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作家达夫妮·杜穆里埃和她的长篇小说《蝴蝶梦》，很早以前就有所耳闻。在阅读悬疑大师希区柯克的悬念故事集的时候，又了解到他曾经将这部小说拍摄成电影。由此加深了我的好奇：书名听起来如此浪漫主义的一部小说，怎么会和悬疑大师希区柯克扯上关系？《蝴蝶梦》究竟是怎样一部小说？阅毕全书，不得不被杜穆里埃的写作手法所折服。
小说一开始，无名女主人公的一句“昨晚，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曼陀丽”便给读者带来了一个悬念：曼陀丽是个什么地方？女主人公是什么身份？她身处何方？为什么会梦见自己回到了曼陀丽？由此便奠定了全书悬疑风格的基调，带着这样的疑问，整个故事就此拉开了帷幕。以悬念布局全书，是整部小说最显著的特点。

随着男主人公迈克西姆的登场，有关曼陀丽的疑问也慢慢地解开了。当一男一女两位主人公的脚步踏进曼陀丽庄园的那一刻起，情节的推进也在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贯穿全书始终的，是迈克西姆的前妻、曼陀丽的前女主人公吕蓓卡。这是一个早就死去的女人，但同时，她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尽管早已不在人世，但在书中，你似乎能感觉到她无处不在，用一句“阴魂不散”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从迈克西姆的姐姐、祖母，到曼陀丽的仆人，再到德温特家族相交的各路社会名流，从他们的行为言语之中，我们可以窥见这个女人的一部分面目。而正是这个在旁人眼中善于交际，精明能干的女人，无形中给女主人公增添了各种各样的来自各方的压力：吕蓓卡美丽、高贵、优雅、大胆、敬老，而无名女主人公胆怯，内向，局促，不自信。二位德温特夫人一对比，也就不难理解老女仆丹弗斯太太为什么会对吕蓓卡那么的崇敬，而对无名女主人公那么冷淡了。然而，吕蓓卡终究只有一个，恰恰是这个内向不自信的无名女主人公的形象代表了那个年代普遍的女性形象。

前面提到过，《蝴蝶梦》一书最大的特点就是以悬念布局。伴随着这种写作手法同时存在的便是情节的前后反转。举例来说，在旁人眼中几户完美无缺的吕蓓卡，为什么女主人公一提起她，下至仆人，上到迈克西姆，一个个的就都会显得不太自然？化装舞会上，女主人公按照吕蓓卡的形象装扮了自己，为什么会引起迈克西姆那么大的反应？当故事发展到最后，一切真相大白，在对情节感到惊奇的同时，仔细回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下面，试着来分析一下《蝴蝶梦》中的人物形象。
纵观全书，还就是吕蓓卡这个形象给人留下的印象最深。这个虽死犹生的女人就像一个阴影一样挥之不去。从开篇，迈克西姆在海边时就会露出忧郁的神情，这时我们便会想当然地认为，他在怀念亡妻吕蓓卡，因为他爱她，她是一个优秀的女人。再结合后面各路人士对吕蓓卡的称赞，我们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然而到最后我们才知道，正是迈克西姆亲手杀死了吕蓓卡，因为她是个放荡不羁的女人，迈克西姆和她之间毫无感情，她——德温特夫人——给迈克西姆——德温特先生——带来的只有耻辱和痛苦。吕蓓卡同时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正如老女仆丹弗斯太太说的那样，她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面对自己身患绝症的现实，她一点也不惧怕，甚至还能精心伪装成自己怀孕的假象，策划好让丈夫亲手杀死自己，在拉丈夫一起下地狱的同时还能做得毫无破绽滴水不漏，最后还能在精神上控制女仆丹弗斯太太纵火烧掉曼陀丽。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可怕的灵魂，一个不可一世的、冒着丑陋黑烟的灵魂。

以悬念与误会冲突布局，同时也以悬念收尾，《蝴蝶梦》完美地继承了哥特式小说的写作风格，环环相扣，层层叠叠，通篇读下来，真是令人大呼过瘾，尤其是临近结尾时关于吕蓓卡真实死因的较量，将全书的气氛推向了高潮。独特的写作手法也成功地塑造出鲜活的人物形象，除了贯穿全书的幽灵女人吕蓓卡之外，英俊而隐忍无力的迈克西姆，单纯善良而又勇敢独立的无名女主人公，甚至是对吕蓓卡狂热崇拜到走火入魔的丹弗斯太太、忠实的仆人弗里斯、罗伯特和弗兰克、目击了杀死吕蓓卡的疯子贝恩、吕蓓卡的厚颜无耻的表兄费弗尔等等，都有着独特而鲜明的形象。而将这些人物形象连接在一起的，还是吕蓓卡这个影子。当然，《蝴蝶梦》也不是一本完美无缺的作品，有时候，它的铺垫过于冗长，写景的段落过于琐碎，影响了读者的阅读体验。然而和它总体的阅读体验感比起来，这些缺陷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正所谓“瑕不掩瑜”，说的就是这样。

本书于1980年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时用的是原名《吕蓓卡》。相比之下，我认为《蝴蝶梦》这个从电影化来的名字更符合全书的意境。试想一下，无名女主人公从一个阔太太的跟班，到认识迈克西姆，嫁入曼陀丽成为第二位德温特夫人，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情，再到死里逃生躲过庄园大火，最终与迈克西姆旅居国外，过着普通夫妻的生活，这些经历不就像是一场梦境吗？随着大火吞噬掉了曼陀丽，一切也就如同梦境一般破灭了。吕蓓卡终究成为了他们生活中挥之不去的影子，她可以从思想上操纵忠仆毁掉曼陀丽，还会在迈克西姆夫妇的心头留下不可磨灭的影子，并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影响他们。某种程度上来说，吕蓓卡也像是一个梦一般的存在，她在每个人的心中，包括各国读者的心中都留下了印记，至于她这个“梦”是一个好梦，亦或是一个噩梦？这就只有让广大读者去猜想了。
“昨晚，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曼陀丽。”以梦境开首，以悬疑布全大局，终结于现实生活，留下想象空间供人品味，这也许就是《蝴蝶梦》的独特魅力之所在，也正是《蝴蝶梦》能在世界文学之林中独树一帜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