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一个来自四川在新疆自己开店卖熟食的生意人，记录一下我来到新疆3年的经历。
新疆的天亮得晚，七点的窗外还蒙着层灰蓝色。我拧开出租屋的水龙头，冷水激得手一缩——四川老家这个点，该有晨雾漫过田埂了。镜子里的人，眼角纹比去年深了些，胡茬冒出青黑色，44岁的脸，映在异乡的玻璃上，有点陌生。
揣着钥匙出门，巷子里的馕坑正冒白烟，烤包子的香味混着冷空气扑过来。我加快脚步，熟食品店的卷帘门得自己拉，铁轴磨得厉害，每次都要弯腰用肩膀顶一下，“哐当”一声，才算把新的一天顶开。
后厨的不锈钢桶里，老汤还温着。这锅汤从四川带来的卤料打底，在新疆添了三年的骨汤，咕嘟咕嘟翻着细泡。我戴上橡胶手套，把连夜焯好的猪头肉一块块摆进去，桂皮、八角、香叶按比例撒，手势熟得像呼吸。火不能太急，得让味道慢慢渗进肉的纹路里，就像日子，急不得。
凉拌菜要现切才鲜。黄瓜拍得裂开小缝，木耳泡得胖乎乎的，拌料里的藤椒是托老家亲戚寄的，青红小米辣切得细碎，看着就带劲。有熟客说我拌的菜有“家乡味”，可他们不知道，我每次放盐都要多尝一口——怕新疆的口味淡，又怕忘了四川的辣。
上午十点，第一波客人来的时候，卤猪头肉刚捞出来，油亮油亮的，颤巍巍的。“师傅，来五十块钱的，切薄点。”我操着半生不熟的新疆话应着，刀在案板上“笃笃”响，肉片飞进盘子，堆得像座小山。客人满意地走了，我看着盘子底残留的卤汁，想起小时候看父亲在镇上摆摊，也是这样，刀工要利落，分量要实在。
中午人多，忙得脚不沾地。有个哈萨克族大叔，每天都来买两个卤猪蹄，用塑料袋兜着，说是给孙子的。他不会说汉话，我也听不懂他的语言，每次就靠比划，他竖个大拇指，我笑一笑，就算打过招呼。
下午两三点，日头最毒的时候，店里静下来。我搬个小马扎坐在门口，看着街对面的白杨树叶被晒得打卷。手机躺在柜台上，屏保是儿子去年的照片，个头又蹿高了些。想打个电话，又怕他在上课。翻遍通讯录，除了老家的亲戚，能说上话的人寥寥无几。有次试着给以前四川的工友发消息，他回“太忙了，有空聊”，然后就没了下文。
傍晚的生意最好，卤味的香气能飘出半条街。有对小夫妻总来买夫妻肺片，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说的也是带四川口音的普通话。我听着，手里的活没停，心里却空落落的。他们结账时说“老板你的味道太正宗了”，我笑着说“谢谢”，等他们走远了，才敢深吸一口气——那口正宗的卤香里，好像藏着我没说出口的乡愁。
晚上十点半，卷帘门“哐当”落下，把最后一点街灯关在外面。收拾完后厨，洗洁精的味道混着卤料香，粘在衣服上。回家的路上，卖水果的车已经收摊了，只有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又缩得很短。
出租屋里冷清清的，电饭煲里温着早上的剩饭，倒点卤汁拌拌，就是晚饭。打开手机，群里的消息刷得飞快，没人知道新疆有个卖卤味的四川人，此刻正对着一碗剩饭发呆。想找人说说话，点开对话框，打了又删，最后只发了条朋友圈，拍了张刚出锅的猪头肉，配文：“今天的卤味，香得很。”
凌晨一点，手机屏幕暗下去。窗外的天山，在夜色里只剩模糊的轮廓。明天七点，还是要准时起床，还是要去拉那扇沉重的卷帘门，还是要把猪头肉一块块放进老汤里。日子就像这锅卤汤，每天添点新料，咕嘟着重复的味道，只是偶尔掀开锅盖时，会闻到一丝说不清的，孤独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