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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钱记》暗访十年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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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幺傻 转载至 天涯论坛/天涯杂谈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4-03-14 21:12回复
    (1)
      【引子:我要从死神手中夺回父亲】
      十年前的我,是一名小公务员,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压抑着自己所有的欲望和激情,一心想着向上爬。十年后的我,是一名暗访记者,阅尽人间沧桑,遍尝世态炎凉,生活的苦难将我锤炼成了一块坚硬顽石,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我轻易动心。
      这一切改变,都源于十年前的那件往事。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天气异常炎热,我独自走在城市热气蒸腾的街道上,心中充满了无限的痛苦和忧伤。正午的阳光像无数把小刀,在一刀又一刀地割裂着我裸露的皮肤,然而我浑然不觉。汗水像溪流一样从额头流到脸颊,又从脸颊流到脖颈,黏湿了我的衣衫,而我依旧浑然不觉。我的双脚踩着已经被晒得松软的柏油路面,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小巷深处的一家小旅社。在那家散发着馊味和臭味的小旅社里,身患重病的父亲正躺在一动就咯吱吱作响的床板上,等我回来。
      正午的阳光燃烧很旺,而我的心中却冰冷彻骨。
      我手中捏着一张刚刚从医院取出的化验单,化验单上写着父亲身患癌症,医生建议在两个月内凑够五万元,进行化疗放疗。否则,父亲活不过半年。
      我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当农民的父亲今天早晨在医院检查身体的时候,还天真地认为在省城的大医院里开上几包药,回家吃吃,病情就会好转。我也不敢把急需五万元的消息告诉父亲,父亲劳碌一年,全家收入也不足一千元,而我当时每月的工资也仅有五百元。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4-03-14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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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必须在两个月内寻到五万元,可是我们家都是穷亲戚,都是和父亲一样勤劳而不能致富的农民,我到哪里才能尽快找到五万元?那时候,报纸上电视上天天叫喊勤劳致富,而同村的乡亲们年年勤劳,却没有一家致富。倒是背着手臂游手好闲的村干部们一起奔跑在快速致富的道路上。
        没有五万元,就没有父亲了。我真切地感觉到,我在和时间赛跑,要从死神的手中夺回父亲。
        我走进小旅社,旅社里一片寂静。沿着锈迹斑斑的铁制楼梯,撩起沾满污垢的残破门帘,我走进了房间里。房间里,一台摆放在木桌上的小电扇努力地吹着,吱吱呜呜地叫着,然而房间里还是热如蒸笼,父亲躺在床板上,像躺在水泊中一样,他身上的衣服和身下的床单全都湿透了。
        父亲一直没有睡觉,他一直用右手努力扳着左肩,左肩的肩胛骨后,长出了一块骨肉瘤,疼得他寝食难安。好几个夜晚,我听见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但就是忍住一声不吭。这块骨肉瘤已经长了一年,此前的父亲因为舍不得花钱,硬是让这块肉瘤从黄豆大长成了拳头大,从良性转成了恶性。后来,在他实在疼痛难忍的时候,才很不情愿地跟着我来省城的大医院看病。
        父亲看到我走进来,就问:“化验结果出来了?”
        我说:“出来了。”
        父亲又问:“没事吧?”
        我咬紧牙关,眼睛不敢看父亲,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我看着墙角,勉强点点头。
        父亲说:“我知道自己没事。”然后,我听到他忧伤地说:“唉,可惜了今天早晨那个老汉。”
        我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事情,说的是哪个老汉。今天早晨,我带着父亲去门诊楼骨科看病,排在父亲前面的是一个来自秦岭山区的老头,多年的辛勤劳作,让老头又黑又瘦,腰身佝偻,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父亲和他攀谈,得知陪同他前来看病的,是儿子和女婿两个人,都是老实巴交的青年农民。
        医生看了老头的化验报告后,就毫不客气地给老头说:“你的病能治,但是要花钱。”
        老头满不在乎地说:“花钱就花钱,到医院就是来花钱的……能花多钱?”
        医生说:“两万元。”
        老头说:“啥?两万元?算了,我不看病,还不如叫我死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4-03-14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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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一下子挺直了腰身,他和父亲郑重其事地握握手,然后大踏步地走了出去。我看到父亲的眼角有了泪光。
          父亲得知自己“没事了”,他想念那个因为看不起病而回家等死的好哥们。
          父亲不知道我也给他看不起病,他可能也要回家等死。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4-03-14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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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那天黄昏,我独自走出小旅社,沿着城中村逼仄酸臭的街巷漫无目的地走着。这时候,城中村终于有了一丝凉气,家家的店铺里吐出了一个个耷拉着拖鞋的人,他们手抓啤酒,光着膀子,大声谈笑,看起来每个人都生活得很快乐。
            这座城市里,只有我满怀忧伤。
            我在城中村一直溜达到了夜半,然后又回到了那家小旅社前。小旅社门口堆放着码得整整齐齐的砖块。我捡了一块,坐在地上,然后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心中充满了无限忧伤和无奈。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发现父亲站在了我的面前,他依然用右手努力扳着左肩后的那块骨肉瘤,用以减轻疼痛。路灯光照着他高大的身影,他高大的身影覆盖了坐在地上的我。
            父亲捡起一块砖头,默默地坐在我的身边。
            我觉得我和父亲距离很近很近,我似乎和父亲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给父亲点着了一根香烟,然后又给自己点着了一根。我听见昏黄的路灯光下,父亲长长地吸了一口,烟雾像石块一样滚过他的喉咙,发出了咕的一声。
            夜半的城中村渐渐宁静,街巷里再没有了行人,只有我们父子两人枯坐着。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4-03-14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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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静静地听着,想着祖辈父辈受过的磨难,心中更加忧伤。
              父亲接着说:“你爷爷挑着担子,担子的一头放着你小姑,另一头放着家当,我们家所有的家当只有一个箩筐。走了两天,走到了一座村庄口,村庄口有两棵大杨树。因为不能埋锅造饭,你小姑饿得哇哇大哭,你爷爷只好把你小姑寄居在这座村子的一户人家里,然后,你爷爷带着你二伯父、我、你叔叔继续上路。走了三天三夜,来到了深山里。深山里有一座小村庄,只有三户人家。村庄口有一座破寺庙,早就荒废了,我们一家人就住在那座破庙里。”
              我听来没有听到父亲讲过这些,也从来不知道我们家的经历会这么艰苦,我问:“后来呢?”
              父亲说:“全家在破庙里安顿好后,你爷爷就下山去寻找那户人家,想把你小姑接回来。可是,找到那座有着两棵大杨树的村庄,却发现村庄里空无一人,他们也搬迁了。”
              我问:“他们搬到了哪里?小姑找到了吗?”
              父亲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不知道搬到哪里。你爷爷找了三年,后来我也找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你小姑。”
              我问:“我爷爷后来呢?”
              父亲说:“我们家搬到山区,仅仅过了三年,就遇到了大年馑。那时候还要天天学文件。有一次,你爷爷让我代替他去大队部开会。开会的人都饿得七倒八歪,榆树皮都被人剥光吃了,地上的野草也被人煮着吃了。晚上,我开会完回家,就看到你爷爷饿死在炕上。”
              我黯然落泪。
              父亲突然说:“和你爷爷比起来,我已经非常幸福了。你爷爷到死都没有吃饱过一顿饭,最后还被饿死了。这些年分了地,我顿顿都能吃饱,已经非常满足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4-03-14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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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那时候的我感觉非常迟钝,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异乡的午夜,父亲突然会对我说这些。直到父亲向我交代家中的债务,我才似有所悟。
                还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家买了一头小牛犊,当时花费了1500元,那也是我们家十多年来唯一值钱的家当,买牛犊的钱全部是借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小牛犊长成了大犍牛,而父亲还有500元的债务没有偿还。
                父亲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那些钱都是借村里乡亲的,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一定要想办法归还。”
                我望着昏黄路灯光下的父亲,突然想到父亲是不是知道了他的病情。
                父亲说:“人活多少是够数?在世能够享受几天太平日子,能够吃几年饱饭,就不枉来世上一趟。”
                我们正在交谈,突然听到小旅社里传来了一片压低声音的哭声。两个中年男人抬着一副简易担架,两个中年妇女护在担架两边,边走边抹泪。父亲和一个抬担架的男子打招呼,他抹了一把脸上额头的汗水,对父亲说:“没得办法,没得办法,赶紧回家。”
                西北民间有个传说,濒死的人不能死在外面,否则会成为孤魂野鬼。
                担架从巷口消失了,父亲告诉我说,那些人来自关中西府,担架上躺的是老人,抬担架的是老人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做生意,他们在省城花光了所有的钱,还是不能救治病危的父亲,医院赶他们出院,他们只好搬到了小旅社里。在小旅社里呆了没有几天,就只能回老家等死了。
                父亲看着我说:“我们明天也回家。”
                我咬着牙说:“我想办法也要给你把病治好。”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4-03-14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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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平静地说:“不叫我娃花冤枉钱了。你晌午一回来,我就知道咋回事了。人家那么多有钱人,都把病看不好,我们甭花钱了。人活多少是够数?我看着你大学毕业了,参加工作了,也能放下心了。”
                  父亲大踏步走进小旅社,我怀着一颗悲怆的心,跟在后面。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愤恨自己不是有钱人,没有五万元给父亲治疗疾病。那天晚上,父亲睡的很香,我听到他拉着轻微的鼾声。
                  黎明时分,我曚昽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我躺在床上,看到父亲把行李收拾好了,扳着左边的肩膀,坐在床边,父亲的眼睛里满是忧伤和无奈,那种眼神让我心碎。
                  父亲看到我醒来了,对着我笑着,眼睛里的那种忧伤和无奈一扫而光,又恢复了平常的坚定和刚毅。
                  我默默地爬起来,搀扶着父亲走下生锈的楼梯,离开了城中村的这家小旅社,走向长途汽车站。我心中痛苦到了极点,没得办法,没得办法。
                  中午时分,我们登上了长途汽车,一步步驶离了省城。
                  我坐在长途汽车里,回头看着渐离渐远的高楼大厦,心中发狠说:“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一定要寻找到五万元。”
                  此后,我的生活中只剩下了一个内容:寻钱。
                  不惜一切代价,我要寻到五万元,从死神手中抢回父亲。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4-03-14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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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第一章:能卖的都卖掉了】
                    回来县城后,我开始了四处借贷,然而,我们家没有一个富亲戚,每个亲戚家倾其所有,也拿不出一千元。而我的朋友圈子里,要么是郁郁不得志的小公务员,要么是神神叨叨的文学青年,每个人不但生活不如意,而且存款单上也很少有人上过五位数。
                    寻不到钱,我只好又回到政府办公室上班,边过着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猪一般的生活,边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尽快寻到五万元。
                    政府办公室所有的工作任务都是为领导服务,我们像个小丑一样跟在领导后面,说着让领导开心的话,干着奴才才会干的活。领导出门的时候,我们替领导拎包,替领导开车门,替领导拿水杯,替领导打伞……这些年来,时有一些领导出门有人打伞的照片被曝光,其实那些打伞的都是领导身边的工作人员,这在我们这一行里早就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为领导服务好了,领导满意了,自己才能升官发财,所以我们出门的时候,都抢着替领导打伞,抢着替领导拎包。大家谁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相反,能够替领导打伞拎包,反而觉得无比光荣。
                    农民的理想是粮食丰收,工人的理想是产品合格,老师的理想是桃李满天下,学生的理想是考上好大学,而我们公务员的理想是升官发财。
                    当几年狗,换一席官位,这就是政府办公室工作人员的生活和目标。而且,只要是在政府办公室工作过的人员,最后都被提拔了。所以,政府办公室是所有公务员都极为羡慕的一个部门,大家都愿意过这种像狗一样的生活。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4-03-14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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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我在政府办公大楼门口遇到了我们部门的出纳,他问我有没有事情干,我说暂时没事,他说:“跟我去银行一趟,我要取钱。”
                      出纳是一个极为干瘦的中年人,在办公室里素以喜欢说黄色笑话而著称,让人看起来平易近人,所以大家都喜欢和他来往。我跟着他来到银行,他一下子提取了二十万元的现金。
                      我问:“怎么取这么多钱?”
                      他说:“林县长结束了挂职锻炼,要回去了,我们要派人送他。”
                      林县长是来我们县挂职锻炼三个月的副县长,他本来是福建闽侯县的县长助理,来我们这里挂职锻炼三个月,美其名曰西部支边,回去后就被提升为副县长。在这三个月里,他每天的工作任务就是吃吃喝喝,日日戳戳,球事都没干。他居住在县城政府宾馆,政府宾馆里的很多女孩子,都上过他的床。其实说白了,所谓的政府宾馆,就是领导的后宫。我曾经采访过一个在浙江某市政府宾馆担任过大堂经理的女孩子,她说政府宾馆每次新来一个女孩子,几乎都被市委书记拉到床上,完事后,市委书记就打电话告诉她们经理,从宾馆的账面上支取五千元送给这个刚刚从他床上跳下来的女孩子。现在,这个市委书记升为省级干部,而且喜欢在网上发布一些反腐倡廉的豪言壮语,引得网民们一片喝彩。
                      当然,我采访的这篇稿件,被枪毙了,不能刊登。领导们穿的都是皇帝的新装,尽管他也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穿,自己赤身裸体走在亿万人民的视线里,然而他还是要煞有介事地伸手穿衣,扣纽扣,扯衣襟。尽管亿万人民都知道他赤身裸体,但是谁要是敢说出他什么都没有穿,他就要动用国家机器,关押判刑,躲猫猫,被自杀,神秘蒸发。安徒生的童话中,还有一个说了真话的孩子,而现在,连孩子也不敢说真话了。我们不是生活在安徒生的童话世界里,我们是生活在鸿蒙未开的神话世界里。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4-03-14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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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我问出纳:“坐飞机从陕西到福建,也不过上千元钱的机票,怎么就要花费二十万元。”
                        出纳说:“他们不坐飞机,开专车去福建。”
                        我说:“这一路上,开车要开几天几夜,多辛苦,哪里有坐飞机方便舒服?”
                        出纳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他们这一路上游山玩水,走到哪里,玩到哪里,反正是公款消费,有这二十万,就够他们一路花费了。”
                        二十万元,这是我们县二百户农民一年的收入;二十万元,足以挽回医院里那个秦岭山农民十次性命。而现在,他们舍近求远,舍快求慢,要把这二十万民脂民膏撒在陕西到福建的柏油路上。操他大爷的!
                        我问出纳:“办公室账面上还有多少钱?能不能借给我五万元?”
                        出纳说:“办公室的钱都是给领导花的,哪个领导一年还能不花几百万?但是这些钱我不能动,你要给沈主任说。”
                        沈主任是政府办公室主任,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他每隔几个月,就要装病一次,住在医院里,办公室的钱就大把大把流入了他的腰包。他天生斜视,面孔扭曲,形象可怖。你站在他的面前,当他看你的时候,其实没有看你;当他不看你的时候,其实是在看你。那时候,我们在背后最爱说的一句话是“眼斜心不正”。
                        回到政府办公室,我径直去找沈主任,说明了自己家的情况。
                        沈主任点燃了一颗中华烟,将一双穿着鳄鱼皮鞋的脚放在了桌面上,对着我似看非看地,慢条斯理地说:“今年政府财政紧张,县长在大会小会上都说要紧缩财政,勒紧裤带过日子,我们的钱很不宽裕。我对你的遭遇非常同情,可是也没有办法,你再找找别人吧。”
                        我非常愤怒地走出了沈主任的办公室,对这群官僚和这个部门充满了仇恨。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4-03-14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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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周末的时候,我坐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我家在一个国家级贫困县,而我在一个所谓的经济明星县工作。这个经济明星县,是县委书记大刮浮夸风的结果。我所工作的这个县,和我的家乡一样,也处于山区,不但没有工业,连农业也非常薄弱,贫瘠的土地上广种薄收,农民一年忙到头,也仅能吃饱饭而已。然而,在向上级的汇报材料中,县委书记大肆吹嘘GDP,上面也不来人调查,就将我工作的这个县命名为经济明星县。成为经济明星县后,每年要向国家缴纳8000万元。一个小小的贫困县哪里有这么多钱给国家上缴?然而为了保住经济明星县的荣誉,县委书记把收费任务摊牌下去,每个乡镇和每个创收部门,都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收费任务。在当年的收费动员会议上,县委书记挥舞着手臂狂喊:“交票子,保帽子;不交票子,拿走帽子。”于是,收费大军们像鬼子进村一样,上房揭瓦,槽头牵牛,全县每个村庄都鸡飞狗跳,农民把自己手中仅有的一点余粮也被迫拿去卖了,缴纳各种巧立名目的摊派收费。
                          当时,有一个乡长因为没有按时完成任务,头上的乌纱帽立即就被拿走了。县委书记的权力太大了,他对全县所有干部都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他就是一个土皇帝,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三宫六院,妻妾成群,他甚至都敢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里把国家工作人员强行抓走。
                          成为经济明星县两年后,县委书记升为市长,后来此人还升为了省部级干部,现在已经退休了。听说全家都移民到他经常在会议上痛骂的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去了。
                          这是毛时代大跃进大刮浮夸风的翻版。
                          经济明星县,让全县百姓苦不堪言。
                          因为没有在家乡的县城工作,所以以前我很少回家。而现在父亲身患重症,我一到周末,赶快坐车回家。
                          下了长途汽车,我慢慢向村庄走。这时候,玉米刚刚成熟。道路两边都是亭亭玉立,密密匝匝的玉米,玉米杆上争先恐后钻出了一颗颗丰满滚圆的玉米棒子。山下的平原,一年种两料庄稼,小麦收割完了种玉米,玉米收获完了种小麦;而我们山区,只能一年种一料,种了小麦,就不能种玉米,种了玉米,就不能种小麦。所以,山区的经济收入,远远跟不上平原地区。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4-03-14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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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没有走到村庄,突然看到父亲吆着家中的老牛,驾着车辕,拉着一车玉米棒子,沿着田间小路,慢腾腾地向家走。牛低垂着头,人佝偻着腰身,看起来牛和人都同样苍老疲惫。
                            我本来想着父亲得知自己患上绝症,应该躺在床上,慢悠悠地等着生命将尽,就像油灯慢悠悠地燃到油枯灯尽一样,我没有想到父亲居然赶着老牛在地里劳作,而且是从事着这样繁重的劳作。当时,我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火气,对着父亲大喊大叫,把这些天来所有的郁闷都发泄在了父亲身上,用脚踢打着路边的包谷杆。
                            父亲一言不发,和那头老牛一样低垂着头,只是偶尔看我一眼,眼神平静而无奈。等我发完了脾气,父亲才说:“农民忙碌一年,就等的是这个时节。农民对日子没有多大盼头,就只盼有个好年景。玉米长这么好,谁见了都高兴。”
                            我气哼哼地离开了,任父亲独自一人赶着牛车在田埂间艰难行走。回到家后,我恶狠狠地抽了一根烟,心情平静了很多,想再去帮父亲拉车,走出家门,却发现父亲已经拉着牛车回到了院门口。
                            父亲将架子车上的包谷棒子卸下来,我站在他的身后,潸然泪下,心中充满了愧疚。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4-03-14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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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我突然听到表姑父说到了奶奶,那个刚刚生下小姑就大出血死亡的女子。她只存活在父亲他们的记忆里,她连一张照片一张画像都没有。
                              表姑父问:“你外婆家,家里还有什么人?”
                              父亲说:“还有两个舅舅。”
                              表姑父问:“家在哪里?”
                              父亲说:“在河南濮阳。”
                              表姑父问:“你没去过?”
                              父亲轻声说:“路太远了,没钱买车票,一直想去,就没去。”
                              表姑父和父亲不再说话,只是闷头抽旱烟。
                              河南濮阳、父亲的外婆家、父亲的舅舅……我以前从没有听父亲说起过,我也一直不知道,在几千里外的地方,还有我们家的亲戚。
                              在表姑家吃完饭,我们就出来了。午后的阳光很炽烈,照得周围的一切都有一种热辣辣的气味。乡间的道路简陋而笔直,长满了高大的白杨树,知了躲在杨树叶片下,嘶声鸣叫,好像急急忙忙去赶集一样。
                              走过了这段路后,就是一大段斜坡,不能骑车,只能推着自行车走。我在前面推着车,父亲跟在后面走。
                              我问父亲:“我们家在陕西关中,我奶奶的老家怎么会在河南濮阳?”
                              父亲说:“很早很早有一年,还是在解放前,黄河发大水,淹死了河南很多人。你奶奶的父亲母亲带着一儿一女,从河南濮阳流浪到了陕西关中,先来到我们村,把你奶奶卖给了咱家,那时候你奶奶只有三岁。把你奶奶的哥哥卖给了陕西蒲城县的农村,那一年,你奶奶的哥哥七岁。后来,黄河水退了,你奶奶的爸爸妈妈又回河南濮阳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4-03-14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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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省城赶回县城的路上,沈主任精神大振,他要求司机把方向盘让给他。司机不好拒绝,就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沈主任边开车边唱歌,突然与一辆迎面开来的大卡车撞在了一起。沈主任当场死亡,司机被撞成重伤。
                                沈主任伸出一只脚,想要跨入工商局的门槛,而终于没有跨进去。
                                政府办公室突然没有了主任,一时大乱。
                                我决定离开,出去寻钱。


                              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14-03-14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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