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时节,塞外江南已经春意遍生,绒绒的青草破土而出,将两月前的一片荒野染成莹青。
西北宽阔的大草原上,天山积雪,万里无云。
穿风扬尘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碎了这一派协和安定。
马上的人一身鲜红衣裳,却是紧身的劲装,头上扎着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一手扬鞭,正策马疾奔。
身后不远处又是几匹骏马,紧追不舍,却丝毫也拉不近距离。
带头的男子朝着马背抽了一鞭,抬头看着前方的人,急道:“大小姐,你莫要再闹脾气了,这都已经离了去处好远了,庄主还在骆伽山等着咱们呢!”
那被称作大小姐的红衣女子听了这话,不但没停,反而将马儿催的更急。
她座下一匹皮毛亮滑的黑马,猛一加速,竟是将身后的人又甩远了些。
眼看着她越跑越远,那男人也停了马,轻叹一口气,转身朝着身后,随手指了指,道:“你先去骆伽山通知庄主。其余的人,同我跟着大小姐慢行。那乌香马身上有伤,跑不了多远,若是追急了,倒不知道大小姐能做出个什么事来。”
身后的人抱拳领命,答了一声是,便调转马头往反方向奔去。
骆伽山山脚,一行人正在脱缰下马。
这些人的衣饰杂色不一,相互间也是拱手相谈,隐约能看出是江湖上几个颇负盛名的帮派。
骆伽山算不得山,倒更是一座崖,四周都是百丈高的绝壁,一眼望上去,直耸入云。
隐约过了一刻钟,山顶上传来一声呼喊,透过云层越发清亮:“掌门师叔请各位掌门入殿。”
从声音可以听的出喊话的人大概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在那么高的地方说话,要传到下头来,少不得是要些内力基底的,可那少年吼的这么一嗓子,竟是丝毫不费力一样,声音像是从天上传下来。
顷刻间绝壁上头有什么东西直坠而下,山脚的人伸手一把抓住。
是一条蚕丝绕成的绳索。
这些人不论男女老少,纷纷裹上了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盖上帽子,只露出一张脸来。
握着绳子的几个年纪稍长的人,回身将绳子绕到了一旁的木桩上,狠狠的打了个死结。绳子和崖壁形成了一个极陡的坡度。
那些人脚步一踏,飞身站到绳索之上,踩着绳索一路神驰,身体几乎和地面垂直,不一会便消失在山腰的云雾之中。
其余的人一见他们的身形消失,也是纷纷足尖轻点,跃上绳索疾驰。
等下头的人全部都消失在了云雾里,木桩上原本打了结的绳索突然自己散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细,最后化成了一滩水。
骆伽山下又恢复如初。
扶阳派掌门的生辰大贺,是骆伽山唯一开门待客的时刻。
扶阳派是一个奇怪的门派,不但平日里不待客,还不许门下弟子下山,中原武林几百年来几乎见不到扶阳派的身影。
扶阳派的祖师爷好生性争强好胜,因为同别人的一个赌,以八十八根冰柱作支撑,将清兰宫凌空建在骆伽山一个结冰的湖面上。
骆伽山算不得高,山顶却覆着厚厚的白雪,奇寒无比,即便是有内力护体的人,也须的套上御寒的大氅。
山顶是一片平地,除了边缘一层覆着雪,其余的地方都结着冰,整个天地皆是一片冰清。清兰宫就位于这片冰清的正中央。
一架悬空的台阶从冰面通向冰柱之上,站满了负剑而立的弟子。
走上台阶的人纷纷撤了头顶的脑子,露出整个头来。
这一群人里有一个女子,十五六岁模样,头上挽着天仙髻,眉目如画的一张脸,亦步亦趋的走在最后头。
走了一会,她忽然转过头,看着清兰宫的一角,弯起眉眼,颊上露出浅浅的一层笑意,过了一会,才疾走几步跟上前头的人。
那角落里的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青涩的脸上却也是带着笑。
冷不防脑后被人敲了一下,痛感刚过,一把满是戏谑的声音响起来:“哦,原来这就是‘楼栏月影,太似丽人姿’里头的丽人啊。啧,这样好看的人,怪不得咱们情窦初开的小师弟心心念念的等了一整年。”
小师弟怔了一下,一张脸猛然间涨得通红,转身对着身后突然出现的人惊慌失措的摆着手,声音都打着颤:“师姐你不要乱说,我……我同秋小姐只是朋友。”
牧肖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越发觉得有趣,存心要逗他,轻笑一声:“可不是么,你这三年来就同她说了三句话。是不是朋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可是在这里站了一整天,就为了这老友重逢了。”
小师弟清秀的脸越涨越红,却听牧肖声情并茂的吟道:“上有重华碧落,暗生梦魇哀思,楼兰月影,太似……”
小师弟终于憋不住打断她:“师姐,你到底要干什么!”
牧肖无辜的看着他:“没干什么啊,就是觉得,你诗写得不错。”
小师弟被噎得说不出话,心里万般后悔当初帮她抄写烧心经的时候怎么把那张纸一并错给了她。
牧肖被他瞪了半天,觉得这小师弟真是尤其特别的可爱,笑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喜欢就喜欢呗,男子汉大丈夫的,敢做不敢当!那丽人是叫秋水影吧?瞧你这样儿,怕是话也不敢主动跟人家说吧?”
小师弟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气的没法,鼓了鼓勇气,吼道:“你喜欢七师兄,也没见你说出来,你也一样敢做不敢当!”
牧肖顿时浑身一震,连忙伸手要去捂他的嘴巴,被他闪身躲开,有些讪讪道:“我又不是男子汉。”
小师弟依旧气呼呼的看着她。牧肖被人抓了小辫子,讨好道:“小师弟,这样,我不逗你了,这件事你也别提了哈。”话音刚落就转身一溜烟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