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纱吧 关注:14,154贴子:363,850

【紫华朱颜。大坑】望归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1L献给最爱的紫纱~~
以及各位可爱的吧亲们~~


1楼2012-03-04 18:42回复

    楔子
    许多年后,当菱纱叼着一片草叶,翘着一条腿坐在三生石上,看轮回往生的人们期期艾艾地走走停停,看到从那些人的瞳仁里映出明灭的红色身影,一脸没心没肺的明媚笑容,她就有点恍惚,似乎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
    她的容颜一直定格在那年青鸾的微雨中。再无变化。
    时光如水,可在她身上,都湮灭了痕迹。
    除却那些慢慢沉淀下来的记忆。
    和对那些记着的人绵长的思念。
    菱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想这是多少年了。自己在鬼界从赎罪苦役到博得阎王信任,从整理往生文案到如今纵横六界的招魂使韩菱纱,正正是三百二十三年啊。
    纵横六界的招魂使,她毫无遮拦的就可以穿过任何结界,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看心心念念的人——但,他们却无法看到她。
    即使站在身前,目光也能生生穿过她到达渺远的未来。时光抛开生死相随的年少情怀,细水长流下,她看得到那些磨得醇厚的质朴情感。
    光阴裹挟着那些熟悉的身影缓缓向前,悲欢喜乐。可是只有她驻足于光阴之外,无所依凭的停留在六界,像是过去的幻影,却又在当下历历在目,仿佛一伸手,就能回到那个嬉笑怒骂的岁月。
    菱纱想,她这算是什么呢。她才不要做被过去束缚的怨念鬼,她韩女侠一定能活得比他们都精彩。
    可是。
    三百二十三年,却有人细细珍藏着属于她的过往。
    纵然韶华白首,纵然抛却红尘——却始终把心底最柔软的位置留给她。光阴荏苒,岁月变迁,时间没能捣碎他属于她的记忆,反而愈加温厚淳和起来,令她在茫茫尘世找到当下存在的理由,而不是一缕依凭过去而生的执念。
    指间窥月隙,情至如斯。
    菱纱时不时地会在天墉城终年白雪的青松之上驻足,看那一袭蓝衣傲立于风雪,对着他絮絮地说些话;或是只是静静看着他,任凭回忆如水奔涌;或是依着他的步子,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刹那即百年。
    是真的觉得安心,他们有那么长久的路可以相伴。
    即使不知道自己还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三百二十三年。这样久的岁月,比之她短的可怜的阳寿,却不知是长了多少——长到,她从一个红尘中摸爬滚打的小丫头变成如今的奈何桥头的看客;长到,咫尺相忆,竟也可以如此久久长长。
    记忆如天上的忘川水,缠缠绵绵,令人心醉。
    


    3楼2012-03-04 18:58
    回复

      暮春的青鸾,草木乱哄哄的兀自茂盛着,在将热未热之际肆意舒展,缠缠漫漫,搅得人一片慵懒,直想伴着暑气睡去。
      一只雀儿熟稔地飞进屋内,欢快地叫了一声,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坐在榻边的女子本在帮榻上的人擦着额角,见了这小东西眼里亮了一下,接起鸟儿小小的身子,取下绑在鸟腿上的事物,灿烂一笑:“谢谢啦~看来小紫英找药又有进展了,这一趟趟信捎得如此勤,也不知道堂堂琼华的紫英师叔怎么偏生就养了这么个细心的性子。”说着拍拍雀儿的头,展开信纸:
      菱纱:
      寒毒可有发作?身体如何,望随信告知。驱寒药物已有眉目,不日既归,勿念。每日定要按时吃药,切切。如有需要,药柜下层有乌梅米糕等物,但须记良药苦口,莫要任性。
      见字如晤。
      紫英
      “哼,你不说,以为我不知道有吃的么~早就发现啦,”菱纱用手指轻轻点着脸颊,说着,却还是心里一暖。
      这样的男子,即使只是只言片语,都是让人安心的所在。
      拿起笔来,菱纱开始汇报身体状况,还专门加上了吃药的情况。想了想,又嘱咐了“早些回来,找不到驱寒药物也不要紧”。尽管知道那人是不会听劝的,但好像说了就能安心些。
      重新绑好信,菱纱放走了鸟儿,看着那小黑点消失在碧空下,突然有些怅然。
      早知自己命不久矣,一直以来也似乎并不是那么害怕死亡。从昆仑下来之后天河便一直沉睡不醒,她纵使一开始不甘心,但现在能这样静静守在天河身边,看他静静睡着,有时犹自带着幸福的微笑,她也觉得甘愿了。
      或许,待他醒后,不用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也是极好的吧。
      只是,这个为了自己和天河奔波的人怎么办?他那样的性子,让他亲眼面对自己的死亡,只怕一辈子也不会安心吧。一想起来那人时时蹙眉的神色,菱纱蓦地苦笑了一下。
      罢了,多想无益。
      菱纱坐回到榻上,看着天河一脸幸福的睡相,心里也跟着轻松起来。天河是这样无邪的男子,仿佛再困难的事情都不会成为他的烦恼一样。若是他醒来看到自己伤神,定会宽慰自己“让每一天都开开心心不就好了么”——这样的话,怕是那个费劲找寻驱寒药物的人怎么也不会说的。
      叹一口气,菱纱伸手抚摸天河的睡颜,温柔地看着他,轻轻道:“等你醒来,不管我还在不在,你都要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才好。我答应你,一定也会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这样才不会令你们担忧。”
      让每一天都开开心心。
      生尽欢,死无憾。
      菱纱细细帮天河擦完脸,就到外间去煎药。虽然喝药她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是答应了紫英要乖乖喝药,也自知身体状况并不乐观,她每日就着紫英留下来的许多零食,也就没有间断,但今日——
      零食都吃完了。看着空空的柜底,菱纱一脸的沮丧。
      “哼!区区一碗药我韩女侠也怕了么!”菱纱赌气一样拎过一包紫英走前包好的药包,还没拆开,想到那药味……蓦地就是一阵反胃。
      “哎,”菱纱皱着眉头看着那包药,决定认输,“紫英紫英,这可不能怪我不吃药啊,”放下药包,又觉得因为苦不吃药实在是有点难为情。瞥了一眼柜底,菱纱突然拍拍脑袋:
      ——不就是零食么,我韩女侠下山去买点不就好了!
      “哈哈,料想紫英今日是不会回来的,我偷偷御剑去买个两包糖,他也不会知道,”想着自己也好久没有下山看看了,菱纱为自己这个决定自豪不已。天河有神龙之息护体,加上这附近满满的被紫英布下了符灵,自己半日不在该不会出什么状况,菱纱拿了天河床边的飞雯焕日,掐了个诀,跳上剑,倏忽之间飞入九霄之巅。
      “哈哈,我韩女侠下山去也!”
      身侧白云流过,脚下是万里山河,菱纱深吸一口气,小脸因为不胜高空的寒意而微微发白,却是欢欣的笑着。贪玩心起,菱纱张开一只手,掐了个水咒,转头望向身后随着风迅速化成一线的水气,宛如流转的剑芒曳在空中,几个转折却又消散了。空气中有凝结成冰的细碎声响,菱纱想,似乎很久以前在巢湖边,有个人就裹着这样漫天的剑气,倏忽来去。
      


      5楼2012-03-04 19:07
      回复

        那时怎么也想不到,这样如在云端的人物,会为了自己四处奔波吧。
        菱纱心念至此,想到那人若是回去见不到自己的样子,当下收了玩心,看准了一个市集前僻静的一处,就缓缓的降了下去。
        待到落地,菱纱的脸色已有些轻微的泛青,可一双眼却是明媚的。这是暮春的水乡,竹林掩翠,流水潺潺,漫上来的是江南氤氲的水气,黏在肌肤上,煞是舒服。就连她落下时惊起的鸟鸣里也多了几分婉转。菱纱站在斑驳的阳光下舒展了身形,脸色缓了回来,方才大摇大摆地顺着小道进了城。
        进得城来,菱纱四处逛着,不多时手里已捧了各色糕点。刚从玫瑰糕的摊点上离开,就看到一个吹糖人的小贩身边围着好些孩子,正分发得不亦乐乎。菱纱把刚买来的玫瑰糕送入口中,正要过去看,蓦地身后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
        “老板,劳烦拿三块玫瑰糕。”
        如珠入水,如玉坠地。
        菱纱蓦然回首——
        云月江南,阳光透明,细碎游移。三千碧丝和着熏风,在那人身上投下迷离的斑驳幻影,喧嚣嘈杂的市集刹那间后退成为蒸着水雾不真切的背景,唯有那修长挺拔的身影仿佛刻在永恒的时光中,静静等待目光的一寸寸铭记。
        慕容紫英长身玉立,身子因探询而略向前倾,和风轻轻扬着他蓝白的衣角,浴合着阳光的侧脸光洁如玉,宛若谪仙。
        菱纱恍惚觉得时光变得绵长,她甚至都能看到那人说话间面部的细小变化——眼角本是线条坚毅,薄唇在说话间扬起细微的弧度,冷漠的侧脸就和缓了些——
        “谢谢。”
        声音清越,带着礼貌的距离。
        等、等等——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菱纱从猝不及防的相遇中突然清醒过来,自己这样偷偷下山,可不能被他抓住!斜眼瞥见紫英买完东西转身向着那边去了,菱纱迅速窜到人群后,长舒一口气。
        这样的看他看到愣神,还真是丢脸啊。不过乍见之下见他安好无恙,也可略略安心了。
        不过,小紫英竟然买的是玫瑰糕……那冰块脸一定不屑于吃这样的东西,那就是说……他是给她买的?!那,他今日岂非就要回山了!
        菱纱心下暗叫糟糕,如若当即御剑回去,估计半途就要被他追上,左右会比他慢,不如先偷偷跟着他,回山了再做打算——大不了被数落一顿,小紫英又不会真的把自己怎么样~
        想到每每紫英沉着脸想教育自己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菱纱“噗”地笑了出来,两口解决了还拿在手里的玫瑰糕,朝着紫英离开的方向轻盈地跟去。
        菱纱很快就跟上了紫英,躲在人后偷眼瞧着他。紫英走得并不快,实际上,每走两三步他就要停下买些物事:桃酥、杏仁酥、桂花糕、芝麻糖……然后大包小包的拎着,甚是狼狈。菱纱看着紫英有些局促地理了理拎着的各色食品,如玉的面色不出所料的浅浅红了一下,心下偷笑。
        尽管知道若不是为她,紫英说什么也不会买这些东西,菱纱心里还是忍不住撷谕:小紫英这幅模样,真是个带奶娃子的命哪。
        她甚至不用担心自己的目光会引起他的注意——路过的人似乎都饶有兴趣地看他几眼,这样一个修道之人,气质不凡飘飘出尘,怎会这样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走在街上?
        紫英买完了最后一包糖,逃也似的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市集,朝着城外走去。菱纱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细细看着他。
        似乎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关注过他。
        以往结伴而行时,她总是活力无限地走在最前,而小紫英却总是清清淡淡的走在最后。她总是嫌他太慢,拉着天河玩这看那。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时的他为了眼里盛着这满满活泼的身影,才每次都走在最后。
        如今她尾随在旁,看他飞扬的青丝在蓝白的道服上兀自飘洒,即使拿了那么多零食也无法掩盖他出尘的气质,菱纱想,真是好看呐。
        可如玉的面容上,却浅浅淡淡地刻下了疲惫的影子。似乎是连日劳累,面色还有些不自然的苍白。菱纱看到紫英的眉目间总是若有若无地拧结着,不禁叹了口气。
        小紫英,你总是这样自己默默地承担一切,可是,你怎么不多考虑考虑自己呢。
        多好的一块修仙的料子,就这样因了我的牵累,日日奔走在红尘之中。
        不多时已走出城来,紫英听到一声轻灵的鸟鸣,抬头时那鸟儿已停在手臂上。菱纱看到他展开今日自己的回信低眉看着,紧蹙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勾出了一个欣慰的浅笑。
        视线温柔。
        见惯了紫英清冷表情的菱纱有些错愕。
        每每紫英在自己面前时,不论多么担忧,面上总是称不上是温柔的,更多是严词的教诲。“不可随意乱跑”啦,“休要胡闹”啦,虽然眼底是深沉的关切,可是。
        现下在紫英面上绽开的,是不曾在菱纱面前展露过的神色,每一寸神情都带着淡淡的宠溺,却又好似那么理所当然。仿佛那些柔和的弧度生来就是为一人而绽放,虽然短促,却可以刻骨铭心。
        三分笑浅,二分颦轻,流光轻掷,只为卿。
        


        6楼2012-03-04 19:07
        回复

          紫英抚摸了几下鸟儿柔顺的羽毛,旋即放飞了。将字条细细收入怀中,尔后将身上大包小包一并挂在胸前,取出随身带着的慑天,掐起剑诀,跃上剑去——却突然身形一滞,蓦地咳出一口血来。仿佛吃不住力似的身形委顿下去,却还用剑死死地撑住自己,神色坚忍,紧紧地咬住下唇。
          不,不能——菱纱还在山上等着用药——
          紫英正要强自运气,忽然觉得一股暖流自背心传来,伴随着一双手轻轻巧巧地将他扶住,是一声熟悉的轻唤——
          “紫英……”
          紫英只觉心内顿时安宁清明,再撑不住,倒了下去。
          客栈老板将那拖着重伤同伴的红衣女子引入上房时,喃喃地道“真是江湖小儿女哟”,却被那少女一眼瞪了回来,到口边的话也就没了下文。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被塞了沉淀淀一个金锭:“麻烦您去帮我找来最好的大夫,一定要快啊。”
          “好嘞,”帮少女把人扶上床榻,老板眉开眼笑,“您等着啊,马上就来!”旋即转身匆匆下楼去了。
          菱纱替紫英调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握起他的一只手,让真气缓缓渡过去。
          入手的是男子常年拿剑粗糙的触感,温暖而修长。菱纱却默默皱了皱眉头。
          紫英体内真气溃散,紊乱无章,若不是她凑巧在这里碰见他,他自己一人,恐怕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每每叫自己注意身体,切莫忧心,按时吃药,可是他怎能如此不考虑自己呢。
          这样一个傻瓜,这样只会照顾别人,不会照顾自己的人。
          教她怎能放心啊。
          菱纱真气渡了一个周天,感觉到紫英真气慢慢调和,方才放下紫英的手来,去解开他身上装满各种零食的包裹。浦一拿开,菱纱就低呼一声——紫英胸前,蓝白的衣衫已被血色浸透了。
          旧的早已凝成一片紫黑,而新的还在慢慢渗出。
          红得触目惊心。
          菱纱觉得喉头一瞬间哽咽,有什么东西重重敲在她的心上。
          “小紫英,伤成这样,也还要在市集给我买吃的么?”菱纱望着染血的人,那人即使在睡梦中都紧蹙着双眉,脸色苍白。想到那人买东西时的狼狈,以及读信时温柔的眉眼。
          到底是怎样的爱怜,让眼前这个人如此艰难,却又如此坚定地守候。
          低低地叹息一声,菱纱的眼泪再不可控,夺眶而出。
          紫英醒来的时候,阳光斜斜的照在自己身上,正是黄昏。
          扭头看到趴在榻边的少女打盹的模样,心下一阵迷茫继而清明。
          女孩儿眼角有淡淡地疲惫,该是照顾了自己一夜罢。
          ——自己这幅样子,让她担心了。
          心下愧疚起来,看菱纱有些苍白的脸色,紫英想这趟下山虽是千辛万苦,幸而找到了一块阳阙,应是对她寒症有些帮助。
          紫英想着,探手入怀——却只摸到了包扎伤口的棉布。低头望去,衣服也已经是换过了。紫英四下顾看,却没见换下来的衣服,心下一急,就要坐起身来。
          “哎!”
          被男子的响动惊醒,菱纱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二话不说按下了紫英的肩膀:“好好躺着,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要乱动,要不是本姑娘神机妙算知道你有难前来助你,你一条小命早就没啦!嘿嘿,还不快谢过本姑娘?”
          神机妙算?紫英无奈,是偷偷下山正好撞见我了吧,脸上却是沉静:“菱纱,我的衣服现在何处?”
          “送去洗了啊。”
          “什么?!”紫英情急地就要坐起来,“送到哪里洗了?”
          “哎哎哎!你先别急嘛~”菱纱笑嘻嘻地看着他,手里捻起一个发着柔和的光的石头,“是不是在找这个啊?”
          “……”紫英心知菱纱拿他开心,却终于安下心来,“菱纱,这阳阙天青前辈曾用以治疗夙玉前辈,只是当日夙玉前辈寒毒之症缠绵入骨,又身怀六甲方才不见有效。如今我若以此为引辅以凝丹长老的方子,对你寒症应是极好,千万要收好,待我回山就替你煎药。”
          “知~道~啦,不知道是谁现在病得下不来床呢,还对人家罗里吧嗦……”
          “……菱纱!”
          “好啦好啦,别想那么多了,”菱纱语气柔了下来,“这颗石头我会好好收着,你也要好好养伤,这些年都是你在照顾我,回山之前就让我也照顾你一回吧。”
          “……菱纱,不必——”紫英心下怜惜,话却被菱纱一个爆栗截住了尾音——“什么不必,我看没有本姑娘照顾你,你这个傻瓜迟早你要被自己折腾死!“
          紫英没有答话。兀自想着菱纱刚才的动作——那是只给天河的专有动作,此刻却拍在了他的头上。看似手臂高抬,实则落下来的时候一点也不痛,如俏皮的鸟儿轻轻啄下,在心里柔柔的惊起一圈波澜。
          “……那么,麻烦你了,菱纱。“
          


          7楼2012-03-04 19:10
          回复

            “……抱歉。”紫英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宠溺地道了歉。
            紫英俯下身去查看菱纱的伤势。伤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崴了脚,又不像一般伤口可以用仙术治愈,他们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菱纱走不了路,这可如何是好……
            紫英为难地看了一眼菱纱,却见她也红了脸看着自己,顿时心跳加速,脸上烧了起来,只有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的份了。
            哎!在心里叹了一万遍气了之后,菱纱恨恨地瞟了一眼眼前温良无害过分正直的男子,决定还是自己开口。
            最后是由紫英僵硬地背着菱纱接着走而告终。由于菱纱的坚持,他们依旧是向着上山的方向。
            很多年后菱纱回忆起来,其实紫英微红着耳朵俯下身去任她搂住他的脖子,继而小心地背起她向前走去的时候,菱纱心里是有点说不清楚的情愫的。
            其实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那时目光中流露出的小小的探寻和期待,如同春芽生发,夏荷吐蕊,满载着生之欢欣,明艳不可方物。
            少女本不是能静下来的性子,没法走路,却愈加不安分起来。她趴在他肩膀上拨弄他随风散开的长发,微凉的发丝在指尖缠成温柔的一卷。绕了几圈,又觉得无趣,放开手里的青丝,盯上了路边伸过来的竹枝。随手折下一枝,竹叶犹自挂着露水,菱纱就一脸坏笑地拿着一端拨弄着紫英如玉的面颊。后者两手都用来背菱纱,却又躲不开,只得无可奈何的甩甩头,低声斥了句“胡闹“,面上却分分是柔和的神色。菱纱看他眼角眉梢都挂上剔透的露水,活像白了须发的仙人,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边伸指帮他拨拉干净。
            少女微凉的指尖轻轻柔柔,如羽毛轻啄,蹭得紫英面上痒痒的,却又怜惜着不忍挪开。菱纱的动作从一开始的俏皮,慢慢化成了怜惜,待擦干净了水迹,少女的手却没有拿开的意思,又慢慢地帮他理顺了鬓边的散发,一缕一缕地掖到耳后,与此同时,紫英听到有轻轻的歌声自身后曼声吟出,和着指尖温柔的动作慢慢糅合入心间——
            “春风吹面薄于纱,春人妆束淡于画。游春人在画中行,万花飞舞春人下……”
            他微一侧眉,只见少女朱唇轻启,玉面含笑,曾在心里百转千回的女孩儿就这样近距离地望着他,肤如凝脂,言笑晏晏。
            仿若梦境一般的场景,却又有着如此真实的触感。
            三分缱绻,一分柔情。
            “梨花淡白菜花黄,柳花委地芥花香。莺啼陌上人归去,花外疏钟送夕阳……”
            少女清丽的歌声化在风里,萦萦转转,久久长长。
            即使在极其久远的以后,面对着昆仑万年不化的皑皑积雪,慕容紫英都始终记得,在他漫长清淡的一生中,曾有这样一个时刻,蝴蝶春风满,落花知水长。
            


            10楼2012-03-04 19:17
            回复

              菱纱醒来的时候,正躺在柔软的草丛里,身下垫着的是紫英外罩的长衫,身旁有个端坐的身影,影子投在她身上,替她遮挡了日光。她摇了摇头,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趴在男子肩头睡着了。
              “紫英?”
              那人闻声回过头来,“你醒了,可觉得凉?”
              “我睡了多久啊?到了么?”菱纱坐起来,一边懊恼自己竟然睡得无知无觉,一边有些抱歉地看着他。
              “不过两个时辰,莫要担心。前方就是云隐寺了,可要去看看?”
              “嗯,当然要去~对了,小紫英,你还没有拜过佛吧?”想这家伙从小在昆仑山上,这红尘里的事情肯定没关心过。
              “……儿时曾同父母去过寺庙。”淡淡的语气。
              “哎?原来你也去过啊。”该是慕容夫妇前去祈求幼子身体健康吧。
              “……”
              “那你知不知道,去拜了菩萨再许愿可是很灵的哦!”
              “……”
              “大好的机会,可要抓住了~嘻嘻,小紫英有没有什么愿望呢?”
              “……修仙之人,无甚愿望。”
              “真的没有?”
              “…………”沉默半晌,仿佛鼓起很大勇气似的,“有一个。”
              “呀呀呀,我就知道会有的嘛~人怎么会没有愿望呢……小紫英的愿望,是什么呀?”
              紫英低头对上菱纱期待的眼神,抿唇沉默,终于还是开了口,“是——”
              “等等,还是不要告诉我了,”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菱纱摆摆手,“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啦,愿望呐,说出来就不灵了。”
              “……”
              ——是愿,菱纱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庙里不比清冷的山道,很是有一些礼佛的人,香火也烧得旺。
              礼完佛,搀着一蹦一蹦的女孩儿走过挂满愿望的桥上时,不时有目光瞟过来,紫英耳朵里飘进一句“真是好令人羡慕的一对”,顿时红了耳朵。
              菱纱却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些,兴奋地要去写愿望。紫英只好随着她去求了纸笔。
              “呐,这个给你,我在这里写,你去那边,写完过来找我——不能偷看哦!”
              紫英拗不过她,叮嘱了不要乱动才走到桥另一边去。走到一半又折回来,避过菱纱周围,去买了把长命锁。
              而后小心地把写好愿望的字条和长命锁缠在一起,挂在铁索上。
              视线向菱纱那边看去。
              青山如洗,天地苍茫,唯有这细细的载满愿望的许愿桥裹着和女孩儿一样明艳的颜色,从自己手上的长命锁一个挨一个地绵延到女孩儿的所在。
              那里,女孩儿正在把愿望系在铁索上,一脸认真。
              千千万万个红色的带子随风飞舞,映得红衣的少女更加明艳动人。
              那一瞬间,紫英想,或许,真的能长命百岁呢。
              


              11楼2012-03-04 19:23
              回复

                “姐姐许的什么愿望呐?”
                我的愿望么。
                “有紫英哥哥这样的人喜欢姐姐,姐姐真是好幸福啊。”女孩儿自顾自地说着,玩弄着手里的河灯。
                “……是啊。”菱纱回过神来,揉了揉小女孩儿软软的头发,轻声说。
                回头望去,透过层层叠叠的芦苇,透过深远流长的忘川,透过彼此错过的寸寸光阴,她仿佛看到,天的尽头,有人乌瞳凝秋水,浅浅笑。
                她忽然就想了起来,那天趴在他背上睡意朦胧时,是怎样的感觉。
                在把头靠上男子肩膀的刹那,上一刻还是纷纷绕绕的嘈杂,竹叶沙沙声,阳光变叠声,文鸟云游声……而下一刻,整个世界却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留下男子悠长的呼吸声。一呼,一吸,温和平缓。
                许多美好而温暖的片段如有实质一般拥入脑海,幼儿时爹娘的笑脸,年少时大伯的宠爱,少年时成长的期冀……它们如花瓣一般漫天飞舞,滑过高处,聚在低处,最后都模糊在温暖平和的呼吸声里,一起一伏,融化成一望无际的浅紫色的花海。
                时光默默无言,天地纯白如雪。
                姐姐许的什么愿望呐。
                我的愿望。
                是希望小紫英你要快乐。
                不管我是不是喜欢你,不管我还在不在,不管流年如何把人抛。
                都一定要快乐啊。
                【第一篇《问心思旧》完】


                12楼2012-03-04 19:25
                回复
                  【晚来欲雪】

                  慕容紫英也算是白帝城的常客了。
                  算算日子,是菱纱去世以后的第五十二个年头。
                  五十多个春秋,白帝城里来了许多人,又走了许多人,幼苗长成大树,老树渐渐枯萎,常常给他卖花灯的老人前年去世了,换成了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孙女;城里的关帝庙是新修葺的,才开放了没几年,可是总有人慕名而来;路口的茶摊生意不好,被火锅店盘了下来,做得生意兴隆;城郊铁匠的铺子上打铁的师傅也带了两个七八岁的小徒弟,可紫英还记得他当年虎头虎脑的模样。
                  岁月里,那么多那么多的东西在不可抗拒的静悄悄改变,衰老奔向死亡,轮回孕育新生,一片嘈杂里,只有他沉静似水,容颜如昔,在时间的磨砺下愈发清明旷达。
                  朝聆梵音,夕饮风露,春拾落英,秋观沧海。俯,则看花开云落,去留无意;仰,则伴龙吟九天,吐纳百川。逝者如斯,他坐看四时奔腾不息,循环往复;岁月荏苒,他冯虚御风片羽无尘,任沧海横流,自明月清风。
                  如若不是鬓间的华发历数着曾经的艰难与苦痛,紫英仿佛觉得岁月如此静好,天地仿若初生。
                  只是这样循环往复的岁月里,终究有些什么是不一样的。
                  奔流的河川永不倒灌,有些事情过去了,便一往无回。
                  ——小紫英是舍不得我们,对吧?
                  ——嘻嘻~小紫英,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俗话说宝剑配英雄,香花赠美人,你拿着不是刚刚好?
                  ——我还是第一次看紫英你这样开怀的笑呢~
                  ——哎,小紫英~你又在说教了~
                  ——小紫英……
                  有时候紫英坐在青鸾峰柔软的草地上,看一成不变的天空,听着风低低的吟唱,他仿佛觉得只要自己回头够迅速,就能看见那巧笑倩兮的红衣少女,笑吟吟地看着他,一字一拖地说着:“小~紫~英~”
                  那样明媚而动人的眼眸,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的温暖,即使隔了这么久的时光,依旧被他小心翼翼地埋藏在心底,照亮他清清冷冷的生命。
                  ——小紫英,你要答应我,即使我们都下山了,你也要过得开开心心,做一个最厉害的剑侠~
                  ——如果哪天剑侠变成了剑仙,不要忘了来看看我啊~
                  菱纱,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我愿为你,一世修仙。
                  紫英谢过卖花灯的小姑娘,将手里的纸条细细插入灯芯,就要向河边走去。刚一转身就听得一个不甚熟悉的声音道:“慕容道友,好久不见。”
                  “…………请问阁下是?”紫英虽则疑惑,却也抱拳相礼。对方紫衫白衣,似乎也是修仙之人,可紫英只觉除了眉宇处有些许熟悉,却从没和这个门派打过交道。
                  对方却毫不介意地笑道,“在下长臻,昔年曾在蜀山门下时,道号道臻。”
                  “道臻!”紫英惊觉,有些歉意地道,“抱歉,我只道衣饰并不熟悉……道兄这些年却也变化不少。”
                  “哈哈,托道友的福。”道臻不似当年所见那般清冷,面色反而温和了许多,鬓间风霜依稀,也难怪紫英并不能一眼认出,“当日一别后,在下自回蜀山请罪,师父念在旧日情面,并未废去我道术,只将我逐出师门……后而辗转红尘之间得逢天墉城长老相救,故而感念其德,拜入天墉门下。道臻此号,即封而不用,若非此次得逢故人……只怕此生都无缘提及。”
                  紫英遥想那年这位面冷心热的兄长,依旧不免唏嘘,他二人虽只有数面之缘,却在很多方面委实相像:“既如此,不知令弟如今可好?”
                  “舍弟不肖……”道臻面露黯然之色,叹道,“……十数年前,已然故去了。”
                  “如此……是在下唐突了。”紫英略一抱拳,歉然道。
                  “道兄毋需介怀,”道臻感喟道,“……那日一别之后,一去数十载,经历许多事,方知妖类也并非全恶。如今想来,年少之时还是刚正有余,宽和不足,实在惭愧。如今在天墉以丹鼎玄黄之术救死扶伤为己任,倒是性情平和许多。”
                  “如此甚好。”紫英言语间略观道臻神色,确是清淡平和,但却隐隐透出疲惫之感,“不知道兄此次下得昆仑有何要事?如需援助,在下愿尽绵薄之力。”
                  “呵,哪里有什么要事……不过是采摘药草,途经此地罢了,不过,”道臻略一犹豫,旋即抱拳道,“在下在此处徘徊了数日,倒是发现这白帝城如今有些小妖夜间捣乱,不危人性命,却搅人清梦。在下不修剑术多年,于除妖之道早已荒废,欲施以援手,却自叹力不从心。不知道友是否有此兴趣管这一遭闲事?
                  “既是有妖类作乱,自当义不容辞。”紫英微微一笑,“那便与道兄相约今夜子时,此处相见罢。”
                  “如此甚好,那么在下便先谢过道友,”道臻略作一揖,“不敢耽误了采药的时辰,在下这便告辞了。”
                  “告辞。”
                  目送了道臻离开,紫英有些感喟。当日那少年背对着他,声音却随着海风涩涩地吹进脑海:“……我从未想过,要守住其中一个誓言,就要毁去另一个……”
                  那也是,在他动摇了人妖之别的日子里,一个震撼他的声音。
                  而当日那在门派道义和骨肉亲情之间艰难决断的兄长如今也变得如此清正从容了,鬓间多了华发,面上也多了风霜,眼里却如清潭,愈发温润澄澈了。想来这些年于大道多有参悟,隐然已有大家之相。
                  岁月忽已晚,何处问弦歌。
                  紫英握了握手里的河灯,迈步走向江边。
                  虽然今夜就是灯会,但是白日里放灯的人却很少,河畔很是冷清,愈发衬得紫英蓝衣白发的背影格外醒目。
                  春日的阳光暖暖的蹭在身上,空气里弥漫着常年不去的清冽的酒香,舒服的把人毛孔都泡开,浸在和煦的微风里,透着丝丝缕缕的清凉。
                  菱纱,这样的日子,若你还在,想必是十分欢喜的。
                  手里托着花灯在河边默立了良久,紫英低声祝福了什么,然后俯下身去,把花灯放在了河面上。
                  盈盈的莲花状的明灯轻巧地浮在水面上,微弱的火苗在白日里衬得蜡做的花瓣愈发的莹润,在逝川里悠悠的顺流而下,越来越远,到最后只剩下飘忽的浅紫色的一团阴影。
                  岸边那个蓝衣的身影就这样静静地遥望着,没有注意到忽然大起来的风吹得他衣袂飘飞,猎猎作响。三千银丝飒飒飘洒,他如玉的面庞迎着那簇灯火消失的方向,沉静如水。
                  长河奔流,天高地广。那岸上的身影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坚若磐石。
                  菱纱,愿你在彼处,没有苦痛,没有伤悲,一世安好。
                  


                  17楼2012-03-04 19:35
                  回复

                    在鬼界的第五十五年。
                    没有日月星辰,斗转星移,鬼界也别有一番风景。忘川散发着荧荧的光亮越过天际,给所有的一切蒙上了不真实的幻影。黄泉路上,奈何桥头,曼珠沙华扬花吐蕊,恣意吸允着死亡的甘露,葱葱郁郁连成一片,红成生命般艳丽的颜色。匆匆而过的灵魂卷起风尘,带起属于它们的色彩,或喜或伤,或悲或怒,糅合成转瞬流光的片影,静静流淌。
                    六道往复轮回,生老病死。
                    鬼界,浮生大梦的起点与终点,天道循回的忠诚守护者,承载着六界所有灵魂的收容与出纳,却没有灵魂愿意为她停留。
                    这里,没有归人,只有过客。
                    无常殿外登记投胎往生的菱纱闲下来的时候总是愣愣地看着灵魂来了又去,眼前耳边皆是熙熙攘攘,可是一双眼,却不知道能将焦点投向何方。
                    时光如此静谧漫长,久远到让她分不清到底是刹那还是百年。
                    菱纱有时候觉得她在做一场没有尽头的梦,仿佛只要一醒来,就能回到青鸾峰笑骂天河、逗弄小紫英的岁月;而有时候她会觉得,那些生前种种却遥远模糊得好像一场梦,似乎她生来就是为了坐在这里做她的看客,人间悲欢与她擦肩而过却呼啸离去从不回头,如水月镜花触手可及却咫尺天涯,身如转蓬,无所凭系,她只能、也将永远这样看下去,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结。
                    黄河走东溟,白日落西海。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
                    可是真的都过去了,什么也没有留下么。
                    菱纱黯然间指尖碰到了台面上的信笺,入手熟悉的触感和若有若无的淡淡墨香,牵动着神经,丝丝缕缕,顺着指尖慢慢化开,扬苞吐蕊,沿着血液蜿蜒而上,深入思绪,融于心间,寸寸包裹住心田,轻轻敲击着熟悉的字眼——
                    菱纱,你过得可好。
                    记忆的洪流瞬间模糊了视线,那些曾经鲜活而张扬的青春笑颜,打碎流光,穿透岁月,跨越了阴阳千山万水地寻来,以如此真实的触感不顾一切地证明着她的刹那芳华。
                    不是梦魇,不是虚幻,而是属于她的悲欢喜乐。
                    岁岁年年,留下愈加醇厚真实的触感。
                    “紫英。谢谢你。”
                    ——谢谢你年年月月都记挂着我,谢谢你让我身处清冷的鬼界也能感受到如此绵长的温暖,谢谢你让我不致迷失在永恒的时空里,不会——弄丢了自己。
                    菱纱轻轻抚过干净清秀的字句,就这样一直一直地看着,直到有透明的水珠簌簌垂落洇开了挺拔的墨迹,也不曾移开视线。
                    即使面色还是苍白,可唇边,已勾起了一抹不自知的笑意。
                    虽然字迹已经洇晕得有些模糊,菱纱也毫不费力地就能读出来信的内容。无非是“天河与我一切都好”,“在那边照顾自己”这类年年重复的令人安心的话语,就算是信笺也尽显了写信人少言寡语不善言辞的本性,菱纱想到紫英皱着眉头坐在案前,想着如何把年年如出一辙的生活状态写出些不同来的苦恼样子,心情顿时大好。
                    把纸小心地收了起来,菱纱接着坐在案前伸着懒腰——如今太平安定,往来投胎的鬼魂就少了很多,菱纱仅是负责登记往生簿,自然乐得清闲。
                    她有些庆幸,要不是云伯伯给她谋了这么个清闲差事,菱纱还在赎罪苦役的悲惨生活里苦熬呢——五百年啊!不就是偷了个封神陵么,阎王老儿叫她赎这么久罪也太欺负人了。
                    菱纱想着,突然想起前阵子云天青叫她有空给他偷一壶阎罗老儿的私房酒解解馋,她早就顺手拿了一壶,不如正好得空去孝敬一下他老人家。菱纱瞥了一眼空空荡荡的黄泉路,心思定下,抄起手边的酒壶就向着云天青住所走去。
                    还没走到屋前,菱纱就听到屋里爽朗的笑声,夹着云天青特有的快乐气息——
                    “哎呀呀,师妹!你这些年真是好不快活!比我云天青当年不知潇洒多少倍!”
                    师妹?琼华陨落,除却自行下山的低代弟子,弟子们都被贬到归墟思过千年,能和云伯伯同辈的还能有谁呢?莫非……
                    “哈哈,师兄你还没听我说完,我和冷毅到寿阳的时候,见到了你儿子呢!他还问我要一只木头老鼠嘞~”
                    冷毅……寿阳……天河……木头老鼠……
                    果然是……夙莘大姐……
                    菱纱蓦然间收住脚步,呆呆立在门外,听着屋内二人把酒言欢,心内却并没有重逢的喜悦。那个长辈一向行事洒脱浪迹天涯,却对他们这几个后辈极是照顾,得知琼华陨落后,隔上一两年总要去青鸾峰看一看,给他们带来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然后和菱纱一起调笑板着脸的小紫英。
                    夙莘大姐对于紫英来说,是那样亲人一般的存在。
                    紫英没有品尝过亲情的滋味,在琼华也仅有师公宗炼和夙莘师叔是最为亲近的长辈,然而前者早已故去,后者之于紫英,是仅存的亲人了。
                    菱纱想起夙莘大姐在的日子,紫英的笑容总是多过平常,虽然那个长辈和他看起来那么不搭调,但是只要夙莘大姐抱着个酒坛子坐在青鸾峰的草地上,紫英常年拧结的眉头也好似不再有烦恼似的舒展开来。菱纱有时候央着夙莘带着她背着紫英偷偷下山玩,夙莘也欣然带着菱纱跑东跑西,给她讲她走南闯北的趣事,紫英总是气急败坏地找来,然后碍于长幼之序无可奈何地跟着。
                    这样最后一个真正把紫英作为后辈来疼爱,为着紫英着想,被紫英敬重依靠的长辈,却也这样离他而去了。
                    他如今,却又不知是如何神伤。
                    自己早已故去,天河沉睡,梦璃未归,如今唯一的长辈也离开了,紫英孑然一身还要照顾沉睡的天河,即使故作坚强,心内也必是沉郁哀痛的吧。
                    菱纱失神地在门外默立了半晌,直到眼前的屋门徐徐打开,有人斜靠在门框上,抽了一口烟,冲她懒懒的笑了笑。
                    “丫头,好久不见。”
                    


                    18楼2012-03-04 19:44
                    回复

                      紫英其实并不能确定菱纱是否能够看到他的祝福,可他年年这样做着,就没来由的安心。
                      她总是散发着快乐的气息,让身边的人也不自觉地沾染上愉悦的神色。即使并不能收到他的信笺,她也一定是坚强并且快乐的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更何况,收不收到又有何差别,她真心牵挂的,从来不是他。
                      所以紫英每每总是谈天河多些,几乎从没有提及过自己。即使这样,他也不能确定这些信笺是否能为她带去心安和快乐,就如菱纱的伯父韩北旷曾言,生前种种隔世抛,如今的她,是还惦记着曾经的一切,还是抛却前尘,展开并无交集的另一段生涯?
                      紫英自觉自己所能为菱纱做的,也仅只是祝福她而已。
                      眉头依旧是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紫英叹了一声,最后望了一眼江水,转身欲走,却被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惊得睁大了双眼——
                      “小~紫~英~”
                      是仿若梦境一般的轻唤,上一刻还飘荡在胸臆里,下一刻就结结实实地传在耳畔。轻轻巧巧的三个字,却如重击牢牢击中他的心房。紫英不可置信地呆立半晌,却踌躇着不敢回头。
                      是害怕一回头就会击碎这触手可得的幻影,抑或是不知如何面对这梦影雾花一般的情境。紫英心底升起小小的紧张的期待,如春风过野,花开四季,一丝丝充满神经,流进血液,膨胀成呼之欲出的希冀——
                      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那人一手搭到紫英肩头,笑骂道:
                      “小紫英!师叔叫你都不回个头啊?”
                      “……夙莘师叔。”
                      紫英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明明是和如此亲近的长辈偶遇,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那一瞬间,紫英却仿佛从万里云端之上沉沉坠落,力气从身体里寸寸抽干,四肢百骸都酸涩不已,他望着眼前的人,似乎是从梦境里被人生生拽到现实中来,一时间清明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投射出迷茫与痛苦。
                      似是被他这样的眼神吓了一跳,夙莘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怎么啦?见到师叔这么不乐意啊?”
                      “……”
                      “喂,小紫英?”
                      “……”
                      “喂!!见鬼啦?!”
                      紫英强行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望着眼前有些不满的长辈,抱歉道:“不……师叔,见到你很高兴。”
                      “这还差不多!”夙莘见他恢复了正常,突然狡黠地一笑,“小紫英闲着没事怎么逛悠到白帝城来了?”
                      “……并无特定因由。”紫英对这位师叔的问题早就练就了淡然应答,但此次如玉的面色却有些泛红,映着白如霜雪的头发,煞是……可爱。
                      “哈哈哈哈~”夙莘没有想到这意外的效果,满意地笑了笑,指了指不远的酒庄,“去喝上一杯?”
                      “师叔,弟子并不饮酒。师叔,你也少喝点——”
                      “哎呀,走啦!”夙莘不耐烦地先转了个身径自去了,一边低声抱怨着,余音模糊在空气里,“……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这么啰嗦?”
                      看着师叔兀自离开的背影,紫英忽然发现,夙莘师叔已经老了。
                      那身姿依旧轻盈,笑声也依旧爽朗,可是背影里,却漫上了一丝衰老的气息。
                      像是凌冬而放的腊梅,铮然霜雪,却终究有衰败的时候。
                      揽月酒楼。
                      “小二!来两坛陈年女儿红!“夙莘一边挑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一边回过头笑眯眯地对着紫英说道,“小紫英,既然碰见了,这钱照例你先垫着吧,嘿嘿,等师叔做了好玩的东西谢你!你是不知道哇,这白帝城的女儿红哟~那可真是酒香四溢,回味悠长哪……”
                      “……师叔,钱我付便是,你也不用谢我。只是师叔,饮酒伤身——”
                      “好啦好啦,这么啰嗦,真不知道琼华怎么净出产你这样的冰块脸……”话的后半段被过来上酒的小二精神十足的吆喝声打断,让夙莘没来得及看到紫英那时候的神色。她只是看到他转过头看向窗外,留给她了一个线条分明的侧脸。
                      “说起来……小紫英,这么些年了,还不换套衣服啊?”夙莘大咧咧拿起酒壶地给自己倒满,“你这诚心叫师叔睹物思人嘛~”
                      


                      19楼2012-03-04 19:50
                      回复

                        紫英闻言却微微笑了笑,并不答话。
                        “唉……别以为我不知道,”夙莘依旧自顾自说着,“上回见到你的时候不还因为这身衣服被以怨报德?那播仙镇的老人们死活不肯接受你的帮助,怕就是因为这身衣服吧?世人只道琼华自食恶果,可你并没做错什么,不用背负它的骂名啊……”
                        紫英眸色黯了黯,却摇了摇头道,“琼华固然罪孽深重,这误会原是经年累月,私欲膨胀,难逃恶果……这些我都明白。当年甚至还说过再也不会回琼华派的重话。可是不论怎样……养育深恩,无以为报,数年同门之情如何能忘?与其文过饰非,不如就让我背负着琼华的骂名,给世人一个警醒……也好过就此逃避。”
                        听着对面的师侄缓缓道来,夙莘愣了愣,唇边漫过一丝欣慰的浅笑,“小紫英果然长成一个好男人了呢……”
                        她抬起头把一整杯女儿红一饮而尽,是十五年的陈酒。
                        酒香氤氲在热闹嘈杂的氛围里,可夙莘觉得,喝下去的酒,似乎有些苦呢。
                        “……咳、咳,”夙莘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一开始就把情绪搞得这么忧伤,把酒言欢把酒言欢,有酒有菜有师侄,当真应该是好情好景哪:“喂,小紫英,说要谢你呢,肯定是要谢的,师叔白吃了你这么多年的酒,再不谢你些什么也说不过去——”
                        “师叔,真的不必……”
                        “别啰嗦,”夙莘摆摆手,两眼闪闪发亮,“猜猜,猜猜,师叔要送给你什么好东西?”
                        “…………”
                        “哎呀猜猜嘛!这样才有意思!”夙莘无可奈何地对着紫英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只好使出绝招,“你不猜的话,我可要罚你酒喽!”
                        “……唔……”
                        夙莘满意地看到冰块脸慢慢融化为一片迷茫的神色,紫英的视线转向夙莘随身的包裹,细细打量。
                        “……木头飞鹰?”
                        “不对~”
                        “……木头老鼠?”
                        “不对!”夙莘补充道,“小紫英是给你的东西呐~不是给云天青那笨儿子的,你显然不会对这些感兴趣的嘛!”
                        紫英一边心内暗道师叔你感兴趣的东西我貌似都没什么兴趣吧,一边试探性地问道,“那么……是铸剑的矿石么?”
                        “呵呵,有点靠谱了,不过还是不对!”
                        “……那么,”紫英更加疑惑了,“是剑么?”
                        “哈哈,”夙莘眉开眼笑,“小紫英真聪明!”
                        夙莘兴高采烈地从包裹里取出一物,看起来像是剑的模样,却用布里外缠了起来,古拙不堪,看得出是很多年不曾用过的东西了。
                        她拿起剑在手里晃了两下,转过头对着紫英说道:“嘿嘿,别看它长得不怎么样,可是把好剑呢!”
                        紫英遍阅天下名剑无数,自然知道是把不同寻常的好剑,当下诚恳地拒绝道,“师叔,紫英何德何能,不必以如此贵重的东西相赠。”
                        “哎呀,这有什么,”夙莘浑不在意,“我剑术早已荒废多年,这玩意儿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就是当日在琼华,这也是不可多得的一把好剑哪……”
                        声音到了后面就低了下去,夙莘本来神采奕奕的眸子黯淡了一些,神色渺远,像是陷入了什么久远前的记忆里。
                        “这把剑,名唤古钧。是当年我溜出门派时,唯一带下山来的东西,”夙莘眼神有些复杂,轻轻抚摸着手里的剑身,“是夙瑶师姐替我从掌门师伯那里求来的佩剑。”
                        “佩剑?!”紫英大惊,当即站了起来,“即是佩剑,依门规,师叔万万不可转赠他人!”
                        “哈!门规?小紫英,你忘了师叔早就被逐出门墙了啊~”夙莘把他按到凳子上,不耐烦地道,“哪来这么多破规矩?况且……”
                        她转向窗外,看黄河波涛如怒,“……琼华也早就不在了啊。”
                        “……”紫英有些黯然,但沉吟半晌还是开了口,“即便如此,此乃掌门旧物,师叔睹物思人,也不该转赠他人。”
                        “呵!你小子倒是很会推辞嘛!”夙莘一把将剑塞到紫英手里,见他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忽然有些感伤,“小紫英呐,师叔这些年气力渐渐不支……这把剑怕是要成累赘了。”
                        “……师叔?!”
                        “呵,别大惊小怪的,”夙莘冲着情急的师侄淡淡的笑了笑,“你师叔下了山之后又没有接着修仙,自然是会老的,不像小紫英你呀~”
                        “师叔,尽管如此……可总会有办法的。”紫英黯然。他虽隐然明白师叔必有大限将至的一天,可若论死别——
                        他所经历的死别与生离,莫非还不够么。
                        “所以说,与其让我拿着神剑做累赘,到头来带到黄土里去,不如将这千里马提前交与一个好伯乐。况且——小紫英,”夙莘似是没有发现紫英黯然的神色,自顾自地说着,末了却话锋一转,深深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夙莘剑术已废,愧对夙瑶师姐和掌门师伯,如今琼华剑术的传承全系于你一身,琼华一错再错罪不可恕,可剑术理当传承下去。此剑不若凡铁,定能助你光大本门剑术——我这也算是……能帮夙瑶师姐最后的一个忙了……”
                        “师叔……”紫英看到一贯嬉笑惯了的夙莘如此正色地望着他,眸子里混杂了悲凉的追思和殷切的期许,他紧抿了唇,不再犹豫,双手捧剑,站起身来,向着夙莘做了一个深深的长揖——
                        “慕容紫英纵然粉身碎骨,定不负师叔所托!”
                        


                        20楼2012-03-04 19:50
                        回复

                          对面的紫英却早已不胜酒力,把头靠在了窗沿上,姿态却依旧端正。他并没有看向夙莘,然而夙莘却看到那一向是清明的眼眸低垂着,那即使喝醉酒也是浅浅淡淡的神色里,却有寂寥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来。紫英紧抿了唇并没有说话,然而苍白的指尖却极用力地握着手里的酒杯。
                          这云淡风轻的男子心里,究竟埋藏了多少事?
                          夙莘本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并且最讨厌离别时不干脆,可是她自觉日渐气力不支,这世间不知还能任她逍遥多久,她本是来去无牵挂的人,只是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眼前这个师侄。
                          自从听闻琼华坠落之后,她风尘仆仆赶回旧地,却只见断壁残垣,物是人非,故人再无所踪……她半生放浪江湖,却只在那一日恣意落了一回泪——再负气与不喜欢,那也是她记忆里无法磨灭的故土,有她牵挂的故人。
                          后来辗转再次偶遇紫英时,她着实是既惊讶又欣慰的。她在门派中时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包子,离开琼华时紫英才九岁,然而转眼间世上已无琼华,唯有他们两人而已。
                          夙莘之于紫英是仅存的亲人,而紫英之于夙莘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即便依旧放浪形骸四海为家,夙莘却从此有着一个地方,偶尔回去探望。
                          其实早在紫英还没放花灯的时候夙莘就认出他了,她本想趁紫英放灯的时候吓吓他顺便参观一下他窘迫的样子,但紫英那时候的模样让她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只是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
                          忘川连阴阳,花灯送祝福。这么些年来夙莘纵使心思并不细腻却也能够看出这个师侄对那个红衣女孩儿用心的守护。菱纱在世时的不遗余力的奔走,专注地凝望着她背影的眼眸;离世后偶尔流露出的追思,挂于腰间的剑穗……夙莘看在眼里,却从没说过什么。一则他们小儿女的事情,她本也没什么心思管;二则,自己这个师侄哪里是旁人可以劝得动的?
                          然而今早见到黄河畔那个蓝衣孤绝的背影,夙莘却忽然改了主意——既然不忍见他这样执念下去,起码,能令他倾吐心意,略解烦忧也是好的——自己这一去,他又有何人可以倾诉?
                          此番邀他一同喝酒,便是因了这个缘由。
                          夙莘斜眼看着紫英那从不展现人前的神色,低声地叹了口气。
                          纵使酒也能消愁,疏狂却那堪天也凉薄。
                          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当年青葱,谁曾记?
                          “呵……小紫英,一转眼,这么多年了……”夙莘笑了笑,放下了酒杯,“数十载匆匆而过,距离菱纱丫头去了那边,也有好些年了吧……”
                          “…………”紫英眼眸依旧低垂,却在听到菱纱之名时略略染上了清霜。夙莘正待向下说去,紫英却出乎意料地开口接了一句,“……五十二年了。”
                          “哈……过了这么久呀……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带着她下山玩儿,你气急败坏地追过来的模样……”夙莘说着,看到紫英面上竟也因此染上了笑意,“你这个小师叔那时候管得还真是多啊~”
                          紫英脑海里忽然就闪现了菱纱随着夙莘在那满是小吃的街上依依不舍的流连的身影,他那时只是黑着一张脸冲着她走过去,然后看到红衣的女孩儿躲在长辈身后俏丽地冲他吐了吐舌头。
                          顿时一路的焦躁化成了无可奈何。
                          那样短短的光阴,却如春风拂面,隔着岁月,吹得清冷的面色暖暖的漾了开来。
                          “哎~陈年旧事喽~”夙莘看着紫英面色细微的变化,自嘲地笑笑,复而续道,“不知道菱纱丫头如今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呢……”
                          紫英抬头看向窗外黄河奔腾的方向,眼神渺远,不知在想什么。
                          “说起来,这鬼界你们当年也算是闯过一回了,按理鬼界或许还是有法子进的,后来……去看过她么?”
                          紫英并没有说话,只是低了眉,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师叔代你给菱纱丫头带话可好?”夙莘一只手敲着酒杯,带着笑意拿眼看他。
                          紫英一双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转了回来,只看了夙莘一眼,笑了笑,“师叔,不必。”
                          “嘿,这顿酒喝完,小紫英下次见到师叔可就不定什么时候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当真什么也不说么?”
                          


                          22楼2012-03-04 19:57
                          回复

                            “那小子再过个几年怕就修得仙身了吧?琼华几代机关算尽,到头来落得那样下场,没想到这劫过后还竟出了个仙人!唉,天意弄人呐……”云天青悠悠地叹了声,喝了一口酒,饶有兴趣地续道,“没下文了么?”
                            “小紫英约着个人半夜去除什么妖,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就此分开了。其后我渐渐感到气力不支,一直歇在寿阳,倒也虚晃了三年多,这才到你们这报到~”夙莘哈哈一笑,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寻常的走亲访友。
                            “呵,师妹你玩了这么些年,这会儿来报到绝对是赚到了,真真是羡煞我云天青了!”云天青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突然颇为骄傲地道,“不过呀,你到了这地界要想玩得开心,还得跟着你师兄我好好学着~”
                            “哼,师兄,师妹我还打算这就去轮回井报到呢,不劳您老操心啦~”夙莘笑着顶回去,拍拍身边一反常态异常沉默的少女的脑袋,柔声道,“丫头,大姐待会儿就得走了,此番来看你们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看师兄这么活蹦乱跳我也不担心,可是丫头你啊,在这鬼界呆着一定要开开心心的,不用担心紫英天河他们,这也是小紫英和大姐的心愿啊。”
                            菱纱拉着夙莘的手,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那眼里似是欣慰,又似是怅惘,迷迷蒙蒙迷了层雾气,看不真切。
                            方才夙莘说到紫英只望菱纱一切安好,却再没什么话带给她,菱纱也不知自己心内是怎样的感觉。她可以透过夙莘的叙述看到他清雅的眉眼,那人声音清越地说着“她若安好,夫复何求”,唇角略略勾起,眼睛清澈明亮。
                            隔了这么多年在夙莘大姐的描述中再现他的轮廓,菱纱只觉似乎久远以前的记忆如此鲜活地点亮她的生命,在寂静无言的鬼界里擦出斑斓的烟火来。
                            “夙莘大姐,谢谢你。”菱纱扬头灿烂一笑,更紧地握了握夙莘的手,“知道他们都好,我就放心了。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我有云伯伯照顾着,虽然鬼界无趣了些,但也过得安稳。”
                            夙莘微微一笑,点点头,“丫头这样,大姐也能放心去轮回啦~”她转头看向云天青,挑着眉毛戏谑,“师兄,可不准欺负我妹子啊~”
                            “哎呦喂,天地良心,”云天青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这丫头在鬼界这些年还不是靠我帮忙,你师兄可是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好人呐!”
                            “得了吧!”
                            屋里的笑语随着凉凉的晚风飘散在空中,倒流的忘川水载着各色花灯从屋子上空徐徐流过,莹莹发亮。河水的那一头连在另一个世界里,那里有日月星河,四季轮转,在这样一个料峭初春,有这样一个男子半跪下身来,送出手里泛着暖光的河灯。
                            他身后的剑匣里发出低低的剑吟,隔着几步渐渐幻化出一个奉剑的魁梧人形,向着他长跪下去:“古钧拜见主人。”
                            他略略侧了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剑灵认主,只怕前代的主人是去了罢。
                            尽管这样的事似乎早在意料之中,可双唇却依旧是紧紧抿了起来。
                            碧水长天之中,只见那一个蓝衣白发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负手而立,他放眼长空,以手抚心,终是沉默良久,未发一语。
                            初春的寒气冻不住奔腾的黄河水,却纷纷扬扬地飘洒下雪尘来。漫天飞雪之中,那长久默立的身影渐渐染了风霜,却依旧静默如巍巍之山。
                            仿佛不论世事沧桑变迁,他都会那样静静地站下去,从亘古来,到永恒去。
                            【第二篇《晚来欲雪》完】


                            24楼2012-03-04 19:59
                            回复
                              爱死乃们了!!!!!嘿嘿~~~今天更这么多~~第三篇好多需要调整~~慢慢放吧~~
                              第一篇是发过的亲爱的们!不要被我坑到了……第二篇是新的是新的!!不过广播剧里没有这一篇的……


                              26楼2012-03-04 20:0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