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少宫主。”
酒肆无门，仅以一草蓬构建划成，草蓬倚屋而立，屋子落于长安城近郊边隅，地处偏僻。寡霜做扮的年轻女子从酒肆后的民居内步至白衣少女身侧，垂首茕立，低声称主。
“笔墨。”
轻轻浅浅的吐出两字，白飞飞放下书册，微微抬首，却对属下的尊称充耳不闻，只是不咸不淡的诉说着命令。
而年轻女子，亦不觉有任何不妥，反是认认真真的领命，恭敬的退下。
隐布武林，秘匿江湖。
幽灵宫下，均为女裙。
出自幽灵宫的女子，绕是再如何香艳百魅、风情各一，也素来皆冷冷清清、本性狠厉，行踪犹如幽灵。
待年轻女子再持笔墨出现时，天色更暗。
白飞飞静默不语，任女子将纸笔放至桌前，又将桌上的油灯点亮。
昏黄的微小光芒，映照上皎然如玉的容颜。
影影绰绰地勾画着投落到面庞的羽睫线。
须臾。
她又翻开《七略》，直至书页展至行文最末，方才于小楷下方空白之地起笔。
古往今来多人杰，各领狂名十五年。
三教九流复经劫，名垂千秋由骨炼。
纵怀诸子揽日月，学家敢同有几何？
笔劲纤柔，字迹娟秀。
却于结尾处稍显绵长，似是绵延成了持笔人的迟疑。
白飞飞顿了顿，只是迟疑了少顷，又忍不住继续写道。
帝王将相，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孰以可担汝伯乐？
惊蛰不过一瞬，昙花芳华片刻，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利芒早露，不良于途。
搁笔，吹墨。
纤纤玉骨，唇与纱厮磨。
“在水。”
白飞飞侧首低唤，“若是他再来这里喝酒，你就把这本书还交于他。”
“是，少宫主。”
名为在水的年轻女子小心的接过了从白衣少女手中递来的蓝封书册，转而奉上香茶一盏，她犹豫了约莫一刻，又说道：“……少宫主，那个人，现在已经醒了。”
“她说了什么吗？”白飞飞不置可否地放下茶盏，淡淡道。
“她没说什么，也没问什么。”年轻女子回答。
闻言，白飞飞颔首起身，妙目里潮涌起一丝若有还无的玩味。“那么，你就带我去见她吧。也让我看看，她是否当真具备着为你们所救的价值。”
在水乖顺地低头，复而领路。
她在隔壁巷的一处民居前停步。
叩、叩叩。
一长两短，前重后轻。
开门的人也是一位年轻女子。
不同的是，她的发丝未绾成髻，只作寻常姑娘打扮。
“一方。”
在水先是叫了她的名，再又向她点头，“少宫主来了，想要见她。”
一方闻言，匆匆地敞开了门扉，引她们入内，不待白飞飞有所表示，便率先垂首朝白飞飞请礼，紧接着，又说道，“少宫主，现在至少有三方势力在暗中寻找这人，长安目前到处禁严，城门又有兵卫把守，我们也是无法才不得已飞鸽传书给秋水……”
“你是说，她惊动了朝廷？”
白飞飞沉吟了一会，“知道寻找她的势力，是哪三方吗？”
“依属下所见，”
在水与一方不约而同的同时说道：“这三方势力，理应都尽归于朝野。”
“当时，你们是怎么救下她的？”
黑眸中精光一现，白飞飞冷声，“从头开始，钜细靡遗。”
“是。”
在水与一方相视一息，尔后由在水出列，细细道叙。
幽灵宫本承袭于漠北，历代鲜少涉及中原武林，宫内虽尽为女裙，在塞外，却也拥有着不少的产业。若不是幽灵宫主白静当年为快活王柴玉关所骗，落得了个容貌尽毁又身受重创的下场，或许，幽灵宫如今的势力，也不会发展到中原来。
在水、一方，秋水、伊人，绿衣、红袖，如意，环翠，此八女，各有一长，为幽灵宫少宫主白飞飞自记事起就开始悉心培养的得力属下，她们虽然也尽忠职守，却与迄今由幽灵宫主白静麾下所栖伏的，惟命是从的、战战兢兢的宫女截然不同。
白飞飞从来就没有将自己属下培养成仆人的习惯。
她不是白静，她也不需要没有利爪与利齿的乖巧宠物。
有些蛇，即使长得再如何绚丽如毒，若是本性无毒，却也不过是一个废物。
“这么说来，你们是因为她被一群死士追杀，所才以动了恻隐之心？”白飞飞若有所思地斟酌着能培养出死士的朝廷势力应方要数几何。忽而，一缕灵光顿现脑海，她抿唇而笑，神色却顿时清寒如冰，“做得很好。”
“属下有负少宫主教诲。”
“请少宫主责罚。”
闻弦而知音，在水与一方虽然也已料到自身所救之人可能具有的价值，却仍是跪立于地。
“功过相抵，何须责罚？”
白飞飞缓缓地说着，“秋水刑鞭二十，由一方执行。”
素袖一展，翻飞翩旋。白飞飞转而向里屋行步，背身说道：“记住，幽灵宫虽也会收容被天下所负的女子，但是，救与不救，不是你们所能轻易定夺的事情。”
“……是。”
一方垂首，黯然叹息。
白飞飞放任她的属下成长为不同的模样，甚至也放任她们独立自主，因为唯有如此，她们才能给她带来有趣的惊喜。
白飞飞放任她的属下与她从小一同成长，任由她们彼此间亲厚密切犹如五指手足，也因为唯有如此，她们才会心存顾忌，甚至忠心耿耿。
白飞飞一直都想要这世上毒性最烈的毒物。
可是，她想要的，还有让这些毒物尽数归她所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