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丝铁锈味极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腥甜。
谢景宸的咳嗽声戛然而止,身体猛地僵住。他难以置信地抬手抹了一下唇角,指尖沾染上一抹刺目的鲜红。
咳血了?
不是因为胃病。胃出血不是这种感觉。这更像是……更像是情绪极度激动时,从胸腔深处翻涌上来的血气。
是了,前世他被困在仓库,眼睁睁看着苏晚冲过来挡在他身前,子弹穿透她单薄的身体,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时,他便是这样,惊怒攻心,咳出了血。
巨大的心理阴影和创伤,竟然跟着他的灵魂一起重生了!化作了这具身体真切的反应!
恐慌还没来得及蔓延,胃里那把锉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翻搅,伴随着强烈的恶心。他赶紧用清水漱口,试图冲淡喉咙里的血腥味和不适感,脸色白得近乎透明,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苏晚还站在门口,看着他剧烈咳嗽后微微颤抖的脊背,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以及他抬手擦拭嘴角时,指缝间那一闪而过的、令人心惊的红色?
她心头猛地一跳。
是看错了吗?那好像是……血?
可他只是呕吐咳嗽,怎么会咳血?他的胃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联想到他刚才看自己的那种陌生而复杂的眼神,还有那句沙哑的“别走”,苏晚沉寂的心湖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涟漪,但那涟漪很快又被前世的冷漠和伤害所冻结。
她抿了抿唇,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关切,声音依旧平淡:“看来你需要医生。我打电话给陈医生。”
“不……不用!”谢景宸立刻拒绝,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急促。
他不能看医生。至少现在不能。
他还没弄清楚自己身体的异常。这剧烈的、远超从前的呕吐恶心,这诡异的咳血……万一检查出什么他无法承受的结果,万一……万一和他的重生有关怎么办?
他重活一世,不是来再次体验绝望的。他是来赎罪,来抓住她的。
他强压下喉咙口的不适和胃部的绞痛,用冷水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稍微正常一点,然后转过身,倚靠着洗手台支撑发软的身体,看向苏晚。
“老毛病了,吐完就好多了。”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却因为虚弱而显得气若游丝,“可能是昨晚酒喝杂了,加上最近没休息好。”
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苏晚的眉眼,三年后的诀别与眼前的鲜活不断交错,让他的心口又酸又胀,几乎要落下泪来。
“晚晚,”他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我没事了。你……吃早餐了吗?我……我去给你做。”
苏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眼眸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谢景宸给她做饭?
结婚以来,他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的世界里只有永无止境的工作、应酬和野心。这个家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昂贵的旅馆,而她则是旅馆里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他偶尔的施舍和关心,都带着居高临下的敷衍。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说……又一场新的、更拙劣的戏码?
因为她父亲那边最近又有了新的利用价值吗?
想到此,苏晚眼底刚刚泛起的一丝波动迅速冷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嘲弄。
“不必了。”她垂下眼睫,避开他那让她心慌意乱的目光,“刘妈应该已经准备好了。你收拾一下,别忘了董事会。”
她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就要离开。
“晚晚!”谢景宸见她又要走,心下一急,也顾不得胃里还在隐隐作痛和身体的虚软,下意识就想追上去。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此刻的身体状态。猛地一站直,那阵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眼前骤然一黑,胃里翻江倒海,他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了一步,差点栽倒,慌忙中一把扶住了门框才稳住身形,却也忍不住又是一阵低低的干呕。
“呃……”
苏晚听到动静,脚步顿住,回头看到他扶着门框、弯着腰痛苦喘息、仿佛随时会晕过去的脆弱模样,那只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
他看起来……真的很难受。不是装的。
那苍白的脸色,额头的冷汗,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有刚才那疑似血迹的红……都做不得假。
她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无法彻底硬下心肠。
她走回几步,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条干净毛巾,递给他,语气依然没什么温度,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擦擦吧。如果实在不舒服,就让李秘书把会议推迟。”
毛巾递到眼前,带着淡淡的柔顺剂清香。
谢景宸怔怔地看着那只握着毛巾的、纤细白皙的手,又缓缓抬眼看向苏晚那张没什么表情却依旧让他心碎的脸庞。
巨大的酸楚和微小的希望同时涌上心头。
他的晚晚,终究还是心疼他的。
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颤抖地伸出手,接过毛巾,指尖再次“不小心”地擦过她的手指,贪恋那一点点的温存。
“不用推迟会议……”他哑声说,用毛巾胡乱擦着脸和嘴角,试图让自己恢复一些力气和体面,“我能坚持。只是……”
他顿了顿,抬起头,黑眸因为刚才生理性的泪水洗涤过,显得格外湿润明亮,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脆弱。
“晚晚,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吃早餐?”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害怕被拒绝,又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勇气。
苏晚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