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长安城里李姓宗亲似乎遍地开花，我与李隙是堂兄弟，年龄正相仿些，还算比较熟络。
宫宴的热闹少我凑合也不差，邀他往清净处小聚，携一壶桂花酿询他：“喝吗？不醉人，只解馋。”
也不等他回答，先把封启了，他不喝我喝。
“今年这抓周真热闹，到处都是婴孩的叫声，吵得我都有些头痛了。”
众所周知，我是惯爱热闹的，尚且受不了这场面。

“醉也无妨，秦州天高皇帝远，偌大京城，谁还能管得了我不成？”我扬眉，也不同他客气，翻开一只空盏往前一推。
中原的酒不同于西北，大抵繁华之地，生计不愁，是以才能生出这样许多的花样。味醇而香、味寡而雅、有花入酒有果作浆……花样繁多得我来了这么长一段时日也还没喝个明白。但无一例外，都是香的。所谓“闻香下马”，在这座长安城里并不算什么奇事。
只不过此刻我尚未嗅到桂花的味道，先尝出了他口中货真价实的“头痛”。大明宫里那些小孩子或哭或笑，或牙牙学语，无论什么都被他一概论了，通通都是——“叫”。
“你可珍惜点现在吧，才抓周，只会叫呢。等再长大些，能走会跳了，”我幸灾乐祸道，“跟在你身后扯衣角，伸手要抱，张嘴要吃，撇有撇不掉，揍又揍不了，啧。”
听着就前途一片无亮。

迟早有一天称霸存戏吧！

3
“隙弟可对自己的酒品有信心啊。”一壁笑着、一壁为他添满了酒，举杯相撞，“无妨，不就呼呼大睡嘛！”
毕竟我是如此，吃多了酒醉，只会躺在床上大睡，也不去找他人麻烦，反正只折腾自己，人家都说这是顶好的酒后人品呢。
“这么有经验？”我抬眼瞧他，忍不住笑，“怎么，在秦州的这些日子里，跑去带小孩儿去了？”
又摆摆手：“我可受不了这些，等他们长到吱吱丫丫跟在我身后玩闹的年纪，我就先躲出宫去了。毕竟叔叔也不用跟随着他们全部的生活嘛，等到长大了、能孝敬人了，我再回来。”
往远处探探头，开起了玩笑：“对了，刚刚抓周时谁抓了铜钱你看到了吗？我可听说抓到铜钱的以后都能大富大贵，我的后半生可指着这群侄子侄女们了。”

“秦州哪来的小孩给我带啊，这不是昭姐成天在我耳边念叨的么——”带小孩的经验我是没有，当小孩的经验可谓十分丰富。缙云郡主一张嘴就饶不了人，从我记事起，便隔三差五在我耳边数落我的“烦人”程度，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铜钱啊，我记得是……” 我冲他举杯，原本还慢悠悠听他说话，只是这酒还没下肚，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是，怎么就指着侄子侄女们了？”我乐道，饶有兴致地掀起眼瞅他，“你自己不生一个玩玩？”

4
“还得是昭昭阿姊呀。”
较之李隙，我与李鹿溪委实不算熟识，可她的“威名”我却早有耳闻，当年宠冠还周的可有她一份，我尚且因为出生太晚没能与皇奶奶多见几面，在下人的口中，封地缙云的晏宁郡主才是太后娘子的心头好。这也怪不了她，毕竟阿耶的孩子太多了，我都认不全我的兄弟姊妹们呢。
“哎哟，你看看——”手指一个个指过去，“哭的、跑的、闹的，这才刚刚周岁呢，还有几年的痛苦日子呢，我可扛不住，更何况，我连心仪的娘子都没有呢，谁愿意给我生啊？”
“诶——”揶揄道，“你有吗？”

“兄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义正辞严道，对他之后那句揶揄只当半个字没听见，试图不揭就直接跳过。
“你看，”我也抬手，冲着他方才的方向一个个数了过去，只不过指尖落下的位置要略高些，不在今日的那些正主儿身上，“傅学士家的娘子，王尚书府的闺秀，文静的，活泼的，有个性的……满堂比比皆是。今日难得，都能一见，你却同我躲在这犄角旮旯里，心仪的娘子难不成能从天而降？”
我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兀自添了一杯酒：“周岁？痛苦日子？——那和你有关系吗？”

漏了一场，今晚一定

7
哪儿能不对呢？听李隙这话，丢给他一个眼神，表示愿闻其详。
随着他的视线，将俊俏的世家娘子一个个看了眼去，不答有兴趣，也不答没意思，只听他一通教导，好似比我还有经验，我想了想，似乎也没听过李隙有这方面的传闻啊？
“哎哟，世家娘子都在京城，我想见就能见到，可今日若不同晏侯喝个尽兴，下回你回了秦州，我可逮不着了。”
适时举杯：“至于娘子啊、孩子啊，今日是皇兄子女的周岁宴，我哪能在这里相看娘子呢？还是喝酒吧！”

左右不过闲话，他不多说，我自也从善如流，闻言却是笑了，我倒成这现成的理由了。
“兄长这是埋汰我呢？让人听了去，还以为我多大的架子，非得让陵川殿下上周岁宴上来逮人。”我将眉尾一挑，举杯同他相敬，“宫宴上到底难喝个痛快，索性面也露了，小侄儿们也瞧了，我府里还有几坛西北带来的烧刀子，不如——”
我话未尽，只抬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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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哎呀——”
由头这种事情嘛，不过我信口胡诌，他刚好够用，这不瞧了嘛，哪还能真的怪他。
不过周岁宴足够吵嚷，晏侯提议却深得我心，一杯酒下了肚，我与他眼神相对，笑了开来：“那还等什么——”
什么周岁，什么侄女侄子，哪里有喝西北的酒来得痛快！更何况这小孩们太过喧闹了，还是晏侯府清净。
先一步起身，招呼着：“走走走，现在就走，今晚不醉不归！”

他半个字没开口，只起音一个调子，我便弯了眉眼，果不其然——
“好说好说，让我看看兄长酒量如何——”
我仰首喝完杯里最后一点残酒，起身追上他的脚步——春光明媚，宜摆宴，宜抓周，宜酬四方，也适合做一切欢喜的事，譬如醉一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