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翘着二郎腿,对那个坐在他对面的人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还有这么多人挤破了头想偷渡到美国去。要是在前几年,偷渡到美国倒是个挺时髦的事儿;可是现在,要知道,那地方现在就是个臭水沟,除了癞蛤蟆,没人愿意呆在那里。所以,你——没错,就是你——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你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劲、冒着生命危险跑到美国去?”
那个人没回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哦,别这样嘛,”那家伙失望地嚷道,“就随便聊聊,这一路时间这么长,又这么无聊,就当给我们大家找点乐子嘛!好吧,那算了,抱歉。。。那么你呢?”他转向另一个人。
“我在德克萨斯有个农场,”那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瓮声瓮气地回答,“奥斯本强行征收了土地,用来盖他自己的厂子。”
“哦,我很抱歉,”那家伙把手放到额头上,“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不过,奥斯本这个人确实够*蛋的,我和他也有过节。说真的,我这次去就是为了找他算账的。告诉你,他欠我钱,他欠我整整两千万!。。。”
“什么?奥斯本欠你两千万?”有人冷笑一声,嘲讽地说道。
“岂止是欠钱,”那家伙突然变得义愤填膺起来,“毫不夸张的说,是我成就了今日的他,没有我就没有他的今天!可是这家伙不仅一点也不知道感恩,还过河拆桥,上台以后稍微使了点手段,就把我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落到了今天这番田地。。。”
已经有人低声哄笑起来。显然他们对这个说法并不相信。
“嘿,怎么?”那家伙愤愤地说,“算了,你们爱信不信吧,没关系,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信的。人人都说我是个神经病,虽然他们说的是对的,我承认我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脑袋)确实有点问题。。。”他突然转向那个角落,“那么,话说回来,你又是为什么要去美国呢?你看起来倒像是个老实人。”
“什么?。。。我吗?”角落里的人从那个木桶后面猛然抬起头,显然他刚刚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而且他也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他、和他说话。在得到肯定的几下点头以后,他望了望四周,以一种如梦初醒的、与周围环境极其不相称的诚恳态度说起话来,顺便说,他并没有明显露出笑容,但那两个浅浅的、极为甜美的笑靥又回到了他的嘴角,“噢,我就是认为自己从前居住在那里,而且,我的亲戚和朋友——如果有的话——可能正在那里等我。虽然我失去了。。。”
“哟嗬,果然是个老实人啊!”对方也不知怎的,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大惊小怪地嚷了起来,“瞧他那眼神!瞧他那张脸!我都要爱上他了,只可惜我不是个妹子。”说着他大笑起来。
这一下子,整个船舱都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就连那些刚刚一直默不作声的衣衫褴褛、眼神呆滞、面色阴沉的人们也在吃吃地笑着,虽然他们未必明白自己在笑什么。令人惊讶的是,那个被大家当成笑的对象的人,在惊奇地看了看周围后,竟也笑了起来。尽管他不明白自己的样子或者那个家伙的话里有什么好笑的,但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受到了什么冒犯,而且他觉得在这长而沉闷的旅程中,大家偶尔能笑一笑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