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的队伍在和平谷外围的山道上缓缓前行,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在崎岖的路面投下斑驳跳跃的光点。金猴灵巧地在前方探路,身影在树影间时隐时现;螳螂则悄无声息地落在队伍侧翼的枝叶上,复眼警惕地扫视着下方每一寸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仙鹤在高空盘旋,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掠过山谷和远处的密林。
这本该是寻常的戒备。
但悍娇虎的心却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沉甸甸地坠在胸腔里。每一步踏出,靴底踩碎枯枝的“咔嚓”声,都仿佛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狠狠敲打。昨晚那场地狱般的噩梦,并未随着晨光消散,反而像跗骨之蛆,在她每一次眨眼间,都重新闪现那焚城的烈焰和震天的哀嚎。阿宝在身边喋喋不休的聒噪,此刻竟成了唯一能将她暂时从那片血火炼狱中拉回的锚点。
“嘿,娇虎!”阿宝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的试探,打破了队伍里略显凝滞的沉默。他快走两步,与她并排,小心翼翼地将一颗洗得水灵、表皮还带着晶莹水珠的饱满李子递到她眼前,那圆润的果子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深紫色光泽。“尝尝这个?东边王伯家新摘的,绝对甜过蜜糖!我特意挑了个最大的给你留着!”他的圆脸上堆满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试图驱散她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阴霾。
李子。深紫色,饱满圆润。
悍娇虎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颗李子上,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一股森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浑身的毛发几乎要根根倒竖起来。梦里!就在那片燃烧的废墟旁,碎石瓦砾之间,滚落的……就是这样一颗深紫色的李子!一模一样!它滚过焦黑的泥土,滚过凝固的血泊,最终停在那个躺在碎石间、气息全无的“自己”的脚边……而那时,阿宝正抱着“她”的躯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啪嗒!”
她猛地抬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股自己都未能控制的惊惧和烦躁,狠狠将阿宝伸过来的手打开。那颗饱满的李子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重重摔落在几步开外布满碎石和尘土的路面上。深紫色的表皮瞬间磕破,清甜的汁液混合着泥土,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污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阿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手指微微蜷缩,圆睁的眼睛里充满了错愕和受伤,像一只被突然呵斥的幼兽,茫然无措地看着她。金猴灵敏地停下脚步,回头望来,眼神里带着询问;螳螂细长的触须警惕地竖立;连高空中仙鹤盘旋的轨迹都出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停顿。
四周只剩下山风拂过林梢的低语和远处隐约的鸟鸣。
悍娇虎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肋骨。她看着阿宝那受伤的眼神,看着地上摔烂的李子,一股强烈的、几乎令她窒息的愧疚感猛地涌上喉咙,又被噩梦残影带来的冰冷恐惧死死压了下去。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一片,不知是羞惭还是残留的惊悸。
“……对不起。”最终,这三个字艰难地从她紧咬的齿缝里挤出,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阿宝的眼睛,目光投向道路前方那片在正午阳光下显得有些晃眼的竹林深处,声音绷得紧紧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保持警戒,加快速度。这片区域视野不佳,是设伏的好地方。” 她率先迈开步子,步伐比之前更加急促,几乎带着逃离的意味,将那颗摔烂的李子和阿宝受伤的目光,一同甩在了身后尘土飞扬的山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