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生命啊，如歌
次日一早，我便离开了横店，下午时回到苏州，第一时间去了老房子。我终是决定离开这里，因为的确是我接连辜负了米彩的信任。
破旧的老房子里空无一人，这样也好，因为我无颜面对米彩。
我回到房间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停当，又和我的家具朋友们一一道了别，之后来到厕所履行我迟到的承诺。处理完，我坐在客厅编辑了一条短信，告知米彩我搬走了，也履行了我的承诺，随后点燃了在这个老房子里的最后一支烟。
我环视四周，心中充满了不舍。这个老房子倾听了我太多的悲欢离合、也承载了我太多的喜怒哀乐。
烟雾弥漫开来，我的思绪也随之扩散。我曾在这个客厅里失神地呆坐、撕心裂肺地唱歌，曾在卧室里无声地流泪、彻夜难眠，也曾在阳台上看过日出日落、看过万家灯火……
再给你唱首歌吧。我抱起简薇送给我的吉他，拨动了吉他弦。
“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最后我无力的看清，强悍的是命运……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拥着沉默，用心跳送你，辛酸离歌……”
走吧。走了。
……
走出那座陈旧的小区，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罗本的电话。
“罗兄，还睡着呢？”
“有屁快放。”罗本一副还没睡醒的语气。
“啊，那个……想在你这借宿几天，你看方便么？”
“自己过来。”罗本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我一边“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生活真是昼夜颠倒，一边庆幸有了暂时落脚的地方。
我很快就到达了罗本的住处。敲门许久，罗本才晃晃悠悠地开了门。
“扰您清梦了呀，罗兄。”
“你丫是不找抽。你这是要搬家啊？”
“可不嘛，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想着先来你这借宿几天。”
“小事儿，住多久都成。”罗本说着便动手帮我把行李搬到屋里。
罗本住在最顶层的小阁楼里，只有窄窄的一间，屋子后面倒是有个不小的阳台，阳台上有一个许多人共用的卫生间和一根晾衣的绳子，居住环境算不上好。
打开灯，先看到衣架上简单的挂了几件皮夹克，角落里有一只吉他，鞋架上摆着几双马丁靴，还有几只箱子，再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除了凌乱散在桌上的啤酒罐，倒不算太杂乱。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我便要向罗本告辞。
“东西也收拾差不多了，我还得回公司一趟。刚出完差回来，还没给领导汇报工作。”
“成，你忙去吧。”罗本说着又晃晃悠悠地回了卧室。
我又马不停蹄地回到公司，然后将情况汇报给了经理陈景明，并表示出了点小意外所以有些耽搁。而为GUCCI拍摄宣传海报的事件也就这么随着乐瑶给我的承诺得到了解决。
终于熬到傍晚下班，我顾不上这繁忙的一天带来的疲惫，又启程向空城里赶去。
……
推开门，便听到了CC沙哑而有感染力的歌声。她也注意到了我，笑着和我示意。我扫视四周，并没有发现方圆他们的身影，便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掏出手机给方圆发了信息，表示我已经到了。
不多时方圆就回了信，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我放下手机，投入地欣赏CC的歌声。
一曲唱罢，CC走下台来，端着一大杯扎啤放到我面前坐下。
“请你喝的。今天怎么来了？”
“今天特意来听姐姐您唱歌……顺便和几个朋友聚聚。”我“诚恳”地说道。
“行，不管你是不是真来听姐唱歌，姐今天都满足你。对了，最近罗本在忙什么呢？好久不来这里了。”
“他能忙什么，整天跑场子吧。”
“有空约他来坐坐，我挺想他的。”CC言语中有一丝无奈，一丝忧伤。
“行啊，约个时间咱们一起聚聚，就在你这边。”
“你得和我保证！”
我笑了笑做发誓状说道：“我保证。”
CC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起身和服务员交代了些什么便再次上台。
一曲未完，便有人推门进来，正是方圆、颜妍和向晨，我站了起来向他们挥手示意。
“路上堵车，耽搁了一会，没把你小子等急吧。哟，自己先喝起来了。”方圆毫无歉意地说道。
“急，很急，等得我花儿都谢了。”说完几人相视一笑。
“昭阳，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有种灰头土脸的感觉啊。”向晨瞅了我片刻，笑着问到。
“是啊，昭阳。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是因为工作么？我们家方圆休假倒是苦了你了……这段时间一定要找时间来家里吃顿饭，姐给你做大餐好好补偿补偿你！”颜妍说着还做了个晃动大勺的动作。
可不得灰头土脸的，我心想。奔波了一天，还从老房子里搬了出来，连个住处都没有只得借宿罗本家。一回想我就烦闷起来，但又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
“没事，就是昨晚没休息好而已。公司那边的事也都已经处理好了，不用担心。不过说起去你家吃大餐，我忽然觉得近来确实太累了，哎，都瘦了。”
“就你贫，随时来，随时欢迎！”颜妍扑哧一笑，方圆也笑着表示欢迎。
这时一位服务员又端着两大杯扎啤和一杯可乐走过来，笑着说道：“这是老板娘送给各位的，祝各位玩得愉快。”
“行，那咱们就开始。话不多说，都在酒里，今天还是老规矩，谁先趴下谁是孙子！”方圆举起了酒杯。
“你小子倒是没后顾之忧啊，喝倒了还有颜妍照顾你。我跟昭阳喝倒了，你让我俩找谁说理去。”
“说到点子上了，方圆得先干一杯再说。”
“看起来有人想欺负我家方圆呀，哼哼。”颜妍说着瞪了一眼向晨，又抬手狠狠掐了我一把。
“我错了，我错了。”我和向晨异口同声地讨饶。
一番推杯换盏后，气氛热烈，方圆便要让我上台露两手，颜妍和向晨也跟着起哄。
我的兴致也很高，起身走上台，跟乐队简单沟通了一下，《朋友》的前奏便缓缓响起。
我回忆着我们的革命友谊，回忆着这些年的生活，唱至情深处，我的声音有些哽咽。颜妍红了眼眶，方圆和向晨则在台下扯着嗓子与我合唱。
再次回到座位上，方圆和向晨调侃到：“你小子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煽起情来还真有一手。”
我不言，只是笑着默默喝酒。于是方圆和向晨也默契地不再说话，与我碰杯对饮。
又是几杯酒下肚，话匣子再次打开。我和方圆、向晨开始谈天说地，一旁的颜妍却是心不在焉，不时地在敲打手机屏幕，好似在和谁聊天。
突然，颜妍冷不丁地惊呼了一声，然后慌乱地看着方圆，又看了看我和向晨。
“怎么了呀，妍妍。”方圆问道。
颜妍抿了抿嘴，又慌乱地看了看我和向晨，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刚才薇薇约我出去逛街，我就说我在空城里无聊地看你们喝酒。然后，然后……”
听到“简薇”的名字，我的心咯噔一下。
“然后怎么了？”
“薇薇说她明天就要回上海了，刚好过来陪我，也和你们再见一面，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大家都沉默着。方圆歉意地看着我和向晨。
半晌，向晨摆出一个笑脸，先开口道：“那就来嘛，见个面有什么的。”说完自顾自喝起了酒。
“对啊，这有什么的，你俩就是小题大做。”我“指责”着方圆和颜妍。
“哈哈，是，是。”方圆和颜妍应了一声，都尴尬地笑了笑。
无人言语，桌上只剩下碰杯与饮酒的声音。持续了许久，终于，一个开门声撕裂了死寂般的沉默。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颜妍向简薇招了招手，示意简薇坐在她身边，方圆则笑着抬手打招呼。我面上如常，也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向晨则看着简薇，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简薇挨着颜妍坐下，看了看桌上堆满了的空酒瓶，皱着眉责备道：“你们怎么喝了这么多？妍妍你连自家老公也不看着点。”
“他？他为了今天这场酒，缠着给我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听的我耳朵都要起茧了！”颜妍抱怨道。
“哈哈，这不是高兴嘛，能聚一次不容易。大家天各一方的，都各自有的忙，能聚一聚的机会太难得了。”方圆听到颜妍揭露自己的秘事，赶忙解释道。
我和向晨仍旧沉默地碰杯，于是桌上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是向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愈发沉重，一次比一次颤抖。终于，向晨忽然将自己面前的一瓶酒干掉，然后站起身来看着简薇。
“我爱了你五年，整整五年……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向晨痛苦地说着，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质问什么，向谁质问。
“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为了你，我甚至不惜……可你还是……”
我看着向晨，心情复杂而沉重，并没有注意到，简薇眉头短暂微蹙，方圆、颜妍眼神中闪过一瞬惊慌。
“向晨，你喝多了。”方圆急忙拍了拍向晨的肩膀，颜妍则紧张地看着方圆。
“我没喝醉，我很清醒……对不起，我喝多了……今天这顿饭算我的。”说着从钱包中随意抽出一沓钞票扔在桌上，然后转身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我去看着向晨，把他送回家。”方圆站起身，说完急忙朝向晨走去。
颜妍也站起身，朝简薇和我挤出一丝笑，神色复杂地随方圆离去。
而简薇，自始至终都沉默着。
……
我和简薇就这么沉默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CC的到来打破了我和简薇之间的沉默。
“薇薇，好久不见。”CC端着一杯特调酒走来。
“好久不见，CC。”简薇微笑着回应。
“你的威士忌特调。”CC将威士忌放到简薇面前。
“刚好你俩都懂音乐，来帮我听听这首新歌我唱的怎么样。”CC笑着对我和简薇说道。不等我和简薇回答，便径直上了台跟乐队交谈起来。
我和简薇都没有反应过来，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时，音乐已经响起，随后就是CC充满故事感的声音。
“我预演过千次百次的重逢，
你却始终站在梦里难触碰，
太难回头只能一直走不停，
曾经两个人流失人海之中。
明明不甘心，明明还在等，
却偏要假装，早就不痛，
明明奢望着，你也再次心动。
越美好期待，越容易落空，
承认我不配，反倒更轻松，
有些爱与妒，只有自己才懂。
时光洪流中这份爱多渺小，
一放手就消散掉，
我也想洒脱一笑，
说一生那么长，
爱与你都不重要。
也许还会遇到另一个人，
许下相似的诺言，
我知道我难以做到……”
我听着CC的歌词，一字一句，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我和简薇曾经约定着等待，最终却是分开，我明明还忘不掉，还期望着，却总要假装自己很洒脱。
我看向简薇，她似乎也陷入了回忆，只是她在回忆什么只有她自己懂。
惆怅和悲伤攀上心头，我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烟，然后摸索着打火机。这时“嚓”的一声，简薇已经帮我点燃了烟。那是一个精致的蓝色打火机，机身上印着ZIPPO几个字母，曾帮我点燃无数只香烟。
一曲唱罢，CC的声音把我和简薇拉回了现实：“薇薇，我把昭阳借走一会。昭阳，上来陪姐唱首歌。”
简薇笑了笑并不言语，而我则起身晃晃悠悠地上了舞台。
“唱什么？”
“听到你就知道了。”
音乐再次响起，我很快便听出了这首歌。我不知CC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只是等待着CC开口，我想听一下她准备如何演绎这首歌，然后配合她。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
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一开口，我稍稍有些惊讶。没有伤感、没有遗憾，CC仿佛只是平静地叙述着一个故事，出奇温柔地唱着。我调整了自己的情感，进入到CC的节奏里。
快要进入副歌，CC转头看向我，声音变得更加温柔。
“走吧，走吧，
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
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走吧，走吧，
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也曾伤心流泪，
也曾黯然心碎，
这是爱的代价……”
我终于听懂了这个故事，我终于看懂了CC眼中的温柔。CC唱的是对我的期许和抚慰，是一个姐姐对“迷了路”的弟弟的嘱托和心疼。
我的内心被瞬间击穿，终于再也唱不下去，蹲坐在地上。任凭眼泪止不住地流出，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痛苦、不甘，所有的所有都宣泄了出来。终于在这一刻，我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我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CC在疼惜地看着我，台下的简薇静静地坐着，红了眼眶。
一曲终了，CC走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头。
“有什么想对薇薇说的，或者唱的，就在这吧。”CC声音轻柔，说完便走下台去，独留我一个人在台上。
我坐在台上，内心山呼海啸。但却第一次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再一次看清了那座天空之城中的女人的模样。我不愿再欺骗自己、不想再逃避，此时此刻，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我猛然起身，向台下的简薇奔去。我站在简薇的面前，直直地盯着她，重重地说道：“等我！不论多晚。”
说完我便向外冲去，一边给罗本打电话，一边在心中祈祷罗本能够接到这个电话。
“昭……”
“罗本，我现在正在从空城里往你家里赶。我要马上拿到我的那把吉他！”
“好！”罗本愣了一下回答道，然后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
看到昭阳冲出门外，CC走近简薇，坐在她的身边。
两人都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昭阳……”
“薇薇……”
“你说吧。”简薇笑道。
CC点了点头。
“薇薇，这也是我自作主张，希望昭阳知道了不会怪我。”CC说着笑了笑。
“其实昭阳和你分手后的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好。说他放纵也好，堕落也罢，他太爱你了，所以失去你对他来说就好像失去了全世界。可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但对于昭阳，爱情就是他的全部。”
“他还是爱你的，现在也是。我不知道你们究竟为何分手，但，如果恰巧你也还爱着他……”
“我知道了，CC。谢谢你。”简薇打断了CC的话，然后给了CC一个很长的拥抱。
……
罗本骑着摩托带着吉他在半路截到了我，随即就往回赶。当我再次赶回空城里时，里面已经打烊。
我看到CC站在门外，身边却不见简薇的身影。我心中一沉，怔在原地，失望的闭上了双眼。
“快进去吧，昭阳。快去。”CC忽然朝我喊道。
我猛地睁开眼，顾不上说什么，点了头便冲进空城里。
门内，只有一束光照在舞台的最中央。我也看到了简薇，她坐在离舞台最近的座位上，有微弱的光洒在她的身上。
我走到简薇面前，望着她似有水波荡漾的眸子，说道：“这次你等到我了……我也等到了你。”
简薇笑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眼眶里却有泪水打转。
“我现在要给你唱一首歌。不管你现在喜不喜欢，厌不厌烦这首歌我都要唱。”
“我知道。”
我走上台，站在聚光灯下，简薇安静地坐在昏暗中；现在我是舞台上的主角，她是台下的观众。但我有预感，这次，她会走上台，成为我的女主角。
我颤抖着拨动吉他弦，声音也因激动而颤抖。
“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着代价。”
简薇起身登上了舞台，向我缓缓走来。
“把爱情留给我身边最真心的姑娘，”
简薇终于来到了我的面前，我望着她，她也望着我，泪中带笑。
“你陪我歌唱，你陪我流浪，陪我两败俱伤。”
“我陪你歌唱，我陪你流浪，陪你两败俱伤。”
“一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我梦寐以求，是真爱和自由。”
“一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我梦寐以求，是真爱和自由。”
“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想带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我愿和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我愿和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在熟悉的异乡我将自己一年年流放，穿过鲜花走过荆棘只为自由之地。”
“在熟悉的异乡我将自己一年年流放，穿过鲜花走过荆棘只为自由之地。”
“在欲望的城市你就是我最后的信仰。”
“在欲望的城市你就是我最后的信仰。”
……
在聚光灯下，我们终于再次紧紧相拥。我和简薇牵起彼此的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牢，然后缓缓走出空城里，却已不见CC和罗本的身影。
我抽上一支烟，简薇帮我背着那把吉他。今晚的月光是那么的明亮，我们牵着手走过那段不再幽暗的小巷，身后的影子拉的那么长、挨得那么近。我和简薇不约而同地停下，在小巷里留下了一幅拥吻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