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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莫逆》(主线陆抗&孙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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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上】
“长姊,又何苦如此恨我,甚至不惜与孙峻结党合污……?纵我身殁,却并不会与你们,增添一丝一毫的喜乐,”提及那位暗中勾连权臣、要致自己于死地的长姊,孙和眼神之中,依然只有痛惜,“卿本佳人,奈何怀恨而为凶——徒使人伤而怜之乎?”
“放肆!!!竟敢讥嘲长公主(孙鲁班)与丞相(孙峻)!!!”
使者的叫声着实刺耳,但旁观的他,却似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只定定凝视着挚友的眼眸,即使挚友无从见之——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孙和一度是孙权最喜欢的儿子,只因其心性之宽厚温柔,甚至到了足以对相犯者——譬如曾经诬陷其母(王夫人,孙权妃妾)、亦挑唆其父子关系的长姊全公主孙鲁班——真心以待的地步;但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孙霸始终不能相信孙和,而孙权亦始终不能真正坚定,立孙和为帝之心:除却为君者擅制衡之策,亦是因为,斯人至善,而乱世难容。
分明是世间最真诚的一捧丹心,却偏偏因为太过美好,反倒叫相形见绌之辈,不敢信其真实。
——或许世之所幸,为有我信之;然世之最伤,因唯我信之。
分明孙和在微笑,笑得纯然而悲悯,果然是只应天上有的不染纤尘;可他却看着那微笑,看得直想落泪。
“既已形同废黜,理应知道——”
“——你是何物,居然胆敢对南阳王殿下如此放肆!!!”
突然听得一声,胜似莺雀鸣歌的声音,却正是他妻室的长姊,曾经的太子妃,如今的南阳王正妃到此——犹记山间那一日,这位名门之女,严装丽服,笑靥当真堪国色;而此刻的她,服制虽不若当日繁复,姣好的面颊上亦是怒容,但那不能易之的一往情深,原来才是这如花容颜,真正最光彩照人之处。
在她身后,却还跟着一位有着清水脸容的年轻女子,并携着三男一女共四个年幼的孩儿而至,想必是孙权昔日赐孙和的侧室何姬,与孙和的子女们了。
“究竟是谁人放肆?哼哼,莫说你夫的南阳王玺绶已被收缴,亦将奉主上令前往新都,与罪民无异;就连你母家张氏一门,也因株连谋反事而坐罪,如此者,却是何人不敬何人啊?”
“什么……谋反……?!”
与他的妻有些相似的丽人猛然一震,险些要护持不住,在她背后瑟缩着的姬人与孩子们——但不愧是昔日为大帝之师、老而弥辣的文侯张昭之孙女,只震惊片刻之后,丽人便重新抬起了头,秋水美眸之中,竟然带着荆棘般的凌厉与刚强。


IP属地:广东135楼2019-01-27 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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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上】
    “休要血口喷人!吾祖文侯张昭,乃东吴两朝重臣;吾父定侯张承,忠贞为国,通达治体,江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此先烈,张氏一门,岂能为背国忘君者哉?!”
    “……张氏一门有什么不可说之事,外人还真是不太知晓,”这使者的腔调甚是油腻,眼神之中却带着危险的光泽,“可张定侯与太傅诸葛恪有姻眷之亲,这倒是事实罢?如今,诸葛恪意图迎立孙和谋反,这在江东,亦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南阳王妃,您之前遣使朝贺您舅父时,您的舅父说了什么话,您该不会忘记了吧?”
    “——仅凭一句空穴来风,未查真伪,如何可为定罪!”丽人的面上怒意更胜,却显得肤色更加鲜亮,宛若怒放到极点的芍药花,“纵然民间谣传太傅与我言,‘期当使胜他人(必使你出于其他人之上)’,然一此言非实,二无人查证,三则太傅未有反行,仅凭此而断罪,怎可如此目无法理!”
    “——这却不干臣下之事了,臣下也只是将诏令带到罢了,”使者却也没被丽人吓住,愈发目中无人起来,“但遵不遵诏令,那却要看曾经的南阳王殿下了——若是您不奉命前往新都么——”
    张狂的使者目光环视一圈,其眼神之尖锐,仿佛能将他的虚形都洞穿;他正在忍耐与恼怒中煎熬,一面却忍不住一惊,担心更是又多了好几重——这使者的目光固不可能看见他,却偏生盯住了孙和的儿女们——尤其是看起来最为年长的那个。
    “这位小公子……是当日大皇帝赐名为‘皓’,爱称‘彭祖’的那位吧?”使者颇有些玩味的语调,在他听来,当真是难听至极,“南阳王殿下,你可想清楚了——你若从,一切大约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但你若不从嘛……只恐大帝昔年对小公子们的期许,可也都白费了——殿下字 ‘子孝’,不忠已罢,难道还要再做个不孝之人吗?”
    “住口!殿下,莫要听此等宵小胡说!”张妃愈发愤怒,却也愈发因此,美得惊心动魄,“殿下,清者自清,天理昭昭,切莫要听他胡言乱语——难道东吴上下,就再没有能明辨是非的忠臣良将了吗?!”
    当然有,当然有!他在心底呐喊着,呼唤着,却始终全无效果——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让孙和知道,绝非整个江东都已离他而去,人间亦始终留有温情?!


    IP属地:广东136楼2019-01-27 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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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上】
      可形若虚影的他,所想所愿,终是徒劳——却见孙和轻轻将手搭在爱妻的肩膀,语声依旧温煦得仿佛山间阳光。
      “爱妻——若华,”他亦是第一次听孙和,直唤张氏长姊的名字,“如你所说,清者自清,上苍与神灵都知道,和……本就是清白的,又何必与不会回头的人,强自以卵击石?亦正如此使所言,此事可以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却不能因此,害了我所深爱的你们……”
      “殿下……”
      他还尚未看见妻姊有什么反应,耳侧倒先听见立在一侧的何姬,终于没能忍住的一声悲啼;才看清那些幼小的孩子们,或疑惑、或惊慌、或不安的神情,却又猛然听见一声娇喝——
      “殿下胡说些什么呢!!!”
      恰若花开荼蘼,美极盛极——尽管她已是泪流满面。
      “殿下,您是妾身——是若华的夫君,无论风霜雨雪,无论刀山火海,夫妇结同心,此生终不离,”分明美眸中还含着泪水,但那双美丽的眼中,却有灼灼若火的光明,“夫君,为夫之妇,吉凶当相随,终不独生活也!”
      “孙和何德何能,得与你相伴此生……”
      莲荷上凝结许久的露珠,终于轻轻坠落而下;可他却不能托住那坠落的悲伤,亦不能为眼前相拥着诀别的一家人,滚落一滴属于自己的热泪。
      “时刻差不多了,再不前行,臣下的差事可也不好办了,”使臣却始终没有看他们别离的场面,“是时候前行了——”
      “——不行!不行!你要带我父王去哪儿……!!!”
      居然是那四个孩子中,最年长的小公子,忽然就冲来使发起怒来,黛色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眼神里仿佛能射出把冰刀——使臣正欲发作,却没料想孙和居然回转过身,再一次将自己尚且年幼的长子,轻轻揽在怀中,细细爱抚。
      “这可不行啊皓儿,人不知其实,而不愠怒,不亦君子乎……”即使知道再过片刻,就是一去永别,孙和唇角的微笑,却依旧不减半分风采,“皓儿,你要记得,君子爱人以德,无终食之间违仁——无论你日后,为人子、为人兄,或是为江东之臣、为封邑之君侯,甚至万一是……总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爱人者,人恒爱之——明白么?”


      IP属地:广东137楼2019-01-27 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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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上】
        大概谁都看不出来,这小公子到底有没有真听懂;毕竟那远山色的浓眉,始终揪作一团,当真与寻常孩童,大相异趣——却与许多年前,另一个反复纠葛的孩童,颇有些相似。
        “啊,一时半会不明白,也没有关系,”记忆中,那是莲荷般温雅的男子,最后一个和煦的微笑,“当年的上大将军,江陵侯陆逊,在我尚幼小时,便是将许多为人处世之理,慢慢详解于我听的……若是你有缘,能遇上了如今的江陵侯,陆抗,陆幼节,陆将军——他能教给你的,一定、一定比我,要多得多了……”
        “如果你真与他有缘——必定,必定要替父王,珍重他啊……”
        若非亲眼所见,他决计不会想到,那对他亦兄亦友的人,在如此生离死别的场面,最后一个不舍的眼神,居然是留给他——一个本不存在于此间、本非孙和至亲的人。
        可透过孙和的眼神,除却不舍,他好像还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是不能相见的遗憾?有没有无法说出口的嘱托?还有没有……一点点,一点点的怨怪?!
        越是看不到哪怕一点点的怨怪,他就越是想要扑上前去看个真切,哪怕身若无形也没关系——但偏偏就在这时,孙和终于拍了拍孙皓的肩膀,随即复转身随嚣张的来使前行,从容而泰然,正是龙去鼎湖应有的姿态。
        “等等——殿下!!!!殿下——!!!!!”
        即使伸不出手,此刻他心中所念,唯有拽住孙和,不让其人离开——可不知道是否与用劲过猛也会摔倒同理,他并没能抓稳孙和的衣角,反倒在迷糊之中猛然跌落,若断了翅的蝴蝶,骤然坠于风中——再一睁眼,却是在幽深夜中,漆黑不见五指,恰若当时之朝堂。
        ……


        IP属地:广东138楼2019-01-27 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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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上】
          ……
          “夫君……为何连日来一直郁郁不乐?”
          陆氏家宅简朴大气、又不失庄严恢弘的屋堂前,栽种着许多常青的树木;虽然,其中大多数,还才刚长成身量不久,但却也有几株远比他、甚至他父亲还要更加年老的古木,更是枝繁叶茂,树冠如擎天之伞盖——恰如英才辈出的陆氏宗族,携旧换新,始终支撑着江东的一方天空。
          树如此,人,亦如此。
          “并没有什么——”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应和着,眼神虽好似在凝望着林木间,两个正在互相嬉戏的孩儿,实则始终闪烁不定,“可能是许久未见阿晏与阿景相互玩耍,忽然想起幼时与父亲在林中游逛……触景生情罢了。”
          “——触景而生情,的确是常事,”可他的妻房虽然温和内敛,心思却也是细密如针,“可是……夫君所触之情,若是昔日在家之事,可却为什么……还披挂了铠甲呀??”
          他一惊,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还穿着军中才装束的沉银铠甲与墨色披风,其色泽虽不若朱红浓绿般艳烈,却宛若漆夜之中,银河皎皎、星月璀璨,辉光虽然明澈,却也带着遥自广寒的清冷,倒是别样的慑人之心魄。
          “这个,这个……”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自圆其说,“兴许是……”
          “——夫君莫不是在驻防时,遇上了什么难题,才如此紧绷如弓?”一身素色锦衫的若筠,却似天际银河边悬着的柔云,恰巧与寒夜天星相衬,“虽然妾身不通军事……但若夫君能倾吐一二,或许心里也能稍稍舒畅一些吧?”
          的确,人若始终抑郁,就会失去行动的潜能;他神色颇复杂地望了望爱妻,斟酌许久之后,才终于吐出了些许字来。
          “这一阵子,朝廷与陆家之间,是否有异样?或是,朝堂之内,有无生变……民间又有无谣传?又有没有亲家的消息……?”
          “——夫君,这……您究竟是要问哪一个呢?”
          一时间,夫妇之间,都是一怔——他看见爱妻的秋水明瞳中,写满了不解与疑惑;而爱妻,则看见了他寒星似的眸间,有碎裂的光辉,似在灼烧着余热。
          “这……”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与若筠解释,毕竟随意说梦,闹不好会被人以为是痴,“总之,我去驻防的这段时间,大小诸事,有无异常之处?”
          “这个……”若筠忽然被他这么一问,着实是一时语塞,“似乎并无太多异常之处,并无事相扰陆家……只不过,夫君骤然一提,似乎真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那便是,最近实在有些太过平静了,平静得让人怀疑,是否有什么,不能随意让陆家人知道的事情,在暗处悄悄发生……”
          爱妻如此回答,却比获悉了什么大变故,还要让他担忧万分——以吴郡陆氏江左第一大族之尊,消息本不应如此不灵通;但眼下……


          IP属地:广东139楼2019-01-27 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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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上】
            “——那你近日有与你娘家人互通么?”
            “这个,已有月余未来往了……”若筠微微低下了头,“前阵子阿晏重症风寒,我与母亲一直都在照顾着,当真没有闲暇功夫,去拜见母家叔父与长兄……”
            “但愿真不要是如此……”
            他的爱妻只看见他眉头紧蹙,只听见他又说出了什么意思不全的奇怪话;却并不能知晓,此刻惊讶、甚至惊恐的情绪,已在他心头,如青藤般疯长——那场似梦非梦、似虚非虚的奇景中,嚣张跋扈的权臣使者便说,彭城张氏定侯一系已被收监,不日便将以参与谋反论处;而朝堂之内封锁了一切动静,难不成,收网之时已至——甚至已过?
            擒贼擒王,再剪其“羽翼”,恰是权谋相争常用之道;如今,朝堂之上,权臣相斗如火如荼,莫非真得已经又分出了一局胜负……?
            “……夫君,夫君?!”耳侧却传来若筠焦急的呼唤声,“身子无恙吧……?你的脸色忽然苍白得吓煞人……”
            不——不会的!他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即便在这场黑吃黑的权臣斗争中,诸葛恪当真输得一败涂地,吴郡陆氏却始终与此事全无牵扯;纵使有人要追涉二宫之争,他父亲保护孙和的旧怨,却也必然是无从下手!
            至于他的妻……她虽是诸葛恪的外甥女,但毕竟只是一介女流,更已是他陆氏家门中人,于情于理,都不应也不必波及到她才是!
            顾不上回答爱妻的关切之言,他先是长舒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恰见着那一丛林木,参天老树遮盖天穹,护着丛丛新木,逐渐成长起来。
            一切都会如这般,渐渐好起来的——他正如此想着,冷不防耳边却听见什么东西扑棱翅膀的声音,继而肩上猛地就是一疼——却居然是被一只长着翠绿羽毛的大鹦鹉,狠狠啄了一口。
            “诶,‘凤花台’!”原本在林间嬉戏的两个男孩儿,却正好也看见了他这一刻的狼狈,“‘凤花台’在啄阿翁诶!!!”
            ……这鸟平白无故来凑什么热闹?!他心绪正乱,看着这忽然飞来捣乱的鹦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发作,却听得这鹦鹉学着他父亲过去的腔调,‘一本正经’地叫着——
            “阿抗,还不去迎客?”
            真是狐假虎威也得有个度,旧人都不在了,还平白要添人家的新愁——他当真一下管不得,这只鸟过去的来历如何贵重,就要抄起剑鞘狠狠拍上一拍;耳边却又听见一声,温和之中透着焦急的呼唤——
            “抗儿……你在后院吗?有稀客忽然登门了……只恐,要你亲自去见,方才妥当……”
            居然是母亲的声音——虽然陆孙氏一向待后辈慈爱,但他深知,母亲并非没有主见的小女子,待人处世一贯拿得起、放得下,极少会有如此焦灼的时候。


            IP属地:广东140楼2019-01-27 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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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上】
              “母亲……来人到底是谁,居然能劳动母亲如此?!”
              却见陆孙氏擎着裙摆衣袖,风韵尚未完全被岁月消蚀的面容上,刻着无限的担忧。
              “——是如今的当阳侯、镇东将军,朱绩朱公绪……”
              “……怎会是他……”
              可真巧了,鸟儿才胡闹完,旧主居然前脚直跟后脚,找上了门来——他并非不知朱绩与诸葛恪之间的宿怨,但毕竟朱绩亦是前朝忠良之后,本人亦是知轻重、明法纪,甚至还曾拒绝过鲁王孙霸的攀附,按说该不会与权臣同流合污;可他的军务与朱绩素无交叉,而现下朱绩却忽然亲自前来,到底是为何事呢?
              当真是比十七岁那一年,在山间陡然遇见时,还要更加难断敌友——那一刻,他当真由衷希望,是自己多思多梦,忧虑过多,而并非恰好应了某句话——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可现实却总爱,将人的希冀粉碎。
              “的确是他……而且,虽然他没有令人上前,但母亲瞧得出,他是带了人众前来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镇东将军熟习兵法,亦算明白事理,”他看了看依旧放不下心的母亲,以及一旁的爱妻,竭力用镇定泰然的眼神安抚她们,“母亲,孩儿能对着父亲在天之灵发誓,绝无任何勾连朋党、堕陆家门风之事——想来朱将军,也不至于要肆意为难陆家的。”
              “好好照顾母亲,等我回来,”转身之前,他充满信任地望了望若筠,尽力不露出内心仅有的一丝丝惶惑与摇颤,“放心吧,一切都会安好的。”
              ……


              IP属地:广东141楼2019-01-27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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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上】
                ……
                一碗英雄酒,承载过多少血与泪?
                若在当日,他与那位视若兄长的前辈,同饮农家腊酒的时候,他可当真没有想过,一别经年,居然会是以这种方式重逢。
                那位等候他多时的沙场将星,此时面容,却是殊无笑意,浑然不似婚仪时的样子;一身色泽略有些黯淡的铁铠,配上朱赤色的额带与披风,宛若一株秋末飘落红叶的枫,在寒露霜重的时节,坚守着自己心中的缕缕星火;眼神并不尖锐,兵刃亦隐于匣中,满身的肃杀之气亦是凝而不发,却无端让人,心有登泰山、临峰岳的触动——这才是又一辈的东吴大都督,传承兼磨炼而出的真正风采。
                “没错,是我来见你了,”不等他开口,朱绩居然先答了腔,仿佛对一切都了然于胸,“也幸亏终究是我来见你了。”
                他隐约好像听见,那依旧沉稳而有磁性的嗓音里,好像夹杂着一点点叹息——但当他再对上那双曾经温暖的眼睛时,却只能触及到兵戈锋刃的寒芒。
                “地主自然当守待客之道,但客人,也理应有自知之明,”他在东吴军政的历练也不算少了,自然能察觉,朱绩此来,绝不是如之前那般为善的,“我与朱将军无有过节,而朱将军却忽然带人强逼我吴郡陆氏,究竟是何用意?”
                “——若我不敬你是吴郡陆氏,江陵一脉的家主,我又何须让闲杂人等,先行隐蔽?”朱绩摇摇头,眼神仍紧紧锁在他身上,“但你却想错了一点——我尽力在守为客之礼,但是我此番,却并不是来陆家做客的。”
                “这么说,你想必是奉陛下(孙亮),或是武卫将军(孙峻)的诏令,前来查我陆家了?”朱绩锋芒隐现,他却也毫不退让,“敢问我吴郡陆氏,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竟能劳动本不务刑罚的镇东将军,亲自前来彻查?”
                “——你新婚当日,我就曾与陆丞相说过,吴郡陆氏侍君之诚,江东人有目共睹;你本人亦是忠清廉直,又何苦连心气上,都要妄自菲薄,屈于时人,堕你家门声威。”
                朱绩的语声,虽然仿佛战鼓擂动,金铁铿锵;但同样长于军事的他,却无端觉得,对方并没有朝他,真正摆出进攻争斗之态。
                “——我此番来,并不是不识相到要找吴郡陆氏的麻烦,”朱红披风扬起,已至中年的将军也终于点到了正题,“我来,只是来带尊夫人张氏,罪臣诸葛恪之外甥女,听候武卫将军——不,已是当今丞相(孙峻)的发落。”


                IP属地:广东142楼2019-01-27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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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上】
                  说到底,也是从了权臣之令么?!
                  虽然相信朱绩的人品绝非如此下流,但他心头热血,却犹在怒意之中,熊熊燃烧着。
                  “……你心里的想法,都写在你眼神里了,”他又再一次失去了先行发问的机会——因为朱绩又一次抢过了话头,并且又点中了他心中所想,“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虽然,陛下与孙峻于宫中设宴,诱杀意图谋反之权臣诸葛恪的事,与我没有半分关系;将废太子孙和流放新都再赐死,也和我无干;但确实是我,奉当今丞相之令,前往公安(今湖北省公安县)诛杀诸葛恪之弟并其侄,及其一众残党。”
                  “……还有别的么?”
                  他当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听到更多,还是不希望听到更多——若不知道更多,诸般缘由终不够清晰;但若听得多了,或许那个原本一身正气、待人爽朗而耿直的前辈兄长,也会消失在浊世洪流中,再难寻觅回来。
                  “……虽说,我只是奉命而行,并未参与政堂权谋之中,那些什么勾心斗角、阴谋算计,”朱绩的眼神中掠过一丝不屑,“但要击倒如蜀相诸葛亮一般位高权重的诸葛恪,即便是却也绝非易事;《孙子兵法·军争》有言,‘围师遗阙,穷寇勿迫’,若无将可遣,以制其兵权、剪其羽翼、追其残党,否则纵然诸葛恪使人怨声载道,孙峻又安能全盘善后?”
                  “……他们为了取得你的支持,允诺了你什么吗? ”
                  “——若我成事,朝廷则允我假节(不经请示,便代朝廷行事)之权,还有…….”
                  “……假节之权,昔日你父亲(朱然),我父亲(陆逊),都曾自大帝处受之,确实是三军之中,万人难求的权柄,”他惨然一笑,万万想不到自己眼神中,冰凌般的冷光,居然是真想要攒刺进这位前辈兄长的心里,“你该到不惑之年了?的确是该超越先人的时候了。”
                  “——先人?呵呵,”这回惨然一笑的却是朱绩,“陆小将军,你当真知道,我父亲朱然毕生所愿,却是什么吗?”


                  IP属地:广东143楼2019-01-27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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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上】
                    “——吴郡陆氏又岂会探听丹杨朱氏的私事?”
                    “呵,‘丹杨朱氏’,好一个‘丹杨朱氏’啊!”朱绩惨然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深重,恰若时节越冷,而霜叶越红,“你大约有所不知吧……?不知者皆以我父朱然,为东吴开国元勋,毗陵侯朱治之子;然而,朱然并不是朱然,朱绩也并不是朱绩——七十年前,毗陵侯朱治无子,而其姊余一子,姓施名然;于是我舅祖朱治,便乞你外祖父长沙桓王孙策,以其姊之子,为己之嗣,那便是你们熟知的、威震曹魏的,左大司马、当阳侯朱然……”
                    “……我父亲深知自己身受丹杨朱氏养育之恩,不可不以为报答,是以浴血奋战,出生入死,胆守一方,以竭忠孝;但后来毗陵侯有了亲子,可传其继嗣,我父亲便多次与至尊请求,还继施姓本家香火;然而主君或因承毗陵侯(朱治)旧情,或为稳固丹杨朱氏之势,以制衡你们吴郡,陆氏、顾氏等诸士族——总之我父亲在这一仗上屡试屡败,到最终,他也实在没有信心坚持下去了。”
                    “——莫非你真正默许了孙峻的原因,乃是他们答应,将你当阳侯一支,重归施氏家门?”他自然也听出了朱绩话中之意,却也仍不肯松口,“……你直说便是,何必将来龙去脉,都与我讲得如此分明?”
                    “……旁人的话,知道结果便罢了;可你不一样——还真是我有意令你知道这些,”朱绩也不甘示弱,“恐怕你一直有些奇怪,过去我分明能直接拒绝鲁王的客套,可这十年来,为何我却再没有声援过南阳王殿下?为何我早与诸葛恪彼此不能相合,但却始终不曾撕破——难道就是非要等到这一刻,好占到最大分额的利益?”
                    “——绝非如此,陆幼节,你有江陵侯托付给你,这般偌大的吴郡陆氏;但我亦有我父遗留给我的,若夹缝游丝一般,独悬一线的吴兴施氏一脉,”提起已故去的父亲,朱绩的嘴角虽然依旧保持着上勾的姿态,但那双冷静的眼眸中,却好似已经泛起了红色,“你知道在我义正言辞的拒绝鲁王殿下之后,我父亲又是如何回应我的吗?那样英勇善战的将军,却说了一句,‘儿啊,正直忠贞是为人之本,但是行事之时,也莫要凌厉得过了头,以致我们吴兴施氏,老无所养,幼无所依,未断根而先伤本啊……’”


                    IP属地:广东144楼2019-01-27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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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上】
                      “……令我知道这些,与令旁人知道,又有何不同呢?”虽然他的理智在体谅朱绩,但内心奔涌的感性洪流,却犹然难以控制,“这与你执行公干,本无半点关联。”
                      “——这恰是我专程揽下对你陆家的差事,必须要亲自来见你的缘由了,”枫红火树般的男子,眼神中如火如炬的目光,终于聚作一线,“如今的江东,已非昔日,那个才俊辈出、人人志在千里之外、敢与天下英雄争锋的江东;你不是能合万人之心、能服万人之众的孙伯符或陆伯言,我也不是能令同僚饮醇自醉的周公瑾——先辈固然开创了我等难及的伟业,但我们所承担的,所守护的,被左右或纠缠的,却是他们当年所未曾预料的……譬若你终不能如你父亲一般直谏至尊,而我,亦只能完成下达给我的命令。”
                      话还未说完,已先能见那朱赤色的披风,轻轻荡起,像极了一场场斗争中,染红了江东天地的血——朱绩虽已复立直了身躯,但却也没有直接踏进陆氏庭院的家门,只先用眼神凝视着他,火与冰,焰与霜,在视线中摩擦碰撞,虽然无声,却最是剧烈。
                      “这究竟是只关乎一个女人的事,还是会甚至牵扯上整个吴郡陆氏的事,现下,全都在你——望你想想七年之前,你是如何在至尊面前,为令尊洗清冤屈,以正陆氏之名、使陆氏转危为安的。”
                      分明只是放朱绩进门与否,这般简单的一个举措;然而对他来说,却简直比上刀山、下火海,还要煎熬万分。
                      固然,他曾与母亲说过,绝不能弃陆家于不顾;但若要保陆家安稳,难道必须——让她一个人,为本不是她的错误而支付代价吗?!
                      他抬眼看着朱绩,目光中的寒意,简直能将周遭一切尽数冻结——哪怕些微得几乎毫无分量,但平生以来,他居然第一次,确确实实产生了如此情感,胜过哀伤,胜过愤怒,那是——
                      抗拒。
                      若湛卢龙渊之刃,不可摧之;若百丈玄冰之壁,不可破之。
                      “怎么了,奋威将军,”但当真不愧曾任过大都督,朱绩却也没有被他吓住,看着他的眼神,也愈发像是在看着敌人,“难道你要抗命么?”
                      抗命么?呵呵……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此刻自己复杂的心情,究竟是要奋起而抗之,还是委屈以顺从;但他却仿佛听见自己内心深处,有历尽沧桑、却依旧温润如璞的声音在回荡——
                      “——尺心方寸,思虑太多,岂非亦是凉薄?”
                      ——可您能不能告诉我……何为凉薄,何为不凉薄呢??


                      IP属地:广东145楼2019-01-27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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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上】
                        就在他一面与朱绩对峙,一面却忍受着内心的纠葛与煎熬时,却有一阵风铃般清脆的声音,忽然传到这无声的战场上。
                        “——当阳侯何须如此!妾不过一女子耳,自不会违抗君命,何必对夫君如此相逼?”
                        背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尔后,便是她熏衣的玉兰花香,依旧是那么清新典雅——他看着她仿佛一片素色的柔云,飘然而至,却无端心下一震,唯恐他这座百尺冰山,却不能留住这朵优雅的云彩。
                        “不愧是名门之女,夫人果然是识得大体的好女子,”朱绩见了若筠,礼数倒依旧是周全,与他梦境中的使臣大是不同,“夫人,若有什么嘱托要与幼节说,末将绝不阻拦。”
                        看着那红枫般的中年将军,居然真背过身去了,他却真得再顾不得许多了,猛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生怕一旦松脱,她就会像梦境中的风一般,骤然消失,再不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一个人出来?!”分明他有更多想与她说的话还压在心头,可偏生却不知该如何表达,“没有你在……母亲怎么办?阿晏和阿景怎么办?还有……”
                        ——还有我,怎么办?
                        “母亲在和往日一样操持家事呢——你难道还对母亲不放心吗?想当初,我来到陆家,一切都还是母亲细细教习的呢。”
                        分明彼此都已经知道,当下是何种事态,亦然知道如果别离,是否还能再相见都成未知;但她眼眸中,那湾静谧的沧海依然如昔,汇聚万潮,而不生波澜。
                        “至于阿晏和阿景……母亲让他们试试给‘凤花台’喂食,并换水洗澡了——男儿嘛,若从小,就能多一份,如他们父亲一样的心思细腻,陆家之和乐安稳,大概也就不用愁了……”
                        “可是……可是……”
                        “——可是夫君,你虽然从来不提,但是妾身——若筠知道,你负担得已经太多了,”她的浅笑始终如玉昙般柔婉,看不见一丝一毫的责怪,“可是这世间,有得必有舍——十年以来,夫君,母亲,父亲,以至陆家上下都善待若筠,若筠怎能因己身之故,置陆家、夫君于水火?”


                        IP属地:广东146楼2019-01-27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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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上】
                          不等他再说出些什么来,却见她从素色的衫裙之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刺绣却甚是精细的荷包——他看着她将这只小包打开,将一件一件充满回忆的物品,一一取了出来,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这是那一日与夫君初遇,被夫君一剑劈裂的,祖父所传的玉璧……连若筠都不能幸免,想来张氏家门也遭飞来横祸,此物日后,就全赖陆家保存了——留作些念想也好。”
                          “——这个玉玦,是夫君昔日赠给若筠的,周都督与孙将军所传的宝物……十年光阴,今日若筠就将它奉归原主;如若夫君应允……不妨将其传与阿景吧,他一直都是个敏感的孩子……有这个在,他或许也能心安些吧。”
                          “——还有这,这个……这是夫君与若筠,十年之前,于新婚之日所结的发……原本,若筠心中已定,要一生一世的照顾夫君;可是现在看来——”
                          却见素白如葱管的手指,轻轻就将两股缠在一起的发,缓缓地解开了——刚被解开的两股发,却犹然保持着被结曲的形态,恰似他此时的心境,不能轻易复矣。
                          “——若筠只能陪夫君,走到今日了……夫君,这一股本是你——”
                          “——不行……”
                          原本,与他相依十年的爱妻,要将那发质较粗的一股还给他;可他却忍不住伸手,要扣住她另一只手的手腕——只因那另外一股,是与他曾结过的,她的发啊。
                          “……这次可不能由夫君一时任性,毕竟,那一天晚上,夫君与母亲聊天时,若筠已知道夫君竭尽全力守护的,究竟是什么了,”自始至终,她的语声都那么温柔平和,就像拂过静海的微风,或是一簇簇渐次而开的浪花,“若筠既然不能照顾夫君一生,那就要全心全意,保夫君一时无虞;才是真得能,从长远处,帮到夫君呀……”
                          创痛吗?并非如此,他已压根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只因最剧烈的伤,却能让人,极尽麻木——他怔怔地看着她将那一缕细发取回,带走了他想抓住的,最后一点纯属于她的念想;他看着,亦只能看着她,最后一次向自己凑近,轻轻拥抱着仿佛被万载冰寒冻结的他,再最后一次,在他的唇角,印上来自她的印痕。
                          ——可自始至终,她都是微笑着的。
                          所谓海上升明月,大概那月儿弯弯,就是那如海一般通透的心胸,捧出的一湾浅笑。


                          IP属地:广东147楼2019-01-27 0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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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上】
                            “夫君,即使若筠以后不在陆家,也再看不到了,也请一定要——继续将夫君认定的路,继续走下去啊,”她最终还是放开了他的臂弯,就像天上的云朵,最终会飘离地上的山脉,“若筠始终是相信夫君的——也不多耽误朱将军公干了,将军您请吧。”
                            “夫人无需多惊,朱绩力所能及之处,自不会怠慢了夫人,”朱绩转过身来,招呼出了隐在暗处的人手,最后却也没忘与他留下一句话,“陆将军,你也好自为之吧——但千万不能忘记了,在所有取舍与牺牲的背后,才是我们真正坚持的信念。”
                            终究是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吗?无论他如何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却始终是追不上人心么……?
                            分明身上还穿着铠甲,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如此空虚过,仿佛玄冰四散崩落,于虚空中升华无踪;又仿佛一株孤独的竹树,为风霜剥去了外层的竹皮,徒余劲节,为寒风吹彻。
                            他仿佛迷失了自己一般,空落落地站在原地好半晌,直到一声充满童稚的呜咽,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呜……呜呜呜……”
                            他扭头凝视着那个正在哭泣的孩子,小小年纪,却已有温文若璞、宁静如璧的仪态,除却他与她的小宝贝陆景还有谁?
                            但此刻,这个还只有三岁的陆景,却哭得和泪人儿一般——显然,这个敏感多心的小宝贝,隐约发现了祖母与母亲的不对劲之处,找了个机会偷偷溜到窗口,却看见了母亲被一群官兵带走的一幕。


                            IP属地:广东148楼2019-01-27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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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上】
                              他试图想上前安抚,不料这只有三岁的男孩儿,却不停地躲避他试图轻轻抚摸脊背的手心;虽然哽咽得说不出话,但那稚嫩的眼神,却好像在倾诉着“父亲为什么不能阻止他们”的不满。
                              “……你以为父亲,就真得一点也没有想过吗?”
                              但这孩子却好似根本没听到一样,哭得越来越大声了——他真被这哭音弄得烦不胜烦,一时气结之下,居然“啪”一巴掌,猛然拍了下去。
                              “哭有什么用?!如果哭能有用,为父立刻就和你一起哭,”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来了这股狠劲,冲着只有三岁的陆景猛然喊到,“与其流那没有用处的泪珠,不如学好一身文韬武略,将来若有转机,亲手从那些坏人手中再救你母亲回来——或是让更多人的母亲和妻房,免于这样的无妄之灾!”
                              这三岁小孩儿虽然一直在啼哭,可毕竟不会丢了聪明颖悟的本性;这忽然被父亲狠狠一巴掌拍将下来,又听得这般有力的“训话”,居然一下就不哭了,硬是哽咽着,要支撑出一副坚强之态;他也终于有了机会,能轻轻揽住宝贝孩儿的肩头——可却已是欲哭无泪。
                              或许当真是倦了——他缓缓立起身来,可前行的方向,却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
                              “——别担心……为父只是小散一会儿,不会走失的。”
                              映在陆景清澈的眸瞳中的,却是仍旧年轻的父亲,迈着有些晃晃悠悠的方向,一步一步,有些摇晃地走着,挺拔如苍松的身影,最后消失在,陆氏庭院之后的树林之中。
                              天色,突然暗沉了。
                              ……
                              “……这雨下这么大,你父亲却上哪儿去了?”屋堂之内,陆孙氏却正在与已经年满七岁的陆晏对着话,“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雨可是深秋的雨,他本来就应该好好爱惜身子骨……”
                              “祖母,您不必太过担心的,“意态已稍见稳重的陆晏,正在帮翡翠色鹦鹉‘凤花台‘梳理着鸟毛,“也许父亲其实在屋里,只是把自己关在哪里没出——”
                              可陆晏清脆的童音还没说完话,却被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啊——父亲!!!!!”
                              “啊——抗儿!!!!你都已经是快到而立之年的人了,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任性啊?”陆孙氏一见满身湿透、鬓发散乱的他,当真是重重吃了一惊,“你等等,母亲叫人为你拿个炭盆来——”
                              可陆孙氏却在看清他眼神的一瞬间怔住了——此刻那双墨玉般的眼珠,却是昏暗无光,没有半分素日的神采,反倒如同死物一般。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都因为一家之主的异态而怔住了——最后居然还是那只能人言的大鹦鹉,忽然出口吟诗,打破了无比诡异的寂静。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接罢这句诗,他终于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双眼轻轻一闭——便不知道之后的一切了。
                              ……


                              IP属地:广东149楼2019-01-27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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