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二】李宛
公主府的静谧一如既往。由得珍玩趣物堆砌,主人燃灯抱卷,往翰墨间觅些蛛丝马迹,提早看一看地方风物,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至于浑噩度日,也免得误入思而不学的穷途。这是不消说与他人的。如今春色深,她借休养的由头安守清宁,阁暖风煦,忽觉昼短夜长。
自竹林诗会归来,尹重的言貌时常萦绕于怀。便是这般三尺微命的文心,斫来一身谏骨么?他会否子夜发梦,梦得自己垂绅正笏,在天子脚下、满朝衣冠寒蝉中执言,而此梦终将成真。亏得李鹜只是作怒,不曾真下杀手。李宛暗地一惊,被自己论及杀伐的忧思所震——难道这是启智的代价?黑暗如秋声侵袭。她一贯随性,却未曾失却谨慎,并不急于上告皇帝,吹那几句可轻可重的女儿风。小荷才露尖尖角,宋知书固是蜻蜓,太早的蜻蜓却定有蜻蜓之所虑,她一介无事清风,何故贸然行事?尹重自有他的时命,不必她急,她又不曾骗他。让人关情着眼的,还须是她的阿弟。公主酷爱葡萄,此际一粒粒摩挲真珠,如见李鹜恣意一笑,倘在公主府中,她自然愿意喂一喂这不知餍足的小兽。她只鲜少地万幸——万幸他原封不动地献宝来,否则当真成了血色罗裙,着之如芒刺,太煞风采。李宛不会承认自己有所惶恐,这一线惶恐夹在喜乐中搅弄风云,尤为陌生。关于鹜弟,似有不称心的事正呼之欲出。
在这样的锦绣堆里,当通报声响,如薄冰微裂。一颗心登时醒亮起来。
必要见一见的,她想,人与地,早该见一见了。
平阳郡绝非僻壤,山水灵秀,当属一方饶沃的蚕桑故里。然而,荒年会催生刁野,催生莽撞,催生最无畏的歇斯底里。过去的平阳公主不知,雨中花下点绛唇,望不见缥缈远山。今日的平阳公主仍不知,但若她曾因高居琼楼玉宇,不见红尘泥泞,那么毒发时一刹的嗔痴痛炙、一榻的苦心煎熬,应当足以教她顿悟:一个人为了抓住自己的生,褪尽人形,可以令天地色变,更遑论他者。
不复骄矜的平阳公主即是如此,一步步朝她懵懂的悔思走去,屈膝伏脊,默然接旨。她故意不去看宋知书的神情,直至起身与人平视:“劳王爷这一趟了。何时启程?”
告诉我,我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