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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山--臧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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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山
臧克家
乡音入耳动我心,故里热土暖我身。
五岳看山归来后,还是对门“马耳”亲。
马耳山
臧克家
试扫北台看马耳,未随埋没有双尖。——苏东坡雪后“超然台”上看马耳山诗句。
马耳山,我的对门,当故乡的田园恋爱着,我单纯的心,早晨,纸窗子一卷开,就把你迎了进来;晚上,门闩子一响,你便叫黄昏领走了,一抬脚过墙。
你永远美滋滋地,笑向每一张投过来的脸,这笑,滋养着千千万万的灵魂,这笑,它是多么自然,多么温暖。你永远不改变样子,又像时时刻刻在改变,每一次看上去都鲜活,神秘,每一次都有点什么加添。春天,你叫桃花开在涧水两旁,潺潺的清流,用温柔的声音,招呼来几个洗衣的姑娘。你掩藏了美,使美更美,你挺立着身子看阳春的“野马”赛跑在大地上;你看见:抗着锄,牵着牛,背着个沉重命运的农夫,撒汗珠,撒脚印,在湿润放香的黄土——这一幅太美太惨的春图。
你看见夏季“秫秫头”上,饱满了红色的希望,谷穗子沉重地坠下头去,风磨得它刷刷地响;你看见农家妇女们垮一只篮子,向田野去,走在绣着花朵的绿色的地衣上,断臂的高粱,草棵的长蔓,挽留似的阻拦她,掣拉她的衣裳。农人,赤条条没入到绿海的老底,你,看不见却听得见他们。
秋天,西风把大野吹空了,把天吹高了,把水吹冷了,从地面上吹出枯坟来,萧萧得白杨替死人唱歌。秋天的野坡,是孩子们的游戏场;翻砖揭瓦,压细了呼吸,顺着声音去探蟋蟀得洞房,掘田鼠,捕蚂蚱,心,追随猎犬的爪子,“兔虎”的翅膀;猛然一抬头,呵,马耳山,碰上了你笑的模样。
白云在冬天,给你添了神秘,我们望着你,唱着我们的歌谣,游戏在太阳下,冷风里。呵,冬天!寒冷抖着穷人的牙巴骨,一身纸薄的裤褂底下是红肿肿的一片酱色肉;狂吼的风呵,它日夜向人示威,把一个小村庄抱在冰冷的怀里,摇,摇,摇,把乌鸦翻在半天空,呱,呱,呱,呵,生的穷愁像沉重的石头,向我的心头压下 !当落日像一扇车轮,滚下苍茫的西天仿佛发出声音,狂风把它的光线吹成了冷丝,“日落北风死,不死刮三日!”马耳山呀,这哀怜的声音你是听惯了的。
马耳山,晴天的日子,你便向人拢近了,阴天,你又骑上云头跑远了。你看得真多呵!你听见时间的罡风,忽忽地从耳边过路,它把人间吹变了颜色—把乌黑的头发吹成丝缕,把童心吹成石头,把笑把泪一起吹干了,把人们,一代一代的吹到土里去。他们的辛苦悲酸,你是知道的呵,他们悲痛的生命,在坟头上开出几朵惨白的小花,马耳山呀,在生前你安慰过他们,死后,他们永远在你爱的辉光里住家。你永远挣着一双耳朵向着天空,是要听出什么新的消息吗?你永远倔强地站立着,是要作成一个质问吗?你,马耳山呵!
生活的鞭子,悲惨的抽着穷苦的人,离开家乡到天边去,背着债主,背着邻人的眼睛,起五更,黑暗殷勤地送他一程,走着,走着,蓦然一回头,望不见了你,马耳山,他哭了。当我还长着一副神话耳朵,七十多岁的曾祖母告诉过我, 僧格林沁的兵过境的时候,你庇护过这一方的人,你把云彩散布在头顶上,在乱兵的眼里是清湛湛的一片汪洋;这一次战争,听说你也掩藏了游击队,不,不但是掩藏,在有利的时机上你把他们送出山岗。
七年了,我们分离,你像一位知心的密友,在月夜,在梦里,当我对故乡作着刻骨的相思,一推门,你闯进我心的秘室,美滋滋地,灿烂地开花了——我整个记忆。
五岳的首长,泰山,它的尊容我拜望过了,武当山,它的名字天下轰传,我也曾站在“攀天峰”上啸叫朝着青天,我玩赏它们的壮美,可是我不能太爱它们,因为它们只是一些岩石巧妙的堆垒。(儿时月夜捉谜藏的时候,它曾以它的阴影掩藏过我。)也许被吹平了吧?多少我的亲人、熟人,死了,老了,又该有多少新生了,成长了;我想着我再见到你时候的,那心境,我想着,除了一串悲伤的故事,该还给我述说一些崭新的事情……
1944年3月17日于重庆歌乐山中
(辑自《生命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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