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殷，阿殷，喏，特别给你熬的莲藕排骨汤。”
虞双殷听到这带着笑意的温柔女声，忙从思绪沉浸中抽出，小心接过江厌离递来的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莲藕汤，“哇，谢谢厌离姐。”
“想什么呢刚刚，叫你好几声才反应。”江厌离递过来一根勺子，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
虞双殷用勺子搅了搅汤：“没……就想了一下最近新构想的断骨的配药法子。”
“阿殷，你黑眼圈好重……最近又熬夜了？”
“是啊，一言难尽，”虞双殷困扰地摸了摸自己黑眼圈，叹了口气，“最近经常有人大晚上的来求医，我不能拒绝啊。”
“多注意些身体，”江厌离指了指她碗里的汤，笑着说，“快喝吧，要凉啦。”
虞双殷一边答应着一边拿起勺子舀着喝，余光瞥着正在看书的江厌离温柔的侧脸。今天下午刚好闲了，于是迫不及待跑来云梦找江厌离，撒娇说想喝心心念念的莲藕排骨汤，眉山都喝不到正宗的原味儿。江厌离也不嫌麻烦，宠溺地笑着，安抚了她几句，便连忙切藕和排骨熬起一罐汤。
厌离姐还是和初见一样，那么温柔呢。
“姐！”“师姐！”两个清朗的小少年音从门外传来。
虞双殷从汤里抬起头。江厌离则连忙放下书去打开门，“你们俩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
“唉别提了，不知道谁先下手把那几棵树的枣都先摘光了，可气死我了。”
“姐，我们刚进大门就闻到了汤的香味！你趁我们不在开小灶给……哎？”
虞双殷起身笑道：“江公子，魏公子。”
江澄愣了愣，忙回道：“虞小姐。”
魏无羡似是思考了一会，才一拍大腿大喊：“阿殷小姐！你怎么来了？”
“呃……来看看厌离姐和虞夫人。顺便蹭蹭汤。”
“嘿你来得好啊！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法子还真管用！我那个疹子不出三天就好了……哎江澄你干嘛干嘛！”魏无羡兴高采烈地刚踏进门想要坐下去和虞双殷好好聊聊，就被江澄从后面提着领子走。
“走走走！先回房换身衣服好不好！你一身泥巴还好意思踏入阿姐的房间？！”
“要断气啦！咳咳咳！”
两人吵吵闹闹地走了之后，江厌离笑着关门对虞双殷说：“我这两个弟弟真闹腾，明明跟你一般大年纪。”
虞双殷只是笑了笑，低头喝干了最后一口汤：“厌离姐我喝完啦，味道还是那么好。”
“谢谢厌离姐的汤啦！呐，答应给你的香囊！”虞双殷从乾坤袖取出一袋子的香囊和安神香，递给江厌离，“随身带在身上，香味一直都有的，是你喜欢的莲花香和桂花香，也助凝神安心。这安神香可以给江叔叔和虞夫人用，睡觉的时候点一支。用完了我下次再做好送过来。”
“真是麻烦阿殷了。”江厌离小心接过。
“那我去找虞夫人了。”
“去吧。阿娘应该在大堂呢。”
虞双殷来到大堂时，虞夫人正在喝茶，旁边站着金珠、银珠。
虞夫人保养很好。肤色腻白，颇具丽色，眉眼秀致，却有凌厉之意。唇角似勾非勾，天然的一派讥诮。腰肢纤细，紫衣翩翩，面庞如冷冰冰的玉石一般，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缀着紫晶的指环。一点都不像两个半大的孩子的妈，反而像青春飞扬的二十出头的少女。
虞双殷想，似乎从记事以来，虞夫人就一直是这般美丽夺目，年轻张扬。
虞双殷是虞夫人在街边抱回来的。二月的某一天，正处冬末春初。眉山的这时候挺冷的，冷空气中似乎带着冰碴子，哗哗地向人割去。虞夫人正好去眉山的某一个小镇子夜猎，经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听到孩子的婴啼。她走进小巷，就发现了正在襁褓里的一直哭的她。那时候虞夫人刚生完江澄几个月，母性泛滥，看到这么可爱的孩子不忍丢在路边，便把她抱回眉山虞氏。正好她的一个婆婆愿意养着，她便这样留在了眉山虞氏。
虞夫人给她取了个名字：虞双殷。因为她当时穿的是一套殷红的小衣裳，又因为在二月，拼字拼出来的“双殷”，意外地蛮好听的。
她五六岁时就表现出对医学的极大兴趣和天赋。别的女孩子都在打扮撒娇，就她整天跟着医师，问东问西。她也练符练剑，天资也是上乘。
虞夫人曾对她说：“幸好把你抱回来了。不然虞氏少一个人才。”
再长大一些，知道一些人情世故，成熟了不少。她一直知道，江枫眠和虞紫鸢的婚姻，是有名无实的，虞夫人过得不怎么好。
“虞夫人。金珠姐，银珠姐。”虞双殷很开心地走进大堂，亲热地打招呼。
虞夫人见到她很高兴，眉目都舒展开来，“阿殷，喝完汤啦？”
“是呢！”虞双殷坐到她旁边，“虞夫人，阿殷想死你啦。正好今日闲，我马上跑来这里了。”
“阿殷医生可是大忙人。最近你风头可盛呢，我还听到有人叫你‘虞山小医仙’。”
虞双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脸微微红：“他们乱叫的……这是我上次拿来的眉山茶叶？这么久了，您怎么还没喝完。”
虞夫人放下茶杯的手滞了一滞，扬眉淡淡道：“很少呆在家里。没什么空喝。”
虞双殷知道虞夫人因为和江枫眠感情不好，常年在外夜猎。知道自己不小心勾起了虞夫人的隐秘痛处，正愁不知怎么接话，这时江澄走进：“阿娘，你回来了！”
魏无羡本来吊儿郎当地勾着江澄的肩，一见虞夫人在，忙放下手，端端正正放好，正经走进来。
他们已经换好了衣裳。不同刚刚的泥泞浑身，却是一派少年风流。本来这两个人就生得好看，十四五岁的年纪，江澄锐利俊美，魏无羡俊俏风流。
虞双殷和他俩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虞夫人一看魏无羡和江澄在一起就来气，“还说呢！我回来没看到你们两个在家里。说，又去哪里野了？！魏婴你少带江澄去干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虞双殷怕又一场架要吵，忙插嘴道：“虞夫人……！我想跟您聊聊天呢！我们去您房里坐坐好不好呀？”
虞夫人看了一眼虞双殷，心知虞双殷来一趟又正好自己在家不容易，不舍得浪费这宝贵的时光，本来要破口大骂便生生止住，拉着虞双殷就走。
魏无羡吐了下舌头，用手肘捅了捅江澄，眼底笑意明显：嘿真幸运，少挨一顿骂。
江澄对他挑了挑眉。余光撇到和他擦肩而过的虞双殷，女子面容青涩却是美人一个，特别是那眼睛熠熠生辉，水光潋滟，自带风情。
嗯，还是带着那一股好闻的香味。
虞双殷经过江澄时，手指轻轻掠过他的紫色衣袖。少年侧脸已经格外锐利逼人，骄傲横生的感觉。
嗯，还是那样自带讥讽的气场。
一如初见。

第二章
虞双殷想，好像是一年前，第一次遇到江澄的。
十三岁之前她一直都是待在眉山的，没出过眉山，婆婆怕她危险。十三岁后，虞双殷觉得自己再不出眉山历练历练，就要束缚在眉山这一狭小天地了。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才获得自由之身。
虞夫人答应她有机会要带她来云梦，可是一直没那个机会。正好这次可以自由出眉山，她便御着剑飞来云梦。
她的剑，虞双殷给它取名唤作“浮生”。忘了她在哪一本古书看到的这个词，当时喜欢得紧。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来到虞夫人嫁到之地云梦，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这么多的湖，紧凑在一起，美丽女子和年轻小伙泛舟湖上，莲花娇羞盛开，满是沁人心脾的清香。虞双殷很开心，走在街上，心想不白跑一趟，第一次出眉山，选择来这里果然没错。
她正新奇地在街上走着，正要转个弯，突然一只狗也正转这个弯。一人一狗迎面碰上，虞双殷吓得叫了一声。
救命，救命，她怕狗啊……
还是这么大条狗。虽然蛮可爱的，可是她欣赏不来！！
虞双殷僵在原地，两手缩在胸前，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敢动，很怕它咬上来；又不敢看这狗，只得僵硬地转动眼珠，正好看到迎面走来的一个少年。
少年一身紫衣，年纪跟她差不多大，五官凌厉，仿佛是被刀刻出来的，但很是好看。细眉杏目，嘴唇紧抿，一副自负骄傲的样子。少年走过来，疑惑地扫过这一人一狗，只不过目光停留在狗身上久了一点。
虞双殷觉得有点丢脸。
少年继续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一人一狗。
顿了几秒钟，少年走了过来，蹲下来逗弄了下这只狗，低低道：“还蛮可爱的。有点像小爱。”
虞双殷：“……”
小爱谁？谁小爱？
少年专注地和这狗玩，眼里透着不容易被人看出的温柔，开心地笑着。虞双殷全身放松了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实在不懂在这种环境下，要说什么或做什么……
玩了一会，少年终于分了点目光给这个正在尴尬癌的虞双殷，微微抬眼，“你怕狗？”
虞双殷有点窘迫地“咳”了一声，算是回答。
为什么她似乎听到了来自这个少年的低低的嗤笑声？
“师弟！！我买酒回来啦！！”另一个扎着马尾的紫衣少年从对面奔来，抱着两坛酒，笑意飞昂的脸一看到狗马上就塌了下来，吓得肝胆俱裂，险些抱不住酒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屁叫。”本来正在跟狗玩的少年站了起来，把狗赶走了，似是有些不舍。
“我靠！你躲在这里跟狗玩，我去辛辛苦苦抱这两坛酒？你……哎哎？”马尾少年注意到了在一旁的虞双殷，了然地看向同伴，“咦——哦哦——江……”
少年用力地勾住他的脖子：“咦个鬼！买个酒这么慢！我在路口等你很久了！动作这么慢，错时间回去被爹娘发现就完了！”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两个少年勾肩搭背地一人一坛酒经过她身边，走了。
虞双殷摸着下巴，觉得那个玩狗的少年很眼熟。
结果后来去莲花坞找虞夫人，正好就碰到了那两个少年。三个人的表情惊人的一致，一样的惊诧。
她才知道，眼熟是对的。他是江澄，虞夫人的亲生儿子，未来的江家家主。
那么另一个少年，就是魏无羡了。
虞夫人看他们三个的表情，问：“你们？”
江澄和魏无羡感觉要死，害怕虞双殷说出他俩喝酒的事情，面如死灰。虞双殷看了看他俩隐忍害怕的脸，笑着说：“刚刚在街上见过。”
江澄和魏无羡已经规划好了逃跑线路。
“我在街上遇到了狗，江小公子帮我把狗赶走了。一面之缘，真是好巧。”
见她没说出其他事情，江澄和魏无羡本来是低着头，这会松了一口气，一齐抬起头感激地望着她。
江澄道：“对啊，真巧。没想到是阿娘一直提到的虞双殷。”
虞夫人本来皱着的眉头舒了开来，便和虞双殷聊别的去了。江澄和魏无羡趁机逃走。
“这小美人挺上道的啊！逃过一劫，逃过一劫。”魏无羡叼着根苇草，双手枕在后脑勺，在船上躺着，舒服地翘着二郎腿。
“她跟你还挺像的，也怕狗，”江澄没躺着，一只脚屈起，单手搭在膝盖，接着说，“这虞双殷好像挺有名的， 医术高超。之前就听过大名了，没见得到人。阿娘也真会捡孩子。”
魏无羡赞同地说：“嗯，果然捡的孩子更聪明。”
江澄踹了他一脚，“滚！”
“阿澄，阿羡，”江厌离找到了他们，温声道，“要吃午饭啦，赶紧进去。”
江澄和魏无羡跳了起来，跟在江厌离身后，“姐，有莲藕排骨汤喝吗？”
“当然有啦。阿殷来了，我特意熬的。”
“阿殷？虞双殷？哦对，你之前跟阿娘去过几次眉山，跟她认识啊。”
“是啊，她是个特别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小大人似的。跟她聊得很来，玩得还可以。”
魏无羡摸了摸下巴，嘿嘿然道：“长得还可以，蛮好看的。”
江澄翻了个大白眼，“你就关心这些。”
“切！半斤八两！”魏无羡和江澄又打在一起了。
虞双殷忆起这些，嘴角噙着笑意。
听说江澄小时候是有养几条狗的，有一只就叫小爱。后来超级怕狗的魏无羡来了，这几只狗就被送走了。江澄已经很久没有跟狗玩过了，每次也帮魏无羡把狗赶走，却又很喜欢狗。
她觉得，这个看上去不好相处的少年，真是外刚内柔，刀子嘴豆腐心的典型代表。

第三章
晚饭之前，虞双殷婉声拒绝了虞夫人他们留下来吃晚饭的邀请，赶回了眉山。
因为，她的至交好友温情正好来眉山夜猎，可以和虞双殷一起吃晚饭。
温情早就在一家饭馆订好了位子等着，百无聊赖地倚着窗，望向远边渐渐沉下来的黄昏。听到脚步声，她转回头，看到虞双殷那标志性的一袭红衣和一张略显风尘仆仆的白净小脸。
“天，你怎么那么迟。”温情嘴上抱怨着，但眉眼里都是喜悦，原本就长得甜美的脸更添了一番生动。
“我这不是到了嘛，你上次还让我等更久呢，这次算补回来了，”虞双殷坐下倒茶给自己喝，“渴死啦。”
“这什么歪理！”温情翻了个白眼，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我按照平时口味点了几个菜，现在叫他们上菜吧。你再看看还要点什么。”
“嘿！这次谁付钱？”虞双殷手托着腮，不怀好意地眯眼看向温情。
温情扫了她一眼。
“石头剪刀布！”两人默契地喊出声，同时出招。
“啊。”虞双殷皱了皱眉。
“哈哈哈哈哈哈！你输了输了！那我多点几个菜，”温情抚掌大笑，拍了拍神伤的虞双殷的肩，“你怎么每次玩这个就输。该说你运气差，还是说你笨呢。”
虞双殷“哼”了一声，“下次姐姐要讨回来。”
两人吃完饭，还不算晚。夜灯初上，月亮含羞带怯地露了小半张脸。她们散步到一座山的山脚，没什么人。一条小溪流水淙淙，只有水流的声音窸窸窣窣，风吹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温情随手摘下旁边的一棵柳树的叶子，“上次我教给你的那个曲子你会吹了吗？”
“呃，忘了练，最近事多。”虞双殷不好意思地说。
温情也不答话，把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含住，闭眼吹出了一段悠扬旋律。
虞双殷转头看着她。
六岁的时候她因为医学上的事情，第一次认识温情。医师有意让这两个对于医药都有极高天赋的小女孩碰面认识，却没想到她俩能成为这么好的朋友，到处撒野。温情带她爬到树上，坐在一个粗壮树干，教她吹了叶笛。
一曲罢，温情睁开眼，缓慢地放下手。
虞双殷收回视线，凝视着水中倒影着的月亮，淡淡道：“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温情勉强笑了一下，果然虞双殷听得出来她叶笛中的情绪，“温家越来越嚣张了，作恶的人越来越多，不但不管，还助纣为虐。”
“那你很难做，”虞双殷垂着眸，“你这个人，只救人不杀人的。”
“医者当然是要这样。”
“为什么？”虞双殷终于抬眼望向她，“为什么只能救人？”
温情愣住了。
“必要时，还是要下手杀人的。温情，你该脑子灵活点。”
温情看着她的眼睛。她以前就有察觉出来，虞双殷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柔纯良。她懂得人情世故，婉转于人际关系，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内心其实冷漠。温情不一样，虽然表面看上去性格凶悍，但十分善良，不杀人不沾血，救人为上。
但虞双殷对于自己认定的人，掏心掏肺地对待，从心底的真心。温情之于虞双殷，就是认定的人。温情很清楚，所以对于虞双殷这违背自己准则的话语，她没反驳，只回答：“各认各有其道。”
虞双殷皱了皱眉：“你这样以后会吃亏的。你……”
“好啦好啦。走吧。”温情打断了她的话，转头先走。
虞双殷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姐，你在想什么？”江澄坐在旁边帮江厌离剥着莲子。
江厌离忙回过神来，笑着回答：“没什么。阿羡呢？”
“他？”江澄撇了撇嘴，“他能乖乖坐在这里帮你剥莲子？早就不知道哪里野去了。”
最后还嘟嘟哝哝地低声加了一句：“还不叫上我。”
江厌离笑：“你剥完这个就去玩好啦。明天就可以给你们做莲子糕了。”
“不，我帮姐姐。”江澄继续低头专注地剥着莲子。
“阿澄，”江厌离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真的很容易被别人看出心事么？”
“哈？”江澄不明所以。
“……没什么。”
江厌离目光转向手中的晶莹纯白的莲子，脑海里浮现虞双殷的一双清澈动人的眼睛。
“厌离姐，你喜欢金子轩？”虞双殷和江厌离挽着手在莲花坞内散步，突然问了一句令江厌离不知所措的话。
江厌离脸色透红，“你怎么知道……不对，我没有。”
虞双殷笑了笑，“厌离姐你，真的很容易猜透心思。”
“我没有……阿殷你别乱说。”
“上次我来莲花坞的时候，金子轩不是正好也在？我当时就看出来了。厌离姐，虽然你对谁都是温温柔柔，眼神都是柔情万千，但你看他的眼神，真真是含羞带怯，欣喜都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江厌离微微睁大了眼睛，“真、真的？”
“你放心我没跟任何人说啦，以后也是。别人应该没我看得出来，又不是谁都像我这么无聊观察得这么细。”
江厌离低头窘迫道：“哦……”
“姐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呀？”虞双殷轻声问道。
江厌离转头看她，微微一怔。她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虞双殷露出这种迷茫的眼神。自认识以来，虞双殷在她看来，都是一直带着温柔气质和笑意，眼神清澈，好像什么都懂的感觉。
“大概……就是一见到他，什么之前见过的绝美风景都不及他万分之一的好看。”
“嗯，金子轩确实长得挺好看的，”虞双殷收回迷茫的眼神，调笑了害羞的江厌离一句，“但他真的好自负骄矜啊，挺欠揍的……不一定是良偶。”
“我的厌离姐姐，可是要和全世界最好的人在一起的呀。”
江厌离剥着莲子，想着虞双殷的脸。
“你呀，也是要配上全世界最最好的人啊。”

第四章
虞双殷后来去了几次莲花坞，但也只是几次而已。其余时间都在研究医药、出医救人和到处夜猎，渐渐的，也有了名声散在百家。温情是岐山第一医师，虞双殷是眉山第一医师。两人又是众人皆知的至交好友，人送称号“医界双花”。
对此，温情表态，这称号很土。虞双殷也是这样腹诽。姑苏双壁多好听啊，到她俩这就是医界双花了。
春节也不得安生。虞双殷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别人家和书房度过的。她不觉得很寂寞或怎么样，她还蛮喜欢这样充实忙碌。
今年的元宵节，虞双殷答应和虞夫人在莲花坞一起过。虞双殷准备了要带去的安神香和一些跌打损伤的药包，带着小包行李提前了一天去往云梦。
“累死啦！”虞双殷在虞夫人给她准备的客房里放下大包小包，给自己用手扇了扇风。
“啊，江叔叔。”虞双殷瞥见进门的一个身影，连忙示礼。
江枫眠亦笑着回礼道：“你好。百闻不如一见啊，虞医师。”
虞双殷知道江枫眠这是在善意玩笑自己，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江叔叔，安神香好用吗？”
“很好用，”江枫眠说，“真是谢谢你了。你这次来一定要好好玩玩，可以叫我那三个孩子带你多到处转转。想要什么直接说，叔叔一定会全力帮忙满足。”
“客气了。谢谢江叔叔的照顾。”
“江叔叔！阿殷姑娘！”魏无羡在门外笑着大声打招呼，挥了挥手，奔了过来，“你过来跟我们过元宵？”
虞双殷也小小挥了挥手，笑着说，“是呀。到时候得麻烦你们多多照顾了。”
跟在魏无羡身后的江澄礼貌地接话：“这哪里是麻烦。虞姑娘能来一次实属不易，作为主人的我们当然要多多接待。”
江枫眠难得赞许地看了江澄一眼。魏无羡则挤眉弄眼：“可以啊，这话有家主风范。”
江澄：“你闭嘴。”
“阿殷姑娘，等下我们可以去划舟玩！或者我们去爬树，虽然这时候没啥果子……”
江澄踹了他一脚，“你**啊！”
江枫眠语气责备又宠溺：“双殷是女孩子，你们别带她做一些爬树偷鸡这些事情。”
虞双殷只是抿嘴笑，也不作回答。
“厌离姐，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你不去我也不去。”虞双殷吃下最后一块梅花糕，问江厌离。
“不啦，我给你们准备午饭。乖，你跟他们两个去玩吧，”江厌离摆摆手，转而跟江澄魏无羡叮嘱道，“要多看顾阿殷哦。”
魏无羡拍拍胸脯：“交给我们！”
江枫眠叫他们午饭前带虞双殷到处走走。虞夫人虽然不是很满意魏无羡一起去，怕他带虞双殷干什么坏事。但虞双殷很高兴地说好，她便作罢，随孩子们高兴去了。
虞双殷和他俩出去时，阳光正好。冬日的阳光温暖舒服，让人晒得略生懒意和倦意。虞双殷问身旁的少年：“我们去哪儿？”
魏无羡抬着下巴作思考状：“去镇上？”
虞双殷想起和江澄初见的那一幕，略囧，驳回这个提议。
“我们去山里吧！看看有什么能打来吃！”魏无羡磨手擦掌，转头征求江澄同意，挑眉坏笑，“师弟，我们好久没去那野了。”
江澄觉得外人在，还是个女孩子，不好意思去打魏无羡，只是抽着嘴角：“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可行性。虞姑娘怕是不愿意。”
“谁说的？”虞双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笑着看江澄，“江小公子，我没那么娇气啊，我也可是很能玩闹的。就去山里吧，我对那地方还挺感兴趣的。”
“好好好！走！”魏无羡兴奋地打头阵。
江澄看着走在身旁跟魏无羡聊得正嗨的虞双殷，心下微微有些惊讶。
他当然记得初见时虞双殷在狗面前的那一副害怕的样子，以为她虽然闻名百家的小医师，但也只是个娇滴滴的女生。之前她来莲花坞的那几次，他和魏无羡刚好都在外面浪得没边，不然就在练符练剑，这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面对面相处。
他们是来到附近的一座老山，武通山。以前魏无羡和江澄经常来这边打野鸡，对这边摸得一清二楚，对地形再熟悉不过了。两人熟门熟路地带虞双殷爬着山，魏无羡爱找话聊，乱七八糟的问题；江澄偶尔插嘴，大多是礼貌的对话。一路也是谈得愉快。
魏无羡：“阿殷姑娘小小年纪就走访四处，认识了这么多大人物。令我好生佩服。”
虞双殷：“工作需要。医师本来就会认识很多人，虽然累，但是能交到不少人情，挺不错的。”
江澄：“到了。”
虞双殷抬头，是一小片空旷的雪茫茫的地。周围树都秃了，萧瑟之感扑面而来。
“你们要雪地捕鸟？”
“对啊。”魏无羡和江澄上前把捕鸟的工具搭好。魏无羡还不忘回头说：“阿殷不要告诉江叔叔和虞夫人啊。”
虞双殷说好。和江澄魏无羡一起蹲在草丛后观察动静。
过了一会，虞双殷听到江澄的声音在头上轻声响起：“来了。”
江澄的呼吸热热地扑在脖子，虞双殷耳根微微发热，搭在膝盖的手指微微蜷起。
他的声音，还真是好听的。
“哈！抓到了！”魏无羡跳起来抓着打到的一只雪雁。
“哇！”虞双殷也兴奋地站在他身边，“我小时候也捕过，可惜没一次成功。”
魏无羡得意地叉腰：“你肯定是没用到一些小技巧。我跟你说，你应该……”
江澄见他得意起来没边了，很是无语。
他们后来又玩了一阵子。虞双殷也渐渐放开来，什么事都做了，除了爬树，因为她穿的是裙子。两紫一红在山里到处跑着，十分快活。有魏无羡插科打诨在，三人都熟捻起来了。
江澄还没忘时间：“该回去了。”
三人有些不情愿地下山。
“阿殷，没看出来啊哈哈哈哈哈你竟然这么泼。”
“魏无羡！泼这个字不要乱用好吗！”
“虞姑娘，你拔那些草是有药用？”只有江澄还叫着“虞姑娘”。
虞双殷从乾坤袖里取出一些刚刚拔下的草药，“是的。我炼丹药可以用到这些。”
“长生不老丹？”
“不是，你太高估我了，”虞双殷噗嗤一声笑了，“是恢复元神、补充灵力什么的基本丹药。”
三人谈谈笑笑，忽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呻吟声。
他们忙停止脚步，找到了呻吟声的来源。是一个摔断了腿的中年妇女，正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叫。
虞双殷忙上前扶她坐起来。思索片刻，便从乾坤袖中取出一个小箱子，打开来，都是医用用具和一些药品。
江澄：“你随身带这个？”
虞双殷：“医者基本素养。路上碰到患者就可以随时救治。”
中年妇女疼得冷汗直冒，还是不忘说：“谢谢……谢谢小姑娘。”
“不必。”虞双殷埋头干活起来。
江澄和魏无羡在旁边半是看懂半是看不懂地看着救助方法。
然后他们去找了一段结实的树枝给妇女当做拐杖用。中年妇女谢绝了他们要送自己回去的好意，“我走几步路就到了，不能再麻烦你们啦……好心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虞双殷端端正正地低眉回答道：“眉山虞氏，虞双殷。”
江澄看到虞双殷的笑容坚定温柔。
“你……你就是虞双殷啊！那个逢伤必出、不求回报的小医生！天啊！我今天太好运了！谢谢谢谢！”中年妇女很感激很惊讶地说，“好心人！佛祖一定会保佑你的！”
他们回到莲花坞，正好赶上饭做好，三人都已是饥肠辘辘。
“明晚镇子上有元宵灯会，”江枫眠说，“你们可以去玩玩。”
孩子们点头应着，专注着吃饭。
江枫眠迟疑了一会，转头问虞紫鸢：“三娘子，可同去？”
虞夫人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他竟然会问自己，“……可以。”
江澄心里很开心地看着他们。
这一餐，虞紫鸢难得没找魏无羡茬儿。倒是微妙地和平度过午饭。

第五章
第二天，就是元宵节了。
虞双殷是被鞭炮声和欢闹声吵醒的。她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出门便看到两个少年追来赶去。
“江澄！找打！”魏无羡顶着一头锅盖，脸上都是面粉，生气地追着江澄跑。
“活该！叫你昨晚睡觉的时候抢我被子！”江澄哈哈大笑，躲过魏无羡扔来的一根擀面杖。
“你们、你们，唉呀，别跑啦。”江厌离无奈地看着弟弟们，注意到不远处饶有兴味看着他们追闹的虞双殷，“阿殷。”
“哦。”虞双殷应道。走了过来，在空着的小凳子上坐下，看着面前的小桌子上都是面皮面粉什么的，还有一大碗碎肉。
“做元宵？”
“是呀，顺便包点饺子，”江厌离手上不停活，回答道，“阿爸阿娘很喜欢吃饺子的。”
远处传来江澄的大叫和魏无羡的幸灾乐祸的笑声。
“昨晚睡得好吗？”江厌离问。
“可好啦。昨晚跟你聊得那么晚，很困呀！躺在床上很容易睡着过去。”虞双殷笑眯眯的。
江厌离想起昨晚聊的少女心事和恋爱话题，有些羞赧。
傍晚了，大家都差不多准备着去参加元宵灯会。本来虞紫鸢和江枫眠要跟他们一起去元宵灯会的。但是因为临时家族有事，似乎是很重大的事，推不掉，两人便很遗憾地匆匆忙忙地走了。
临走前江枫眠交代两个男孩子：“阿澄，阿婴，你们两个要照顾两个女孩子啊。”
江澄有点不舍，白白一个可以跟父亲一起出去玩的机会就这样没掉了。但还是点了点头，有些忧郁。魏无羡倒是笑嘻嘻的，“放心吧，江叔叔。有我们俩在保证安全。”
虞双殷和江厌离从房里出来的时候，魏无羡和江澄等在外面很久了。两人都无聊地玩起了石头剪刀布，听到开门声，首先抱怨的是江澄，“姐，你们怎……”
看清了出来的两人后，他们就闭嘴说不出话来了。
江厌离脸上添了胭脂粉黛，平时淡淡的眉目一下子张扬起来，生动起来。头发用一根华丽的簪子绾了起来，戴了两只小个的金耳饰。加上穿着一袭白衣，金边点缀，乍一看，周身气质芳华又璀璨，倒像是仙女偷偷下凡。
而虞双殷依旧是那一袭红衣。耳边的两束头发扎着麻花辫，齐在后边合成一束，用一朵淡红色的花饰点缀绑着。戴着纯银的耳饰和脖饰，烈焰红唇。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万千星光跌落其中似的，闪闪发着亮，叫人移不开视线。
“好看么……？”江厌离很害羞地张开手给他们看，“阿殷给我弄了好久。”
“好看！好看！”两人连连称赞。
虞双殷笑着对着脸颊红透的江厌离说：“你看吧？你还不相信我的审美水平。厌离姐本来就好看，只不过加了外面几个东西更突出罢了。”
江澄看向虞双殷，觉得只夸自家姐姐不太厚道。虞双殷察觉到他的视线，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笑着等着他的下文。
“虞姑娘……也很好看。”只硬生生地憋出了这一句。
江澄本来就没怎么跟女孩子打过交道，跟虞双殷也很没有很熟，能说出这句话就很不错了。虞双殷也不为难他，大大方方地回答：“谢谢。”
四个人便启程去了镇子。他们没有御剑，而是坐着江家的马车去的。十几个江家的门生暗中保护着四个人，江澄和魏无羡各自佩了自己的“三毒”和“随便”。
刚进这条街的入口就可以感受出欢喜喧闹和市井人气了，灯光乱人眼，贩卖声嘈杂。一路上都是各式各样的小摊，卖玩具的、卖小食的、做活动的，五花八门，特别热闹，令人感到亲近。少年心性，走一会便十分开心兴奋。他们很少见到这样的景象，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十分新奇。
路人看到这四个衣着华丽、面相俊美的少年男女，都忍不住频频回头看。魏无羡很是享受被路人女孩子注视的感觉，不住打招呼撩她们，江厌离被那么多人看着挺羞涩的，只有江澄和虞双殷面不改色。
“师姐！那不是你一直想要看的舞龙狮吗？”魏无羡兴奋地指着不远处，一群人在热热闹闹地舞龙狮。江厌离开心地笑着：“是呀！我们去看看吧。”
虞双殷：“那你们三个去看吧。正好我要去附近的一家药店取些东西，我没有很爱看龙狮。”
“那好吧。走走走师姐，我也好想看那个！”
“我陪你去吧，”江澄对虞双殷说，“反正我也没什么兴趣看那个。”
虞双殷愣了愣，随即笑：“不用勉强。我自己一个人可以，江公子不必担心我的安全。”
被虞双殷说中了心中所想，江澄倒是皱了皱眉：之前答应好父亲要好好照看他们，让虞双殷孤身行动怎么行呢，万一发生什么事情父亲母亲肯定会很生气。
不过，不爱看龙狮是真的。江澄真的没有很想看舞龙狮。
“行。江澄你跟阿殷走，师姐我们去看舞龙狮！”魏无羡拉着江厌离就跑去那里，回头大喊，“等会在看烟花那地儿碰面啊！”
灯会快结束时有一场烟花大会。听说很美丽，看烟花的人们可以许愿。灵不灵，没有什么说法，但图个寓意。
好吧。虞双殷仰头对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江澄说：“走吧。”
江澄微微点了点头，跟着虞双殷迈开步伐。
他跟在后面，思绪飘到十万八千里远。一会想如何赢过魏无羡剑法和射风筝，一会想刚刚的元宵太甜了不好吃……突然，虞双殷止住脚步，江澄及时刹车，差点撞到虞双殷。
他闻到虞双殷的那股特有香气，一直都有的。
虞双殷在一个小摊子钱停下，摊主人是一个女人，卖一些首饰。摊主一看面前这男女很是富贵的样子，忙招呼道：“妹子看看吧！都是些很流行很好看的东西！”
虞双殷一直在看着角落的一只发簪。路过时只是瞟了一眼，就十分喜欢。这发簪通体石榴红，深红色的宝石一小块一小块地嵌在顶部，细细的黑色链子缀着红色小珠子。跟虞双殷自己的那些发簪比，是个便宜货，但她就是很喜欢。
虞双殷指着那跟簪子：“姐姐，我要这个。”然后就掏自己的钱袋。
没摸到。她突然想起来，刚刚出门打扮时忘在梳妆台上了……啊，好窘迫。
江澄本来是背着手在一旁静静看着的。见虞双殷这幅样子，心下了然，挑了挑眉，递出钱袋，“我付吧。”
虞双殷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忘带了。回去给你钱。”怎么每次都被他见到自己窘迫的样子呢。
“不必。”江澄拿起那根簪子，笑着递到虞双殷面前。
“就当是，以前一直欠着的见面礼好了。”
虞双殷愣愣地看着面前男子的脸。江澄的五官十分凌厉的，平时看起来便有几分阴鸷讥嘲。但此时，不懂是不是灯光的关系，他的面容都柔和下来，略略晃人眼。
虞双殷突然想起昨晚和江厌离聊的那些话。
“你为什么会喜欢金子轩啊？明明他除了长得好就没其他可圈可点了……”虞双殷还是
忍不住道出心中的疑惑。她还是认为厌离姐跟温柔贴心的好男人在一起比较配。
“阿殷，”江厌离闭上了眼，单手轻轻托着脸，嘴角微挑，仿佛在回忆金子轩的样貌，“我觉得他在闪闪发着光。他是对于我来说，最五彩斑斓、五光十色的存在。”
“万千星辰……都不及他。”
虞双殷缓慢接过簪子。红宝石折射着光，扫到虞双殷带笑的美丽脸庞。
摊主笑笑地看着这两个小男女，说：“现在的男孩子真会哄女孩子。”
江澄脸红了一下。虞双殷把簪子揣到兜里，低着头不言语。
去药店取完东西，他们连忙赶去烟火大会，和魏无羡江厌离会合。
正好赶上烟花盛放。
沉醉黑沉的夜空，一朵朵美丽的烟火炸开。
魏无羡勾着江澄的肩，低声悄悄语：“师弟，我新发现了一家酒馆，有卖桃花酿哎……”
虞双殷正拱手许着愿，微微撇过头，刚好看到江澄正对着魏无羡愉悦地微笑说话。
他的眼睛中，有五颜六色的烟花点缀。

第六章
后来，魏无羡和江澄就滚去姑苏蓝氏学艺了。虞双殷好长时间都没见到他俩。
一天，虞双殷抽空去莲花坞送安神香，惊奇地发现魏无羡也在。
“咦？你不是应该在姑苏吗？”虞双殷问道。魏无羡正躺在一棵大树上乘凉。
“唉，都怪金子轩那厮，我俩打了一架，蓝启仁那老头就把我遣送回来了，”魏无羡跳下树，“不过也好，姑苏那儿闷死了。人也闷死了。”
“你俩打了一架？那……”
“我师姐和他解散婚约了！皆大欢喜！啪啪啪！”魏无羡拍了几下掌。
虞双殷扶额。
江厌离肯定很伤心的呀……
“江澄呢？怎么没看到江澄。”虞双殷一边想着等会该如何安慰江厌离，一边目光搜寻着那一抹紫色的身影。
“他又没打架，他回来干什么！”魏无羡看向她手里一袋子的安神香，“你每次过来都送这个，不累吗？”
“这个东西还是用自己人的比较安全安心。”
“我帮你吧！”魏无羡主动把她手中的袋子提过来，“还挺重的。”
“毕竟是我自己做的，上上好香。”虞双殷骄傲地说。
“是是是，虞医师。”
虞双殷找到江厌离时，江厌离正坐在房间绣着手帕。
“厌离姐。”虞双殷轻声道。
“啊，阿殷，你来了。”江厌离抬起头。
虞双殷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听魏无羡说你婚姻解除的事情了。”
江厌离亦是沉默了一会儿。
“嗯……应该是没缘分吧。反正……他也不喜欢我。”江厌离苦笑着，轻轻说道。像说给自己听。
“这个手帕，本来想绣给子轩的……”江厌离愣愣地盯着手中的手帕，“没机会给他了吧。”
虞双殷不知怎么安慰。她没经历过爱情，更别提失恋。
“世上好男人千千万，也不必吊在这棵树上。”虞双殷叹了一口气。
江厌离没回答她。只是攥着手帕的手指更紧了些。
最近温家的势头越来越盛，仿佛要一手遮天。各家不喜温家却又不敢反抗，忌惮温若寒的实力，只得忍气吞声。
温氏还搞了个清谈会，大会为期七天，七日里每日的余兴项目都不一样。其中有一日，是比射箭。比赛规则是各家未及弱冠的少年子弟入场争猎，一千多个真人一般大小、灵活逃窜的纸人靶子里，只有一百个是附有凶灵在内的，只要射错一个就必须立即退场，唯有不断地射中附有凶灵的正确纸人，才能留在场中，最后再计算谁射中的最多、最准，依次排名。
各大家族自然不敢不派人去。虞双殷看着射箭专用的红衣，觉得蛮好看的。这大概是这次清谈会令她满意的地方了。
射箭比赛分了男女专场。她走向女子场的时候，经过男子场入口，刚好看到了正在说话的魏无羡和江澄。
魏无羡也看到她，挥手大喊着：“嗨！”
虞双殷很高兴地小跑过去，“嗨。”
江澄：“你也有来？”
“是呀。”
虞双殷看他们也是一袭红衣，热烈逼人，英气更胜。几个月不见，少年们的五官更立体了，轮廓更清晰，成熟了不少。突然虞双殷有点后悔没戴那根红簪子。
“咦？这不是忘机兄吗！”突然魏无羡兴高采烈地朝一个少年打着招呼。
忘机兄？蓝忘机？蓝湛？
虞双殷转头，果然是蓝忘机那一张冷若冰霜、惊为天人的脸。可是这个俊俏少年郎并没有理他，试好了弓转头就走。
呃……印象中蓝忘机应该不是这么失礼的啊。虞双殷想着。
魏无羡吃了个没趣，对江澄说：“又不睬我。嘿。”
江澄表情冷漠地横他一眼，也是不打算理睬。
靶场有二十多个入口，各家不同，蓝忘机走到姑苏蓝氏的入口前，魏无羡抢先溜了过去。蓝忘机侧身，他也侧；蓝忘机挪步，他也挪。总而言之就是堵着不让他走。
　 最终，蓝忘机立定原地，微微扬首，肃然道：“借过。”
魏无羡道：“肯理我了？刚才是装不认识呢，还是装没听到？”
虞双殷有点同情蓝忘机，被这样的人缠着，确实是很困扰。也不难想象姑苏那三个月魏无羡和蓝忘机之间的相处模式是怎么样的了。
江澄不耐烦地一咂嘴，但还不忘对虞双殷说：“我就先进去了。”然后就自己背好箭到另一个入口去了。
虞双殷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也背好箭进入眉山入口。
比赛的时候她果然碰到了温情，两个人默契地互相笑了笑。两个女子本就惹眼，现在扎到了一起，欢呼声更是一潮盖过一潮。十几支箭射下来，温情和虞双殷例无虚发，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两个红衣女子英气逼人，场上似乎只有她们两个坚持到最后。
最后一箭温情似是没准备好，大意了，就放开了手。最后结果是眉山虞双殷拔得女子场头筹。
“你弟在隔壁？”虞双殷喝了一口水，问温情。
温情“嗯”了一声，“但愿别丢脸。”
“别这样嘛。我觉得你弟天资挺不错的。”
比赛结束，两人一起出场，碰到了温晁。温情翻了个白眼，拉着虞双殷赶紧想走。不料温晁叫住了她们，“双殷？你也来啦。我前几日怎么没看到你。”
因为我特别烦你缠着我，我有心躲着你啊。虞双殷脸上笑着，忍住不吐看着温晁色眯眯的英俊得有些油腻的脸。
温情见他又发作了，泼了一盆冷水：“刚刚射得怎么样？”
不出所料，温晁脸垮了下来，“***别跟我提这比赛！蓝氏兄弟还有魏无羡金子轩那些人，我以后一定要让他们吃点苦头！”
虞双殷想：果然他们是前几名。那江澄呢？江澄射得怎么样？
温情冷笑：“哼，实力比赛，你倒还不服气了。”
“温情！嘿，温情，你……”温晁话还没说完，温情就拉着虞双殷走了。
“妈的！”温晁在后面咒骂着。
“没过多久，温家又差不多要开始作妖了。”温情说。
“你也别一口一个温家的，搞得你不是温家的一样。要是被温家人听到，你如何解释这语气？”虞双殷调笑着说。
“他们是他们，我手上一条人命都没沾过。我做好自己的就好了。”
“世上从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独善其身。”虞双殷淡淡说。
“……你又来了，”温情看她，有些无奈，“聊些别的。你最近医学上碰到什么困难没有？”
“我正想跟你说！……”
“……”

第十章
这几日，倒是没有什么大事情发生，难得的清闲日子。
一天晚上虞双殷又和江厌离在房间里闲谈，都是些琐碎事情。
江厌离问：“阿羡呢？今日怎么没看到他？”
虞双殷道：“谁知道。估计又去哪里混玩去了呗。江澄倒是今天一整天在书房里，又是处理公文又是阅读古籍的。”
“阿澄还是这么辛苦，唉。他这几日都睡得很少，我看他眼圈有些发青，担心死了。”
“没事，我这几天会去煎药逼着他喝下去。厌离姐你明天弄点补的给他，不然他天天这样工作还不进补会累跨的。”
聊着聊着，江厌离跟虞双殷讲了江澄和魏无羡小时候刚认识的事情。一开始江澄不喜欢魏无羡，还说我要放狗来咬你，吓得魏无羡半夜爬到树上躲着。最后江厌离一个人半走半歇地将他俩抱了回去，两个弟弟也和好了。虞双殷听着，脑海里自动想像江澄小时候的样子：嗯，肯定没像现在长得那么凶吧，应该蛮可爱的。唔……好想穿越到过去捏他的脸。
虞双殷感叹：“虽然平时听他们天天互相拆台骂来骂去，但是感情真的很好啊。”
江厌离也笑道：“是啊。这也是我最骄傲的事情。”
又聊了一会，虞双殷便回房睡觉了。刚准备歇下，便听到门外一阵骚动。她连忙套好衣服打开门察看是什么情况，便看到几个金氏的修士，江澄眉头紧锁地带着一些自家修士跟在后面。
虞双殷忙追了上去，道：“怎么了？”
江澄咬牙道：“魏无羡……又闯祸了。”
虞双殷心中一惊，忙说：“我跟你一块去。”
江澄似是心中在想事情，没怎么注意跟她对话，并未答她。虞双殷便默默地跟着了。
于是便来到了兰陵金氏的金麟台点金阁里，大大小小近五十位家主依席而坐。首席是金光善，只有金光瑶垂手侍立在他身旁。前列是聂明玦、江澄、蓝曦臣、蓝忘机等家主、名士一级的人物，神色肃然。虞双殷站在江澄后面，也是神色严肃。
　　江澄是众人目光聚焦的中心，坐在前列，满面阴云，正和旁人一样，听席上金光瑶神色恭谨、语气软和地款款道来：
　　“……此次遭杀害的督工有四名，脱逃的温氏余党约五十人，魏无羡带着他们进入乱葬岗后，便召了几百具凶尸守在山下巡逻阻挡，我们的人到现在都一步也上不去。”
　　听完之后，点金阁中一片静默。
　　半晌，江澄才道：“这件事确实做得太不像话，我代他向金宗主赔罪。若有什么补救之法，请尽管开口，我必然尽力补偿。”
金光善要的却并不是他的赔罪和补偿，道：“江宗主，本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兰陵金氏本来是绝不会多说一句的，可这些督工并不全是金家的人，还有几个别家的。这就……”
　　江澄眉头紧蹙，揉了揉太阳穴处跳动不止的筋络，无声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向各位宗主道歉。诸位有所不知，魏无羡要救的那名温姓修士叫温宁，他和他姐姐温情在射日之征中曾于我二人有恩。因此……”
听到温情的名字，虞双殷握紧了双手。
后来一群人又吵嚷了起来。无非是些“温狗都该死”“魏无羡真是助纣为虐”“天理不容”之类的随波逐流的愤慨话语。虞双殷越听，越是咬牙，眉间煞气越来越重。
你们知道什么？！你们知道什么？！凭什么这样颠倒黑白，以偏概全？！
（接下来请自行看原文内容。以上加粗字体复制于原著。原著属于墨香铜臭。）
绵绵走了之后，蓝忘机也跟着走了。
虞双殷耳里灌入着身边人的不堪之语，眼神有些戾气。
“行了吧？”
本来正在讨论的众人听到这一句清朗女声，顿时朝发声源头看去，是闻名百家的医师虞双殷。
虞双殷冷笑：“诸位，我说，行了吧？”
江澄扫了她一眼，依旧皱着眉。
“你们怎么编排那个女子我不在意，你们怎么颠倒是非我也不管，可是，受了别人的帮助，现在就倒打一耙，是不是不太厚道？”
“你在说什么？！你难道……”
“在场的各位，在射日之征前，都大多受过温情的医治吧？众所周知，我和她是好友，所以我清楚她。她之前就流转于各个地方，来者不拒，治好了许多人。而在场的各位尊贵尊敬的家主、名士、修士们，难道就那么快忘了她的救治之恩？没有她，很多病和伤恐怕都没人能医得好。也正是多亏了她，你们才能站在这里自说自话、舌灿莲花。”
江澄低声道：“虞双殷，够了……”
“别因为温情是你朋友就包庇她！你区区一个女子，你……”一个别家修士不服气地大喊。马上被虞双殷截断话语。
“好啊，不拿温情之前的恩情压你们，那我就来说说我。那么射日之征中，我有恩于多少人呢？我看了看你们的脸，都挺眼熟的呢，都曾在我面前哀嚎，伤痕累累；我拿出自己所有的草药供你们使用，教了多少医师我自创的法子才救回你们的狗命？！呵，区区一个女子，区区一个女子？女子又如何。我虞双殷，可比在场的大多数人强了不知多少！”
江澄吼道：“虞双殷！”
被江澄这么一吼，虞双殷马上清醒了过来。她转头看着江澄的脸，疑惑，更多是不耐。她垂下眸，咬了咬牙，不再言语。
金光善等人都认得她。虞双殷待人有礼，医术高超，都和他们打过交道，也不好喝斥发火。金光瑶只得出来打圆场：“诸位安静，安静。有关于此的讨论先暂停下吧，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商量解决。”
后面说了什么虞双殷没听进去。她满脑子纷纷杂杂，乱七八糟。
已是深夜。回莲花坞的途中，虞双殷一语不发，江澄也是沉默不说。进了家门，江澄刚要回房间，虞双殷在身后低低道：“对不起。”
江澄回头，讥嘲：“你现在说有何用？”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虞双殷低着头，江澄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歇息去了。”江澄揉揉眉心，不再跟虞双殷对话，便转身走了。
只剩虞双殷一人，站在原地好久。

第十一章
两天后，江澄带了一批门生，去了乱葬岗。虞双殷没有跟着去，那两天她都待在房间没怎么出来过。
之后她就知道江澄和魏无羡谈判的结果是崩裂了。两人约战，打了惊天动地的一架，互相撕破脸皮。江澄对外宣称，魏无羡叛逃家族，与众家公然为敌，云梦江氏已将其逐出，从此恩断义绝，划清界限。今后无论此人有何动作，一概与云梦江氏无关！
她不清楚江澄和魏无羡之间说了什么，她没去问。只从江厌离那里得知，两人是假决裂。
虞双殷在房间又是待上了一天。第二天终于肯踏出门来，笑着对门外正扫地的一个家仆道早安。
“虞、虞小姐……！”那个家仆惊喜又惊讶，忙站定。
“早饭吃什么？”
“我这就给您端来！”
“好，谢谢。”
虞双殷吃了早饭，便整理了一些东西，出了门。她去了夷陵。
她在彩衣镇上走着，想看看温情和魏无羡生活的地方是怎样的。突然就听到一阵小孩子的哭声。
虞双殷微微扬首，往那个小摊看去。只见温情一巴掌拍到魏无羡头上，大骂：“你自己那碗加了这么多辣就别给阿苑吃！”
魏无羡很是委屈地辩解：“我才加了半勺，我以为不会很辣的！”
那个小孩子则继续哇哇大哭。
虞双殷愣了下，马上惊喜地小跑过去：“嘿！”
二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头见人，俱是惊讶。温情首先站起来一把抱住虞双殷，“双殷！”
“阿殷姑娘……你怎么来了？”魏无羡笑着问道，顺便给阿苑递过去一杯水。
“我过来看看，看看你们，”虞双殷放开温情，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她，“你瘦了。”
温情眼睛红红的，却也只是笑：“瘦点不好吗？你以前不是老说我胖。”
虞双殷打了一下她。温情拉着她坐下，“饭吃了没有？”
“吃了，你们吃，不用管我。你们不是住在乱葬岗吗，怎么在这碰见你们。”
“有一些事。便顺便在这吃点东西。好了阿苑别哭了，以后魏无羡给你的东西你别吃。”
“这孩子？”虞双殷看了看那个冰雪可爱，眼睛哭得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小孩子。
魏无羡抢答：“我生的。”
“你滚！”温情白了他一眼，“这是我已故去的堂兄的孩子。”
三人吃完了早饭，虞双殷便被他们领着去乱葬岗作客。虞双殷一路上抱着温苑，一直在笑眯眯地逗弄他。到了乱葬岗才放下他。魏无羡很奇怪地问：“你很喜欢小孩子？”
“还可以。”虞双殷拂去了温苑头上的一片叶子。温苑很乖巧地说再见，便跑去找婆婆了。温情则去找一些水果和水什么的。魏无羡和虞双殷在一棵树下坐着。
“看不出来哎。不过江澄蛮讨厌小孩子的，上次他来找我的时候阿苑抱着他的腿被他冷冰冰地说‘拿开’。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虞双殷想到江澄，眸色暗了暗。
魏无羡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道：“呃，你俩怎么了？”
“……无事。”
魏无羡沉默地看了她一会，才扭头说：“他也是没办法，我也是没办法。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他是家主，这个身份只能让他这样办事；但我也没办法妥协退步。都身不由己，各有苦衷。”
“我知道。”
“你……多陪陪他吧。虽然他嘴巴挺欠的，但希望你包容下。”
“嗯。说他这么多，你们也不容易。”
“……”魏无羡手上把玩着一颗石头，淡淡道，“都不容易。”
虞双殷在那吃了午饭。午饭很是简陋，一大圈人围在一起吃，都只是些萝卜土豆什么的。温宁不用吃饭，忙里忙外的，磕磕巴巴地叫虞双殷吃这个吃那个。到了下午，虞双殷看了看天边微黄，对温情说：“我得走了。”
温情有些不舍地道：“不多留一会？”
虞双殷摇了摇头，笑：“你知道的，我现在待在莲花坞。总不能不回去吧。”
温情点点头。虞双殷拿出一叠钱，塞到温情手中。
“你……”
“你们在这里能赚什么钱？别太委屈自己。你不好意思接受，但也想想孩子。拿去给阿苑买点吃的。还有，这是一些丹药，用得到就用，用不到就拿去卖了。瓶子上有专门的我的刻名，能卖一些钱。”
温情咬了咬唇，笑骂：“我怎会不好意思拿走！你以前石头剪刀布输了好几次，欠我好几顿饭呢！”
“温情，照顾好自己，”虞双殷拉着她的手，“能活下去就活下去。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魏无羡在旁边站了一会，没打扰她们说话。虞双殷转头对魏无羡说：“我走了啊。保重！”
“保重。”
虞双殷没让他们送，自己下了山，回了莲花坞。一进家门，便看到江澄站在那里，没什么表情，“你去夷陵了？”
虞双殷不否认，“嗯。”
江澄也没说什么，只问：“晚饭吃了吗？”
虞双殷一愣，反应过来：“没有。”
“那吃饭吧。”江澄转身，朝厅里走去。
虞双殷忙跟上他的脚步，咬咬唇，“你……在等我一起吃？”
江澄没应她，不知是不是默认。虞双殷心里一暖，继续说：“你不生气了？”
江澄很是奇怪地回答：“我生什么气？”
“呃，我以为你会因为上次的事情生气。”
江澄失笑：“没有。”
他感到袖子被扯了一下，江澄疑惑地回头看她，只见虞双殷笑着看着他，手拉着他的袖子也不放开，轻声说：“江澄，我不会离开你。”
“……”江澄愣住。
虞双殷不敢看他的眼睛，脸颊微红。
我靠我靠……为什么自己突然说了这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气氛十分尴尬。江澄“咳”了一下，道：“走吧，吃饭。”
“嗯。”
她没有放开他的袖子。

第十二章
明日，是江厌离和金子轩的成亲大礼。
江澄和虞双殷带着江厌离提前一天到金家。按礼俗来说，成亲前一天新郎是不能见新娘的。所以今天一整天，江厌离都待在房间里。虞双殷和江澄陪着她说话聊天。毕竟，从明天开始，江厌离就生活在金家了。
虞双殷眼睛有些红，轻轻拥住江厌离，小声说：“厌离姐，我真的为你高兴……真的。可我还是想哭呀……你一定要幸福要幸福要幸福。就算你嫁去了金家，以后你也要多来莲花坞看看我和江澄。”
江厌离拍拍她的背，也是有些感伤：“好啦……我答应你。”
江澄只是坐在一旁喝茶，不说话。
虞双殷放开了江厌离，江厌离摸摸她的头。转而轻声问江澄：“阿澄，怎么感觉你不高兴？”
“啊？没有啊，”江澄回过神，忙说，“姐姐嫁给心上人，我当然很高兴。”
江厌离笑了笑，温声道：“阿澄，就算我嫁到金家，我也依旧是阿澄的亲姐姐。永远都是。”
江澄抿了抿嘴，微微点头。
“只可惜阿羡没办法来……”江厌离叹息。
江澄听了这句，垂下眸子。
三人就这样在房间坐了一天，期间金夫人和金光善有来和江厌离说说话。晚上七点，虞双殷和江澄便起身，“姐，你今晚早点睡。明天得早起。”
“好。你们也早点休息。”
他们便出门去了。江厌离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笑：“阿澄，你不会是一个人在莲花坞的呀……”
虞双殷看了看旁边的江澄，问道：“回房休息吗？”
江澄微微摇头，说：“陪我散会步吧。”
虞双殷轻声应着。两人在金家的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了一会，他们在一条小溪旁停了下来，背后是一片的金星雪浪花海，在月光的照耀下竟然也是闪闪发光，骄傲横生。虞双殷默默陪在他身边，都不言语。
首先是江澄打破沉默：“我姐，明天就要嫁人了。”
“嗯。”
“可我父亲母亲，他们看不到。”
“……”虞双殷喉咙有些发紧，“他们在天之灵都会保佑你们两个幸福的。”
“魏无羡不能在莲花坞，姐姐也不能常住。感觉……只剩我一个人了。”江澄平常飞扬跋扈的眉眼，此时有些黯淡下来。
偌大的莲花坞，只剩他一个人了。
许久没有传来回答，江澄有些疑惑刚想转头，便听到轻轻的一句：“可还有我呀。”
有些哭腔的女声。
江澄手指微微动了动，道：“以后你也会嫁人的。”
“不嫁，我不会嫁人，”虞双殷低着头，背景只有水流的潺潺声。“江澄，我说过，不会离开你。”
“……”江澄不知怎么回答她。只觉得，很想抱住她。
抱住面前这个鲜衣似火，实则内心温柔的女子。
只有月光静静拥抱住这两个男女。月色温柔。
今晚的月色，真美呀。
江厌离静静看着镜子里的女子。细眉杏目，水光粼粼的双眼竟带着些媚意，双腮施粉，肤若凝脂，一脸幸福，眉眼生动。凤冠霞帔，一身喜庆的红色喜服。
江厌离把仆人递到嘴前的红纸用嘴抿了抿，仆人道：“好了江小姐，化妆完毕。”便给她盖上了红盖头。
仆人小心地搀扶她起来，出了门。江厌知道虞双殷到和江澄在外面等着。一看到她出来，江澄的眼睛红了，虞双殷更是用手捂着嘴巴，忍不住靠着江澄的肩偷偷抹去眼泪。
江厌离难得破禁了一回，微微把盖头掀开，用笑容无声地回复道：“不要难过。我很幸福。”
虞双殷和江澄看着她上了花轿。一行人便鸣锣鸣鼓，一路放着鞭炮，去往金家的礼堂。
一身新郎服的金子轩早已在那里站着，姿态迫切地往这边张望。本就外貌出众的他，此时更为出挑。爱情滋润了一对璧人。
金子轩牵着江厌离的手，下了花轿。金子轩看着面前盖着红盖头的女子，眼圈也红了。随即笑容荡漾开来，低声语：“娘子，你真美。”
盖头下的江厌离，脸已经红透了。
进了礼堂，三拜过后，敬了酒，便是敬酒。这期间虞双殷一直在江澄身边，应付着一波又一波的前来祝福的客人。虞双殷看江澄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有些心疼，低声道：“你喝太多了。”
江澄则低低地回：“不多……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醉不归。”
这次大礼金家和江家都大力铺张，用尽奢华，什么都用最贵的最好的。毕竟新娘是江澄的亲姐姐，金子轩的挚爱。虞双殷看着江厌离的新娘喜服，觉得很漂亮很耀眼。任何一个女人穿上了它，都是人间第一美吧。
闹洞房的时候，虞双殷和江澄没有去。他们看着金子轩带着喜悦的笑容进了房门，一群人便哄闹着笑嘻嘻地散开了。
人生四大乐事之一，便有洞房花烛夜。
帐下暖，醉双人。
虞双殷一路上是架着江澄回去的。江澄喝得醉了，有些混乱地絮絮叨叨：“魏无羡！有种再来一杯……！”
虞双殷很是无奈：“喝个鬼啦！这里没有魏无羡。”
“哦……”
虞双殷一把把江澄扔到床上，拍了拍手，“呼！累死我了。江澄你可真重。”
江澄翻了个身子，头朝上，脸颊微红。
虞双殷站在床边欣赏了一会他的醉态，毕竟是第一次见到醉酒的江澄，觉得蛮有趣。然后她便想帮江澄把衣服脱了，让他好睡觉。
虞双殷是医师，男人女人的身体在她看来都是一样。但换做是江澄的身体，虞双殷便有些神思遨游，心不在焉。
“要不，叫他下属来帮他脱？”虞双殷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转念呸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在想什么呢！多少男人的身体你看过啊？怕什么。”
于是便又大了胆子爬到床上，把江澄解到一半的衣服继续解开。
“一身酒气……啊！”
江澄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睁开眼冷冷地盯着她。
虞双殷不知所措。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就这样过去了几分钟。
“你……”虞双殷刚开口，江澄便一把把她压在身下，呼吸很重。
“喂！”
江澄则问了一句：“你觉不觉得今天我姐很好看？”
虞双殷脑子混乱了一下，答道：“好、好看啊……”
“我也觉得很好看，”江澄则慢慢低下头，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鼻尖对着鼻尖，“那你想不想穿？”
虞双殷咽了下口水，鬼使神差地道：“想……”
还没说完下一个“穿”字，江澄便猛然堵住了她的嘴。是用他的嘴。
“呜呜呜呜呜？！”虞双殷睁大眼睛，挣扎起来。奈何江澄把她的手钳制住在头顶，压着她，力气很大，令她动弹不得。
江澄的舌头灵活地撬开虞双殷的贝齿，便是一阵乱搅。他吻得很用力，唇齿相抵，竟有些要同生共死的味道。
虞双殷起初有些挣扎，但很快被他亲得不知东南西北，浑身没了力气，软了下来。慢慢闭上了眼睛，竟有些迎合他的意味。她的嘴里也充满了酒味，醉了人。
这个吻缠绵悠长，男女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暧昧的空气充满了整个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江澄终于离开了她。双唇离开时，拉着一线银丝，十分挑逗和谷欠。虞双殷竟然有些依依不舍，喘着气。
江澄的头埋在她的肩窝。
然后，头一歪，睡了过去。
虞双殷：“？？？？！！！！”
睡了？睡着了？睡你个大头！！！你神经病啊！！！！
虞双殷很是无语。缓了一会，才一把把睡死的江澄推开，坐了起来。
她心绪有些乱乱的。
她承认，她并不反感。反而还有些依恋和不舍。
可是，那是她的初吻啊！！不知道是不是江澄的初吻……
虞双殷又坐了一会，恨恨地踢了江澄一脚，又看到江澄被她解了一半的上衣，袒胸露乳的，风光一览无余。男人皮肤雪白，肌肉有线条，十分性感有力。但还是有一道瑕疵。
她盯了那道戒鞭痕一会，便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一开门便看到那个江澄的忠心下属在门外，端着茶，似是要送进来。下属看到虞双殷，吓得手不稳了一下，“虞……虞姑娘，你怎这幅模样。”
虞双殷觉得有些万念俱灰。完了，忘整理下自己再出来了，现在的自己肯定是嘴唇肿肿的，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一看就知道刚刚干了什么。
她语无伦次地答道：“没什么！我走了。”
那个下属平常都是不怎言语，成熟稳重的类型。此时也是嘴张得老大，看着虞双殷脚步有些混乱的背影，心里想着：“江宗主的春天，终于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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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江澄醒来时头痛欲裂。
“嘶……”他难受地呻吟了一下，缓了一会，慢慢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衣服已经换成了睡衣。但他还没洗澡，一身酒气，江澄自己闻了都有点难受。便马上去洗了个澡。
“昨天怎么就醉了……”江澄想着，明明自己以前和魏无羡拼酒时喝得更是厉害，都还能醒着。果然是触景伤情吗。
揉了揉发疼的脑袋，便听到有人敲门：“江宗主，是我。”
“进。”
下属林山走了进来，端进来一些早饭，还有醒酒茶。江澄问：“虞双殷呢？叫她等会过来，有要事商量。”
林山的脚步趔趄了下，竟不由得多嘴了一句：“是……那个要事？”
江澄疑惑地抬眼，“是去和金光瑶算算大礼的账和份子钱。”
林山噎了一下，“宗主，你不记得昨晚你干了什么吗？”
他更加疑惑：“我昨晚干了什么？”
林山顿了一会，组织了语言，跟他描述了虞双殷从他房里出来的模样和他躺在床上半裸，衣服上还有一个脚印。然后说：“呃，我想，现在虞小姐可能不太想见到你……”
江澄：“……”
沉默。
“宗主，那我就先出去了。”林山赶忙出了门，留给江澄一片清净地。
江澄压了压太阳穴，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林山是他的心腹下属，又不可能戏弄他，跟他撒谎。
他感到脸上有些发热，深吸了口气，吃起早饭来。
等会还是自己一个人去见金光瑶吧。再找个机会向虞双殷赔礼道歉。
看来以后不能醉酒了……
虞双殷站在门外好一会，都有些不耐烦了，问林山：“他在打扮自己吗？”
林山低着头“咳咳”了两声，并未作答。
他们该回莲花坞了，一群人已是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启程。过了一会，终于看到江澄走了出来。待到江澄走到身边，虞双殷说：“怎么那么久。”
江澄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回答：“和三尊聊了一会。”随即转开眼去。
虞双殷看到江澄不敢看她的难得扭捏模样，马上撇眼睛看着林山。林山感受到身旁女子的火热视线，连忙溜开去再最后确认一遍马匹车辆有无差错。
两人都是沉默。气氛再一次尴尬了起来。
“对于昨晚的事，我很抱歉。”江澄首先开口。
虞双殷的眼睛微微泛起波澜，状似不怎在意地说：“没事。”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便启程了，他们坐着不同的马车，心里却想着同一件事。
“她说没事……是什么意思？她不会以后就讨厌我了吧？话说她的滋味是怎样的呢……昨天太醉什么都记不清。”
“他竟然道歉了？！这该是一个男人做完那件事后的反应吗？呃好像是。果然他对于我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啊……”
一个月后。
虞双殷怀里正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婴儿，笑着逗弄他：“阿凌阿凌，叫小姨呀。”
江厌离笑着说：“才多大，哪里会讲话。”
金子轩这时推门进，直接走向江厌离，“夫人。”然后便亲吻了起来。
虞双殷忙撇开头。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看着怀中的小可爱，低声说：“你可真好命呀，有着最好的父母……”
小可爱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咯咯”地笑起来。
这时他们才互相放开，金子轩打招呼道：“虞姑娘。”
虞双殷亦笑着回答：“姐夫。阿凌给你抱吧，不是一天都没见了？”
金子轩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满脸宠溺的微笑，“没办法，阿凌的满月宴有太多事要做了。但我都要亲自参与，毕竟这可是我儿子的满月宴。”
“对啊，毕竟可是未来的大剑仙。”虞双殷笑着说。
金子轩和江厌离也都笑了起来。金凌的拈周礼上，他在一堆玩意儿偏偏抓了金子轩的岁华。当时虞双殷狂扯江澄的袖子：“不愧是我外甥！”
江澄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更是我外甥。”语气很是欣喜自豪。
“到时候满月宴，虞姑娘一定要到场啊。”金子轩说，江厌离亦点点头。
“那必须的呀。到时候给我外甥送一份大礼。”
“阿羡也有来。我拜托子轩邀请他了。”
“这怎么能叫拜托呢？夫人开心我也开心……”随即两人的头又慢慢靠在一起。怀中的阿凌没有哭闹，咬着手指盯着爸妈腻歪。
虞双殷看着这新婚燕尔的夫妇，觉得不便再当电灯泡了，便起身告辞。
“回莲花坞了？不留下吃晚饭？”
“不了，”虞双殷上前又捏了捏金凌的脸，“阿凌，小姨走了啊。对了，昨天你舅舅说很想你哦。可他有事今天不能来，很是难过呢。”
江厌离笑：“阿澄……”
金子轩安慰道：“无事。满月宴大家都聚在一起了。”
是呀，大家。
然而没有等到满月宴。
金子轩前去穷奇道处理金子勋和魏无羡的纷争，被温宁一手穿胸，当场死亡。
当时江厌离还在满心欢喜地等待金子轩回家喝莲藕排骨汤，结果却等来这么个突然的噩耗。当场便晕了过去。金夫人也是。
江澄和虞双殷连夜赶去兰陵。一路上江澄面色空前的阴沉，虞双殷也是眉头紧锁。
他们赶到的时候，江厌离和金夫人穿着丧服，跪坐在金子轩灵前。江厌离怀里还抱着阿凌，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也能感受到悲伤的气氛，哇哇大哭着。
他们站在灵堂外，两人也都是一袭白衣。虞双殷眼圈红红的，踏了进去，也跪了跪，拜了三拜，心里默默道：“姐夫，一路走好，黄泉安息。”
江澄亦是如此。
却没有人理会他们。她们面上已是心如死灰，表情麻木。江厌离的眼睛肿的老高，只盯着金子轩的牌位，也不去安慰怀里哭着的婴儿。
虞双殷咬了咬唇，轻声询问：“厌离姐，阿凌给我抱着吧……”
江厌离似是回过神，看了看怀中的阿凌，轻轻摇了摇，细声细语地安慰了下。然后对虞双殷轻轻摇了摇头，说不必。
沉默地跪坐了一会，江澄和虞双殷便出了灵堂。江澄拳头紧握，用力地捶向一根柱子，嘴里恨恨地道：“温宁！魏无羡！”
虞双殷看到那根柱子裂开了些缝，没说话。
不知能说什么。接下来几日，他们都住在金家了。
兰陵金氏派人去乱葬岗下喊话，要求魏无羡给个交代，交出温情和温宁。
很快，温情和温宁便亲自来到金鳞台请罪了。虞双殷一听温情也来了，马上也想跑去金鳞台。江澄怕她乱来，把虞双殷打昏了。自己带了一批门生前去。
虞双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时只看到江澄坐在她房间里的桌边，握着茶杯不知在想什么。
“江澄。”虞双殷低低喊了一句。
江澄放下茶杯，坐到她床沿，老实交代道：“温宁发了狂，杀了在场几十个修士，后来被金家处理了。温情死了。”
死了……
温情，死了。
虞双殷面无表情，盯着天花板。然后低声哭了起来，“你干嘛打昏我……你干嘛这样做啊……”
江澄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双拳。
虞双殷心知就算自己去了，温情温宁也必死无疑。也心知江澄知道她必会乱来，大闹着保下温情温宁，最后可能会被视为“温家的走狗”一并被处理。
但她就是怨恨，无处发泄。
她坐了起来，揪住江澄的领子，摇着他大喊：“江澄，江澄！你干嘛拦我！我又不怕死！***就让我对温情的死无能为力！我一辈子都会恨你的！”
江澄也紧紧抓住了她的双手，看着神情疯狂的虞双殷，大喊：“虞双殷！你明不明白，我不拦你，结局不会改变，死的人也会多你一个！我失去了那么多人，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虞双殷停止了哭喊，然后慢慢靠在江澄的肩膀上，呜咽着：“温情……温情……”
江澄双手环住她，任由怀中的女子哭泣。
她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啊。她难过，不甘心。
可江澄知道，自己也已经快要失去一个最重要的人了。

第十四章
百家聚在不夜天城，召开誓师大会，是为讨伐乱葬岗的准备工作。
江澄叫她好好呆着休息，哪都别去。她抱着金凌在江厌离房间坐着。江厌离本来没有去的，但听有人汇报说魏无羡来了，还发着狂。江厌离便二话不说，将金凌塞到虞双殷怀里，说：“我去看看。”
虞双殷心一直跳，有不好的预感。但她强压下那份不适，强笑着逗弄金凌。逗弄了好一会，金凌也没有怎么笑，只是愣愣地盯着她。
然后便有一个江家门生浑身尸臭和鲜血，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喊：“虞姑娘！魏无羡发狂了！全部人都受了重伤撑不住了！您快去看看啊！”
虞双殷一惊，把金凌交给身旁的侍女，“我现在去。”
江澄！江厌离！你们千万不要有事！
她御着浮生赶去不夜天城。便看到了地狱，全部人伤的伤，死的死，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刚好看到魏无羡失魂落魄地走出，蓝忘机用避尘强撑着追上他带着他一起走了。
但虞双殷没空去理他们了。她疯狂地在人海中，或是尸海中找江澄和江厌离的身影。她的心疯狂地跳，终于找到了正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江澄。
她连忙跑去扑在他身上，手颤颤地探了探鼻息，松了口气。然后取出药箱，马上为他处理伤口。处理到一半，江澄悠悠睁开眼，哑声说：“别管我……我伤的不重……你去看看其他人。”
“少废话！”虞双殷继续处理，但手上加快了速度，“厌离姐呢？”
江澄的眼睛滞空了，过了一会才答：“死了。”
虞双殷手上一停，震惊地抬头问：“你说什么。”
“死了。”
虞双殷手里的纱布掉到了地上。她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抖着的：“在哪？”
江澄缓缓指了指他的身后。
虞双殷看到了江厌离的尸体。穿喉而死。
她从没觉得红色可以这么刺痛人眼。
“厌离姐……姐……”她慢慢爬过去，浑身发抖，呜呜地伏在江厌离身上哭了起来。
江澄在背后冷笑：“魏无羡……魏无羡……魏无羡！！！”
随后各家的支援军便赶到了。搬走尸体，处理伤患，清理现场。蓝曦臣和蓝启仁带着一些门生不懂去往哪里，估计是要去追上蓝忘机和魏无羡。
江澄抱着江厌离的尸体，走回了金家。虞双殷跟在身后，看到他终于没了力气，支撑不住，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金家门口。她连忙跑上前，想扶住江澄。江澄却低低开口：“别理我。”
虞双殷手一滞，缩了回去。
下雨了。
他们就这样在那里跪了很久。
后来，以江、金、蓝、聂四大家族为首，带着各家前去夷陵讨伐魏无羡和温氏余孽。
魏无羡死了，是被自己手下的走尸活活咬碎，连块骨头都不剩。温氏余孽则被扔进了血池。
当天，江澄是完好无损地回来的。他神情愣愣，面相麻木。
虞双殷不敢跟他讲话。只是默默地趁他洗澡时，在他房间点了一支安神香。
正要悄悄出去，江澄已经洗好了，穿了一件单衣便出来，看着虞双殷。
虞双殷咬唇看他，还是不敢讲话。
其实，是不懂讲什么。
这个时候，什么言语都苍白无力。
“陪我出去走会儿。”他开口，声音疲惫沙哑。
他们来到门前的那片莲花湖。江澄径直踏上一只船，虞双殷也踏了上去。夜里流水快，船在流水的作用下，缓缓向前漂去。
“这条船，以前我和魏无羡常划。”江澄眺望着远方月色，目光沉沉。
“我还记得船底还刻了我俩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很丑。”
“我没有想让他死的。”
“可他死了。”
“我记得我以前有跟他开玩笑说闯祸了没谁替你收尸。结果，真的没人给他收尸了。因为我连他的一块肉、一缕魂魄都找不到。”
“我只有他的陈情。”
“姐姐、魏无羡，就在这几天，就都死了。还都是在我面前。”
“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说为什么他们都一个个弃我而去，把我留在这里触景伤情？”
虞双殷静静地听着，眼圈红着，不敢落泪。她怕自己哭了，江澄也会忍不住一起哭。她不敢看他哭的样子。
然而，江澄还是哭了。
虞双殷轻轻抱住他，头埋在他怀里，带着哭腔：“这样我们都看不到对方哭了。”
江澄回抱着她，轻声抽泣。
“为什么你老是忘了我说过的话……”
“我不是说过吗，我不会离开你的。任何形式的离开。”
“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我会努力保护好我自己，也会努力保护好你。”
“江澄，江晚吟……”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江澄抱着她更紧了些，问：“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话。”
虞双殷闭了闭眼，涩涩开口。
“因为你是虞夫人的儿子。”
因为我喜欢你啊。
“因为我欠你人情。”
因为我喜欢你啊。
“因为我很忠心。”
不是，不是，是因为我喜欢你。
江澄听了，低低道：“谢谢你。”
虞双殷心里失落，低低道：“我也说过，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个。”
世间情爱，虚伪又真心。虞双殷以前是最看不得爱情的，但现在自己失足进去，方觉万事都是迫不得已，情难自抑。她脑海里唯一的一个想法，就是想好好陪着怀里的这个男人。这个经历太多，满身伤痕的男人。
各自回房后，江澄点了灯。看到燃烧了四分之一的安神香，想到这是谁拿来的，便不由得走上前去，看着那袅袅青烟。
他没有对虞双殷说。他后来记起来了，那天醉酒的晚上，他有一瞬间是清醒的。就是吻住虞双殷的时候。
他那时候清楚地知道，自己吻住的是哪个女子。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说出来大概会让虞双殷感到困扰。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