧说了什么,朱雀面上一喜,不料那张大人挥退小吏,仍叫人当众打了玄心门人一百棍。
金光与阿暮贴了隐身符站在围观的百姓之中,目睹了这一切。阿暮看金光冷着脸,又去看白虎与朱雀,两人均攥紧了拳头,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杵在一旁。
三人被杖责,起初还咬牙忍得住不叫唤,后来皮开肉绽,便连连惨叫,朱雀皱眉斥道:“还有脸叫!”
三名门人只得继续咬牙硬忍。
一百棍打完,白虎上前抱拳道:“敢问大人,我等可以带他们走了吗?”
张大人正眼也未投给白虎,只盯着堂下受罚的那三名玄心门人似笑非笑,突然挑眉道:“本官为官素来清廉公正,只知秉公执法,不受任何私情说项,如今一百棍,只是略施薄惩,还望你等谨守本分,勿再生事。”
说着抬头看向白虎朱雀,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须知,今时不同往日!”
白虎与朱雀咬紧了牙,却也只得抱拳道:“多谢大人。”随即令门人抬走了地上三人。
金光拂袖离开了府衙,阿暮跟在其后,一路往翠华山而去。因知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言,一路沉默。来到翠华山脚下,金光突然止住脚步,长久地抬头望着山上的山门不言。
四年了,阔别四年,诸般前尘往事还历历在目,恍如昨昔。
伫立良久,金光才又迈步往山上而行,步履却慢了很多,一边走,一边细细打量周遭的一草一木,身边偶尔有玄心弟子走过,金光均投去目光打量一下,眼中神色莫名。
早在半路上时,阿暮就看见白虎一行骑马驾车先自己和金光而去,此时,先到的白虎和朱雀已经从玄心大殿走了出来,对贴了隐身符站在不远处的金光和阿暮两人浑然不觉。
“宗主真是糊涂,对于这样的事一点都不上心,这些年,玄心正宗越发没了威名,早几年,朝廷各级官员、京城各个衙署哪个不是对玄心正宗恭恭敬敬的!”朱雀气道。
阿暮冷笑。
白虎道:“如今谈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宗主是这样的性子,断不会再去争国师之位,那个人那个样子,更是指望不上。说到底,今天的玄心正宗早就不是当日的玄心正宗,你我做些斩妖除魔的本分也就罢了。”
“可是……”朱雀还想再说什么。
“没有什么可是的。”白虎断然道。
“青龙传书回来说出现魔患的地方越来越多,有些城镇村庄有数十甚至上百名百姓有被妖魔附身、魔气侵体的迹象,已令各地分坛密切关注,临机处断,但甚少有分坛回报情况,宗主迟迟未有决断,我们是不是该有所行动?”
“你想怎么办?”
“青龙与白虎已赶往魔患爆发之地,我们也少不得赶去,分坛这些年处事总有些不力之处,宗主也不加斥责,如今不能全然指望他们,我们速速赶去,还可趁魔患未盛之时,将魔患消除。”朱雀道。
“不可。我去便罢了,你还是留在总坛。”白虎道。
“为什么?”朱雀秀眉微蹙。
白虎也皱眉望着她,两人对视之间,朱雀似乎突然恍然,跺脚道:“这叫什么事,难道要我们时时刻刻守着他吗?”
“你如果不想在各处追踪他的下落,还是在总坛看着他些好,免得又失踪了。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叫弟子看见宗主屡屡失踪,叫什么事!”
金光一直静静站立听着他两人言语,眼中愤怒、担忧各色神色闪过,终是平复了面容,只捏紧了隐在广袖之中的拳头。看他二人离去,也转身离开,径直往天池而去。
三界圣女屏退了周边弟子,金光现出身形。
“参见……”
金光挥手打断仨人,“本座令你等探查之事,可有结果?”
“是的,我等已将探查结果整理。”大圣女施法将一封书信样的东西凌空送至金光面前,金光展开看了,大圣女接着回禀道:“现下遭受天魔魔患之处,凡二十九城池,四十五村庄,所涉地址及魔患详情,均已列在其中。”
金光道:“继续探查,每日辰时六刻向本座禀报最新情况。”
“领命。”
“继续推算天魔星大劫应劫的具体时辰,一有结果,立即禀报。”
“是。”
金光转身离开。


  • 川玉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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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阿暮此时眸光还流连在三位圣女身上。
初见之时只觉她们身上气息祥和非常,出尘脱俗之感甚众,仔细看去,三人周身皆有淡淡光晕笼罩,眉目庄重,观之便觉极为圣洁,令人生不出丝毫亵渎轻慢之心。
听闻金光与她们对话中提到“大劫应劫的具体时辰”等话,心中隐忧被勾起,更是留神去看一直回话的大圣女,见金光转身离去时,大圣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想向其开口询问,但立即觉得此举唐突非常,只得压了心中疑惑,紧跟上金光。
从天池下来途中,阿暮一直想问金光刚才提及的大劫是什么,但金光一直冷着眉目,虽然只是如往常般负手缓缓而行,却莫名让人觉出一种压迫之感,只觉森然不可亲近,便迟迟不敢开口询问,低头跟在后面,心念转动间,忽然释然。
是了,管他大劫是什么!他去哪里,自己便在哪里;他在,自己便在;他不在了,自己无非赴死相随。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跟在他身侧,早该有这样的觉悟,舍身卫道对他来说也许是一个完满的结局,只要他得偿所愿,不再是那样的结局,自己心中还有什么所求呢!
两人走着,身边走过两名玄心弟子。
“你又要去给那人送饭?”
“是的,白师兄。”
“听说他最近疯得更厉害了,你送饭时小心些。”
“可不是,如果不是他疯疯癫癫地打伤元展师兄,我又怎么会摊上这差事,一天送两顿饭,送得战战兢兢的。”
金光已不是第一次听见“那人”这样的称呼,听见他两人言及“疯疯癫癫”等话,眼中疑窦闪过,皱紧了眉头,便跟在了那送饭的弟子身后。
那弟子辗转来到玄心正宗诸多楼阁房舍北面最偏僻的一个狭窄小院,先透过窗户往屋里看了看,见里面之人此刻安静地叉腿坐在地上,长舒一口气,想推门进去,但推门的瞬间又迟疑了一下,随意扣了两下门,把食盒放在门口,喊了声“吃饭了”,便想离开,却被院门口守卫的两名弟子叫住闲谈。
阿暮瞥了眼不远处闲谈的三人,走近窗户往里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大吃一惊!
房里之人不正是金光!
不,不是金光,只是长得和金光一样,却苍老憔悴了很多。
阿暮攥紧了窗框,仔细看房内之人。只见他披散着一头红发,头发散乱,且红发间又夹杂有几缕白发,双眼呆滞,唇边胡渣青青,一身布衣,十分简朴粗糙,虽尚算洁净,但与金光素日穿着大为不同,此时那人叉腿坐在地上,拿了一缕头发嚼在口中,姿势十分不雅。
当下心中十分恼怒,瞥眼看见门边食盒,顾不及多想,挥手就把那食盒盖子掀翻,见里面不过些青菜白饭,心中更是怒火大盛,想到房内也是十分简朴,不过一桌一椅一张床铺,心中冷笑:好,很好!玄心正宗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前宗主的!
虽则那人不是金光,但他们分明是将他当做了金光!金光做错了什么,要遭至如此对待!呵呵,二十年来的辛苦付出,竟然是这样的下场!玄心正宗落魄到连衣食住寝都不能好好照顾他了吗!
凉薄如斯,真是让人恶心!
与院门口守卫弟子攀谈的弟子听见院内有动静,转头看来,只见食盒盖子被掀翻在地,房门却依旧是关着的,只当是风吹的,转头对那两名守卫弟子问道:“有人来看他吗?”
那两名守卫弟子倚在墙上,懒懒道:“有什么人来看他呀!这里除了你们这些送饭的弟子,几个月都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青龙护法四个月前来瞧过他一次,不过待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转身走了,再也没有人来。我们成天守在这儿,真是无聊至极。”
另一个弟子道:“也不知守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据说他早就功法全失,就算不让他出这个院子,直接把他锁在里面不就可以了,何必让我们来守着,也不知要守到何年何月!”
“说也奇怪,功法全失,还能打伤人!”送饭弟子嘟囔道。
“说到底他也是前……呃,怎么说呢,毕竟曾经也是宗门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如今疯疯癫癫的,疯得厉害了,旁人也不敢拿他怎么着,他就凭着疯劲伤人呗。”
阿暮紧咬着牙站在院中,三人对话尽皆听到耳中,真是恨不得一时撕碎这三人之口,十分恼怒之中,才忽然惊觉金光就在身边,呼吸猛地一滞,艰难转头去看金光神色。
只见金光在她转过头来的一瞬间,收了眼底伤痛之色,嘴角慢慢地勾起一抹冷笑,极冷极冷的笑容,面上虽笑,森寒之感却如寒冬,眼中再无一丝神彩。
他这样神情,让阿暮觉得心中仿佛被钝刀子一次又一次地猛戳,强忍了眼中泪花,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金光霍地挥手打开了她的手,振袖转身离去。
两人回到长安城,阿暮以为金光要再行投栈,没想到他径直去了国师府。
阿暮第一次看到国师府,立在门前,只见宅邸十分恢弘,门口却无家丁身影,金光直接推门而入,府内家丁见金光身影,又惊又喜,不一会儿全部集结而至,拜倒在金光身侧。
金光一挥衣袖,令众人起身,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冷道:“侍星留下,其他人散了。”众人散去,独留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正是国师府管家。
侍星向金光备述了这四年国师府内情况,又要呈上各类账簿,金光制止,只言暂且不必,又嘱咐他告知府内诸人暂不可将自己回府消息泄露出去,侍星虽然不解,依然恭谨应了,垂手侍立一侧。
金光看了眼阿暮,又再吩咐道:“本座要闭关一个月,你好好照顾于她,府内任她出入。”说罢,起身便走。
阿暮一时有些懵,习惯性地跟在他身后,金光扭头冷冷道:“本座的话,你听见了?”
阿暮听他语气冰冷,竟是要发怒的样子,暗叹一口气,垂首道:“听见了,宗主。”
金光轻哼一声,拂袖离去。
此后一月,阿暮再未见金光身影,本想于他闭关期间,继续打点他的饮食,侍星却言“国师自有人照顾,不必姑娘费心”,一时顿感失落。每日只待在自己房间,翻阅些书本解闷。
一月之后,阿暮再见到金光之时,是听说他觐见圣上后将要回府了,于是随了其他家丁站在府外等候。只见他簪了六尾暗金凤簪,着了那身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青玉法袍,从马车中自行掀了车帘,缓缓而下。


2025-11-05 22:5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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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川玉冉
  • 武林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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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金光在众人中轻瞥了阿暮一眼,向府内走去。阿暮只见金光眼眸向自己这边众人看了一眼,对自己并无半句言语,心中难免失落,进到府内,又听侍星吩咐众人,因国师接了圣命,将要赴关内道、陇右道等地代天巡狩,着众人准备行装,又分派了十数人随行,其中并无自己。
踌躇再三,只得向侍星问道此次出行国师可曾吩咐自己随行,侍星回答并无吩咐。阿暮便只好再问是否可见国师一面,侍星前去通禀了金光,回来回复阿暮国师在书房之中,可自去相见。
金光正在书房之中提笔勾画什么,抬眸见阿暮来了,又低头继续,阿暮便坐在不远处凳子上静静看着他。
少倾,金光搁笔笑道:“你这丫头,说要见我,来了又闷坐不语,是有什么事吗?”
阿暮叹口气,问道:“宗主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金光微微一愣,随即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略微歪了下头,有些无奈地抿嘴笑道:“你不正在本座身边吗?”
阿暮低头揪了自己的衣摆,“如今国师大人不比当初,怎么还需……”话说到一半,发觉自己这话十分矫情,便住口不言。
金光侧头不语,暗叹她这性子又上来了。
良久,缓缓道:“本座后日便会动身前往关内道、陇右道处理魔患,本想晚些时候告诉你准备一下,随我同行,你既然来了,便现在告诉你吧。”
于是金光看到了自己见惯的、她那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再次出现。
金光有些无语地抿了抿嘴。
阿暮突然问道:“那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吗?”
“现在和以前并无不同,本座已说过国师府任你出入,本座身边一应物事仍由你打理,你做事也无需向侍星报备,随你心意即可。”
“宗主?”
“嗯?”
阿暮只笑着半晌不说话,金光皱眉,随即无奈浅笑。
国师再次出现的消息震惊了京城内外,甫出现便领命代天巡狩,更是令人惊愕,只是当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之时,金光已经动身离开了京城。
金光此次出行,仪仗十分隆重,除钦差仪仗与随行国师府家丁外,阿暮发现还有五十名身着黑色劲装之人,一行队伍浩浩荡荡。
对外言是代天巡狩,金光对自己说的却是处理魔患,再看那五十名黑衣劲装之人,神情肃穆刚毅,举止整齐划一,莫名有种慑人气势。
随行数日,阿暮才慢慢从金光、侍星以及一些侍女口中得知,京城虽有国师府,但金光常年住在玄心正宗总坛,一年到头难得回国师府一次,即便回到国师府,也从不待超过两日,对府内众人,即便是侍星也十分疏离,从不亲近,而侍星是十年前,由先帝指派到国师府任管家的,彼时恰逢国师府原先的管家因病去世。
因在外从简,侍星只指派了两名侍女照顾金光起居,金光不喜,起居饮食一应事务仍由阿暮打理,只是因阿暮不会梳髻,仪容整理由其他侍女每日伺候。
阿暮如之前一样随侍在侧,才越加发现金光待侍星真是十分冷淡,对侍星不经自己同意便安排随行一些杂事也颇为不喜,以致当众呵斥,侍星倒也乖觉,不敢再擅专任何事情,反而事事请示,一些小事如不便请示金光,索性问阿暮意见。渐渐地,随行一应事务竟演变成阿暮在打点。
这日行到一处,金光白日在府衙接见当地官吏士绅,查阅各类卷宗,又羁押了一名徇私枉法的长史,回到了自己房间闭门不出。
阿暮打理完他房中一切事情后,也退了出来,留他一人独自在房中。
夜半惊醒,再无睡意,便在院内闲步,不想看见一抹身影极快地闪身进入金光房中,那身影虽极快地一闪而过,但阿暮一眼便看出正是金光本人。素知他往日行事,想到他此行目的,便静静地一直望着他的房间发呆。
“阿暮姑娘还没睡呢?”阿暮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不也没睡吗?”阿暮有些没好气。
“国师一直不喜欢我。”侍星似乎有些委屈。
“他对谁都这样。”除了玄心门人——阿暮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
看侍星还保持着那副委屈样子,阿暮撇嘴,他为什么不喜欢你你心里没数吗?心中虽如此想,却是神情淡淡地看着他,并不说破。
“我只是国师府的管家。”
“哦。”
侍星没想到阿暮对自己这样的表态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国师刚才出去了?”
“国师一直在房中,并未出去。”阿暮冷了声音。
侍星笑道:“国师似乎受伤了,否则以你我的眼力怎能看得见他的身影?”一脸玩味儿神情看着阿暮,果然看到阿暮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担忧。
阿暮随即掩过眼中情绪,正想说什么,侍星抢话道:“你就不想知道国师闭关那一个月做了些什么?”
“国师闭关,自然是修炼功法,即便还有其他事情,也与你我无关,只管听命而为就是了!”
侍星凑了过来,“告诉你吧,国师那一个月根本不在闭关之所,他是一个月后才重返国师府的,而且回到国师府的时候,似乎也受了伤,然后带回了那五十黑衣人。”
看着阿暮眼中露出疑色,又补充道:“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
“你真不知道国师为什么不喜欢你吗?”阿暮勾了嘴角,语气之中嘲讽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侍星似乎并不在意她这种态度,想了想,反而继续神秘兮兮地说:“要不明天晚上国师再出去的时候,我们悄悄跟在身后,看看他去做些什么?”
阿暮冷笑,回道:“不必,我也劝你自己别这样做,否则你一定会被国师发现,到时候可能就不仅是被斥责了。”
侍星意味不明地笑笑,转身走了。


  • 川玉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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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因着昨晚的事情,阿暮次日侍候金光用早点的时候,一直在暗暗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确实面色发白,嘴唇也比平常更为干裂,犹豫再三还是问道:“宗主是受伤了吗?”
金光搁下手中筷子,淡淡回道:“无妨。”起身坐回榻前,又道:“去吧。”阿暮只得退出房中。
回长安之前,一路行来,数次见犹如幽影状的妖魔附身在普通人身上,天池那里又从大圣女口中证实了确实是四年前逃逸的天魔星妖物为祸,且魔患情形严重,动辄数十人受害,难道他总是出去一人独自除魔,因而受伤吗?阿暮心中疑惑,脑海中闪现那五十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心中一时打定了一个主意。
夜里,阿暮穿了暗色服装,潜在侧院那些黑衣人居住之所附近,想看看其是否会在夜间外出,等到半夜,果然见数十黑衣人不走前门,直接越墙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日午间,便听闻城南近日爆发瘟疫,已有数十百姓染病身亡,因恐疫情扩散,城南一带已被重兵封锁,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两番事情联系起来,阿暮不由猜疑:难道这些黑衣人是玄心正宗弟子,由金光调遣此处,消除魔患?但那些黑衣人既不着玄心门人服制,精神面貌也与所见之玄心门人不同,其肃杀严整之势,倒更像是训练有素的精兵,难道是朝廷的兵士?
阿暮思来想去,也无法求证,第二天夜里鬼使神差地又潜到黑衣人居住侧院。
因在院外等了大半夜,都不见院内有动静,索性悄悄走近院门,往里探看。恍惚听见“宗主”什么的,心里惊疑,院门忽然大开,院内数十黑衣人齐齐转头向她看来。
阿暮只见一片夜色之中,一点光亮也无,数十个隐隐约约的黑色身影立在院中,身影虽因夜色浓重的缘故隐隐绰绰,数十道目光却精光如电,齐齐向自己射来,吓了一大跳。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院门又猛地阖上,阿暮吞了下口水,转身准备离开,一转头便看见金光负手立在自己身后,冷面覆霜,又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做什么?”金光冷冷问道。
“宗主,我……”阿暮努力想着措辞,思来想去,觉得不如照实直说,心中感叹一句“侍星,对不起了”,向金光回道:“宗主,侍星说你之前闭关并不在国师府,回府后就带回了这些黑衣人,而且好像受伤了。我觉得他们形容奇怪,昨天晚上潜在此处看见他们越墙而出,今日又听见城南瘟疫之事,因此心中疑惑,今日忍不住好奇之心又来查看。”
“此事与你无关,你自回房休息,以后不要再管此事。”
阿暮本要应下,但抬头看见月色之下金光面容越加苍白,且已能明显看出虚弱之态,不由急道:“宗主,你又受伤了?”
金光垂眸看着她,正要回答,跟前突然现出两名黑衣人身影,两名黑衣人半跪在地上,抱拳道:“除魔事急,但也请宗主保重,宗主以元神为引,召唤我等魂魄,又以草人为我等塑形,已折损大半修为,若宗主再行此事,恐怕会伤及道基,再难修行功法。”
阿暮闻言一惊,金光也是眸光一滞,眼中感伤顿现,长叹口气道:“魔患肆虐,大劫又在眼前,本座单凭一己之力又怎能挽救人世间危亡,且本座私心,想保存玄心正宗力量在大劫之后继续护卫苍生,因此动用玄心法典秘术以自身元神为引,召唤你等亡魂,你等生前是玄心正宗的好门徒,卫道殉命而死,死后还要被本座驱使,可曾怨过本座?”
两名黑衣人叩首,肃然道:“我等生是玄心正宗门人,死亦当为除魔务尽、护卫人间耗尽最后一缕魂魄。三百年来,我等先后身死,尤存得一丝半点残魄游魂飘荡在世间各个角落,孤清寂冷,不得轮回,但比起那些已经神魂俱灭而去的同门,今日还有机会为宗门效力,已是大幸,但凭第六代宗主差遣,无有不从!”
金光清冷面容上显出动容神色,眼中伤感中也浮出欣慰之色,一一扶起跪下的黑衣人,沉声道:“金光终将随你们而去!这世间,只要尚有玄心门人,无论生具血肉,还是死存残魂,都不会让妖魔肆虐人间,涂炭生灵!”
两名黑衣人颔首,继而道:“只是仍请宗主保重,若道基有损,恐怕修道再难有所成。且此宗门秘法,数百年来未有人修习,尚不知是否会给施法之人带来隐忧,但此法十分消耗心神无疑,若宗主继续强行施为,恐有心力耗尽、油尽灯枯之忧。”
金光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开阖,抿了抿嘴,惨淡笑道:“我玄心正宗成立三百余年,三百年间,卫道殉命者不知凡几,但大多都在与妖魔对决中神魂俱灭,如你等尚存一丝残魄游魂的,已是少数,就算本座想要继续施为,除现有的两千精魂,也再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嘴角虽浮起笑容,但眼中忧伤一丝未减,反倒越加深重,苍白容颜上的浅笑显得格外凄清。
阿暮一宿难眠,第二日见到金光,向金光笑道:“宗主,待会儿我出去搜罗下此间有什么好吃的,带回来请你品尝好吗?”
金光想她以前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也常常如此,并不以为意,继续垂眸吃饭。
阿暮继续道:“我着人给你做了新的衣裳,虽然你现在所穿都是御制,但是衣服式样未免不能随心所欲,我请人多做一些款式,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拣喜欢的换着穿吧。”
金光有些皱眉,听她絮絮叨叨,并不搭话。
“宗主,我待会儿去城里最大的珠宝铺子看看有没有特别好看的发簪或者发冠,买回来请你看看好吗,希望有你喜欢的。”
金光抿了抿嘴,无语之中又觉得有些好笑,便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打点好一个将死之人的生活所需,让他最后一程走得舒心些吗?”
阿暮愣住,随即心中一痛,望着金光勾起的嘴角,拿过他手中饭碗,再添了半碗饭放回他手中,撇嘴道:“就算你是宗主,也不能胡说八道!吃饭!”
金光望了眼手中又被塞回来的半碗饭,想说自己不想再吃了,看她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一念闪过,竟有些怕她又闹起性子,暗叹口气,夹了一筷子菜到碗中,继续吃起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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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金光出巡半月有余,已巡视四五个城池,一路行来,羁押惩处了数个贪赃枉法、玩忽职守的官吏,而每到一处,城中或城外不远处村庄几乎都会因瘟疫、暴民暴乱抑或是平定匪乱爆出死伤之事,继而被重兵围守。
一时间关内道、陇右道所属不少城镇人心惶惶,幸而每有此事发生,虽有重兵出动,但无论是瘟疫还是平乱,都很快将事情解决了去,出动兵士不出三四日尽皆撤去,朝廷也对死伤之人降下抚恤恩典,很快便安定了人心。
这日,金光巡到新城,正与当地刺史交谈,突然有人禀报府外有玄心正宗门人青龙、玄武求见国师。
刺史看向金光,等候金光示下,金光吐出两字:“不见。”继续听刺史备述本州事务,过不久,又有人禀道府外玄心门人不肯离去,坚持一定要见国师。
刺史观看金光神色,迟疑开口道:“听闻青龙、玄武二人是国师在玄心正宗的护法,不知国师是否要一见。”
金光冷冷瞥他一眼,“若他二人再在府门徘徊不去,就着人撵走。”
刺史连忙应下。
不多时,突闻前院有刀兵相击之声,原来是青龙、玄武硬闯了进来。
金光皱眉,凝神以传心术命十数个黑衣人将他两人赶了出去,并向刺史言道:“本座不欲见任何玄心门人,若再有玄心门人上门滋扰,还请刺史大人秉公处理。”
刺史闻言奇怪,心想金光本出自玄心正宗,如何对玄心门人是这样的态度,转念又想到幕僚昨夜报给自己的消息中提到这位国师兼钦差四年前失了玄心宗主之位,便一时了然,向金光连连应道:“下官一定秉公处理。”
阿暮在后院听到金光对青龙、玄武如此处置后,心里只觉畅快,午饭时便问金光:“宗主要一直不揭穿玄心总坛假宗主的身份吗?”
金光冷冷笑道:“随他们去吧。”
“那……那个假宗主是怎么回事,是妖魔吗?”
金光眼神一凝,“本座未在他身上觉察出一丝魔气。”
“玄心门人现在肯定头大了,总坛有一个宗主,现在又出现一个国师,也不知他们认为谁真谁假呢。”阿暮笑道。
金光瞥她一眼,面上已是不悦神色,阿暮敛了笑容,不再言语。
这日早间,金光一行正要离开此处城池,刺史却在金光院外踌躇了半天,金光察觉,着人叫他进到院中,问他还有何事。
刺史犹豫了半天道:“昨日下官在醉仙楼饮宴,有两名玄心门人闯入,言自己是玄心护法青龙、白虎,还说……还说国师是假的,国师随行黑衣之人隐隐有鬼气,国师定是鬼怪妖魔,让下官小心,并且将此事尽快上报朝廷,免得朝廷被蒙蔽。”
金光暗叹口气,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理了理自己法袍的广袖,笑向刺史道:“不知刺史大人对他二人之言意下如何?”
刺史讪讪笑道:“下官自然是不信。国师代天巡狩,钦差仪仗岂能有假,下官虽不才,何至于糊涂到被这种荒诞不经之语蒙蔽!只是……只是不知他二人因何有这样的言语?”
“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或错,根本分不清正邪,有这样的糊涂举动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刺史起初见金光一直面上带笑,以为他未动怒,岂料他说话,语气虽淡淡的,却莫名有森然凌厉之感,当下暗暗擦了一把头上冷汗,只想把金光一行赶紧打发走。
于是笑向金光道:“因这样的荒诞之事打搅国师,实属下官的不是,下官不敢耽误国师行程,祝愿国师一路顺风,倘若国师回转京师,还望国师能在圣上面前多为下官美言几句,下官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金光点头,扶了他的手,淡淡笑道:“本座会的,本座会据实回报。”
那刺史闻言惊喜,抬头间又觉得金光这话说的十分奇怪,一时拿不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因想到这位失踪四年的国师,素有刚正之名,心中打鼓,但看金光笑得温煦,只得回道:“那下官一切就仰赖国师了。”
“无妨。”金光笑道。
金光此次出巡,历时将近三月,阿暮暗暗数了下历经城池,正合大圣女所报之数,想来未有新的魔患发生,心里也觉高兴。只是随行的黑衣人一直是五十之数,不知道金光所言两千精魂都隐在何处。
金光回到京城,只到国师府略作休整,便立即入宫面圣,将出巡期间详细情形并各州府人事状貌一一禀报。
半日后,宫内传下圣旨,国师代天巡狩期间,持正不阿,尽心竭力,针砭贪腐,肃奸惩恶,数度平抑疫情匪患,品阶晋封一级,另有封赏。又传阿暮觐见。
对于皇帝召见,阿暮十分意外,进到内宫见到李宸,发现金光也立在殿中。李宸言过去四年阿暮照顾国师辛劳有加,要进行封赏,问阿暮想要什么,但凡提出,无有不允。
阿暮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想要什么,但见李宸走到自己身边,神色怪异,眼神玩味,心里反倒打起鼓来。暗地里踌躇半晌,也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索性按自己的心意回道:“回禀圣上,小女想要白银两千两。”
李宸暗自期待她的回答,不想她竟是要钱,不由得嘴角猛抽,赶紧转过身去,回到宝座,又看金光神色,金光依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阿暮的回答并未让他的表情有半分波动,只是眼神中似乎隐隐有些笑意。撇了撇嘴,追问阿暮道:“你确定你真的是要钱?”
阿暮眼神恳切地望着李宸,回道:“小女感谢圣上隆恩。”
李宸有种强烈想扶额的冲动。
随金光出了大内,一同坐在马车之中,阿暮显得很是欢快,一直打量金光,见他终于睁开眼睛,笑道:“宗主,我们有这么多钱,要是以后还一起四处游历,就不用愁钱了。这么多钱放在柜坊里,利息也不少呢。”
金光笑道:“你就这么想要钱吗?”
阿暮道:“没钱也没什么,总归凑合着过,有钱自然更好。再说了……”一时想到什么,一丝尴尬神色从脸上掠过,顿了顿,“不过,宗主已经恢复国师身份,自然是不会缺钱了,以后也不会再过那样四处游历的日子了。”
金光淡淡笑道:“你既这么喜欢打理钱财,国师府以后的一应财物用度皆由你打理,本座尚有一些祖业,也由你打理吧。”
“宗主,你还有祖业?”阿暮好像发现新世界一般惊讶道。
金光浅笑道:“本座父亲极善经营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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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阿暮只觉这笑声充斥着说不尽的惆怅落寞,心痛得呼吸涩滞。
金光忽然止住笑声,伸手指着眼前四人道:“我纵然不令你等心服,但你们也不过是正邪是非不分之人,当日本座所说之话,并不作废,只不过本座还有事要处理,待本座处理完此事,一定会依当日所言把你们全部处决。你们现在先滚,否则,本座又要再大开杀戒!”最后四字,森然吐出。
此时,国师府中侍卫已尽数出动,包围了玄心四将,玄心四将本被金光之话震慑住,又见被团团围住,便想撤走。
四人向众人虚发一掌,惊起一层烟雾,身影便消失不见。侍卫首领请示金光是否要追,金光微微摇了摇头。
三日后,玄心四将再次来到国师府求见金光,被阿暮令人挡在府外,四人坚持不离去,只说有要事要面禀金光,因着四人在府外胡搅蛮缠良久,阿暮便自己到了府外去应对。
“你们有何要事,告诉我便可,若国师有意知道,我会转达国师。”
朱雀自阿暮走出府门,便认出了她,正要打招呼,不料阿暮是这样冷淡语气,带着些质问口吻道:“原来你和他认识!”
“我与谁认识,要经你批准吗?朱雀护法未免管得太宽!”
阿暮看着四人,心里越加厌烦,转开脸,望着眼前的石狮子道:“我家国师不愿见厌恶之人,你们速速离开,否则,擅闯国师府之罪,恐怕玄心正宗承担不下来!”
“我们是来请他回去的,阿暮姑娘。”朱雀上前道。
阿暮本想脱口而出“他不想回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内心苦笑,转眸向朱雀道:“请前宗主回去吗?”转眸看向其他三人,似笑非笑,“别忘了,我家宗主两度所说之话。怎么,不怕他真处决你们吗?是料定他不会这会这么做,还是有新宗主撑腰,有恃无恐!”
“他会不会这么做,另当别论,但是我们不能让他流落在外面,他说到底是玄心正宗之人。”朱雀道。
“流落?做国师不比做玄心宗主强上百倍?真不知你们哪来的自信说这样的话!”阿暮嘲讽道。
忽然想到之前在玄心正宗看到的那一幕,厉声又道:“还是你们觉得在国师府养尊处优,比不上被你们拘禁在玄心正宗最偏僻破败的角落里看管起来要强?”
白虎乍听此言,上前质问道:“你敢窥探玄心正宗?”
青龙轻轻推了一下白虎,示意他不要言语,对阿暮道:“我们已经查实那人是假冒的,是阴月皇朝的人,无间的朋友,用阴月皇朝的魔晶石隐了魔气,潜伏在玄心正宗羞辱宗……羞辱他,伺机图谋不轨。”
阿暮冲白虎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敢!国师为一国之师,天下玄门修道之人尊首,不过了解一下你玄心正宗宗门内的情况,职权所在,合情合理,这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又对青龙道:“那人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那是你玄心正宗的事情,我家国师行事,全凭自己心意!”
玄心四将被阿暮一番抢白,悻悻离去。
阿暮来到金光房中,冷着脸向他禀报了府门外的情形,见他面色淡淡,也无回玄心正宗的打算,才略略心安。
金光连日都在府内养伤,李宸的赏赐却隔三差五地下来,又以尊道礼佛为名,恩赏长安诸玄门释家,唯独玄心正宗除外。
金光虽连日在府内闭门不出,却遣黑衣人在长安城内扫除了三四起妖魔之祸。自金光再次现身,本圣眷优渥,如今又增几分声威,每日来国师府拜访的官员士绅较从前更多,阿暮或接待了,或打发了,每日一多半时间都在处理这些迎来送往之事,金光见她处事妥当,也索性全不再理会这些事情。
这日阿暮接到家丁禀报,圣上微服降临,连忙迎了出去。
李宸笑得很是和煦,全无一点皇帝架子,阿暮迎了他去金光房间,却发现金光不在屋内,心下疑惑他连日来都闭门不出,今日是去了哪,正在疑惑间,侍星疾步走了进来,回禀道:“启禀圣上,国师在湖心亭恭候圣驾。”李宸遂移步去往湖心亭。
此时正是初夏,湖心亭中荷叶田田,遮蔽了整个湖面,尚未有荷花盛开,因此展目望去,一片鲜脆之色,又因刚落了一场细雨,湖面尤显得水汽朦胧,荷叶上水珠点点,景色虽清新,却也有一种清冷之感。
金光端坐在湖心亭中石凳上,双手放在双膝之上,也不知是冷还是怎么,手全隐在袖子中,膝上只见两个空空的袖管,他本有些削肩膀,因此虽身形高大,却不显得魁壮,如今,着了一身青玉法袍,与身后连片的脆荷颜色相映,面容淡淡的,隐有些笑意。
挺然端坐之姿,藏手于袖的样子,端肃之中竟然又让人觉得十分的“乖巧”,尤其是那圆圆的脸庞,更让这“乖巧”之感十分落实了。
阿暮走近了看见金光空荡荡的袖管,一时觉得好笑,又不好笑出来,只能强自忍着,一时又担心他冷着。
金光见李宸走近了,方才起身,略略向李宸低头示意,用还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道:“金光恭迎圣驾。”
李宸疾走两步,扶了他坐下,有些嗔怪地道:“怎么伤刚好,就跑到这里来吹冷风?”
金光闻言微楞了一下,看向李宸道:“臣无碍。”
阿暮走到金光身侧,低声问道:“宗主可冷?”
金光看了眼李宸,想着李宸与自己或许有些话说,于是微微点了点头,阿暮便离去取衣去了。
两人之间一时无语,李宸突然叹道:“金光叔叔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日你肯教我道法,我不做这皇帝,真做你身边一名弟子,随你斩妖除魔,也是美事一桩,在宗门之内,无论是当日还是现在,你也不会总是孤身一人。”
金光闻言皱眉,打量着李宸面容,见他仿佛还是当年模样,只是眉梢眼角多了几分凌厉杀伐之气,气度也越发深沉起来,反问道:“你放得下吗?”
李宸移开与金光对视的目光,望着眼前层层相叠的荷叶出神,并不回答金光的问话。
金光也看向眼前荷叶,突然拱手正色向李宸道:“启禀圣上,玄心正宗乃修道玄门,一心一意只为替天行道,扫除妖魔,护卫苍生,除此之外,并无他想,还请圣上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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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李宸转头看向金光,端起石案上茶杯,缓缓地饮了一口,冷笑道:“你要朕明察什么?朕坐拥天下,天下尽在掌握之中,何必去针对一个小小的玄学道门!”
金光沉声道:“本座数年来探访玄心正宗各分坛情况,对许多分坛不听总坛调令、离心离德的情况怎会不知!若不是圣上或派人分化分坛,动摇分坛门人心智,或令其只听令于所在当地衙署,又或令当地官府轻慢之,甚至扶持其他门派打压分坛声威,又怎会在数年间令诸多分坛乱象丛生?金光不知,一个小小的玄学道门,何劳圣上如此!”
金光话音刚落,李宸猛地将茶杯重重搁在石案上,起身斥道:“玄心正宗如今有分坛三百之众,人数众多,且门徒身具异术,你既不在,不能节制,朕又怎能不忌惮,如今你这是在指责朕?”
金光瞥了眼那茶杯,冷笑道:“本座在,你就不忌惮了吗?”
李宸见他越发不顾及君臣之礼,全无对待先帝的恭谨态度,正要发怒,突然想到他历遭变故,或许心性变化,况且他从小教导、照拂自己,心便软了下来。
长叹口气,伸手想拉金光的手,不想被金光一把甩开,一时难堪,哽了半天道:“朕这几年打压玄心正宗,其实也是有心为金光叔叔出气呀,朕知道他们背离你的事情,朕要让他们知道没有金光的玄心正宗,什么都不是!”
金光转眸看向李宸,吐出三个字:“不需要!”
李宸无语,笑道:“金光叔叔,你如此轻慢于我,不怕我降罪玄心正宗吗?”
金光本来恼怒,但看见李宸此时笑得没个正形的样子,忍不住自己也勾了嘴角,“本座看着长大的人,本座能不清楚会做什么事吗!”
李宸暗道你这是吃定了我,苦笑一声,却看他脸色和缓了,面露笑意,心里的不愉快也被冲淡得差不多,叹道:“玄心正宗有你在的一天,朕自然不会做什么,但是金光叔叔,朕对你知人识人之能实在有所保留。”
金光闻言皱了眉头,暗叹口气,淡笑着对李宸道:“圣上,臣知人识人也罢,不知人识人也罢,这都不重要。无论臣在与不在,还请圣上多加体恤玄心正宗,好令其除魔卫道,无有束缚,以保苍生安宁。玄心正宗所有门徒皆为此目的而存在,之前不会有异心,此后也绝不会有异心,请圣上明察!”说罢,拱手向李宸深施了一躬。
李宸听见他“无论臣在与不在”一语,心中一沉,又见他突然这般恭肃,心里隐有些不详之感,忙笑道:“朕岂会不知,你放心!”
金光淡淡地笑了,李宸也回以一个微笑。
许是伤病初愈,身体尤虚,又在亭内坐得有些久了,金光的面色越加苍白。
李宸道:“此处寒气深重,不若我们回去吧。”
金光却摆手道:“不必了,本座连日来待在屋内,闷得慌。”语气是少见的浅淡惆怅。
李宸听他这话,好似小孩子撒娇一般,尤其“闷得慌”三个字与他平素言语大不相同,一时觉得好笑,定定看他面容,问道:“金光叔叔,你今年几岁了?”
金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神色复杂,眼波流动之间,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似乎颇为认真地想了下,回道:“年逾不惑。”李宸正要开口,又补充道:“四十一。”
李宸扑哧一声笑出来。
金光有些恼怒,冷了声音:“怎么,这是嫌本座年纪大了,不堪效力圣上吗?”
李宸还是忍不住笑意,咧着嘴道:“其实金光叔叔看起来和之前并没什么两样,还是那么俊美,偶尔有些疲态,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不老,不老。”
“那你笑什么?”金光撇了撇嘴,面上怒意微减,追问道。
“我只是想着,金光叔叔虽不比俗世凡人,但到底……是一个成年男子,身边可有贴心之人?”
金光轻轻晃了下右手,惊开了停在指尖的一只蜻蜓,叹气道:“自从父母身亡,从不于此上有希望。”
李宸嘴角一抽,只觉得跟金光的对话开始鸡同鸭讲,暗叹口气,“那你身边叫阿暮的女子呢?”
金光闻言微怔,远远看见阿暮正朝这边走来,答道:“和……玉儿并无不同。”
“那在她心中,可是和上官玉儿对你一样,把你当做亲近的……长辈,当做叔叔?”李宸有些不死心。
“她……她应该是把本座当做……”金光一时语结。
李宸难得看见他语塞,心下暗道你总算是开窍了,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不想金光想了想,接着道:“应该是兄长吧。”
李宸额头猛抽,庆幸自己早一瞬放下了茶杯。抬手扶额,看那女子自不远处走来,给自己的“兄长”仔细地披上披风,心中默哀道“朕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这种事又怎么能强求呢!”再看向金光,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阿暮没有想到金光竟会如此之快再上翠华山玄心正宗总坛。
玄心四将发现总坛假宗主身份后,将其囚禁在地牢之中。
诸葛流云自从金光再次现身后一直心事重重。心下叹息自从自己担任玄心宗主以来,没有什么作为,自己性子也着实不适合宗主之职,但无论怎么样,自己担任宗主四载有余,即使不能让玄心正宗发扬光大,也不能坠了名头,想着玄心正宗这几年的境况,以及朝廷最近对玄心正宗的态度、对金光的态度,心里便更不是滋味。一时有念头,当初不过是因为金光疯了,人又失踪了,玄心正宗没了宗主,师父他老人家不愿意再任宗主,才让自己顶上的,如今金光回来,不如将宗主之位还给他,也好让自己有个解脱;一时又觉得如果金光再任宗主,行事还是那样偏执疯狂,也不是好事,心中本就很不认同他的作为,更不想他凭借宗主之位再行残酷偏颇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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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心中纠结,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一片夜色雾霭之中,正揪了根狗尾巴草含在嘴里,继续想自己的心事,突觉有魔气侵入,心下大惊,连忙循了那魔气而去。
追踪半天,追到地牢所在,发现有人正试图冲破地牢结界,救出被囚的假冒之人,当即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跑到玄心正宗救人?”
那正试图施法冲破结界的人转头过来看向他,面上露出一个妩媚摄人的微笑,竟是月魔,诸葛流云大惊失色,“你不是死了吗?”
月魔大笑道:“天魔是不会死的,我不过回到了天魔星,现在我又回来了。”笑声中,手中琴弦蓦地一颤,结界震动,继而破碎。
诸葛流云皱眉,正要呼唤其他玄心门人,耳中突然听到熟悉的一声叫唤“师兄”,心中又惊又喜,连忙转头去看,只见燕红叶着了常见的装束站在地牢中,带笑看着自己。
诸葛流云情难自已,把月魔抛在一边,冲到燕红叶身边,激动道:“师妹?真的是你?我好想你!”
燕红叶含笑点头,诸葛流云想拥她入怀,仅有的一丝理智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莽撞,按捺了狂喜之情,直望着燕红叶傻笑,不料突然被燕红叶猛地一掌击在胸上,身形后退,来不及做其他反应之时,那燕红叶已经和月魔一起消失了。
诸葛流云稳住身形,望着燕红叶消失的方向怅然若失,想招呼玄心门人即刻追踪,心中又对刚才出现的燕红叶生出一丝疑惑,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先追踪上去确定了是什么情况,再告诉玄心门人不迟,当即就跟出了总坛。
追到半道上,看见燕红叶正在与七八名黑衣人缠斗,月魔已经消失不见。见燕红叶渐渐不敌,又发现那些黑人隐隐有一股鬼气,想了想,便出手相助燕红叶。
彼时,玄心正宗本就对诸葛流云的动向十分留意,门人见他闯出了总坛,立即报与玄心四将,玄心四将领了十数人立即追了出来,遇见诸葛流云和黑衣人打斗在一处,本就惊讶,再看见那打斗的诸人中还有一个红色的身影,竟然是已经死去数年的燕红叶,更是惊大了嘴巴。
四人已看出与诸葛流云、燕红叶打斗在一处的黑衣人就是金光府中那些人——虽则面貌不同,但服制相同,且同样的一缕鬼气,想来是金光驯养之人。想到金光竟然偏执到驯养这些鬼怪之物作为驱使,心中慨然,想了想,也加入打斗之中,去助诸葛流云一方。
玄心四将和玄心门人的加入,很快打破了相持的局面。在诸葛流云被两名黑衣人一起打伤时,其余七名黑衣人已经被全数擒住,燕红叶一时脱身,就要逃走,诸葛流云一直留神燕红叶动向,此时见燕红叶要走,不顾伤势连忙上前死死拉住,燕红叶不耐烦连声道:“快放手!”诸葛流云却始终不肯松手。
玄心四将将剩余两名黑衣人擒住,便和其他门人一起围了上来,燕红叶见状又要出手再度袭击诸葛流云,被青龙抢先一招击在背上,喷出一口血。
诸葛流云怒目向青龙急喝道:“你干什么!”
燕红叶的身形却猝然变化了,不再是女子身形,倒像是一个清瘦的男子,脸上没有五官,正是先前变化作金光的魔宫门人无见!
诸葛流云怔住,随即黯然,喃喃道:“我早就该想到的!”
朱雀见状暗叹口气,抱拳道:“请问宗主,这些黑衣人该如何处置?”
诸葛流云闻言愣住,半晌不答话,白虎接话道:“不如全部带回总坛拘着,反正也是些邪魔妖人。”诸葛流云闻言点头。
金光再次回到玄心正宗总坛,不同以往,这次没有用隐身符,刚踏进总坛,便有弟子严阵以待,抽剑戒备,虽没有拔剑相向,却都如临大敌。
金光冷笑,心中一片凄凉。沉沉迈步走进玄心大殿,诸葛流云正坐在宗主法榻之上,金光逆光站着,望着诸葛流云,冷冷道:“本座来要回本座之人!”
这是四年之后,诸葛流云第一次再见到真正的金光,原本以为他应该是无见假扮的样子,没想到他依然是这样神色庄重,凌厉非常,自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气度,一时想到那夜长街上他的癫狂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我原也没想拘着他们,既然是你的人,你就带了去吧。”
“宗主,这些人都是妖邪之物,不是常人。”白虎抱拳向诸葛流云禀道。
诸葛流云眼中露出迟疑之色,金光狠狠瞪向白虎,目光锐利非常,白虎被摄住,退在一旁低头不语。
“本座再说一遍,放了本座之人!”金光沉声道,语气中已有森寒之意。
“金光,你我都是玄心正宗的人,就算不除魔卫道,也不应该养些妖邪驱使。”诸葛流云道。
金光突然泛起森冷笑意,“你是在教训本座?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本座!本座竟不知,豢养妖邪不对,与魔宫妖人打成一片倒是对的!”说着,森冷笑意已转为嘲讽。
诸葛流云一时语结,心想说魔宫中人也不全是坏的,但对上金光嘲弄眼神,话又说不出口,金光却继续道:“你和诸葛青天一样,一样被魔道所迷惑,还记得多少人世间的事!”
“你不要提我父亲,”诸葛流云心底隐藏的什么被突然拨动,继而一阵酸涩,“***他还不够吗!”
“哼!本座不仅要铲除你父亲,你再冥顽不灵,浑浑噩噩,本座一样会杀了你!”
“你只会杀人,你的杀孽还不够吗?”诸葛流云猝然从法榻上起身,几步走到金光跟前。
金光冷笑,“本座竟是不知什么时候杀死魔宫中人也成了杀孽,我不杀他们,难道留着他们去延祸苍生吗?我不仅要杀,还要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诸葛流云气极,却一时语塞。见金光眉目越发凌厉,玄心四将暗暗移动了身形,将诸葛流云护住。
金光见此,长睫微垂间掩去一丝失落。
“本座要事繁多,没空在这儿浪费时间,本座再说最后一遍,放了本座的人!”
“邪魔妖物岂可轻放?”白虎又再出言道,说着望了眼其余三人,见他们只给了自己一个眼神,却都默然不语,一时心中大不自在。
正在低头思索眼前局面如何应对时,猛然觉得胸前剧痛,立时脚步趔趄,原来是金光向自己凌空挥了一掌。
其余三将见白虎受伤,立刻与其他门人将金光围地更严实,朱雀喝道:“你已不是玄心宗主,怎么可以随意伤人!今日别说你那些邪物走不出去,即便是你,也休想轻易离去!”


2025-11-05 22:4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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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金光闻言,紧咬了牙齿,抬头望向玄心大殿极为高阔的屋顶,良久不语,又移眸向宗主法榻左侧的玄心祖师木主看去,突然冷声道:“本座以玄心宗主身份褫夺诸葛流云暂摄宗主之职,白虎、朱雀以下犯上,不敬宗主,杖责一百,鞭笞五十,禁闭七日!”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正在惊疑之间,殿外忽然有声音传来:“谨遵宗主之命!”
随即,两道身影现身殿中,正是执法堂首座勾陈及其师弟腾蛇,两人均是执法堂长老,着执法堂长老服饰,掌执法堂事,只受宗主命,可惩处宗主之下任意门人。只是勾陈和腾蛇早在燕赤霞任宗主期间就闭关不出,执法堂实际执事是二人座下弟子,二十多年过去,除其座下亲传弟子外,未有人见过二人之面。
两人陡然现身,众人只觉得此二人周身道气浩然,灵力充沛,正是修道大成之相,又见此二人单膝向金光跪下,再次朗声道:“领命!”更是惊讶不已,一时全部怔在当场。
直到执法堂弟子匆匆赶到,见此二人,齐齐跪下,口呼“师父”,众人才确定这二人真是勾陈和腾蛇。
若此二人真的是勾陈和腾蛇,那金光还是宗主吗?
金光负手看向勾陈和腾蛇,沉声道:“本座口谕,即刻执行!”
勾陈和腾蛇齐齐回道:“是!”
转头吩咐堂下弟子:“将白虎和朱雀押到玄心大殿之前执行宗主口谕。”
执法堂弟子有数人面上略微有些犹豫,但动作却不迟疑,当即齐齐围向白虎和朱雀。
白虎和朱雀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逼向自己的执法堂弟子,心中着急和羞恼一时涌上。
朱雀忽然扔了手中佩剑,抱拳向勾陈和腾蛇道:“执法堂执法,纵使身为四将,也不敢违逆,但就算执法,也得让人心服口服。”
说着看了眼金光,又转头对勾陈、腾蛇道:“若说不敬宗主,可他还是宗主吗?”
“持有玄字令者,方是宗主。”勾陈沉声道。
四将及在场诸多玄心门人这才猛然想起诸葛流云虽举办了宗主任职典礼,继任宗主,但代表着宗主身份及开山祖师所授宗主法权的玄字令依然传承在金光身上,依玄心正宗典制,金光才是宗主,他依然还是宗主!
朱雀哑然不语,白虎丧气地垂下了头,两人被执法堂弟子押到玄心大殿前广场,先进行了杖责。
对玄心四将的杖责吸引了所有玄心门人的目光,总坛之内几乎所有人都涌到玄心广场,观看了这场惩罚,心中五味杂陈。
自从前宗主消失,新宗主脾气温和却行事放荡,玄心正宗事务实则由四将共商处理,玄心四将在宗门之内本就是仅次于宗主的存在,又实际掌事四年,如今被当众杖责,实在令人唏嘘。虽说执法堂在玄心正宗是十分超然的存在,但眼前一幕依然令很多门人震惊不已。
金光站在大殿之内冷冷看着白虎、朱雀二人受了一百杖责,又看着他二人再受完五十鞭笞,才转身走到宗主法榻之上,端坐下来。
还在围观的众人见白虎、朱雀身上衣袍皆是一片濡湿,想是被血浸透,心中皆有胆寒之意,一片噤声中,金光森冷声音再次响起:“既然本座今日来了,索性就把事情一并处理了。勾陈、腾蛇听令!”
“属下听令!”
“岐州分坛执事治下不力,门人懈怠,杖责五十,撤执事职;邠州分坛弟子朱云仗恃道法,胡作非为,杖责一百,逐出玄心正宗;泾州分坛执事治下不力,致使门人流散,杖责五十,撤执事职;渭州分坛弟子张区图谋不轨,蛊惑人心,杖责五十,逐出玄心正宗;甯州分坛除魔不力,执事杖责一百;庆州分坛除魔不力,执事杖责一百;宥州分坛除魔不力,执事杖责一百;歙州分坛执事除魔不力,杖责一百,撤执事职,门人秦川不敬宗主,鞭笞五十;陕州分坛执事治下不力,杖责五十;隋州分坛执事坐任妖魔施虐,造成十数名百姓死伤,荒淫作乐,玩物丧志,三日之内处决,门下大弟子聂平、展晓未尽劝导之责,杖责五十;颍州分坛执事行事乖张,撤执事职;巴州分坛执事为妖魔所惑,与妖魔为伍,酿成巴州瘟疫,三日之内处决;宋州分坛执事姑息妖魔,致使宋州地界数人丧命,杖责两百,废除功法,逐出玄心正宗;并州分坛执事治下不力,庸碌无能,撤执事职;临州分坛执事除魔不力,杖责五十,浑噩庸碌,暂留执事之职,以观后效;景州分坛执事与朝廷私相勾连,杖责一百,撤执事职;秦州分坛执事与朝廷私相勾连,杖责五十,暂留执事之职,以观后效……”
金光一连串说出这些惩罚,众人越听越是心惊,既心惊于金光的严苛,也心惊于他失踪四年有余,竟然能如此清楚各分坛的情况,听他一个一个说出诸多分坛过失,心惊之外,心中之感十分复杂。
金光说完分坛情况,随即又对勾陈、腾蛇说道:“分坛执事空缺,本座已有部分人选,人选名册已于之前放在大殿桌案匣中,你等自去取看,另有空缺,与玄心四将斟酌后补上。”
说罢,看向诸葛流云。
“诸葛流云暂摄宗主期间,任性胡为,玩忽职守,法度不严,姑息养奸,未能善尽宗主之责,致使玄心正宗诸事凋敝,乱象丛生,鞭笞两百,禁闭半年。”
“属下领命。”勾陈、腾蛇齐齐答道。
诸葛流云自发现金光仍是宗主身份,骤然发觉自己只是暂摄宗主之位后,一时愣住,心中不是滋味。
原本一直以为一朝撇下宗主之责,定然是一身轻松,却万万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被褫夺宗主身份,非但未觉轻松,反而觉得懊恼和难堪,及至听见金光竟然对各地分坛之事如此熟悉,心中怅然若失的同时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因此全然陷在自己思绪之中,猛然听见金光说出自己的名字,抬头向金光看去,不想他说的竟然是对自己的惩罚,只能苦笑。
执法堂弟子再次安排对诸葛流云的惩处,金光却眼神一幽,微叹口气,向玄心大殿外走去。
勾陈、腾蛇见状惊疑,齐齐喊道:“宗主?”
金光脚步滞住,微微转头看了眼身后,复再移步向前走去,不再回头,任凭勾陈、腾蛇连唤数声。
勾陈一急,腾身跃到金光之前跪下,阻住他的去路,“宗主如今还要离去吗?”腾蛇稍后跃至,跪在勾陈身侧。
金光凤目幽暗,哽了一下,冷冷道:“走开!”
迈步越开勾陈、腾蛇,独自离去,留下还在怔楞之中的玄心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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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金光回到了国师府,被拘禁的黑衣人也被玄心正宗之人随后送回。自回到国师府后,金光便再次闭门不出,接连三日皆是如此,连饮食也未进。
第三日夜间,推门而出,蓦地看见阿暮呆呆地坐在门边地上。
“地上那么凉,坐在地上做什么?”
阿暮闻言抬头,金光看她面色苍白,双眼乌青,皱了眉头,待要说什么,又不知可以说什么,嘴唇开启,叹出口气,回转了身形,往屋内走去。
阿暮听见他声音从屋内传来:“去弄些吃的来,本座饿了。”
饭菜是随时备着的,因此很快就端了上来。
金光缓缓吃着,阿暮立在一旁定定看着,金光觉得大不自在,迟疑了一下,抬头去看她面容,见她目光涩滞,还如刚才发呆模样,又继续低头吃饭。
“宗主可要沐浴?”
“嗯。”
阿暮转身出去,金光又叹出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自金光回到国师府后,勾陈、腾蛇多次带着门人上门求见,均未得见。
阿暮看数次来人中,均无玄心四将中任何一人,心中暗叹,只劝勾陈、腾蛇不必再来——若金光要回玄心正宗,自会回去,如今这样屡屡带着门人上门求见,倒让旁人生出多少议论,十分不好看。
二人听后,向阿暮言道:“姑娘所言甚是,我等自会离去。还请姑娘转告宗主,我与腾蛇将在五日后重新闭关,还望宗主以宗门为虑,尽快回转。”
阿暮应了。
白虎、朱雀受刑后又立即被关禁闭,七日禁闭期间,全靠自己运功疗伤,禁闭期满后才延医治疗。
四将相会,相顾无言。
青龙首先打破沉默,询问那惯常为玄心门人诊治的大夫:“他二人伤势如何?”
大夫回道:“虽伤得很重,也不过是皮外伤,将养段时日也就好了。”
青龙点了点头,那大夫似想起什么,向青龙笑道:“青龙护法之前托我配制的祛除朱雀护法臂上伤痕的药膏,老朽已经配制好了,可巧,这次派上大用场了,可又不巧的是,看朱雀护法的伤势,我还得多配些,再让我这女弟子送来给朱雀护法。”说着,将药箱递给自己的女弟子,那女弟子应下。
朱雀有些羞赧,看了另外两人一眼,对青龙嗔道:“都说不用了,以前也不是没留疤,做玄心门人,还能不留疤的吗?”
青龙憨憨笑着,正要答话,白虎接话道:“我托你探访的上次救我们之人的下落,你有结果了?”
青龙左手握了右手,握拳道:“还没。”
白虎垂了眼眸,玄武看了三人一眼,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其实你们心中都有数,那个人难道不像他吗?之前是因为有假宗主的存在,所以我们心中存疑,也不往那上面想,但是现在想来,那人的身形气度,分明就是他。”
白虎看了眼玄武,一拍桌子道:“不可能的!”
玄武有些急,“怎么不可能?”
“你我当日都经历了当时的情形,那人道法极高,胜过他当日,况且我们夜探国师府的时候,青龙不是确信他功力只恢复了两三成吗?怎么会是同一人!”
“可是……可是他替我疗伤时祛除魔气的功法,真的十分熟悉,道息似乎真是他的。”朱雀迟疑道。
白虎闻言不再言语,四人又陷入沉默之中。
这日阿暮正在国师府内打点府内事宜,忽然有家丁来报玄心四将求见,阿暮冷笑总算是来了吗,移步前往府门。
玄心四将一见阿暮出来,齐齐抱拳道:“姑娘有礼,我们是来求见……宗主的。”
阿暮淡淡笑道:“国师不在府内,各位请回吧。”
目光从四人面上扫过,又补了一句“国师若要回转玄心正宗,自会回去,各位不必再来打扰!”
朱雀面上一急,上前一步道:“我想求证一件事,将近一年前,在凉州西南方向山谷中救了我们几个的,是不是……宗主?”
阿暮骤然想起因这事金光重伤,将养了三个月才见好,心中隐痛,暗自捏了拳头,正要回答,国师仪仗已接近府门。
马车停稳,金光掀帘步下马车,淡淡扫了眼四人,移眸向府内走去,朱雀急忙又把刚才的话再问了一遍,金光脚步停住,转过身来,对四人说出两字“不是!”
四人一愣,抱拳离去。
阿暮随金光回到府内,金光接过她递过来的茶,轻抿了一口道:“本座今日下午还有要事,明日一早随本座前往我们之前住过的长安城外的那个小镇一趟。”
阿暮闻言一愣,正要询问是为了什么事,门外数名黑衣人已经抱拳道:“参见宗主。”
金光放下茶杯,对门外道了声“进来吧”,阿暮只得退出房间。
阔别四年,阿暮没想到还会再回到这个小镇,更没有想到,会再回到之前所住的小院。
金光此行一切从简,一辆马车,四名随从,并侍星和自己在内,一共六人随侍。马车停下,阿暮随金光之后步下马车,陡然看见眼前小院,心中又惊又喜,望了眼隔壁院子,又惊喜地看见陈大娘和陈大叔老俩口站在门外,同样惊喜地看着自己这边。
两人眼中虽然惊喜,却似乎有些怯怯的,想要上前打招呼,又不敢贸然上前。阿暮几步走到他们跟前,笑道:“大娘大叔,好久不见!”
陈大娘这才伸手拉住她的手道:“是啊,好几年了呢,你和你家夫君回来了?”
阿暮大囧,想到金光就在身后,觉得尴尬无比,金光声音却温煦地传了过来“嗯,回来了。”
阿暮只觉得心猛地漏跳一拍,大脑一片空白。
陈大叔见状迎向金光要说些什么,金光已经迈步向院内走去,两名侍从伸手阻住陈大叔,阿暮回过神来,忙道:“大叔大娘,我们……一路劳顿,现在先休整一下,回头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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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元引正不自在,闻听金光此言,如释重负,就要告退,走出没两步,突然被一股力道击中,身体重又摔回了房内。
金光一惊,霍地起身,向门外走去,只见门外立着风风火火闯了进来的玄心四将。
金光眸光定定看了白虎一会儿后,移开眼神,冷声道:“你们来做什么?”
朱雀正要说话,被白虎拦住,白虎向金光抱拳道:“宗主既要杀我等四人,我等也不能违逆,只是宗主何必要暗下杀手?”
金光眼中一片嘲讽,想开口说什么,却在张口的一瞬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嘲讽地看着眼前四人不语。
因他如此神色,白虎怒道:“你若要杀人,就要光明正大,当日在总坛只是下令杖责一百,鞭笞五十,昨夜里又潜入,将我和朱雀打伤,难道不觉得这非正道所为吗?”
金光眸光微动,眼中一抹疑色闪过,面上却还是那种嘲讽的笑容,甚至笑得更灿烂了些,嘴角弧度明显勾起,头也微扬了些。
朱雀冷笑道:“如果是正道,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所为!”
话音未落,金光突然飞身向前,出掌向朱雀击去,朱雀一惊,连忙后退躲避,其余三将则忙上前将她护住。
金光一击未得手,稍顿身形,双掌运起功法,将三将震开,双手掐诀,指尖金芒乍现,击向朱雀,朱雀躲避不及,痛呼一声,身形中便有魔气外泄,金光霍地从袖中引出青冥剑,与被魔气围绕、面色发青的朱雀战在一处。
其余三将本来见朱雀身上竟有魔气外泄,大吃一惊,又见金光出剑,与朱雀战在一处,更是骇然,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做。
只见金光的紫金法袍和朱雀的朱红披风,衣袂翩飞,双方身形变化极快,青冥剑寒光湛湛,极为摄人,双方胶着之间,金光未持剑的左手忽然迅速掐诀,引了一道道气到青冥剑之上,青冥剑寒光更甚,随着金光再次腾跃而下,刺穿了朱雀的胸膛,三将大惊失色,惊呼出声,急欲上前格开金光,护住朱雀,不想还未近得朱雀之身,朱雀形容已经发生变化,赫然变作无见,三将又再愣住。
无见被刺中一剑,身上魔气逸散更甚,魔气中有许多幽影挣脱而出,金光见状,再次掐诀。
“天地无极,玄心正法”。
清越却又疲惫的声音中,一道金芒击在无见身上,诸多幽影立时粉碎,化作无形,无见身上魔气也停止了逸散,颓废地倒在了地上,诡异的脸朝向金光。
“金光,众叛亲离的滋味怎么样呢?”无见突然阴森道,金光冷冷看着他,并未答话。
“可惜,可惜我没法让四将杀了你,终究是功亏一篑。”
没有五官的诡异面容上,突然也似有黯然之色,随即却又继续道:“不过,就算没能挑动他们杀了你、伤了你,你也一定很难过吧。哈哈哈哈哈哈,你知不知道,我顶着你的脸在玄心正宗的这两年,他们是怎么对你的?他们把你当牲畜一样圈养起来,终日锁在那间房间里,不过给你一些粗陋的饭食。没有人来关心你怎么样,没有人来看望你,任由看守的弟子对你呼来喝去!所有人看你都是嫌憎无比的眼光,因为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一个疯子,一个肮脏癫狂的疯子,连最低等的弟子都瞧不起你!堂堂玄心正宗宗主,大唐国师,落得这个境遇,真是可悲,可笑!”说罢,又是一阵长笑。
金光冷冷看着他笑完,淡淡道:“所以你要故意发疯,借机伤人,作出百般疯态,让他们更嫌憎你,让我更出丑?”
无见道:“是又如何?这两年我很开心,因为所有落在我身上的不堪,其实都是你的不堪,你越是不堪,我越是开心。像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要所有人都背叛你、厌弃你才好!你不是喜欢大开杀戒吗?杀呀,你把这四个屡屡违背你的人都杀了,为什么要心慈手软呢?当初你对阴月皇朝可一点都没有心慈手软!”
“魔宫妖物,死有余辜,再重来一次,本座依旧会把你们统统都杀光,而且我不会再让意外出现,我要让你们一个不留,统统去死!”
金光眉目间已是一片冷色,语气无比森寒。
无见挣扎着想要起来,却不能够,胸前被青冥剑刺穿的窟窿依然流血不止,暗黑的血液淌了一地,声音悲怆道:“金光啊金光,为什么你要如此,我们都愿意在人间安定下来,不再杀人了,为什么?为什么卑微到如此,你还不放过我们!我们只是想在人间好好生存下来!”
金光冷笑,“人魔共存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魔宫妖物,不过因为二十多年前深受重创,蛰伏不出,又因内里分崩离析,自相残杀,逃到人间。作恶不成,便想委曲求全,暂求安稳,一旦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势必又要为祸人间!”
无见闻言立即要再说什么,金光却接着道:“本座不会忘记魔宫妖人四散,人间是如何灾祸连连的;本座更不会忘记数百年来,你阴月皇朝是如何妄想一统三界,屠戮人间,致使无数苍生和玄心门人死去的!你们手上白骨累累,鲜血淋漓,一朝颓败,就想全身而退,天下哪有这等好事,死在你们之手的天下苍生又何其无辜!更何况,妖魔就是妖魔,嗜血成性,杀人如麻,本座不会天真到相信天下妖魔都会洗心革面,从此吃素!”冷哼一声,“本座不会给你们机会危害苍生,本座不会赌!”
无见似乎更虚弱了,颓然道:“你始终是这样偏执,我们也有父母亲朋,也有七情六欲,和人究竟有什么区别呢!你杀了我最好的朋友无间,我恨你入骨,我变作你的模样,起初是想阻了玄心门人继续寻你,趁机潜入玄心正宗,不想一天天顶着你的脸,我越来越觉得你太可悲,比七夜圣君还要可悲,他身边终还有四贤和镜无缘,你有什么呢?如果当初不是你一意孤行,无间还活着,阴月皇朝还在,说不定今日又是另一番光景,你也不会是如今的境遇!”
“本座是什么境遇,本座毫不在意!”
金光咬了下牙,“本座只知人魔两立,永远不可能并存,要怪就怪妖魔天生力量异于常人,以人血肉精气为食,如猛虎猎物。猛虎猎物果腹,于猛虎而言天经地义,于猎物而言,却是灾难深重,猛虎猎物,猎物便要反抗杀虎,天理如此!几时猛虎改得了本性!”
说罢,眸光一闪,掌中光芒突现,竟是要搜索无见记忆,于是无见将近两百年漫长的魔生中,自己杀人的记忆,目睹其他妖魔杀人的记忆便一一被强行勾起,没有五官的惨白面庞上似乎也有了情绪波动的样子,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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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金光冷笑一声,猝然收手,“你们对人间的那些杀戮,你不记得了,本座就大发善心,叫你记得,也叫你死得明白,不枉你顶了本座的脸两年!呃,对了,你既如此喜欢变作本座的模样,待在玄心正宗,你死后,本座会命人把你带回玄心正宗,曝尸十日,然后将你腐烂恶心的尸身剁碎了,扔在后山喂了山里的那些野兽,也好叫你长长久久地待在玄心正宗!”
说罢,手中青冥剑剑光一闪,无见面上赫然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气绝身亡。
金光面上含笑,眼神幽幽地望了眼其余三将,“本座刚才所言,你们听到了?”
三将俱是一震,立在原地未答话,金光冷了笑容,呵斥道:“那还不动手?”
以青冥剑指着无见尸身,“照着本座的话去做,一点都不能走样!”语气含冰,目光如刃。
青龙、玄武连忙上前去拖曳无见尸身,白虎突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声“宗主!”
金光转头瞥他一眼,立即又移开眼神,转头问阿暮:“你是要在这里住上一住,还是要随本座回转京城?本座即刻要回转京城。”
阿暮想了想回道:“请宗主先行回去,我想在这里待上一晚,明日回去。”
金光拂袖走出院子上了马车,在车内沉声吩咐道:“侍星留下,明日再随她一同回来。”侍星恭声应了。
阿暮目送金光马车离开,怒目瞪了眼还待在院子里的玄心三将,对侍星道:“你赶紧打发了他们,免得我看见恶心,然后去酒楼置办些饭菜回来,我要请客。”随即走进屋内,撇下院内众人。
侍星一笑,催促玄心三将即刻离开,三人扛了无见尸身离去。侍星随后又去了镇上最大的酒楼,点备了酒菜,吩咐晚些时候着人送至小院中,转回到院内来寻阿暮。
阿暮此时正在院内望着墙角兀自生长的花草发呆,因侍星在身后突然拍了她一下,心里吓了一跳,面上却不显,转头冷着脸嗔道:“做事就不能稳重点吗?”
侍星笑道:“你这脾气真是越发大了,架空了我国师府管家之位不说,还动不动就对我发火,唉,这脾气怎么越来越像某个人?说话的语气也很像!”
阿暮看着他一脸玩味的表情,正色道:“其实宗主很温柔的,只是你们不懂他的好罢了,他放在心上的人,他都很温柔。至于你嘛,你自己心里有数。”
侍星有些黯然,长叹口气,玩笑之心又起,有些促狭地对阿暮道:“这我倒相信,国师他对上官玉儿真是特别温柔的,每年上官玉儿生日,都会提前嘱咐我准备礼物,还特别叮嘱要准备小女孩钟意的礼物。上官玉儿惹出些麻烦,也不见他怎么着,经常让我去善后,弄得上官玉儿越来越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反正他哥哥摆不平的,还有国师府。”
阿暮想到上官玉儿的种种行迹,想到恰恰是因为金光对上官玉儿的疼爱,才给了月魔可趁之机,借由上官玉儿之口将喜堂设伏的计谋告诉金光,才有了后面的事情。虽然从不认为金光喜堂杀戮有错,但对于上官玉儿受月魔驱使,把金光算计在内这一点一直耿耿于怀。
心里暗叹,面上却笑道:“金光叔叔可不是白叫的!”
侍星看阿暮面上无异,自觉无趣,对阿暮道:“饭菜我已经吩咐下了,稍后就会送来,你还要请客,我待着不便,明日早些时候再来寻你一同回去。我就在这附近,你有什么事情我都知道的,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阿暮嘟囔道。
侍星淡淡笑了,离去不提。
饭菜送来后,阿暮请了隔壁陈大叔陈大娘老俩口到房里一聚,两人进屋后,只见阿暮,不见金光,便问道:“你家夫君呢?”
阿暮闻言一笑,招呼两位坐下后,自己也坐下,对两人说道:“大叔大娘,我并未婚嫁,他不是我的夫君,他是当朝金光国师,我是他的侍女,当日他微服此处,是有些要事处理,为了便宜行事,不引人猜疑,我才假说与他是夫妻,欺瞒二位,还请二位原谅。”说罢,起身向两人致歉。
两人面面相觑,看到阿暮站起,连忙又拉她坐下,笑道:“不妨事,不妨事。难怪看着气派那么大,原来是国师大人啊!”阿暮又听这话,忍不住笑意,三人欢坐一处,叙了半日。
次日,阿暮与侍星回到国师府内,赫然看见玄心四将一同跪在金光院中,问向府内家丁是谁将此四人放进府内的,家丁只说是国师应允的,阿暮心中猛地一沉。
玄心四将跪在国师府中金光的庭院之内,四个人,整整齐齐地跪在那里,脸上的神情均是十分地肃穆坚定,偏偏这是神情看在阿暮眼里却是带着一些轻率,又带着一些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天真,仿佛还带着一些必会得到应允般的、满溢出眼神的期许。
他们是来请金光回到玄心正宗的。
对于这个目的,阿暮心底冷笑,他四人就是这个样子,想来终究是发现金光就是凉州救他们之人,因此“情意深重”地来请金光回去了,之前又怎么不见如此呢?这让阿暮心里越加憋上一口气。
目光越过四人,定在不远处的窗楹上,不知那人将做何打算,心里更是烦躁。想了想,端了一杯茶进房去送与金光。
甫一进门,便看见金光站在窗户处,正背对着自己。连自己进到屋内,都并未察觉。走到他跟前,侧面看去,果真发现他的眼神正盯着窗户前方——四将跪着的地方,窗户虽未打开,可这一瞬不瞬的眼神早就说明了他的态度。
“宗主喝茶”,阿暮沉声道。
“嗯”,只听得他低低应了一声,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头并未转过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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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阿暮此时已然说不清自己怎么突然间生出了无限的暴躁之气,待要发作,又不知从何说起,张张嘴,什么都没有说,便转身退了出去。
退出房间的一刻,金光的目光往身后门的方向流转了下,便又再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此时,明智果断如金光,心里也是一团乱麻。面对四将,一时之间竟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失望、埋怨、愤怒、怨恨或者是别的什么态度吗?似乎有,又似乎没有,更多地,倒是麻木。
四年了,四年多的光阴似乎把那些或许当初曾经喧嚣过的怨怒都磨平了,又或者当初自己也不曾真有过什么真切的怨恨,只是铺天盖地的失落、无力和孤独感笼罩了自己。即便这段时间这诸多事情,也一再真切地狠厉地打击着自己的心神,但是四年光阴里不断被过往一切搓折碾压过的心,只剩下麻木,只是为什么还是觉得钝痛得厉害,钝痛得厉害呢!
“宗主,你是要原谅他们吗?”
阿暮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金光蓦地一惊,没想到她去而复返,问出这样一句话。
转身过来,看着阿暮,沉沉说道:“本座不知。”声音里是说不出的疲惫。
阿暮一声冷笑,顿了顿,复再开口:“宗主,在我的心里,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一身担起守正辟邪、苍生安宁的重担,舍生忘我,无论如何艰难,从不退缩,无论如何困顿,从不懈怠。人间正道一刻安宁在你心里远胜过一切,所以你不在乎任何手段,哪怕是一次又一次狠下心肠,也要杀尽世间妖魔,果断绝决,何其英豪!可是,你也有错,而且是一错再错!”
说到此处,阿暮不再说下去,只双眼死死盯住金光。
果然,金光的眼睛陡然睁大,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是满面冰霜,眼神也陡然间冷了下来。
他略微转动了下身子,完全正面向着阿暮,一字一字冷声道:“本座错在何处?”
“宗主,二十四年前,红河村之战,你当真是杀不了七世怨侣吗?当时的心软,这么多年来你后悔过吗?祖师爷明训,遇七世怨侣立斩不疑,违者格杀勿论,你不是一向恪守祖师爷遗训的吗?怎么又轻易放过按照遗训应该格杀勿论的燕赤霞夫妇呢?朱雀在忘情森林里违背你的意旨,阻断了你的传心术,过后你有过一丝一毫的惩戒吗?玄心四将擅离宗门,私下诛杀七世怨侣,你可曾责罚过?”
阿暮还待继续说下去,突然看见一直默默听着这些话的金光,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对于金光,她太熟悉了,熟悉到清清楚楚看见这丝笑意里带有的嘲讽,以及伪装。
“呵,宗主,当日玄心四将弃剑,宗主面带笑意、云淡风轻地说着他们不知是非黑白的话,是何等的潇洒!今天是要把那伪装出来的笑意也送给我吗?”
闻言,金光面上早已生起怒气,待要发作,但看着这个与自己相依为伴了四年的女子,终究是狠不下心肠。
从始至终,阿暮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金光,看见他的脸色由怒转哀,眼神再度黯然下去,一瞬间只觉得心痛难忍,痛到呼吸滞涩。
但想到金光可能的心软,便只能在心底哀嚎:“宗主,我的宗主,我真的无意伤你,但凡可以,我愿用我的一切、我的生命、我的灵魂为祭,只愿换得你从此开心顺意,笑颜常开!我只是怕,怕你的心软让你再次踏上万劫不复之境,我不要,不要他们再伤害你一次!否则,你要如何承受呢!”
一声轻笑打断了阿暮的思绪,是金光。
金光面上重又浮现出笑意,只是眸子里还是说不出的晦暗,半点光彩也无。
“本座一生,克己守行,除魔卫道,所做一切无愧于天地我心,我何曾做错过什么,我这一生又有什么过错!我纵有过错,也不要他人来评说指责!”言及此处,头扭向另一处,不再看阿暮。
阿暮看着他那浅淡笑意,只觉得心似火烧。我以为你不再把我当外人,我以为我们之间可以真诚地面对彼此,可是我终于发现,四年朝夕相伴,相濡以沫,我在你心里还是你需要掩饰自己内心真实感受的外人。罢了。
心念转动,无论再怎么克制,阿暮的眼里还是泛出了水光,好在他早已侧过头去,不曾看见。心中万般滋味交炽,待要开口,嘴唇都哆嗦起来,连忙强自稳定心神,拉缓了语速,开口道:“是了,宗主一向这么骄傲,别人怎么能指责你呢?这四年来,我……算了,不提也罢。只是宗主,错就是错,你不承认,它便不存在吗?”
“本座处事自有本座的道理,不须你多言!”良久未说话的金光,突然言道。
“你的道理?你的道理,你的为人,无非就是对待魔道,可以痛下杀手,毫不留情;对于同门,对于你关心在意的人,却可以一次又一次宽容,甚至纵容!二十四年前的心软,时不时煎熬着你的心吧?若不然,为什么行事会越见狠厉绝决?因为你知道,再心软,只会让魔祸蔓延,只会让这场延续数百年的正魔之战无休止地继续下去,只会让更多无辜的百姓和玄心门人死去。燕赤霞夫妇幼年时很照抚你吗?所以这就是你对他们一再宽容的原因?或许你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像你一样忠于宗门,对宗门都是深情厚义的,所以红河村荒野中,你要一再给他们机会,而不是即令所有门人对其进行格杀!朱雀在忘情森林里的做法,是出于公义,最后也挽救了阴世幽泉的危机,因为这样就可以不理会她的违逆?四将擅自行动,你……对了,你还是有点态度的,你进入宁家时,全然不理睬他们的参拜请罪,这就是你仅有的态度了!然而你这样一个人,对他们轻吼出‘还不快滚’四个字后,都要为自己这样的冲动叹息的。二十年,身为一宗之主,你可知令行禁止的重要性?宗主是玄心正宗的宗主,四将是玄心正宗的四将,但是屡次违逆宗主的四将如何谨遵宗主的意旨,将宗门宗旨和人间正道发扬光大?你有没有想过,就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才会有最后朱雀私纵七夜的祸事!喜堂设伏,一切尽在你的谋划掌握之中,哪怕出了司马三娘的意外,宁母曝尸,但既然令弟子设了阵法,又布置了怨神散魂符,七夜成擒,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是这个离死不远的人,最后是怎么逃脱的?问问你心软的朱雀吧!不过,她也只对七夜、对一众魔宫中人心软,对你,你的玄心四将只会以***!七夜成魔,是朱雀给的机会,否则一个身死的凡人又如何牵引天魔星的怨气下凡!但是酿下如此大祸,你还要给她机会,让她去杀燕赤霞,是为了以此来证明她对你的忠诚吗?不,对你来说,你更需要她证明的是她对宗门、对人间正道的忠诚,因为你深信他们才是离经叛道、背离了天下苍生的人!哪怕你的心里未尝不觉得再练两极箭也无不可,可是你不会容忍一个宗门叛徒在你的玄心大殿呼呼喝喝,蔑视你的权威,你是那样的骄傲!但是,你的朱雀,你的玄心四将,你的门人,他们呢,全都弃你而去!你就不该给朱雀机会,至少在她私纵七夜的时候,就应该褫夺她朱雀身份,然后狠下心来立时诛杀燕赤霞,一丝一毫蛊惑人心的机会都不要留给他!可是,你做不到的,别说当时做不到,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都做不到!练两极箭吗?随他们去吧,你……你这个人,无非就只会放狠话说什么杀光他们,你倒是动手呀!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当初玄心四将弃你而去,喜堂设伏,魔宫四贤中幸存的修罗与恶鬼却始终陪在重入魔道的七夜身边,不离不弃,直到身死。呵,宗主,你对此是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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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原来在你的心里本座竟是如此的不堪!”
金光冷笑道,抬眼直直地盯着阿暮,仿佛想透过她的面容看清她心中一切所想,只是目光又显得空洞颓废。
“我……”阿暮哑言,刚才一番倾吐,脑海中不断翻飞当时玄心四将掷剑离去时他的音容背影,心里只觉得酸涩得不行,此刻,已经说不出什么了。刚才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此刻,别说再说些什么,突然间甚至都不敢再看他的神色,只堪堪避开他的目光,眼泪又要不争气地涌出来。
金光依然直直地看着她,神色一派肃然,无悲无喜,只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不言一语。
突然的安静弥漫了整间屋子,随之而来的就是满室的压抑。
良久,阿暮一颗豆大的泪珠终于压抑不住滚落了下来,瞥见这幕的金光,沉沉开口,语气冰冷:“出去,本座的事无须你多言!”
阿暮默然退出房间。
玄心四将不知何时离开的。
阿暮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两天,半步都未曾踏出房门,一日三餐也几乎未动筷,饭菜端进去,几乎又被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
两日来,也未见金光身影。是了,待在自己的房间,又怎么会见到他呢?他,想来也不想见自己,阿暮如是想到,于是心下怆然,躺在床上,任凭泪水肆无忌惮地流着,濡湿了大半个枕头。
“阿暮姑娘,国师请您出去和他一同用餐。”心中正自思绪万千,门外突然想起国师府侍女翠儿的声音。
“啊”,阿暮蓦地从床上弹起,正要开门说自己马上就去,念头一转,却又自己嘀咕上了,“哼,你不生气,我还生气呢,不去!”
但一想到那人模样,罢了,冤家!赶紧整理了一番,开了门,便急往金光处去了。
走到金光的庭院,硬要放慢了脚步,即便真切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诚不欺我,可是,就不能让他看出来!
进了房门,金光正端坐在桌前,桌上摆了一桌的菜肴,略微扫了下,竟然都是以往自己做给他吃的菜色,只是府里的厨师做了出来,色香味自然是她做的不可比的。
“来了”,金光面上带着一丝浅笑,温煦地说道:“坐吧。”
阿暮早在看见他时,哪还有什么怒气,及至看见这样一桌菜色,心知金光的用心,心里早就跟灌了蜜一样甜,在金光对面坐了,轻声道:“我还当宗主再也不见我了呢!”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金光看着她的笑容,面上笑容更绽了些,只轻轻说了两个字。
“吃饭。”
“嗯”。
却说一宿无话,第二日天未破晓,因着是例行的朝会,金光便要入宫,刚穿戴完毕一整套紫金法袍,突然瞧见阿暮站在门内。
“早,怎么这时过来了?”金光问道,随即坐下,准备梳髻,侍女已经侍立在侧。
“宗主,我来帮你梳发好吗?”。
金光一愣,顿了顿,答道:“好。”
侍女在阿暮的眼神示意下笑着离开,屋内只剩下她和金光两人。
虽然跟着府内别的侍女学习了一段时间金光那繁复发髻的梳法,把人家头发折腾得够呛,但是真面对金光,阿暮还是有点手足无措,手残党伤不起。
“怎么了?”见阿暮拿着梳子,却迟迟未动,金光问道,心下却是了然,只是忍下了笑意。
“额,宗主,我刚学的梳髻,不太熟练……不过,我会好好梳的。”
“嗯。”金光答道,见阿暮手上动作迟缓,只得又再言道:“快些吧,本座还要入宫面圣。”
“是,宗主。”阿暮忙不迭应道。
于是金光便感受到一双手带着微颤,在自己头上侍弄着,略微抿了抿嘴。
好一会儿过去,阿暮还在忙活,突然听到金光道:“梳不好也没关系,本座像之前那样束发出去,也未有不可。国师服制装束,并未有明确规定,不过依了本座先前的旧例罢了。”
“快好了,快好了,你看今天,是用六尾暗金凤簪,还是用灵蛇入云簪呢?”
“随便吧。”
因想着他素来穿紫金法袍时,着的都是灵蛇入云簪,便拿起灵蛇入云簪缓缓地插入他的发髻中固定住。
“好了,宗主。”
“嗯,本座去了。”
“好,宗主。”
金光起身离去,阿暮还兀自在后面极目打量自己梳的发髻是否端正规整。
金光独自一人上了马车,半晌无话,行至半途,随侍在侧的侍星突然听到金光令自己上到马车之中。
进到马车中,只见金光闭目端坐,正待询问有何吩咐,金光眼神淡淡扫来,缓缓说道:“你看看本座的发髻是否……有问题?”
“回禀国师,并无任何问题。”侍星短暂愣住之后,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情仔细看了会儿金光的发髻。
“退下吧。”
“是。”依然莫名其妙的侍星撇了撇嘴。
金光还是回到了玄心正宗,阿暮不知他为什么突然作出这样的决定,自己也不能再说什么。
金光想做的,要做的,他就一定会去做,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从来都是如此!说到底,不要说只是侍女,哪怕是其他身份,又怎么能干涉他的行事呢?一切如他心愿就好。
侍星继续留在国师府主事,阿暮则一同回到了玄心正宗。
回到玄心正宗的金光,每日大多数时光都在玄心大殿练功,且吩咐除了阿暮以外,任何人不得进入玄心大殿打搅,所有需禀报事宜全部通过阿暮传达。
玄心四将对此不满,因连金光的面也见不到,也无可奈何。
阿暮日日在大殿中看着他一整日一整日地不停练功,直至深夜,中间几乎不作休息,也不再去参加朝会,每日只抽出些许工夫处理玄心正宗内务,其余时间全沉浸在功法修炼中。
如此十数日,对玄心正宗的内务渐渐熟悉起来,试着按照自己的想法将四将及其他门人禀上的事情按轻重缓急、常规特殊分门别类,每日金光处理这些事务时,优先将重大紧急地先报给他,再报一些日常事务,并且说些自己处理的想法,金光略作些提点修改,渐渐地,便全将日常事务和一些不十分要紧的事交给阿暮打理,自己不再过问。


2025-11-05 22:4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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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玄心四将本不满金光重回宗门后,闭守玄心大殿不出。如今见许多宗门中事,竟全交给一个非玄心门人的侍女处置,始终不见自己四人,心中不满尤甚,这日早晨见到阿暮便发作起来,硬要进入玄心大殿禀报一事,被阿暮再次拦下。
“阿暮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四将连面禀宗主机要大事的权力都没有吗?”朱雀道。
“宗主不是说过了吗,有什么事告诉我便可,我会传达给宗主的,宗主若有指示,我也会告知你等。”
朱雀看了眼身后三将,继续说道:“你非玄心门人,一些机要之事怎能让你知晓!”
“宗主若认为我不宜知晓,自会吩咐。”
“阿暮姑娘,玄心四将协理宗主,本就有权处理宗门内务,如今你来处置安排各项宗门事务,已是不妥,现在更将我等拦在殿外,怕是说不过去吧。”玄武道。
“这是宗主的安排,难道你们对宗主的决定有疑议吗?”阿暮冷了声音。
四将一时哑口无言。
“宗主若行事不妥,四将也有谏议之权。”白虎道。
阿暮看向白虎,忍不住冷笑了声,“难不成你们又想要废了他?”
四将闻言,面上表情滞住,青龙抱拳道:“我们只是想见一见宗主,禀报一事。”
阿暮望了眼身后大殿深处,转头对四人道:“宗主若要见你们,早就令你们进去了,有事便尽早向我说,以免贻误事机,不要在此胡搅蛮缠,打扰到宗主。”
四人面上一沉,均不答话,阿暮看了四人一会儿,见四人还是如此,退了两步,便要将殿门关上,朱雀一急,上前一步就把将要阖上的殿门推开,站在门后的阿暮一时没有站稳,趔趄了一下,忽然觉得身后骤然有森森压迫之感,金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站在了自己身后,冷冷望着门外四将。
“你们这是做什么?本座的话作不得数了吗?”金光冷声道。
“四将不敢。”玄心四将齐齐答道。
“那还不快滚!”金光喝道。
“可是我等还有要事要禀报宗主。”朱雀道。
金光瞥了眼阿暮,“有事向她说。”说罢,便拂袖转身又向殿内走去。
“宗主如此处事,不合宗门法度,还请宗主三思。”朱雀抱拳急向金光背影道。
金光闻言,蓦地顿住脚步,在场之人皆是莫名心中一惊,却见他突然转过身来,冷冽着声音道:“今天我是宗主,规则由我来定,你们黑白不分,正邪不辨,本座就算废除四将之职又有何不可!”
四将闻言大惊,惊诧过后,互相交换眼色,金光冷冷看着四人神情,沉声道:“你们四人四年来修炼有失,功法非但无多少进益,还多有荒疏之处,本座旧日提点,全然忘在脑后;辅助诸葛流云,未能善尽劝谏之责,任由他胡作非为,致使宗门上下乱象丛生;临机处事,全无长进,致使自己及宗门弟子屡次陷入危难之境。本座过往二十年的提点栽培,全付流水!”
说着,狭长凤眸一一扫过四将面容,又再冷冷吐出一句话。
“丢尽本座的脸!”
青龙面上一凝,羞愧之色浮上,突然跪在了地上,其余三将见状,迟疑了下,也跟着跪了下去,低头不语。
金光微微叹了口气,白虎却突然抱拳抬头道:“四将是玄心正宗的四将,不是宗主个人的四将,宗主之言未免不妥。”
金光冷笑,“宗主?你们有当过我是宗主吗?”
阿暮闻言,心中一紧,听见金光接着道:“不过,这都无所谓了,玄心正宗的宗主就是我金光,你们认可也好,不认可也罢!而且,从今往后,本座只会乾坤独断,玄心正宗一应事务,唯本座说了才算!你们四人,若服从便罢,若不服从,本座就废了你们,再有不服,立即格杀!”
四将闻言,登时瞪大了眼睛,惊诧之余,脸上神色莫名。
金光却突然缓和了面色,勾了嘴角,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去,去执法堂,每人再领五十鞭笞,”似是想了想,接着道:“然后每人以所属方向去长安城四个城门站上三天,天明即去,宵禁方回,中间不得饮食,也不得有一刻休息!”
四将跪在原地不动。
金光眸光转厉,“听见了?”
四将一震,咬牙答道:“是,宗主!”起身去往执法堂。
一身鞭伤的玄心四将在长安城的四个主城门站了三天。每日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涌进涌出,也每日被这众多来往之人打量着、围观着、议论着。心中虽觉十分难堪,但终究不敢违抗金光的意旨,生生捱了三天。
第三日晚间,四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玄心正宗,便看见自己四部之下的十数名弟子跪在玄心大殿之前广场上,当即便问是谁让你们跪在此处的,众弟子回道是阿暮,四将气恼,却顾忌阿暮在玄心大殿中,不敢造次,不想看见阿暮从殿侧阴影中走了出来,冷眼看着眼前诸人,走近了,对跪在地上之人道:“这次不过小惩大诫,你们各自起来回去吧,明日一早还要练功。”
青龙迟疑道:“阿暮姑娘,这是……”
阿暮看他眉毛拧在一起,面上既是疑惑,也有些着急,淡淡回道:“他们质疑宗主对你们的处罚,因此被我罚跪在此处。”
白虎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责罚他们,他们都是四部弟子。”
阿暮也冷笑道:“代宗主行事,自然是宗主应允的。”
朱雀撇了撇嘴,“代宗主行事?怎么不说你已经俨然是一副副宗主的架势了?”
阿暮本就厌恶这四人至极,连日来,四人多番出言不逊,此时气极反笑,索性呛道:“你这么说也未为不可,反正都是宗主默许的。”
朱雀哑言:“你……”
阿暮接着道:“我奉劝你们安分些,否则指不定又要再去守城门了。”
四人被戳中痛脚,面上皆是一滞,白虎嘲道:“玄心正宗的门人几时也成了守城卒子!”
阿暮心中凉意泛起,本不想再搭理这四人,终究还是开口道:“你们真的不知他为什么要你们去城门站上三天?”
玄武迟疑了下,望望另外同样一头雾水的三人,抱拳道:“我等确实不知,还望姑娘告知。”
“长安城如此繁华富庶,城门人流熙攘,众人百态,莫不是人间世道之缩影。你们作为玄心门人,一心想要守护的不就是这个人间世道吗?你们看见的人,都是他人的父母、子女、夫妻、亲友,都是这世间相依相伴之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感情,这千千万万人的亲情、爱情、友情,难道还敌不过少数几个妖魔的一己爱欲私情吗?你们冲动莽撞,感情用事,有去同情妖魔之心,却忘了同样有着真挚感情的无数普通之人,妖魔之情可贵,妖魔之悲可悯,千万普通人的感情、他们的性命就不可贵可悯吗?我想他是要让你们好好看看你们要守护的是什么,要坚守的是什么,分清楚是非正邪,坚定本心,坚守正道,不为妖魔所惑,更不因此与他离心离德。”
四将闻言怔住,僵在当场,阿暮叹口气,转身离去,第二日方知四将在玄心大殿前跪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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