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姐，开不动了，改天吧

那给我也开开

李集有种要把我扔在长安十年八年不让回去的意思，行李装了一车连一车，送我城门十里外。我站在风里看他，很荒谬地生出了一种他不要我了的恐慌，平日里八百鞭子抽不出一句软话，今日却破天荒抓住了他的袖摆，只睁着一双眼抬着头同他对视，话依旧半句都说不出口。
他却笑我，然后哄小孩似的朝我许诺，说年关一定回去看我。讨人厌得很，却又十足的温情。


李未济来的时候，我正搬了张椅子坐在院里看他们收拾行李，箱子里五花八门一堆，甚至还有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的东西，竟也被他一一找了出来，罗列了个齐整。而我也就因为这个，进城两日，哪也没去，就这样盯着他们收拾了两天。
“堂姐这会儿怎么过来了，舟车劳顿，不歇歇么？我原本还打算等收拾齐整了再登门拜访姑母来着。”我引她进门，“屋里乱，当心脚下。”
李未济的母亲是李集的姊妹，这其中错中复杂的世家皇族之间的关系李集自己大概都没搞个清楚，自然不会同我说，还是行前昭姐给仔细讲了一遍，教我略作了解。我同这位堂姐逢于半路，果真还未到长安，先亲身体会了一回“遍地是亲戚”的感受。偶然相逢，殊途同归，便干脆一路结伴同行，及至前日进城，她一路绕了大半个长安城将我送到定川王府门前，这才各自分道各回各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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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

回都城后同李岑连吃两日，在外风餐露宿下吃的苦痛已得到慰藉，积攒的许久未见的亲情亦有消耗完的苗头。且他下值太晚，餐餐都叫人等他。实在心烦。
这遭又是等上大半天才递信来说还需再等。气哼哼的一甩小马鞭，扭头就走。径直往前些时才见过的新弟弟那处去——其实早有打算去瞧他近况，但都怪李岑，回回都拖拉。待吃喝完又到宵禁，如何能再去打扰。
这般给自己开脱着，迈进定川王府大门。入眼物什摊了一院子，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哇哦，你这儿的东西，还蛮厉害的。”
没好意思讲自己已经快活了两日，心虚的应一声，摆出好姐姐的模样关心道。
：“怕你吃食上不习惯，就来瞧瞧。”
：“你府中厨子手艺如何？要真吃不习惯，就去我阿娘那儿吃，她那儿厨子手艺好。”

我帮你+1

“我家这个厨子，大抵是因为父亲常年不在，是以厨艺懒怠，实在是——”我抬眼看她，到底认清现实，将脚尖一垫——我同她差那么些年岁，于是在还没长成的现在，连身高耶差了那么点。于是只能手动缩短这无情的光阴，凑到她耳边，“一点都不好吃。”
“不过哪能因为这样的小事去打扰姑姑。”我冠冕堂皇地开口，“一路上听堂姐说了长安许多珍馐，不去试试岂不是浪费了堂姐一路的口舌。不过我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怎样吃才是绝配，倘若堂姐得空——”
我往院子里一堆稀奇古怪的物件里打眼一扫，确定没有父亲特意费心寻来的小玩意，于是大方地一挥手：“我还有许多新鲜玩意，可以跟阿姐一起分享。”

：“怎可以这般行事，这不是欺负你么。”
嘴角仍上扬着弧度，笑意已渐渐变淡。瞧他踮脚，赶忙附耳过去，将悄悄话迎上一迎。
更气了。
长眉拧着，拿鞭子随意点点他家方向——头回来做客，还没摸清楚定川王府的后厨在哪。
：“懒怠便罢了，有些手艺的人都有自己的脾气。且做得不好吃，怎么还忍着他。”
火气熊熊燃烧，平素就见不得靓丽小郎君受欺负，这跟前的还是自己沾亲带故的弟弟。一手叉腰，一脚就近蹬上一只箱笼。
：“这些玩意儿姐不用，你自己留着玩。今日有些不凑巧，等明日你岑哥下值，咱仨先去他那处寻个摊子吃上一吃。”
豪气干云。
：“你放心，在都城这几日，你岑哥定会罩着我俩的。”

今天一定

“堂姐消消火。”博陵郡主游历四方，胸中颇有侠义，一路走来我已然见识过了，并不惊讶。我按下她的鞭子，心领了她这份护犊子之情，无以为报，只好投桃报李，将计划和盘托出，“我可全靠他去我爹面前卖惨呢，当然得留着，再寻点其他由头一起——父亲说年关来看我，我便在这受这大半年的‘委屈’，他心软得很，指不定到时候就接我回去了。”
我冲她一眨眼，目光自她脚下转了一圈，问道：“姐，岑哥喜欢什么？刀兵？机窍？”
我俯身在箱子里挑挑拣拣，举着机弩和胡人的短刀抬头看她：“还是书画？那也行，我爹藏了好多孤本——我给岑哥挑个见面礼。”
李岑其人，掺杂在她日常闲话过往的各种“丰功伟绩”里，出场频率堪比这一路说起的那些长安美味，我实在闻名已久，只不过这了解仅限于这位兄长收拾过什么烂摊子知道哪里好玩好吃，至于其他——别说喜好了，是圆是扁，是胖是瘦，是高……还是特别高，都一概不知。

对他的计划十分认可，虽不是很理解为何执着要回到已经待了十数年的地方——不会腻吗。但素来对为长辈增添麻烦这类事有着天然的喜爱，顺势收回小马鞭，兴冲冲的一个滑步自行主动加入。
：“再寻点其他由头，你便说，唔这里春日柳絮太多，挤得你鼻孔发痒，全身刺挠......吧？”
抬眼瞧他，不是很确定靓丽小郎君愿不愿意这样牺牲自己形象。挠挠脑袋，决心将此事也一并甩给岑哥去办。
：“他喜欢什么——”
探身一道去瞧箱笼中被主人郑而重之妥帖收藏的宝贝们。
：“这短刀不错，我也想要。”
：“哦哦他喜欢什么，嗯，他喜欢请我们吃饭。”
并不惭愧的开始说胡话。其实自己也不确定李岑喜欢什么，他兴许喜欢散朝来自己的饼铺刷大酱？
但李隙的态度极为真诚，不忍再欺瞒他。机灵的脑瓜一转，从急人所需的角度出发。
：“你这有没有什么结实些的钱袋子？送那个给他吧，好教他出门多装些，省得回回逛一半就没钱。”

“有道理，有道理——”我一一记下，准备一会儿誊纸上去，需要时拎过来便用，还能再惨些，比如全身刺挠却仍带病上学，不想这长安的纨绔好生无礼，揍一顿都堵不上嘴，嫉恨我长得比他们好看诸如此类。
我打着腹稿，不曾见她眼神，只听一句，当即将那刀往她怀里一塞，一句“阿姐你拿着玩”没来得及出口，先因她的惊人之语呛了一口风，已然忘了要说什么。
我沉默地从箱底翻出一块皮子，艰难地开口：“现成的没有，但是可以现缝。”
我是真的没想到，岑哥能吃能玩也就罢了，居然还爱逛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逛街而已。我唾弃了一下大惊小怪的自己，回归正题。
“阿姐想要这么大的，”我冲她比划了个正常大小，又往外扩了整整一圈，足足水壶大，“还是这么大的？”
我仔细一琢磨，又道：“——要不给岑哥做个褡裢也成，这玩意我自己猎的，管够！”

将那把胡人的短刀兜个满怀，侧目看他扒拉出来的东西，再看他比划着钱袋子的大小，一个大过一个，在尚未开口阻止的时候形成了褡裢的模样。
：“噢——”
对这位弟弟绝佳创造力感到惊叹，果然是壮阔秦州养出来的郎君。想想李岑清瘦的模样负着这东西同自己去逛街。
感觉眼角发痛。
：“弟弟，弟弟......我们，如果岑哥将钱放在后面的兜——”
努力比划出这个设计最大的缺漏，像个才掌握手语的哑巴。
：“那不是谁都可以掏一把啦？到时候才走到街口，就叫掏光了口袋。”
：“再改改吧弟弟。”

我深感有理，正琢磨着改个样式，忽而反应过来，往后一仰，震惊道：“我以为长安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没想到民风也这么……这么……”
这么了半天没这出个所以然来，只充分给她展示了一回需要被送来读书的必要性。我也同她一般比划着，愣是没把那个词扒拉出来，也只好冲她草草“嗯”了一声，寄希望于她的“善解人意”。
“不过没关系，姐你放心，到时候我走你们身后，任谁也不能摸岑哥半个铜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