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进家门,满屋子的鲜花和蜡烛吓了米亚一跳,平时吵架,大黄从不这样。看来吃货也有文艺的一面,想想是自己冲动在先,心里也就云开雾散了。
烤鸭,红酒,水果拼盘,居然还有一封信!这回彻底石化了,对于平时连微信都懒得给米亚发的人,突然基因变异了,他是偷练了“乾坤大挪移”?还是遭了核辐射?
米亚迫不及待地拆开人生中的第一封信,内心使劲向情窦初开的少女靠拢,期待着那些含糖量极高的文字别让自己起腻。
……书信这东西,只要害羞和无耻的人类不灭,它就可以永存,它永远成为懦弱人的挡箭牌,有时候亲口承认比行动本身困难得多。
米亚疯了一般地给大黄打电话,身体像急风中的叶片,短频率地晃动着,信中的内容不停地在脑子里滚动:
他要离开我?不可能,虽然我们一直吵吵闹闹,但一直是走在奔着结婚去的康庄大道上。
他要去日本,劳务输出三年?不可能,我们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国的概念。
他和朋友合伙做生意,赔光了她们准备结婚的储备金?不可能,银行卡一直在我手里,他连密码都不知道。
米亚懵了,脑子彻底退化了,她拼命地集中思想,却理不出一点头绪。
她的生活一直是有计划的,未来是可以掌控的,一封信就颠覆了所有,被玩弄的感觉像绕颈的藤蔓,让米亚窒息到快要不行。
她后退了几步,依靠着椅背,什么?让她无论如何相信他,等他回来。混 蛋,他凭什么这么自信?米亚的眼泪先从心底流了出来。
米亚沉浸在信的内容里,试图找出玩笑的痕迹,完全没听见大黄的手机铃声,持续不断地从储物间里传出。
米亚怔怔地盯着那扇门,里面像是藏着一头怪兽。她猛然惊醒,这个混蛋竟然一直躲在里面。
米亚冲过去,双手用力地拍打门,将门把手晃动得山响。“开门,黄尚安,开门……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是在开玩笑吗?是吗!”米亚喊完最后两个字,开始剧烈地咳嗽,喉咙被强大的声波冲击,又痒又干。
门把手旋动了一下,还没等人从里面打开,米亚抬起腿一脚踢开,直接把大黄夹在门和墙之间。
米亚把大黄堵在角落里,眼睛盯着他,胸口起伏像随时可以扑向猎物的野兽。大黄反而镇定,迎接米亚的眼神充满了柔情坦诚和无所畏惧。
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谁都不发一言,慢慢地米亚恢复些许的理智,气焰在平静如水的大黄面前逐渐褪去。
米亚呼出口气,僵硬的筋骨像被解冻一般,肩膀塌了下来。
米亚说,“回答我三个问题。”
大黄垂下眼睑,点点头。
米亚把信纸递给他,“都是真的?”
他点头。
“一定要去?”米亚开始哽咽。
他点头。
米亚看见他反光的瞳孔,他也哭了。“如果我说不要去,你会留下吗?”
他摇摇头,竟没有片刻犹豫。
米亚轻轻地退后,离开了门口,感觉一个黑影正向她袭来,眼前的一切瞬间杳然逝去,阳光失去了色彩,家里的物件变得僵硬,而她仅仅是害怕被大黄请求原谅。
“好。”米亚的唇边掠过羽毛般的微笑,用手捧着大黄的脸,凑过去生硬地说,“那好,再见。”眼泪极速滑落,她要让他始终记得这一刻:既然你做了决定就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米亚快步走出储物间,折回卧室,拉出旅行箱,将自己的衣物胡乱地塞进去,米亚发出“吭哧吭哧”压抑的哭声,发誓出了门再号啕。
大黄跟进来,一步跨到床边,用手死死地压着箱盖。米亚拼命地拉拉链,他抓住她的手,低吼着:“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不是一定要走吗?还解释个屁!”
“我不光赔光咱们的十七万,还借了五十万。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这一条路可走,绝不能让你和我一起过举债的日子,如果我现在留下来,你一定会后悔的,没有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地和连她都养不活的男人过日子,放弃现在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们的婚姻,我们的父母,我们将来的孩子,这些都必须有强大的物质做保障。米亚,相信我,听话,不要感情用事。三年,很快会过去,我发誓,除了会带着钱回来,一切都不会变。”
米亚呆了,他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她。她和他,近在咫尺,朝夕相伴,他随意的用钱借钱,她竟全然不知。
日本,又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对米亚来说,是根本不存在的天地。她又凭什么信任他,为什么而等待!
“黄尚安,你也太自私了,你做每一个决定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好,大家都是成年人,要做什么,谁也拦不住谁。你要走,走吧。你说得对,我和所有的女人一样,生命里不能没有金钱和爱情,它们在我这里是并存的,但愿你能带着百万钱款荣归故里,如果到那时,我还没有移情别恋,我们再接着过。”
“现在,你放手。”米亚无情地说,拖着箱子进了电梯。
“别闹了,米亚,你必须相信我!”大黄不让步,扶着门框,耐心用完了,他也生气了。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米亚歇斯底里地喊,“你TM的放手!”
站在小区门口,米亚伸手招呼每一辆从她面前呼啸而过的汽车。夜风吹在脸上,泪水纵横,犹如雨下。
米亚“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大黄便追了出来,扶着司机的车窗,气喘吁吁地说:“哥们儿,别开车,求你了。兄弟的幸福全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