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与弟子论学
沿海城市的风，来得很频繁，也很及时。风是热力差异催生的，它在热浪中吹开一道清爽的豁口，方先生与弟子坐在教室外的一道走廊，方先生背对着风的方向，也背对着与人同高的护栏，护栏很高大，也很强壮，打消了学校的弟子们翻过它了却一生的念头，在有弟子这么做之前，护栏先生——不，那时该叫护栏童子，还很稚嫩，半人高的它，挡不住日日造访的风，那时的方先生总爱面对着它而坐。它变了，方先生也不爱了。
方先生撑着银色的椅子扶手，摆正坐势，蹴而呆愣，又瘫回黑色的纺布靠背，他抬起单只手，抚摸着自己的面庞，对着弟子们，但眼神视向别处，他说：“高考已过，我年岁也大了，你们与我相教十二年，该是走了。走前，我有一题相问。”。
弟子李 放下手机，直视方先生，对他说：“先生请说。”。其他的弟子，也大都将目光转向方先生，但他们不发一言。
方先生 拿起立于地面的外透明玻璃茶杯，旋开盖子，杯里外冒的热气给他的眼睛染上雾气，他小饮一口，静默下，停止动作，又喝一口。其间，弟子们没有发出此外的任何声音，没有做出此外的任何动作。方先生似是掌控时间的人，他停止时间，做自己的事情，弟子们停止，方先生有足够的威信力。方先生把目光从虚无转向一个个弟子的脸，他放下茶杯，语调慢热，说：“你们，因何而学？”。
弟子李没有思考，又或者是答案早已烂熟于胸，简洁地回答：“学习是为了能够以知识打破厚重的枷锁，枷锁破后，再以知识打破高墙障碍，学习，就是为了冲破一个又一个的束缚。”。一个个词，就似是齿轮碰撞而发出的机械声。
方先生没有没有言语，他瞪大眼，呼吸加急，就好似是看见了骇人鬼物。方先生握紧拳头，急切地再次发问弟子李：“你如何看待枷锁？。“。
很快，弟子李的回答再来了：“困难是枷锁的一种，突破枷锁，你就自由向着阳；困于枷锁，你就腐烂。“。
坐于弟李旁侧的弟子刘突然起身，隐隐向前而把弟子李藏于身后，发声：“方先生，我称您一声先生，先生只是先生，您是否逾越了？！。“
方先生不管，再问：“你为何而活？“。
弟子李不再迅速，他目视前方，直视着方老师，笔直地就像杆，他可能是在思考，也可能只是在检索答案。就像是机械齿轮被异物卡住，他停停顿顿，从嘴里蹦出：“先生，您没有……告诉过我……，我没有……这题的答案。“。在众弟子无一不骇，而后他们叹气、摇头，看向弟子李的目光或带着怜悯、或带着嘲讽。弟子刘如同被抽光了气力，被风冲撞后便摔坐于地。
方先生呆滞了，但很快，他便晃过神，他向弟子李走去，但奇怪的是，弟子李的目光却一直停留于方先生的座位。
弟子们被遣散。弟子张走在回乡之路，那是一个上坡，看不见建筑，也没有源尽，与路相接的便是天空，很长、很长，没有围栏先生，风肆无忌惮的吹。弟子张自语：“那都是先生要我们诵读背诵的答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