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和远生扒开稻草钻出洞来，外面的天真的黑了，夜空中星光点点，周围的一切在溶溶的夜色中显出模模糊糊的轮廓，隐隐可见村里的水磨坊黑魆魆地蹲踞在河边。一想到马小五说的敷汤药的话，两人不敢回家，决定在水磨坊里过夜，一人抱了一捆稻草作为取暖之物，摸索着往磨坊而来。进了磨坊，把稻草往木床上一放，长命两手撑着床沿坐下，对远生嘻嘻一笑：“小远子，今天我给你报了马小五打油箍的仇了，哈哈哈”。远生本来对报仇就不置可否，这时不想扫了长命的兴头，也嘻嘻一笑坐在床沿，说道：“长娃子，仇是报了，可就是要敷汤药，这钱不知从哪里出呢”？长命听到汤药费，止住了笑，无奈说道：“我打马小五的时候，可没想到汤药费，不知道马小五伤得严重不严重，汤药费要多少钱”？一时两人无话，半晌，长命释然地学着大人的口吻说：“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先睡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说着往里侧躺下，远生也在外侧一躺，都把稻草盖在身上，在朦朦胧胧的夜光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不一会，长命睡着了，远生却怎么也睡不着，原来远生瞌睡很好，一挨枕头就能睡着，今天一来有汤药费的心事，二来磨坊外面水塘里的寒气一阵一阵地袭来，远生一阵一阵地打着冷噤，却哪里能睡得着。远生干脆把稻草全部盖在长命身上，盘腿坐在床上，两手放膝，像个和尚打坐，准备坐以待旦，嘴里还默默叨念着：汤药费，汤药费，汤药费，……，念一会，打一会盹，又念一会，再打一会盹，这一夜不知念了多少个汤药费，这三个字就算是三块石子，在远生嘴里念了一夜，怕也得给念碎了。天麻麻亮，远生睁了睁眼，忽然发觉眼里起了水泡泡，有的大，有的小，一闪一闪地往上升，上去了一个，眼底下又来了一个，远生赶紧闭上眼，不默念汤药费了。“汤药费，汤药费”，一个声音突然在远生耳边响起，远生睁眼一看，原来是长命醒来了，嘴里也叨念着汤药费，敢情长命在梦里也想着敷汤药的事情呢。长命醒来，翻身坐起，头一句话就说有办法弄到汤药费了，远生惊奇地问有啥办法？长命说他梦到了剪脑壳才想到了这个办法，远生更惊奇了，这剃头的事和汤药费有啥关系呢？长命坐在床边，两手撑着床沿，说有一次王嫂带他到城里中大街上的南京理发店去剃头，王嫂要求师傅尽量把头发剪短点，为的是头发长得慢，间隔剪头的时间长，这样能节约钱。长命因为头发经常剪得太短，村里的孩子都叫他长和尚，长命不想当和尚，想把头发留长一点，因此坐在椅子上悄悄和师傅商量，头发剪长一点，师傅笑着答应了。剪完，王嫂一看不满意，要求师傅再剪短一点，师傅笑着说，这剪的是一角钱的，再剪，得再加一分钱，他知道王嫂每次带孩子来剪头都只带有一角钱，王嫂气得无法，只得给钱走人。出得门来，赶巧不巧，长命一眼看见街沿上有一分钱，伸手拾起，却被王嫂一把夺去，长命正在惊愕，又被王嫂拦腰拎起夹在胁下，横着抱进店里，要求师傅再剪短一分钱的头发，师傅一看，哭笑不得，只好把长命的头发又剪短了一些，不过却没有再收王嫂的一分钱。长命终究又剃了一次和尚头，回到村里，村里的孩子见了长命，又长和尚长长和尚短地叫开了。说完这事，长命看着远生，远生说我可没有叫过你长和尚哦，长命说：“我知道你没有叫过，难道你不明白其中有啥窍门吗”？远生恍然悟道：“难道，难道你的意思是要捡钱来付汤药费？灶门前捡锅铲子，哪有那么容易哦”？长命一拍床沿：“对了，就是这个意思，理发店门口能捡到钱，街上还有其他的理发店，还有饭店、酒馆、粮油店、五金店、百货公司，说不定都可以捡到钱，有了钱，汤药费就有着落了”。远生见长命认真的样子，觉得一时间没地可去，捡不到钱，就只当逛了一回街，于是决定和长命一道马上出发，到街上捡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