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细柳
太阳暖暖的照在长安城的街道上，远远望去，长乐宫的砖瓦仿佛由黄金铸成一般，散发着华贵的光芒。
宣平门前，中尉周亚夫抱着长剑，炯炯有神的双目一动不动的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店铺前，年轻的母亲抱着蓬头稚子，微笑着与摊主交换货物，而年迈的老者则被家人搀扶着，小心翼翼的在屋檐下行走。
周亚夫伸出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很喜欢如今的长安城，如同家中妻子为他温热的好酒一般，使他有些迷醉。
不管如何，天下总算安定了下来，秦末的血与火仿佛已经是极为遥远的旧事，只会存在于说书人讲述的奇闻之中。
他拂了拂衣袖，迈开脚步向东市走去，道旁，和气的大农令正向百姓传授耕作的经验，作为九卿之一，大农令却是丝毫没有盛气凌人的官架子。
周亚夫和他打了个招呼，继续向前走去，突然，一声怒喝传入了中尉的耳中。
“强抢货物，汝眼中可有王法？”
中尉愣了一下，但他随即便反应过来，拔出长剑赶了过去。
“王法？吾乃梁王府中差事，如有意见，可去睢阳城中与梁王说个明白！”
“闭嘴！”
周亚夫咆哮一声，长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那人身着官服，手中正把玩着一块古玉，他无视摊主的怒喝，目光却是极为轻蔑的看着周亚夫。
“你是何人？此间与你何干？”
“放肆！”
中尉冷笑一声，他从怀中掏出令牌，
那人不由得面色一变，但随即却又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原来是周大人，孝文先帝尚在之时，我曾听闻过你的细柳军，久仰大名！”
“那你又是何人？”
周亚夫并没有收起长剑，凌厉的剑芒依旧如同猛兽的利齿一般，仿佛随时可以割开对方的喉咙。
而官袍人却笑着伸出手指，轻轻搭在了剑身之上。
“周大人，梁王殿下曾经给过你一句劝告，您可能由于公务繁忙而早早忘记，我却是依旧记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是么，既然如此，想必我们可以去廷尉那儿接着讨论下去..”
周亚夫收起长剑，抬头望向远处，宣平门上的阳光正透过重重楼宇，将他脸庞映得一片通红。
此刻，大农令不知为何停下了公事，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周大人，此人奉梁王之命，于天下五十七郡寻访宝物，用以充实梁国府库，王命在身，怕是无法押送，更何况，你是中尉之职，越俎代庖可是...”
“我意已决，就算梁王在此，这厮也不可轻饶！”
“廷尉那儿我自己认识，周大人..咱们走吧..路上人多，大人可要小心为妙。”
官袍人不紧不慢的拂了拂衣袖，望向周亚夫的眼神满是不屑。
“来人，取绳索来！”
中尉高举令牌怒喝一声，街头的数名士兵闻言而至，将官袍人团团捆住。
“你...！”
“闭嘴！罪犯如再敢喧哗，笞刑伺候！”
“你会后悔的！梁王定会上朝弹劾..啊啊啊！”
官袍人发出一声痛呼，他身后的士兵毫不留情，重重的鞭打他的背脊。
“上路吧..”
周亚夫冷冷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向着清明门方向走去。
此时，正是午时一刻，春日升到了长安城正上方，如同汉帝一般注视着京师中的一切，威严而又刺目..

“天明..”
“月儿..我，我只是担心..”
“你呀，弟子都在这儿，还当着人家的面向小孩子一样哭泣。”
月儿抱住天明，用不再细嫩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好啦好啦，老头子吃个饭都不安稳..我这个老奶奶可是要生气了！”
“...”
“老师莫要悲伤，你与师娘虽然年事已高，但说来早已琴瑟数十年，天下的夫妻少有你们如此感情深厚。”
晁错摸了摸灵玉的小脑袋，示意她安慰自己的爷爷。
“见笑了..在月儿面前，我的内心总是没有任何隐藏..”
天明恢复的很快，不多时他便忘却了先前的忧虑，转而准备着长安的行程。
“弟子明白老师的性格，这次入京恐怕
又是反对官府车驾..”
晁错从书房中搬出一箱竹简，开始书写往后的计划。
“首先，我会去城南清明门见一位老朋友，他手中拥有出入禁宫的钥匙。”天明扯了扯自己花白的胡子，双眼中有精芒闪动。
“老师，你该不会..”
“没错，我会提前进入朝堂，直接与汉帝老儿探讨，这天下他到底想不想要！”
“不可！”晁错忍不住高声喊叫，“以老师无有匹敌的智谋，我相信一定能在朝堂上压垮妥协派，可是..”
“我说过了，我..还没衰朽到那种地步！”
天明长喝一声，那根倚靠在墙边的木杖直接腾空而起，旋转着被他一把握住，刹那间，晁错仿佛看到无数道剑气在房间中绽开，那强烈的剑意使他莫名有一种屈膝的冲动。
“老师..你..你原来..”
“我拥有剑术、内力之事，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天明的脸色极为平静，他将木杖放回桌旁，缓缓说道：“徒儿..我只给你传授了治国安民，修身处世之道，至于我为何没有传你武学，只是因为你不知道，你到底为谁而活着，为了什么而战..”
“我要报效陛下的赏识，帮助汉室扫灭群雄，从此天下永无祸患之源。”
晁错坚定地望着自己的令牌，不禁伸出右手轻轻摩挲着令牌上的字样。
“为了汉帝？为了天下人？”
天明冷冷的望着自己的弟子，随后的口气中却带了一丝怒意。
“汉帝在乌江斩杀了我一生中唯一的兄弟，我要拯救的天下人在墨家落难时满脸麻木的看着高渐离的头颅被挂在咸阳城头，知道我是大秦皇子后却纷纷跳了起来，一个个争着要杀了我，以此大功换取各路诸侯的统兵大权..”
“天明..不要再说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忘了它们吗..”

“罢了，我从此不再提及这些事..月儿，你..”
“我要和你一起去。”
昔日的少女望着天明，目中的执着在无尽岁月后并没有被抹去半分，她站起身来，开始整理出行的衣物。
“其实..我早已知道，此次是汉帝让你前来说服我这个老头子进入京师..”
晁错愣了一下，随即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愧疚。
“他知道，天下一旦大乱，我这个半废已久的墨家巨子不会坐视不管..既然如此，我便随了他的意..”
“老师..”
“不用你说，从你出现在杏林的那一刻起，我大概可以猜到，你的家人早已从荥阳被请至长安暂住，若是我执意不去，想必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事。”
晁错扑通一声向天明跪了下来，泪水淌满了他的脸颊。
“老师..弟子对不住你..”
“好啦，此事你根本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何曾是你的过错，诺..汉帝老儿一定给了老头子什么东西吧？”
晁错从怀中掏出一枚玉印，颤抖着递给了天明。后者接过查看之后，轻轻的放在了木桌之上。
“月儿，看好咱们的孙女，带上必要的东西，这次出门，可能会有点久..”
“嗯！灵玉，好好待在奶奶身边，我们要出远门..”
“玉儿知道啦！”
小姑娘仿佛一点也不关心出行的原因，她开心的蹦跳着，清亮的眼睛好奇的望着默然不语的晁错。
“这孩子，跟你年少时候一模一样，
显得没心没肺..”
月儿轻轻揉着孙女的脸蛋，而天明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反手关上木门，拄着拐杖向杏林走去。
“老师，你忘了拿上...”
“我并没有忘了什么东西，晁错，这段时日需要你驾驭马车，辛苦你了！”
“是！老师...”
天明微笑着点头示意，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隐居多年的草堂，随即缓缓的向前走去。
而那枚玉印正悄悄的躺在柴烟袅袅的小屋中，在粥饭的余香包裹下，那大印刻有的官名散去了本有的傲意与荣光，与窗外的春色融为一体。
汉景帝前元三年，墨家最后的巨子携妻回到了人间，而这一切在某人眼中..却仿佛早已注定。
（第二章完）

“不知为何，中尉在前往禁军的路途中，于东市发现一名文官强抢古玉，遂执其前来...”
“好吧，我去了解一下情况，如有铁证，则按大汉律令行之。”
张欧整了整官服，走完三道回廊后推开了大堂的旁门。
周亚夫冷冷的站在大堂的一边，而梁王的府中门客却满是怨恨地望向中尉，他的面庞阴翳无比，恨不得要将眼前之人撕成碎片。
“犯者，汝可知罪？”
张欧示意士兵给他套上枷锁，一边严正询问。而门客却毫不为然的看着他，脸上的怨毒之色化作了赤裸的轻蔑。
“吾尊梁王号令，尽臣子之道，何罪之有？世闻张叔法眼如炬，此间可知尽是笑话！”

“廷尉之前竟敢放肆！先杖责四十再行问话！”一旁的士兵大喝道，举起木杖便要向门客身上殴去。
“慢着..”张欧挥了挥手，缓缓走向面露轻蔑之色的犯人。
“你可真是梁王手下之人？”
“不错，此是梁王口喻，丝毫不假，张叔可随意过目。”
门客得意洋洋的从怀中取出一面令牌，随手递给了眼前的大汉廷尉。
张欧接过令牌后，整个身躯顿时有些微微颤动..
午后的阳光透过远处角楼，直直的照在大堂的木阶上，廷尉紧紧握住手中的令牌，仿佛要把它捏碎一般，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那宽广的额头上，细微的汗液正不断泌出..
半晌后，廷尉仿佛做出了最终决断，他走上木阶，站在了那阳光照耀的几案前，在万丈光芒下，在中尉周亚夫眼中，此时他正是执掌大汉律令的最合适之人，代表着公正与无私..
“把他放了..那块古玉让他随身带走，此刻开始，长安城中所有校尉不得缉拿此人！”
张欧怒喝着，将手中的令牌送回门客手中，随后挥掌重击身前的几案，无数灰尘在桌面上浮动着，在阳光下跳着欢快的舞蹈，仿佛嘲笑着在场的每一个大汉官员。
“张大人，周大人，就此别过，对了..中尉大人，此事我会禀告梁王，想必不久以后陛下会跟你提及些什么，而这些我可不得而知了..”
门客冷笑一声，挥了挥衣袖大步走出小院，在他身影消失在廷尉治所之时，还煞有介事的朝着张欧拜了拜，轻蔑之意不言而论。
过了许久，周亚夫在茫然中回过神来，随后，一股怒意在他心中升腾而起，他快步走上木阶，正要揪住张欧衣襟问个清楚，眼前的廷尉突然口喷鲜血，一头伏在几案之上。
“你...怎么回事..”
周亚夫又惊又怒，他解下了腰间的配剑，从士兵手中接过了盛有清水的碗，小心翼翼地送到后者的唇边。
”我..我没事，先扶我坐起来..”
张欧平静的望着周亚夫，随后又望了望自己衣袍上的血迹，双目中满是失落与自责。
“我..不想做廷尉了..”
张欧突然猛地站起身来，快步向着堂外冲去，却被周亚夫与士兵拦腰抱住。
“你方才吐血，如今更要去哪儿？”
中尉怒骂道，拼死堵住了外去的通路。
“我要面见陛下，去问问他..既然如此，那大汉律法又有何用？”
张欧突然大笑起来，他一脚踢向身旁的木柜，无数竹简在春日的暖阳中翻滚着，仿佛在抗议着命运的不公。
周亚夫默默的弯下腰，将竹简一一拾起，摆放在一边的木阶上，突然..竹简上的一行字让他不禁愣住..
“苍生之意，天下之道..凡人者，无天生之尊卑，唯有其心凛然..”
中尉望向书简的最后，那行字的所作者却是他从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墨家，荆天明。”
....
此时此刻，在护城河岸边，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正静静的望着长安城的角楼..
春风吹动着天明的衣袍，他放下了手中的竹杖，向着城门拜了拜。
“爷爷，你又想起谁了？”
姬灵玉眨着明澈的双眼，被月儿拉着跟在老者身后。
“一个神武而又可悲的帝王罢了，那时候，这儿叫做咸阳..”
天明笑了笑，将一个新编制的斗笠戴在了头上。
“过了这么多年，这儿的太阳依旧是如此刺眼，照的人不舒服..”

晁错向着护城的几位士兵点头示意，将马车停到了城门口，随后向着天明拱手一拜。
“老师，弟子在治所等你，如果老师真想与陛下会面，我这儿倒是有个机会..”
“说吧，反正早晚都一样。”
“今日陛下例常去看望太后，老师可以在宫门面见圣上车驾，太仆是弟子的好友，可以保证老师的安全..”
天明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突然轻哼一声。
“汉帝这么费心将老夫骗至长安，若是在大殿上我与汉帝有一言不和，想必他会直接借机将我治罪，而在其他场合，他便没有机会。”
“弟子先行告辞，老师请保证身体..”
晁错点了点头，望向天明的目光中充满着忧色。他向前走了几步，好像做出最终决定一般，握拳说道：“若是老师遇到危险..弟子当会拼尽全力，即使付出一切也要保护你和师娘的安全..”
“好徒儿，去吧去吧！老头子硬着呢，倒是你..要千万保重。”
天明拄着拐杖，向弟子挥了挥手，待到晁错的身影完全消失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城南那位故友..不知道还在不在，他帮了我们夫妻二人不少忙呢..”
“当年你将那半枚古玉托付给他，使得群雄激愤，希望这些年来他能过的好好的..”
月儿帮天明整理了一下衣裳，柔声说道。

啊这？我现在填坑还有人看吗

大家如果震惊我为什么七年过去想填，特么我翻旧手机发现了手稿大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