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沉睡在有你的海洋里。
身边环绕着如出一辙的梦境。
梦里每次都是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天气，带着惨淡的黑色天空掠过一片枯死的叶子。
然后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
暴露在空气中的我们就这样紧紧地抱在一起。不对，更准确地说，是你抱着我，把我的骨头硌得生疼。
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像对什么事情感到了后悔一样，那样懊恼地抱着我。埋着头。
而我们明明是在寒风之中却丝毫感受不到冷。
你嘴里一直不停地重复着“林萧，林萧。”语气低沉又懦弱。
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长到我以为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可以重新来过一遍。
直到你终于慢慢地放开了我，然后对我说“我爱你。”
你的眼睛就像一片漆黑的湖泊闪着光亮。
你的声音就像冬天里温热浓厚的糖浆。
而紧接着你就带着微笑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连一句再见都没有的离别。
天知道你转身的时候是怎样令人心疼的表情。
我看着你瘦削的背影，影子长长的拖在雪地里。
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
#1.
时间就好像停滞在了那一天从未前进过。
7点44分起床。拿起手边第三件黑色衣服。第十二枚雨滴终于惹毛了躲在屋檐下休息的折耳猫。拉开冰箱门拿出第四排第二盒牛奶。走了29步到客厅。坐到Armani沙发的第一个垫子上。遥控器调到36台。早间新闻。
这些都不重要。
不管是哪一天哪只猫哪盒牛奶哪个频道哪种新闻似乎都没有区别。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能接收到的信息就只有一条。
触目惊心。翻天覆地。
- 我是林萧。
“林萧，在中国人均GDP还没有赶英超美的紧急关头你睡觉睡到十二点你觉得这正常吗？宫洺已经让我提着你的头去见他了你还要装作昏迷不醒吗？”
- 我有臆想症。
“林萧，你怎么又在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你的脂肪含量已经比底特律人民的平均水平还要高了你真的还要继续吗？”
- 哦。准确的来说，是幻觉。
“林萧，我真的不知道你那个比鸡还小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哦，我当然不是在称赞你的头或者脸比较小，我是在讽刺你的脑容量。在拥有Lucy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还尝试做饭，哦不，尝试杀死我呢？”
- 而她不是。
“林萧，明天晚上陪我去外滩和客户吃饭，带好放在桌子上的那份文件，我需要你在关键时刻成为我的kitty搞定他。哦对了，我今天要在公司加班，不回来了。”
- 她不是顾里。
“林萧。林萧…”
- 她不是那个我爱的顾里。
“我爱你。”
“滚开。”
我知道。在我身边的不是那个那个光芒万丈的她，不是那个万众瞩目的她，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她，不是那个披荆斩棘的她。
根本就不是她。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顾里已经死了。
顾里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2.
----
“今天是2014年6月27日，星期五。下面来看早间新闻。昨天晚上11时左右，在延安高架路上发生一起卡车碰撞奔驰轿车的车祸，两车毁坏严重，奔驰车主现已抢救无效死亡。据悉是由于卡车车主醉酒驾车和疲劳驾驶才发生的此次碰撞，目前已接受警方调查。在此希望各位市民安全出行。那么下面来看一组简讯…”
117个电话都不接。
64条短信都没回。
问了她认识的23个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打了上海所有高级餐厅和奢侈品店的客服都说没有来过。
查遍了她所有喜欢的航空公司都没提到她最近订过什么机票。
我一个人找了整整两个区。
我以为她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把我抛弃了。
直到我睁开通红的双眼看到电视上赫然在目的车牌号。
嗯。
她直接把我扔向了地狱。
呐，顾里。
我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3.
上海的晚上来的过于迅速。
几乎是一瞬间白天就被铺成了黑夜。
但窗外却依然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喧嚣从来不会顾及这个世界的本来面貌。
你也一样。
曾经守护着我像要与全世界为敌一般。
啧。又来了。
“林萧，你怎么这两天都不喜欢说话啊。”她走过来，给我倒了一杯水。
“别烦我。”我接过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她的眼睛里闪过完全察觉不出来的迟疑和心疼。
“林萧。我说了多少遍了，我就是顾里。”
“你走开。”
“你是幻觉。”
“我不是。”
“滚。”
“……林萧你抬头看着我，我不知道你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为什么过了那几天之后你就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迎接她的是一串沉默。
“我的长相应该没有突然变成唐宛如吧，而你又看见我哪只脚踏进过佐丹奴或者是大娘水饺了？况且我也没有突然对你表示出厌恶或是反感吧。林萧，为什么？这样对你有好处吗？你不是把自己逼的都快神经衰弱了吗？我不是幻觉，你还不明白吗？”
“你不走是吧。那行，我滚。”
“林萧！”
我重重地甩下她家的门，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我有自信以为自己会反驳她，但我对着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你是幻觉，因为只有幻觉才会不断重复自己不是幻觉。
因为医生告诉我我这是典型的强迫症和臆想症。
我知道。你和她的长相如出一辙的精致。
你们的品位如出一辙的奢侈。
你们都那么光鲜亮丽。
你们都那么爱我。
但你终究不是她。
我人生中唯一的顾里已经死了。所以不管你是谁，只能是幻觉。
就算你再怎么和她一样与她相仿。
我都不会把那唯一的位置让给你的。
因为我爱的人只有那个顾里。那个女王。
所以对不起啦，虽然我也很想让你留在身边。
因为你和她那么像，常常让我有些以假乱真。
会看起来像她还活着一样。
可是幻觉，终究是可悲的不是吗。
现实太残酷了啊。
#4.
明明是八月份，街上的空气却还像冬天一般湿冷。大概是我自己忘记了上海梅雨时节的厉害。没带雨伞就这么冲动地跑出来，这种时候还真是活该啊。
伸手到包里却只能摸索出ME的文件袋。
如果顾里还在的话，她应该能马上找到我然后把我拎回家吧。
她总是这么万能。
顾里啊，你在哪儿啊。
我想你了啊。
【林萧，我爱你。】
【林萧，留下来陪我吃饭。】
【林萧。】
我想听你说话。
我想听你喊我的名字。
我想看你认真的样子。
我想看你女王的样子。
我想让你抱我。
我想让你吻我。
我想让你活着。
我坐在外滩的石凳上捂住眼睛缓缓地低下头。
啊。又开始了。
顾里啊。
回来看看我好吗。
我的幻觉，已经让我快要疯掉了啊。
#5.
好像雨不下了。
嗯，不对。是我的头上多了一把伞。
是她。
“林萧。”
“……”
“对不起。”
我还没说出什么就突然听见了道歉。
什么啊。
任性的不是我吗，该道歉的不是我吗。
虽然你是幻觉。但是顶着这张脸就别给我说对不起好吗。
我不忍心看她低声下气。
“林萧，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那么逼你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幻觉，可能是我太着急了，但是我真的很心疼你。”
又来了，都说了别说出不像顾里的话啊。
她这种时候，应该是要先狠狠地喷射她的毒液挖苦我一顿然后再把我带回去的啊。
“林萧，你知道吗。不论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有多嚣张，但是只要他死了的话，就不会再那么惹人讨厌了。因为一只鬼或者灵魂，是不会再费尽心机去咬文嚼字的。”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着那个撑伞的人。
她突然看着我笑了起来，和十七岁的她笑起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没有任何的伪装但也带着倔强。
那张脸仿佛突然把我带到了过去一般。
我的世界和顾里重叠在一起。
又让我想起来了，我是那么爱她。
“十二点了。林萧。”
我没有说话，拿过手机看了看日期。
耳边回荡着十二点准时敲响的钟声。
终于在最后一声回音也消散在外滩码头的时候站了起来。
“生日快乐。”
“谢谢。”
“顾里。”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用这个名字叫她。
她稍稍停下了想要转身的动作，回过头看着我。
“嗯。”
我终于从包里翻出那个十年以来从未打开过的金属盒子。
那是十年以前稚嫩的我们矫情地为了回忆搞出来的时间胶囊。
也是我最后的能做的了。
“这里面的东西，是我和你分别写的。互相都没有看过。”
“如果你是我的幻觉，你就不会知道顾里那张写的是什么。”
“如果你知道，那么我就承认你是顾里。”
她皱了皱眉头。
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胸腔里突然涌涨出巨大的失望。
在我的心里，还是希望她是顾里的。
因为哪怕只有一点点渺茫的可能性，我也希望她能在我身边。
事与愿违。
“看吧。你果然还是幻觉。”我看着她，僵硬地笑了笑。
然后丢下她一个人在倾盆大雨飞泻的夜里。
#6.
我也没有回家。
没有了顾里哪里都不是家。
我走了很长一段路，然后最后就这么硬生生地坐在环球金融中心的门口，
看了一晚上漆黑的天空和大雨的形状。
感觉自己被时间拉扯着被迫塑造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天要亮了。
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个人的身影。
“林萧。”她凑近我的耳边。
“天要亮了。”她轻声地说。
“那张纸条，我写的是‘林萧，我喜欢你’。”
“看，我不是幻觉。”
听着她的话我的眼睛随之睁大，带着不可置信的疑问和一线可能的希望，打开了那个盒子。
【林萧，我喜欢你。】
一字不差，龙飞凤舞清晰可见。
她不是幻觉。
她是我的顾里。
那一刻我想转过身去拥抱她，我想告诉她我有多爱她。
我想让她知道没有了顾里我活不下去。
我什么都想和她说。
但我周却围一个人也没有。
空气干净的就像没有人来过一样。
任凭我大声叫喊我四处寻找我哭得撕心裂肺也没有人理我。
那些起的非常早的清洁工将我当成一个神经病来看待。
我的顾里。
你怎么就又消失了。
我的生日快乐都还没说完啊。
你怎么可以又让我找不到你呢。
呐。
幻觉，幻觉。
你出来吧，我知道你是顾里了。
我知道了……我错了……
我不应该怀疑你的……
顾里。
顾里…
你快出来吧。
我的顾里啊……
他们说你过生日我不应该哭。
但我却在黎明之前已经哭干了所有的泪水。
带着充满血丝的肿胀的双眼去迎接你的生日。
真是不应该呢。
嗯，可能你听不到吧。
但是我还是要说。
顾里。
生日快乐。
我爱你。
#9.
“林萧，林萧！”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林萧，不是我说你，在中国人均GDP还没有赶英超美的紧急关头你睡觉睡到十二点你觉得这正常吗？宫洺已经让我提着你的头去见他了你还要装作昏迷不醒吗？”
“顾里……”
“怎么了？让你起床……”
她的下半句话被一个狠狠的拥抱憋了回去，她衣服肩膀上的布料，也迅速被我的眼泪打湿。
“顾里。”
“嗯。”
“我爱你。”
“我也是。”
“生日快乐。”
“谢谢。”
然后我吻了她。
“做噩梦了？”
“嗯。”
“没事儿，你活着我就死不了。”
“贱人。”
“谁让你就喜欢贱人。”
“……”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摊上这样一个女王。
但是我只知道。
和她的拥抱，和她的吻，
用尽了我这辈子所有去爱的力气。
顾里。生日快乐。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