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着伸出手,轻轻碰触着那张沉睡中的脸。
垂落额前的头发,末梢卷卷的。
那种通透发亮的银白发色,对于江户人来说相当罕见,而且连眉毛和睫毛也是同样的颜色,严格来说其实有点怪。
但是,并不太难看!
虽然以前也常趁他睡着的时候拿着油彩笔在他脸上乱画乱涂,不过,从没有象今天这样,认真地观察过这张脸。
头发的触感也是,眉毛的形状也是,合起来会在下眼窝的皮肤上投下淡淡影子的睫毛,还有上唇峰秀气又郁气的轮廓……都不算难看啊!
这时他的眉毛动了动皱起来。
神乐有点吃惊想将手收回来,下一刻却发现自己的手已被对方握住。
“哎!”
她大为困窘,而本来一直沉睡的银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双眼,静静注视着她。
“醒、醒了吗?”
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因为那眼睛中明显还有酒精的雾霭,瞳孔的焦点恍惚不定。
“喂,醒了的话就把人家的手放开的说!”
银时没回答她而只是咕哝了句什么,反而紧握着那小小的手贴到了自己脸颊上。
对于一个少女来说其实不算柔软细腻的手呀!
掌心上有一个个小小硬硬的茧,皮肤也留有因擦破之类却不注意护理而留下痕迹的旧伤。白而透明的指甲没有好好修剪,短短秃秃的挨着指缘。
也许是身为夜兔从小都练过战斗术的缘故,而且在这个破落的万事屋里,没能力让她象这个年纪少女一样,拥有一双白白软软香香的、公主般的手。
神乐的脸红了,为了自己手的不够好看竟有点不好意思,试图把手抽回。
但银发男人却一点也不肯放开。
他用脸颊摩蹭着,用嘴唇在少女手上的那些硬茧、伤痕、直到每个指头上,一点点地、慢而细致地亲吻过去。
“对不起!”
他含混地低低地咕哝着。
“对不起……”
少女的脸更红了。
是的,她的掌心并不细腻,却不意味着她感受不到他嘴唇的形状和温度。
手掌中点燃了一团团小小的火苗呀。
尽管她明白,他的对不起也许并不是向自己说的。
仍游走在酒精和恶梦边缘的男人,想的是对谁说对不起呢?
昔日死在自己刀下的敌人?还是无法挽救的同伴?或者两者都有?
那些血液深处纠缠不去的梦魇,再多的糖分也掩盖不了的恐惧和咆哮!
“阿银……你做梦了吗?”
听到神乐的这句问话,银时停下了亲吻,仍没有放开她的手,视线的焦点却终于落到了她脸上。
酒精和恶梦织就的灰色薄雾从他的视线中迅速散开了。
那张熟悉的小圆脸,散发着淡而光润的银辉,象一枚小小的月亮升了起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呢?
每次从梦中醒来,不,每次把我从梦里唤醒的,都是这张小小的脸。
如不灭的太阳,不落的月亮。
“神乐……”
他嘴唇翕动,无声地叫着这个名字,伸出另一只手,触摸她。
“神乐啊……”
指尖沾上银色的光辉了!
“你一直在这里,没睡吗?”
是的,你在这里,你不离开。
“什么啊,只是肚子饿了刚巧坐在你旁边喝汤罢了!”
神乐慌慌张张地粗声答道,故意扭起脸,别别扭扭的。
“是么?那么,喝完汤可以再多坐一下吗?”
他收回触碰她脸颊的手,柔声道。
“哎!”不怀好意地拉长声调,似乎是为摆脱对方的温柔给自己带来的困窘,神乐故意取笑起来。
“原来阿银象小孩子一样做恶梦就要人陪着才敢睡呀?好吧,承认害怕的话,我就考虑下哦!”
“嗯,我很害怕,拜托了。”
“呃?”
再料不到对方这样干脆直接的承认,少女反倒狼狈不堪。
“那,那好吧!”
她无可奈何。他却笑了,笑纹从眼角处细而长地展开,几乎有点象狸。
有被捉弄了的感觉。虽然,也不是太讨厌。
但还是不服气地想找茬。
“但是,万一阿银做起恶梦来,把我象定春1号那样在梦中掐死了怎么办?我可以反击揍你一顿吗?”
“……谁的恶梦象你那么夸张!白痴吗?”
“哼,我现在就把你掐死好了!”
“喂喂,啊咧啊咧,停手停手!我可是心灵受伤的醉酒男人,这样动手太不人道了啊!”
“管你去死好了!”
“啊喂,你这样压上来真的会惹出意外事件了啊神乐!”
“哦我会让你死的不是很意外。”
“喂,其实我说的是‘那种’意外哦!哇……”
男人笨拙的笑话消失在惨痛的长叫中。
屋角的巨型白犬打了呵欠,不耐烦地蜷紧身体,把耳朵埋到自己毛茸茸的身体中,不理会颇为扰攘的主人,自管自继续沉睡。
定春的话,又会做什么样的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