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宴后，歌舞余音不绝，踩着小调晃悠到庆寿殿来，不顾奚女的深夜阻拦，前来扰人清梦。】
杳杳，你来听我说【悬放极无轻重的手一把抓住了迎来的人的腕，拉着她便往榻上坐。】
【脸上的笑意从宴上一路挂到了这里，尚放不下，抬眼定睛了片刻，忽而想不起此番前来是要说什么，于是就这么定在那儿，看着她，脑子时动时不动的回想着，笑意也渐渐从眼底消失。】
【烛光映在她的眸瞳，滚烫的掌心仍擒着那把细腕，终是在南风拂幔时想了起来】你先前认识曹闯吗？【平淡的、毫无起伏的问着】他今日朝我要你来着，你们要是郎有情妾有意……
【手中的劲儿不自觉的紧了，低首笑了。郎有情妾有意能怎么着。】

我吹灭了外间的灯，仍能隐隐听见遏云绕梁的舞乐。直到第三回在榻上辗转，门外似乎小声喧闹了起来，拥着被衾懵然坐起身，且听了一刻，便快快地取下架上一件薄衫披上，双脚松松地趿着双软鞋，才行几步，便与迎头闯入的元晦打了照面。
他身上仍蔓着酒气，一双掌心却捉来腕上滚烫，我来不及问他有什么这样要紧的急事，如此漏液前来，却见重新燃起的烛似乎将他的眸也烧了一烧，浅浅地攀上血丝，心间蓦地一顿，便也将什么问都抛去脑后了，任他紧紧地箍住玉腕，凝睇他的眼睛，等他终于念出一个陌生的名字之后，才如大赦般松了口气。
“我不认得他，元晦。”而后似是安慰一般，绵绵温柔地与他解释，“自少时我便住在沈王府了，怎么会与曹家的人有来往呢？在那之前我婶婶如何待我的你也知晓，更休提认识曹家的人了。”
夜风穿卷，淡淡酒气与室内馨香糅淆在一处，我垂眸看着他仍未松开的手，“我与这位曹闯素未谋面，他怎会…”元晦践祚不久，这事大抵并不清白，如此想来，便又觉得清明了。
反手捏了捏他的掌心，“我与他何来情意可言呢？但若是元晦想——”眸中以流月光影，定定地望向他，“元晦想要我嫁给他吗？”

【我应最是知晓她的，这些年来她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眼底，有任何风吹草动傅辛岂会不告知于我。分明不堪一击的谎言，今夜的我却何故被曹闯没来由的话激昏了头脑，问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是酒，是酒令我糊涂了。】
【如释重负般的长舒了口气】是，你不认得他，你怎会认得他
【松了劲儿的心，松了劲儿的手，连同周身的气力一并松懈了。朝后一仰，跌进软褥中，阖眸小歇，嗤笑一声】他不配
【薛杳的柔荑溜进掌心，指腹抚挠着，脑中什么也没想的顺势将她拉向怀里，软躯重跌，盈香于帐。】他不配

他倒入香帐软衾里，棉膨的气雾咻一下从锦缎里跑出来，被衾便瘪下去，将他拥环。垂眸扫向他微阖的眼，长睫投下一的段影竟也在微微的颤。
——他今日的确喝的多了。
我想起身着人备一碗醒酒汤，却冷不防被拽下，正跌入他的怀里。半趿着的软鞋便掉下了阶，露出莹圆白润的一双足。
我半窝在他的怀，沉默半晌。在轻摇微藐的一豆烛光里，我才认真看清，这顶帐绣的原是蝶穿海棠。“元晦，”我喃喃，“阿兄走了这么多年，我的身后早就没有人了。”他闭着眼睛，似睡沉了，或许只有在此刻，我才能拥有片刻的僭妄。我低低的，微哑着声线，像从前在沈王府中与他说故事一样，“曹家那样的权贵，于我才算高攀。如果元晦需要这门婚事，杳杳愿意。”
声音低落下去，我将脸颊埋入向他的怀中。“如果元晦不想，那杳杳就在宫中陪你…”我悄悄地伸手，环抱在他的腰际。“一直，”微弱却又坚定地，
“一直陪你。”

【酒意醉人，灵台混沌，眼皮沉沉，耳边嗡嗡的分不清是蝉鸣还是蛐蛐的聒噪，她的话语穿墙走巷的飘来，忽高忽低。】
不需要，他算什么东西。
【尊时称一声舅舅，可心里却从未对他有过一丝的敬重，和外祖父比起来，与齐师傅比起来，他差的可不止分毫。】
【纤臂穿身环过，腰间拥来柔软而坚定的力，睁眸低首，笑意攀目，垂吻向藏在胸口的发顶】好，一直陪着

我与他说的玩笑话从前当有许多。
只是不同于今夜，我借他酣醉诉衷，他趁酒意答允。至于这游丝飞絮的吻，便足作诳语的报酬。我沉沦在这片刻温存里，良久沉默。直到他睡意袭来，呼吸渐匀，指节也失力松开之时，我才缓缓从他怀中坐起，于他唇上一吻。
如此，我便又多了一个秘密了。
我替他将被衾掖好，正欲起身而出。

【沉入梦境，杳杳拉着我的手穿梭在林雾间，她笑着跳着，说林的尽头有最美的日出。我随她身后，掌中的温热忽而消失了，她仍笑着跳着，却离我越来越远。】
杳杳！【大惊失色的挥手去抓，将即将飘远的人拉回视线】等我……

“我不走，元晦。”我不敢再动，只是握着他的手掌坐在榻旁。将他的睡容细看，睡梦中微蹙的眉亦令人怜念。
我透过帐幔去觑牖外的夜，可瑶光不隐，月色欺人，连蝉的栖鸣也渐渐掩没，终于在第三次轻嗑在床栏时，我浅浅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