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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魔携香2022最终修订版》——临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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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度娘。
我先把帖子开了。每天放一卷。
这一版主角是我刻画的最好的一版了,一定会让大家耳目一新,我最近每天都在给我老婆和孩子讲故事,希望大家能喜欢新版的铁三角韩夜、司徒云梦、薛燕。


IP属地:湖南1楼2022-08-01 14:10回复
    《第一卷·前事难休》
    青山之誓,君可犹记?
    身处武林名门的韩夜、司徒云梦和韩玉从小一起长大,但鸣剑堂的大人总是喜欢算计别人。
    夜梦玉三人为此都不大喜欢练武。
    从小喜欢开玩笑的韩夜、外表文静内心可爱的司徒云梦和乖巧可人的韩玉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突然的变故令他们被迫分开,而十四章夜梦二人的误会,也令这对本该完美的情侣分隔两端。或许,错过一次的他应该好好珍惜那个愿意陪他闯荡江湖的人吧。
    目录
    第一章·童梦缘
    第二章·青山誓
    第三章·龙子忧
    第四章·黑面客
    第五章·血衣人
    第六章·善恶念
    第七章·修炼心
    第八章·满门屠
    第九章·蜀仙叹
    第十章·道门深
    第十一章·歩邯郸
    第十二章·浪子愁
    第十三章·侠义胆
    第十四章·乌夜啼


    IP属地:湖南2楼2022-08-01 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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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童梦缘(上)
      盘古化三皇,谓为伏羲、女娲、神农。
      三皇开六界,曰神、魔、仙、妖、人、鬼。
      在人间,有个叫做“鸣剑堂”的门派,门中徒众擅使剑,堂主司徒胜剑法超群,常以紫电剑对敌,有“闪电一过人头落”之称,而其左右两个副堂主冰剑韩风与火剑纪云,也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三人是结拜兄弟,同心同德,凭默契配合及牢不可破之友谊,终将鸣剑堂打拼成一个大派,门中徒众上千,在武林中虽说达不到神武寺、八卦门、碧水宫等派规模,倒还能和五雷盟、大力门、巨鲲帮、雪鹰派一较长短。
      身为如此庞大门派的掌门人,自然有其家室,纪云率先成了婚,生下一儿名叫“纪文龙”;韩风随后也娶了妻室,生下一对兄妹,兄名“韩夜”,妹曰“韩玉”;唯独大哥司徒胜由于种种原因未曾娶亲,却出人意料地收养了一个女婴,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司徒云梦”,至于这女婴的来历,大哥不说,二弟三弟也不便问。
      那年,韩夜十二有余,云梦不过十二,韩玉刚及十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人间各地突降奇雨,天空仿佛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滂沱大雨从中倾泻而出,到了晚上更是狂风呼啸、电闪雷鸣。便是在这样一个夜晚里,鸣剑堂韩副堂主的儿子韩夜辗转难眠,由于各大门派之间有宴请,三大堂主领着家眷应邀前去,韩风的妻子秦氏因患有顽疾则只能留在门内修养,堂主们的子女则放在鸣剑堂内由门人看管。
      “真烦!能不能别打了!我想睡觉吖!”韩夜用被子捂着头,刚想睡又被雷给打醒,他索性掀开被子下了床榻,穿鞋子到门前把门一推,“呼”,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潮湿气息扑在他的小脸蛋上,这个面容有些清秀的小男孩忽觉有些无奈,呆呆望着回廊屋檐下的大雨,心里生出几许寂冷。
      小男孩正待回屋,忽听旁屋隐隐传来一个微弱哭声。
      “妹妹?”小男孩有疑惑又担心地穿过回廊,来到妹妹韩玉房前,踌躇片刻,终于敲敲房门大声道:“妹妹,你还没睡吗?”
      话音刚落,屋里的哭声很快停下,随后,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不知为什么,虽然外面风雨雷电之声很大,但韩夜却仍听得到妹妹走路时细微的声响,声响渐近,“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穿着碧裳、身形纤弱的小姑娘站在门前,小脸清柔,婉眉秀目,面上的泪痕尚未消去。
      “怎么了?生病了?”韩夜朝屋子里张望了一下,然后小声对妹妹问道:“还是屋子里有奇怪东西?”
      韩玉摇了摇头,湿红的双眼睁得大大的,道:“打雷,我怕……”
      “原来怕这个啊!”韩夜恍然大悟,秀眉一展,笑着拍了拍妹妹的柔肩,道:“别怕,哥哥在呢,有雷也先劈我嘛!”
      “不要。”韩玉依恋地双手挽住哥哥右臂,眼中尽是惊惧,紧张道:“雷要劈了哥哥,小玉就没哥哥了……”
      小男孩一怔,继而会心笑道:“好吧,我们都不让雷劈,反正在屋里它也劈不到。”韩夜天真无邪地笑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看向韩玉道:“对了妹妹,爹出门时对我说,家里无父,长兄为父,我会像爹爹那样保护你的。”
      韩玉看了看小男孩那自信的目光,不由把头靠在他的右肩上,微微点头道:“好!那,我要再害怕,可就叫你了哦~!”
      被妹妹倚了一段时间,韩夜的右肩有些酸麻了,他本想挣脱妹妹的双手,突然想起爹行前的话,便学起娘亲疼人的样子,用左手轻轻抚摸着妹妹的柔顺长发,温声笑道:“妹妹,时候也不早了,你是不是应该上床歇息了啊?要是怕打雷,哥哥就在身边陪着你,等你入睡。”
      韩玉一听哥哥的话,不禁开心地笑了,连忙点头道:“好啊好啊!我就等哥哥这句话!”于是,韩夜微微一笑哄妹妹上床,然后费力地拖了一张椅子过来,摆在床边,往上面一坐,将两腿盘于椅子上,安静地看着他那可爱的妹妹入睡。
      外面风雨阵阵,雷鸣电闪,但韩玉现在却一点也不害怕了,她转过头凝望哥哥那清秀的面庞,而哥哥也在用心地看着她,那种感觉,略带温暖。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陪着我的话……”小姑娘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入了梦乡。
      “呵~!”韩夜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总算是把妹妹哄睡,他也想回去睡觉,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悄悄把门拉开,身子跨了出去,在外把门关上。
      “轰隆!”门刚一关,外头又响起一声炸雷,硬把韩夜吓得头一缩,他心里愤然咒骂这鬼天气,同时也看了看住了十几年的院落。院落很宽敞,占地亦有十余亩,四面高高的红墙把它围住,唯有西面墙上开了个拱门,拱门上方挂一匾曰“东苑”。西面有出口,自不能建房,只在拱门前横建一面两丈来长的影壁,影壁上镂空雕有一条猛虎,气势威猛;而东南北三面墙边有七个房间,尤以东面那三间房最大,一间正对影壁,为正堂,倚在正堂右边的为正寝,还有一间便是书屋,七间房由一条马蹄形回廊串着,回廊与影壁包着的中间那块地,上面有小径、有竹林、有荷塘、有石亭,颇有些雅致。
      此时,雨水哗哗地从回廊屋檐下倾泻,彷如瀑布一般。那一晚的大雨,打得竹子抬不起头,打得荷塘碎浪连连,要是这雨不停,再下个十天半月,只怕人间要成汪洋大海了。不过,韩夜毕竟不担心外头的风雨,他在想:“下这么大的雨,云梦会怎样?会像妹妹那样哭吗?”
      韩夜越想越不放心,反正现下也睡不好,倒不如去看看?于是,韩夜偷偷从他爹的房里取出一件避水衣,这衣服的材质可不一般,据说由蓬莱岛上一种神奇的树液所造,透气不透水,披在身上任凭风吹雨打。韩夜穿着那件大大的避水衣,衣摆已经拖到地上,袖子长出手臂三四寸,连衣的帽子几乎要把韩夜的脸全部遮住。
      韩夜穿着大衣走进雨里,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衣上,果然一丝水也不透。小男孩怀着兴奋的心情绕过影壁,走到拱门前,忽然一阵冷湿的劲风迎面吹来,差点把他的连衣帽吹翻到身后,小男孩忙左手按住连衣帽的前沿,右手扶着拱门,逆风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雨愈发激烈,放眼过去,却是豁然开朗的鸣剑堂内部,此门派占地千亩,正中央是议事大厅,东边是练武堂和兵器库,西边是饭堂、澡堂、药堂,南边是正门,北边是门徒的居所。而这北边,三大堂主的住处呈东西北三角之势,其他徒众的小住房从东苑、西苑两边下来,各排三排,东西相望。一条宽敞大路连通着议事大厅与司徒堂主的北苑,两旁住房建筑便像臣子侍奉君王一般立于两旁,颇有意境。
      韩夜从东苑出来,右转直往北苑而去,风雨之中,那小小的身影艰难前行,竟隐隐有些许的坚定毅然。小男孩来到北苑门前,此门也是一道拱门,上挂一匾,写有苑名,正对拱门的也是一道影壁,不过上面镂空雕着一条巨龙,威风凛凛,栩栩如生。绕过影壁,便是偌大的一个院落,院中建筑格局与东苑无异,房间数目都是一样,只是占地比东西两苑稍广,回廊与影壁之间有荷塘假山、石椅小亭,但最具特色的却是那五颜六色、遍布院落的花丛。风刮雨落,一地鲜花随着大风摆动,掀起一阵阵彩色花浪,那倚于荷塘旁的小亭在鲜花波浪里恍若一支不动的篷船。
      小男孩没有心情看这些风景,只想往云梦房里去,他看了看东边第一个房间,里面没有亮灯,小男孩笑了,因为那是护院门人老常的住屋,平时他若要进来找云梦,老常肯定是要阻拦的,看来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韩夜绕过荷塘小亭,沿着花丛小径往西拐,终于进到了回廊的西侧之中,望着前面房中传来的微微烛光,韩夜愈发兴奋,悄声靠拢。
      突然,房中传来一个柔弱且略显惊慌的女声,道:“谁!谁在那里?”
      韩夜仔细一看,前方五步之遥,房屋的窗子正敞开着,烛光从窗中透了出来,而声音的主人则正在那片烛光里,美目晶莹,脸蛋上写满了惊骇。韩夜先是一怔,看看自己的穿着后立时恍然大悟:他那一袭避水衣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头上的连衣帽又遮着脸,任谁看了都觉得像游魂野鬼。
      小男孩这么一想便笑了,把连衣帽往后一搭,看向云梦道:“云梦别怕,是我!”烛光投在小男孩的脸上,映着那清秀无邪,乃至云梦看得有点出神。
      “是你……你来啦!”暖红烛光中,小女孩的眸子随着辉光流动,看起来既紧张又激动。
      “嘘!”韩夜赶紧侧到窗前,食指竖在口边,示意云梦不要太大声,然后敏感地看了一眼老常的房间,见那里没有动静,这下才放心道:“我好容易才溜进来,你这么大声,等下常老头醒了把我撵出去就糟了!”
      云梦听韩夜如此一说,便轻轻颔首,她将上身凑近韩夜,小声问:“今天这么晚还来啊,不要睡觉么?”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想睡呢,但是老打雷,你不也是没睡么?”
      “我……我啊……我一个人太无聊了……”云梦把一束头发一圈圈绕在食指上,若有所思,而后冲韩夜露出梨花笑靥,道:“谢谢你过来陪我,阿夜。”
      “我听娘说小孩不好好睡觉的话……”韩夜低头嘟囔着,忽而意识到什么,面色惊骇地对司徒云梦道:“啊喂~!我说啦别那么叫我~!你叫我韩夜哥不好么?或者夜哥哥?”说着,这小男孩竟是不好意思地红脸嘿嘿笑了。
      小云梦目露诧异,微舒眉头道:“可我就喜欢这样叫你。”
      韩夜一拍窗台,问道:“为什么呢?!”他这一拍,又略觉粗鲁,便畏畏缩缩地收回手去。
      云梦辩解道:“阿这个字是对亲人的称呼啊,阿爹、阿妹、阿公……阿夜……”
      “那我就叫你……”韩夜清眸一转,笑道:“阿姨!”
      “阿?姨!你到底会不会尊重人啊!”云梦怒火中烧,心里面这么想着,差点没把窗前的桌子对着韩夜扔过去,但终究是克制住了,双手伏案黑脸嗔道:“你再开这种玩笑,我真叫常叔把你撵出去了啊!”
      “我错了我错了!”韩夜慌忙摆手,见司徒云梦面色稍和,这才道:“我可是千辛万苦跑来找你诶!要是常老头知道我偷溜进来,我以后进来可就更难了!”
      一想到韩夜过来一次也不容易,云梦平息了怒火,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看得他浑身上下很不自在。
      韩夜嘿嘿一笑,越发觉得尴尬,于是手指晦暗的夜空,道:“那个,云梦,今晚上的雨好大啊是不是?”
      “嗯?是。”云梦眸子微张,手托腮看着檐外倾盆大雨,但也就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投向韩夜,韩夜这下真受不了了,喘着大气躲到一旁,对云梦道:“云梦,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睡吧。”
      司徒云梦关心地把头探出窗台去看韩夜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我、我被你看得不舒服!你干嘛老盯着我看啊?”韩夜抱头苦叹,道:“我跑过来找你是和你玩的,不是被你盯着看的!”
      “好啊。”司徒云梦浅浅笑着,把小手伸了出去,只道:“那就继续玩带我走的游戏吧。”
      韩夜苦笑着去拉她手,嘀咕道:“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不是真的!”
      司徒云梦道:“这次不一样,你就真的把我带走呗,随便去哪,我呆在这里真的好无聊啊。还是跟你一起有意思。

      “是吗?”韩夜小脸一红,嘿嘿一笑,就真的打算把云梦牵走,才拉出她一只手就发现一个问题:他不可能把云梦从窗子上拽下来吧?
      “等等。”司徒云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下了桌子,准备出来牵韩夜的手,忽然听到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
      “什么人!”
      这一声喊得韩夜吓了一大跳,他回头望去,但见老常已经抓着一根碗口粗的棍子冲了过来,呼地一下打向他小腿。
      “溜啦!”韩夜躲过那一棍,一溜烟跑了出去,徒留司徒云梦呆呆望着门口。
      “跑慢一步打死你!”老常冲远处大吼一声,继而转向司徒云梦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唉……”司徒云梦心里一阵失落,只能自己牵着自己的手,往闺房里走,意兴阑珊地回了句:“没事。”


      IP属地:湖南3楼2022-08-01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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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童梦缘(下)
        第二天,大雨终究是停了,艳阳高高挂于青空。
        趁着这个雨后的好天气,韩夜带着妹妹韩玉开始在鸣剑堂里转悠,不知不觉来到了议事大厅旁。
        议事大厅由青砖堆砌,屋顶四角翻起、各雕龙头,中央如尖峰突起,上插一把七尺尘封的宝剑,曰“太阿”,是司徒胜于山中偶得,因为没人能挥得动它,便将它插在屋顶作镇堂之宝。韩家兄妹沿着议事大厅外的十二级台阶缓缓而上,直达大厅门口,但见厅内宽敞无比,面积似乎比东西北三苑加起来还大,内立二十根顶梁红柱,每根柱子都需五人合抱,门前的一条长长的红地毯直达一张紫色檀木座椅前方,地毯两旁,两排靠椅相对而立。越接近那紫檀椅,两边的靠椅就越显华贵,到了最近处,只见左右各有一红杉木椅,那当然是韩风纪云二人的座椅。此时,这些椅子上皆已坐满了人,那些人面色凝重,看起来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事实上,鸣剑堂的大人们今天一早就赶回了本门,而且这些人似乎有急事,还没休息就忙着开会。
        “岂有此理!”紫檀座椅上,那紫锦衣、络腮胡的高大男子一声大喝,起身怒拍扶手,大厅中的人纷纷低头不语、战战兢兢。
        “我早就想发火了!陈耀海和吴道山蛮不讲理,不想神武寺的了尘也与我为难!”络腮胡须的男子抖了抖衣襟,极为不满地探头反问众人道:“那索命阎王是何等人物?杀人如麻,驰骋武林,八卦门制不住、神武寺没辙,就叫我们当马前卒!我鸣剑堂虽有上千号兄弟,但个个都是血肉之躯,拿命去拼么?”
        坐在左边身穿红色绸缎的男子,身材略胖,八撇胡子微翘,他也是一拍座位义愤填膺地道:“大哥所言极是!尤其是那个了尘和尚,简直就是个混账!真要打难道我还怕了他不成!”他顺着堂主的气道:“了尘的师弟被人害死,自己没本事报仇,他倒好,诵经念佛做好人,吃力不讨好的事全让我们包了!”
        二位堂主的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个个面有不平、争相议论,这时,右边的白面男子咳嗽一声站了起来,他身穿一袭蓝色长袍,身形略瘦,手托下巴,似已是思考良久。
        站在门外探出小脑袋的韩家兄妹一看到此人,竟是异口同声地小声喊了一句:“爹!”
        韩风冷静地对众人道:“鸣剑堂虽近年来风生水起,但比之八卦门、神武寺这些大门派,毕竟积淀不深、缺乏威望,所以一直以来说话没分量,依我看,要对付索命阎王并非不可,只要计划周密的话,没准能做出一番大动作给其他门派瞧瞧。”
        司徒胜闻言,眉头一皱,合眼思考良久,接着微微颔首,向站在身旁沉默寡言的道士问:“玉泉道长,你意下如何?”
        玉泉道长身穿深绿道袍、手执拂尘,他摸了摸花白山羊须,面带笑意说:“贫道以为,韩副堂主所言甚是,只是……”
        司徒胜恭敬地问道:“只是什么?”
        道士弯眉略展,微合眼来,神色和悦地道:“只是那索命阎王狡诈万分,各大门派皆束手无策,而我们又略逊于神武寺、八卦门,若辛苦设局却被他一眼发觉、借机逃脱,真叫鸡飞蛋打、劳师无功。”
        纪云迫不及待地问:“那该当如何?”
        司徒胜见道长神采奕奕、胸有成竹,微笑道:“道长如此从容,定已有良策!”
        道长呵呵一笑,手上拂尘往后一搭,道:“良策倒谈不上,那索命阎王不是买命杀人么?我们派人出高价请他来鸣剑堂杀人,并告诉他一些有关鸣剑堂内部的假消息,以他自负的个性,十有八九会来,届时我们便在鸣剑堂里布下天罗地网,不信他不伏诛!”
        “嗯,不错!”待道长说完,司徒抚掌道:“料他做梦也想不到,干了一辈子无良杀手,有一天会栽在这上头!”
        一旁的韩风则疑惑道:“道长此法虽妙,但尚有一些麻烦。索命阎王在仇家之间牟利,杀了很多武林人士,因此武林容不得他,不过我们武林各派早已盟誓,谁也不再私下利用这魔头,魔头能轻易上我们的当么?”
        道长摇首笑道:“韩副堂主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众所周知,索命阎王早年不过是武林各派相互仇杀的一个有力工具,包括我们鸣剑堂,平日里不敢得罪的人,只好托索命阎王这样的杀手解决,他非但杀人还背了黑锅。只是这厮近来愈加猖狂,乃至连神武寺的慧明都杀,大家都觉得不好控制了,只好想办法除掉。大家都知道索命阎王只拿钱不要命,武功高强、信誉十足,试问这样好用的人,八卦门和巨鲲帮就真的老老实实不用么?”
        纪云深得其理,恨恨点头道:“他们那几个狗屁掌门!衣冠禽兽!分明比索命阎王还坏,表面上盟誓说不再与魔头有任何瓜葛,暗地里一定还在用他排斥异己!”
        道长一捻长须,特意看了一眼韩风,道:“罢了,这次就由贫道亲自去找他,贫道与蜀山有缘,他年少时亦得蜀山真传,若贫道让他来鸣剑堂杀几个所谓的叛徒,又许以重金,他怎好拒绝?”
        韩风似乎还有疑虑,司徒胜却抢在他之前一拍扶手道:“就这么定了!玉泉道长,此事能否成功,全凭道长发挥。”
        玉泉和颜一笑,道:“索命阎王虽是杀人屠刀,但也已双手沾满鲜血,此人除去,于鸣剑堂、于武林都是极大的好事,司徒堂主只须做好自己的部署,不出数日,索命阎王必然来此就戮。”
        议事大厅上众人齐声叫好,司徒胜便开始给手下们布置分属任务,那口吻竟是势在必得一般。
        门口的韩家兄妹越听越觉无聊,便转身离开了议事大厅,继续到鸣剑堂其他地方转悠起来。


        IP属地:湖南4楼2022-08-01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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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青山誓(上)
          “唉~!”韩夜将双手枕到脑后,颇为无奈地叹道:“大人们就知道打打杀杀、练武切磋,没趣得很!”
          韩玉抿嘴笑道:“哥哥,爹爹就是因为这个才说你没出息呢。”
          小男孩回转过头来望着这妹妹,嘴硬道:“谁说我没出息了?谁说了?武林门派里的孩子就不能好好读书考状元啊!”
          韩玉婉眉收拢,眼波流转,她把辫子拨到胸前有意无意地摆弄,望向地面道:“可是,你也不爱读书啊。”
          “韩、玉!”小男孩忍无可忍地握紧拳头,恼道:“你就不能说点别的?我以后不带你玩了,哼!”
          韩玉一个激灵,挺直了小身板,这才笑脸盈盈去挽韩夜的胳膊道:“哥哥别这样~!别生小玉的气啊~!小玉也是怕爹爹说你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哥哥要是不高兴,小玉再不敢多嘴了。”
          小男孩挣脱开韩玉,双手负于身前,把头一扬嘟嘴道:“哼,要不看你是我妹妹,才不理你呢!”
          “好呀!那我们今天还去后面的青山上玩吧!”小姑娘说话倒是干脆,双手又缠住哥哥的右臂,高兴道:“嘻嘻,哥哥好!哥哥妙!小玉的哥哥呱呱叫!”
          “我才不是青蛙呢!呱呱叫干嘛?”韩夜满脸无奈,这次也没甩开韩玉的双手,只不耐烦地道:“喏!妹妹,你可听好了,下次再遇见纪文龙那个大坏蛋,不许说他武功好!”
          韩玉没敢再顶嘴,只是撅嘴道:“哦。”
          韩夜摸了摸韩玉的头,满意地笑道:“乖,这才是我妹妹嘛,嘿嘿!”
          韩夜也不食言,就带着韩玉往鸣剑堂北面而去。
          鸣剑堂北面有小门,直通外头的青山,平时门人忙于练武基本上没人有心思去那,只有韩夜、韩玉和司徒云梦这几个小孩子时而过去玩耍,但若是被大人发现也定然要呵责几句。
          “哥哥~!”迫不及待的韩玉一下就走到韩夜前头,她把语调上扬,一个劲对慢吞吞的韩夜催促道:“快点呀!快点呀!哥哥是个大乌龟~!”
          “再是乌龟也是你哥!你是乌龟妹妹!”韩夜生气地说着,正要抓紧迈步,忽然间侧面飘来一阵花香,传到他鼻子里,令他顿觉心旷神怡。小男孩停下来扭头一看,原来自己已到了北苑的墙下,扑面花香便是从那红墙内传来的,沁人心脾之香教人流连却步。
          “哥哥?”韩玉再度回首,发现韩夜已望着北苑高墙怔怔出神,便把清秀之眉一收,凑过去关切问道:“怎么了?又想把梦姐姐叫出来一起玩?”
          小男孩没说话,只是脸上微红,低低挠头,这等心思做妹妹的岂会不知?她对哥哥笑道:“老办法,小玉去给常叔说,陪梦姐姐出来散心,嘻嘻。”
          不等韩夜回答,韩玉便转身朝北苑跑去,只剩他还忐忑不安地在原地转来转去,等候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清脆的声音再在耳边响起:“哥哥。”小男孩抬头一看,说话之人自然是他妹妹,但妹妹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看到这里,小男孩理所当然把头一垂,神色黯然。
          韩玉见哥哥那副模样,嘴角提了提,忍不住想笑,口里却说:“梦姐姐说她今天身体不适,不出来了……”妹妹故意停顿了一下,韩夜也不急着追问,反正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韩玉接下来的话却出人意料了,她高兴地学着大人模样清了清嗓子道:“梦姐姐说,咳咳,她晚上要单独找你,有大事相商。”
          韩夜秀眉大展、明眸圆张,大惑不解地道:“她又卖什么关子?”
          妹妹拨弄了两下辫子,耸眉道:“这个……小玉怎么知道呢?”继而忍不住笑着望向韩夜心想:“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啊,哥哥大傻瓜。”
          韩夜虎着脸,敲了敲她后脑勺,不悦地道:“不带着你出来,我都不敢和她在一起了,最近和她聊天,气都不顺,感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似的。”
          “哥哥……”韩玉拽了拽韩夜的衣角,对他说:“喏,你晚上要和梦姐姐玩,现在得陪小玉,好不好?”
          韩夜满脑子浆糊,哪还有心情陪妹妹玩,他一边捂头思索一边朝韩玉摆摆手,道:“你反正晚上又不陪我出来,白天不玩了,免得爹看我成天跑东跑西把我骂死去。”
          韩玉不快地抚摸辫子,嘟哝道:“爹爹哪天要是不骂你才奇怪了呢。”说完,韩玉倒也没有过多纠缠,悻悻离去。
          韩夜带着满心疑问,在鸣剑堂遛了两圈,复回到东苑,到傍晚吃罢晚饭,趁着韩风入屋照顾病妻之机,他又溜了出来。
          “云梦太无聊了,晚上只知道看星星看月亮,又不能陪我在草地上打滚。”韩夜边走边埋怨,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绕过北苑便能清楚看到后门,晚上后门通常是落了锁的,但这次,那门竟然就那么敞开着,只有半片断锁还挂在上头,不知是被谁弄坏的,这倒是省了韩夜很多麻烦。
          “你来了?”
          韩夜正当疑虑之际,却听到一个宛若银铃之声,他转头一看,司徒云梦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旁,随行的还有那迷人芳香。
          借着皎洁月光,韩夜能够看清司徒云梦穿着白衣花裳,年纪尚不足十二岁却已然是个美人胚子了,玉目闪着银辉,红唇透着薄光,白兰俏脸共月一色,飞瀑长发若星河茫茫。
          韩夜感觉这些天司徒云梦越来越漂亮,咽了一口唾沫,语气也缓和下来,道:“我、我不带妹妹出来,我们两个玩没意思吧?”
          司徒云梦反问道:“难道小玉不在,我和你便不能玩么?”
          “没有没有!”韩夜慌忙摆手解释,脸微微一红,小心地问道:“那……怎么玩?天都黑了啊!”
          “天黑了才好。”司徒云梦意味深长地看着韩夜,道:“天黑了,就只剩我和你了……可以玩一些大人才玩的事情了。”
          “啊?!”韩夜睁大了清眸,甚至于有些恐慌,心里想的是司徒云梦会不会突然把他给推倒。
          但出人意料的是,司徒云梦只是把手朝他伸过来,涩然道:“那你就继续玩带我走的游戏吧,阿夜!”
          “我的娘额!”韩夜懊恼地捂着额头,道:“你能不能换个游戏玩?实在是没得玩的,我陪你看会儿星星算了,太晚了爹爹要骂我,再说了,司徒伯伯好像也不喜欢你到处乱跑,你可别害我挨骂了!”
          司徒云梦低下头来,黯然道:“好吧,听你的吧。”


          IP属地:湖南5楼2022-08-01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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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青山誓(下)
            在那幽静夏夜里,夜空无云,皓月挂在天边,洁白月光把青山染成一片银白,银光下的青山绿草里躺着一个男孩、坐着一个女孩。夏夜之风懒懒地、温温地穿过女孩的发间耳畔,掠过男孩的面颊胸膛。女孩翘首青冥,胸中似乎装满心事,但身旁那男孩却已昏昏入睡。
            “这就叫陪我看星星?”司徒云梦这般想着,甚是恼怒,又直勾勾盯着韩夜看了半天,从草地上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对着他鼻孔捅了捅。
            “啊~阿嚏!!!”韩夜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弹坐起来,惊道:“怎么啦?怎么啦!”
            司徒云梦把玉眸瞥向一边,装作什么也没做过。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韩夜忙牵起司徒云梦,道:“赶紧回吧?被我爹发现我可就惨啦!”
            “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司徒云梦低头嘟嘴道:“我不想回家!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管玩什么,不管去哪里,在你身边就很开心,一个人呆在家里就不开心!”
            “云梦……”韩夜站起身来,抿起了小嘴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半蹲着端详云梦的脸庞道:“好吧!我知道了!上次带你走没带成,这次干脆我俩就私奔吧!”说着朝她伸出了手。
            “谢谢你,阿夜!”司徒云梦喜笑颜开,一把抓住韩夜的手站了起来,差点把韩夜也拉得摔倒在地。
            韩夜晃了晃身子站稳,还没来得及说话,司徒云梦又语出惊人地道:“那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请多关照!”说着朝他鞠了个躬。
            韩夜听此话犹如中了晴天霹雳,往后一倒,得亏双手撑着才没滚下山坡,他惊诧地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司徒云梦甜甜笑道:“你既然要带我私奔,当然我就是你的人,那你可不能反悔了。”司徒云梦不给他答话机会,取下脖子上的玉坠给韩夜戴上了,道:“这就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要记得哦,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人了。”
            韩夜急得抓了抓小脸蛋,不过很快他似乎妥协了,他轻声道:“其实我早就这么想了,不过身边多个妻子会不会很不自在?你不会和我娘一样到时候病在床上,我、我还不会照顾人啊!看我爹那么憔悴,一定很烦!”
            司徒云梦听他说了这么多,真诚地盯着他看,道:“我也可以照顾你啊,我不会拖累你的,但是你一定要记着,说话不能不算话,说走就要走哦!”
            韩夜想了想,把小脑袋一点,解颐道:“好!虽然你莫名其妙的,但是呢,我答应你!嘿嘿!”说着,韩夜又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伸出手,取下了手上的一串蓝玉珠,给司徒云梦道:“喏,爹说礼尚往来,这串珠子我最喜欢了,也给你!”
            司徒云梦点点头,当着韩夜面把珠子戴在手上,白皙的手腕也因这珠子的缀衬显得格外纤弱。
            “但是我们私奔去哪呢?”韩夜道。
            “你去哪,我就去哪。”司徒云梦道。
            “你又把难题推给我了……嗯……我想想哈……”韩夜想了想,突然明眸一闪,指着北斗星闪烁的方向,道:“我们就朝着这北斗星的方向私奔吧?”
            “行。”司徒云梦点点头,又蹙眉道:“可白天怎么办?”
            “白天睡懒觉!反正到时辰也没大人把咱俩叫醒啦!”韩夜嘿嘿一笑,看向司徒云梦。
            小云梦闻言一愣,掩唇笑道:“阿夜真有意思。”
            二人聊了许久许久,仍是没商量好去哪,夜色渐深,韩夜忘记了时辰,忘记家里还有大人在焦急地等待和寻找,司徒云梦隐隐听到鸣剑堂那边传来的人声呼喊,提醒韩夜道:“阿夜,随便去哪吧,咱们得赶紧走了,万一你爹我爹找过来了,咱们又不能在一起了!”
            “好!”韩夜下定决心,牵起司徒云梦的手准备走人,突然发现云梦坐在那里开始发起抖来,表情也有些异样,但见她凝视前方,眉间盛含紧张之情,四周的空气顷刻间变得冰冷恶寒,韩夜关切问道:“云梦,怎么了?”
            云梦柳眉难舒,战战兢兢地道了一句:“有鬼!”
            “鬼?你可别吓我。”小男孩听得迷惘,便顺云梦的视线看去,仅是那一眼也足以把胆骇破:前方数十步之遥,有五六个看似与人无异的灵体正缓缓爬动,草地上传来悉悉索索的之声。细看这些“人”,他们身上衣物破烂脏旧,眼睛灰蒙蒙一片,对着月光仍旧惨淡无光,面色铁青狰狞,嘴边露出两颗白森森的獠牙,肌肤腐烂发黑,隐隐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头顶还盘旋着许多青蝇。
            这些鬼虽无意识,但只要闻到活人气味便会往那方向拢近,如今闻到人味自是个个发出呃呃呻吟,朝着目标快速爬去。
            “快跑!”韩夜拉了司徒云梦一把,发现她根本拉不动。
            “我……我……”司徒云梦坐在那里,像一朵雨打的白蔷薇般颤抖着,不住地道:“脚、脚不听使唤。”
            “诶!你怎么这么重啊你!”韩夜渐渐克服了恐惧,双手抱住云梦的腰肢要把她搬着走。
            这时,不远处的一只鬼已经将手伸了过来,扯住了司徒云梦的裙摆,韩夜不知哪来的勇气,踹了那鬼一脚,愤然喝道:“混蛋!要吃吃我好了!不许碰我的人!”但因为这一脚没踹好,不小心跟云梦一起摔在了草地上。
            司徒云梦惊呆了,她突然觉得韩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胆小,但更令她惊讶的是韩夜下意识说出的那句话。
            “你刚说什么?”司徒云梦张大了玉眸问道。
            “是你自己说的啊,你是我的人!”韩夜很认真地回应了司徒云梦,一把将她推到了山坡下,看着她打了两个滚,终于转向迎面扑来的鬼,喃喃道:“那就我一个人来面对吧。”
            司徒云梦做梦都想不到韩夜对待这件事如此地认真,他明明那么胆小,却不由自主地想要保护自己。
            念及于此,泪流满面,司徒云梦从草丛里爬起来,睁开熠熠生辉的双目,额上竟隐隐闪现出一道三片花瓣形状的金印,沛然凉风自体内吹向四周,三丈青草为之欢呼雀跃。
            “别碰他!”她冷冷看着那些鬼,右手作兰,指间飞速凝成一团蓝芒,饿鬼似乎十分惧怕,纷纷往后仰退,司徒云梦纤眉倒竖,张开五指如白兰怒放,那指间蓝芒突然迸裂,化作一道极寒冰风吹响众多饿鬼,身前十丈青草都被冰风吹成冰刺,不过片刻工夫,七八个饿鬼尽数冻成冰条,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司徒云梦微微喘气,似乎平息了心头忿怒,额上的三花金印亦是消失不见,这才看向呆若木鸡的韩夜。
            韩夜此刻方知原来看似柔弱的司徒云梦也有如此可怕一面。
            韩夜惊魂甫定,忽而空中又落下一道蓝影,那蓝影快如冷电,眨眼间穿过几个冻尸身旁,待蓝影收剑回鞘时,冻尸皆尽断为两截。
            身影在韩夜面前停住,伴着月光渐渐清晰,那是位白面蓝袍男子,双目朗朗有神,粗眉紧紧收拢,正颇为疑惑地看着地上冻尸。韩夜掩盖不住心头激动,喊了一声:“爹!”
            司徒云梦见是韩风来了,终于放下心,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用很轻很轻地声音对韩夜道:“阿夜,你爹来了,不要害怕了……”说罢,司徒云梦晃了晃身子,终于软倒下去。
            韩夜连忙一把抱住同伴,惊觉她面色憔悴,便慌张对韩风道:“爹!云梦她晕过去了!”
            “住口!”韩风瞥了韩夜一眼,双目要喷出火来,他愤怒地甩了孩子一道耳光,骂道:“混账东西!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走!跟我回去!”


            IP属地:湖南6楼2022-08-01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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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龙子忧(上)
              不久之后,韩夜便捂着红肿的脸跪在东苑正堂中央。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韩风看也不想看韩夜,只是双手负于身后来回踱着步子,叨念道:“跟你说了多少次,出去要先知会一声,哪怕给你娘说也成!你全当耳边风!”父亲越说越生气,转身甩袖,指着儿子怒道:“若不是我发现青山有异象,特意赶去看,只怕你早被那些饿鬼生吞活剥了!”
              韩夜低头一脸懊悔,眼噙泪花道:“爹……孩儿知错了……可是是云梦她想要晚上……”
              韩夜话还没说完,啪地一响,亲爹又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比先前可狠多了,很快韩夜脸上便浮现出五指血印。
              “你这畜生!”韩风难抑心头狂怒,攥紧拳头道:“你是我韩家一脉单传,出了事却只知怪怨别人,我怎就生出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韩风这番话说得韩夜眼泪横流,他耷拉下脑袋,道:“爹教训孩儿是对的,是孩儿不懂事,孩儿不好好练武,孩儿没能保护好她……”说着,韩夜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忙问韩风道:“对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韩风余怒未消,没好气地道:“她没事。”似乎怕韩夜太担心,韩风表情冷淡地补充一句:“如果她真有三长两短,我就把你绑了送给大哥,要杀要剐仍凭他处置。”
              “她一定没事,一定的。”念及于此,韩夜稍稍展眉,忍不住对韩风道:“爹,你不会这么对孩儿的,再说了,司徒伯伯怎么能杀了我、剐了我呢?我又不能吃!”
              “你!”韩风听了这话收紧眉头,再度朝韩夜抬起手来。
              “爹轻点!”韩夜紧紧闭上眼睛,把头一偏。
              韩风把手放在韩夜的脑袋上,用力地摁了摁,语重心长地道:“臭小子!”
              韩夜摸了摸自己的头,大概也猜到韩风气已经消了,便趁热打铁道:“嘿嘿,爹,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有下次?”韩风铁着脸道:“你看你三叔的儿子,年纪轻轻就能和堂中弟子一较长短了,你呢,胸无大志、贪图玩乐!”
              韩夜听了这些话,再不想多说,把头低得快贴到小肚子上去了,韩风见他愧意十足,便又交代道:“罢了,天也不早了,你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明天一早随我去向你伯父登门道歉。”
              “是。”韩夜应了一声,他也正想去探望司徒云梦,所以一改之前惶恐的姿态,拔腿就往正堂外头跑,不过刚跑几步,他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对韩风道:“爹也好好休息。”
              说罢,韩夜这才真正离了正堂。
              “哼,别给我惹事我就能好好休息。”韩风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心想道……
              次日,韩风便带着儿子赶到了北苑的正堂。
              此刻司徒胜已正襟危坐于堂中主座,纪云则倚坐在左侧的第一个客座上,韩风领儿子跨过门槛,见司徒胜和纪云皆是神情严肃,便略微低下头,面带愧意。
              小儿韩夜当真不懂规矩,进来之后就出神望着前方,仿佛在想什么,韩风见他这么不知礼数,怫然骂道:“畜生!还不跪下给你司徒伯伯道歉!”说着,他一把按住韩夜的肩头,要与他一同向司徒胜跪下。
              “二弟,你这是作甚!”司徒胜见状连忙起身拉住韩风,一手抓着他臂膀另一手拍了拍他的背,正声厉色地道:“你要折煞为兄么?”
              纪云也站起身来,很是不快地道:“就是!二哥,不是做弟弟的说你,这多大点事?至于吗!你还拿我们当不当兄弟?”
              韩风懊悔地叹了口气,司徒胜这才宽慰道:“你侄女早就没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天赋异禀,来吧,先坐下再说。”边说边拉着韩风往右旁的座位引去。
              大哥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台阶下,他也就放心地坐下,他看韩夜也想跟着坐下,又是一声怒喝道:“谁让你坐了?给我好好站着!站直点!”
              “哦。”韩夜撅起嘴,听话地立在韩风身边。
              司徒胜先后看了看纪云和韩风,点点头,正欲说话,韩夜却突然喊了一声:“司徒伯伯!”司徒胜不明所以地看向韩夜,又听他内疚地补上了一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照顾好她。”
              司徒胜先是一愣,而后才爽快笑道:“这事都过去了,想照顾好她先把武功学好吧。”
              纪云则直言快语对韩风道:“二哥,我和大哥拿你当兄弟,韩夜自然是我们的侄儿,既然这歉也道了,就不要放心上了,让侄儿先回去吧,我们几个大人商量事情,他在一旁老插话可不好。”
              韩风颔首道:“此话在理。”于是他摆出一副冰霜姿态,对韩夜道:“这次你司徒伯伯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再有下次我就打断你的腿!回吧!”
              韩夜哪里敢违逆父亲的意思,不过没见到云梦安好他终究于心不安,便凑到韩风跟前小声道:“爹,那我回去了,你要是看到云梦,帮我给她说声对不起好么?”
              韩风微微点头,把手朝堂外挥了挥,韩夜便默不作声出了北苑。
              司徒胜怔怔望着那弱小的背影,眉头微皱,似乎有什么心事。
              韩风看在眼里,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道:“大哥,我们现在谈正事吧。”
              “对。”司徒胜回过神来,清清嗓子,表情严肃地看向韩风纪云道:“老二老三,你二人皆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就先谈谈我那宝贝女儿的事情吧。”
              纪云抓起茶几上茶喝了一口,说:“大哥,虽然侄女不是你亲生,但她年纪轻轻就会法术,想来也定非人类,既然我门派式微,何不将其加以训练呢?只要训练成绝顶高手,我们就不必看其他门派脸色行事了。”
              “三弟。”韩风否决道:“你可否不提此事?大哥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不是明确告诉你了么?梦侄女虽会点法术,但只要一用法术就会立刻陷入昏迷,再说大哥没办法娶妻生子,只有这个养女,还能让她去涉足武林中事、徒惹烦恼么?”
              司徒胜点头以示他正是此意,纪云则把目光瞟向别处,不屑地道:“我也是为了门派好,不像某些人,明知道大哥以前为了救兄弟伤及要害,再无法娶妻生子,还要揭他的伤疤,有意思吗?”
              韩风正欲争辩,司徒胜把手一抬,不怒而威地道:“好了。老三确实是替大伙着想,老二也说得没错,我已不是个完整之躯,枕边无人、膝下无子,就想养个女儿弥补缺憾,所以她只要不想修炼,谁也不能强迫她。那么我今天找你们说的事,却不是这个。”
              纪云和韩风皆是一惊,异口同声问道:“那是何事?”
              司徒胜见气氛有所缓和,便露出一丝和蔼笑容,道:“自然是她的终身大事。我想,女儿天生丽质,长大定是个倾国美人,我得给她找个好婆家,思来想去,只有自己两个兄弟最放心,所以……”
              韩风纪云听到这里,不由双双惊喜地站起身来:能和大哥亲上加亲,那是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啊?这机会可不能放过啊!
              司徒胜早料到两个义弟会如此,先冲他们压了压双手,示意坐下,然后道:“我知道,你俩是我的左膀右臂,而且无论是文龙侄儿还是夜侄儿都很关心我女儿。不过我女儿不能一女嫁二夫,单独嫁给一个又对另一个不公平。所以,我考虑很久,终于决定了,等他们成年后让他们比一次武,谁胜了就把女儿嫁给谁,这样总不至于伤了和气,再说我女儿不想练功,总也要个有本事的人保护她对吧?”司徒胜说着,停了一会让韩风纪云思考,而后才神采奕奕地追问道:“老二老三,意下如何?”
              纪云二话没说点头赞同,而韩风虽为他儿子的武艺担忧,但大哥之言是不可不听的,他心想:“也好,给这小子一个目标,省得他整天不思进取。”如此一想,韩风也欣然答应了。
              “哈哈,好!”司徒胜爽朗地笑道:“这事就这么说定了。”然后司徒胜把话题一转,蹙眉问韩风道:“二弟,话说回来,你说昨天在青山上看到了几具僵尸,到底如何?”
              韩风右手托住下巴处,面色凝重、略带思考地说:“本门后头的那青山本是荒山,但自从本门扩建后就很少有猛鬼野兽出没了,昨夜我带人寻找夜儿和侄女,忽见青山之上蓝芒闪烁,便赶去看个究竟,待我赶到时,梦侄女已将那些僵尸制服,我担心他们反扑这才补上几剑,却发现了一件令我震惊的事。”
              司徒胜和纪云均把身子向韩风倾去,讶然问道:“什么事?”
              韩风压低声音,白净面容变得严峻,他道:“那些僵尸穿的衣物虽然破烂,但我一眼便看出正是本门弟子装束,而且我还数了一下,当时尸体一共有七具,与最近失踪的弟子数量相合!”
              司徒胜和纪云听了皆惊愕不已,如果这件事让门中弟子知道了,那还不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纪云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司徒胜,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韩风,问道:“大哥,二哥,这……”
              司徒胜先问韩风道:“二弟,这事除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韩风打消疑虑道:“大哥放心,除了我儿还有梦侄女外,暂时还没人知道此事,我特地把那七具尸体挪到了青山背后的岩石堆里,应该暂无人发现,你要去看看吗?”
              “你都说得这么详细了,调查的事情由你去做就行,我不必去了。”司徒胜思考了一下,又对纪云道:“三弟,老二一人调查恐有闪失,你也帮把手,那些尸体如果调查不出什么就索性毁掉,否则会很麻烦。”
              纪云低头稍稍一想,凝重点头道:“大哥所言极是,那些尸首适当时我会好好处理掉的。”
              “此事暂且搁置。”寻思片刻,司徒胜这才对两位兄弟道:“二弟,三弟,昨晚玉泉道长飞符传信,说索命阎王已接下这桩人头买卖,且对我三人离开鸣剑堂的假消息信以为真,我估计两日内他必将来此,你们那里都部署得怎么样了?”
              纪云抢先抱拳道:“大哥放心,我已安排了五十名精英弟子,日夜轮班暗中留意全盘动向,只要魔头来了,最慢一炷香也能集齐并包围住他。另外,我还给那些元老级门众备了底,一旦有动静,立刻赶来缠住魔头。”
              司徒胜点了点头,又问韩风道:“老二,你那边如何?”
              韩风神情肃穆地道:“索命阎王虽自负,却也不至于大张旗鼓来杀人,以我之见他会乔装打扮,解决目标之后制造混乱,趁机逃脱。”见司徒胜一脸赞同,他接着道:“我把他可能要做的行动都想了一遍,我安排的那些人相互之间都认识,一旦遇上面生男子能够立刻作出警示并且聚集人手,不过这都是其次,为防造成过多伤亡,我们三兄弟还是要正面对敌。”
              “那是自然的。”司徒胜听罢,将双手搭在扶手上,对二位兄弟道:“老二,老三,此战许胜不许败,需我三人同心、一致对敌,索命阎王一旦伏诛,日后本门在武林当中也就好说话了许多。因此,此事顺利完成,大哥定给你们开个庆功宴,好好慰劳一番。”
              纪云耿直而不悦地道:“欸!大哥别说这么多,事情办好再说。”
              韩风也淡然笑道:“是啊,再说大哥不也想知道吗?到底是索命阎王的龙泉剑傲视群雄呢?还是我兄弟三人雷冰火三剑技高一筹?”
              “哈哈哈!知我者,二弟也!”司徒胜心情畅快地道:“那么为了此战,大家都先行下去善加布置吧。”
              “是!”韩风和纪云说完,便退下分头准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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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龙子忧(下)
                再说小韩夜出了北苑正待回家,转到大道上,却见到一个极为讨厌的人,那便是纪云的儿子纪文龙。
                纪文龙生得早,也有十四五岁,个头比韩夜高出两个头,他身穿一袭绛红衣服,模样还算英俊,只是望着韩夜的笑容却很不友善。
                韩夜本想扭头走、不予理会,谁知这纪文龙却三两步抢到他身前,揪住他衣襟似笑非笑问:“小夜哥,听说昨天你和梦妹一起出去玩,半夜才回?”
                韩夜挣扎了两下,终究甩不开纪文龙的手,于是秀眉一皱,抬头针锋相对地道:“是啊!那又怎样?你管得着么?”
                “我当然管得着!”纪文龙无良笑容渐渐转为怒颜,他松开韩夜衣襟、用力一推,接着飞起一脚直踹韩夜小腹,韩夜被踹得翻滚出两丈开外,只觉五脏六腑如同刀绞,便捂着肚子趴在地上哇哇直叫。
                纪文龙见韩夜这般痛苦,又得意地笑了,指着他道:“小杂毛!给我听好了!别以为你和她玩得近她就会看上你!告诉你,她早晚要被我纪文龙娶进家门,要再让我知道你和她在一块儿,下次可就不止踢你这一脚了?懂吗?”言毕,他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韩夜疼得汗如雨下,半晌才缓缓爬起身来,抚了抚痛觉尚余的小腹,一阵酸楚涌上心头,眼睛忍不住渐渐湿红。
                “臭混蛋!”韩夜含泪痛骂着,拍了拍身上的灰,沮丧地回到家中。
                现已近辰时,爱睡觉的韩玉尚未起床,韩夜也不想打扰她,而是慢慢走到正堂右边的房间外,望着房门迟迟不肯推门入去,犹豫许久,正转身欲走,却听房里传来一个虚弱女声,道:“夜儿,是夜儿吗?咳咳。”
                刚迈出的右脚又落了回来,韩夜转过身子冲屋里道:“是孩儿啊,娘。”
                屋内女人温和说:“站在屋外作甚?进来吧孩子。”
                “嗯。”韩夜低着头,把门推开进到屋中,屋子里还宽敞,有衣柜、妆台、茶几、书桌,进门最左边摆着一张淡蓝色帐床,床上躺着个年过三旬的女子,那女子容貌姣好、气质典雅,但面色过分憔悴,看来得了重病。
                女人和蔼目光看着韩夜,右手伸出无力地向他招了招,道:“夜儿,来,坐到娘这儿来,咳咳,娘有话要对你说。”
                韩夜很听话地缓缓坐到床边。
                “听说风哥昨晚打了你,是吗?”女人用柔和目光望着孩子,柔若无骨的手在他头上轻抚,怅然叹道:“好孩子,别怪你爹,他那是恨铁不成钢……咳咳……”女人停下来咳嗽了几声,接着道:“要怪就怪娘吧,自打得了这顽疾,再没……再没好好关心过你……”女人说着说着,有些哽咽。
                “娘~!对不起对不起~!”韩夜被娘亲感染,眼眶不禁湿润,他连忙摇头道:“都是孩儿太贪玩了,我以后一定改!一定改!”
                “傻孩子……你是娘的骨肉啊,改不改得了,咳咳,娘还不清楚?”女人温柔抚摸着韩夜的背,关怀道:“孩子啊,你总是喜欢把许多事都憋在心里,这样太难受了,咳咳,有什么心事一定跟娘说……要是娘什么时候不在了,找几个相信的人,也把心事说说。”
                “不会的!娘会长命百岁的~!娘会一辈子陪着夜儿的~!”韩夜天真说着,突觉肠胃扯痛,只得停话蹲下身去。
                “孩子,怎么了?”女人有点慌,勉力挪动身子去触碰韩夜。
                “没、没事。”韩夜微喘着冲娘亲嘿嘿一笑。
                女人到底了解自己儿子,知道他定是被人打了,便情绪激动地想要下床,一边忿忿然道:“风哥这个混蛋骗我!明明说好不打孩子,他怎么下得去手!咳咳咳!”
                “不!不是爹!娘你别起来!”韩夜咬了咬下唇,连忙去扶亲娘,解释道:“爹虽然打我,但是也就是打了我两个嘴巴骂我不争气。但是三叔的那个儿子,他太讨厌了……”
                儿子话未说完,母亲已然什么都明白,便怨怒道:“这纪云也真是,怎么教出个这么个霸道的儿子,三番两次……咳咳咳!”女人说着,忽而咳得厉害,便暂时停下说话。
                “娘~!”母亲这么一说,倒让韩夜愈发觉得委屈,他痛哭着一头扎进母亲怀里,泪水如决堤般从眼眶涌出,洒在母亲衣襟上。
                “好孩子,咳咳,娘在这儿呢,娘不会让你受欺负的……”母亲慈祥地抚摸着孩子的脊背,道:“纪文龙这孩子真不像话。这事我一定要告诉风哥,让他好好去找纪云算账……咳咳……”
                母亲又担心她的孩子太过记仇,又柔声道:“不过,也别太记恨那孩子,咳咳,毕竟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应该……咳咳,应该像亲兄弟那样相互关爱……咳咳咳……”
                韩夜伏在怀抱里直点头,突觉母亲身体因咳嗽而剧烈颤动,且愈加频繁。于是他慌张地收回身子,问道:“娘,你身体又不舒服了?孩儿给你去拿药!”
                “咳咳,忘了。”女儿抓住韩夜的手,道:“家里的药都用完了,这两天事多你爹没有再去抓,孩子,帮娘去药堂跑一趟吧?咳咳!”
                “好好!孩儿这就去!”韩夜慌张地从床上跳起,急忙跑出门外,临走前看了眼咳得面如白纸的娘亲,留下一句“娘你小心啊”,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开娘亲视线。


                IP属地:湖南8楼2022-08-01 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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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黑面客(上)
                  东苑到药堂的路其实也不长,但韩夜总觉花的时间实在太多,辰时已过二刻,天边的太阳光芒渐温,韩夜低头急跑,正要穿过中央空地,忽而一头撞上个迎面而来的身躯。那身躯魁梧壮硕,结实得如一面墙,把韩夜顶得头晕耳鸣、眼冒金星,一屁股跌坐在地。
                  “呜……”韩夜捂着晕乎乎的脑袋,耳中不住响起钟鸣,眼泪稀里哗啦地直往外流,只能坐在地上呻吟。
                  大概神智清晰了一些,韩夜发现身前赫然出现了一只古铜色大手,他沿着那手往上看,便看到刚才顶飞自己的那人。此人中年模样,身穿一套鸣剑堂高等弟子装束,腰间右边挂着个绣有烛龙①的酒袋,左侧佩着一柄神秘莫测的宝剑,头发中短,皮肤黝黑,粗眉似刀,冷目如电,面颊上还有道寸长刀疤。
                  “小鬼,不好意思了。”黑脸男子面无表情地将韩夜拉了起来,面上挤出一丝微笑,然后又收起笑容,神态冷峻地往高等弟子的住处走去。
                  韩夜呆呆望着黑脸汉子的背影,总觉得不对劲,想了片刻才大声朝他道:“大叔,你不是本门弟子吧?”
                  黑脸男一怔,缓缓回过头,眼里却闪过一道冷电杀机,令人不寒而栗,但在须臾间,他又收起杀气,勉强挤出一丝笑来,道:“小鬼,别说笑了,我怎么不是本门弟子呢?”
                  韩夜秀眉一收,挠了挠头,不解地说:“可你穿的是高等弟子的服装,高等弟子经常和我爹打交道,没一个不认识我,谁会叫我小鬼啊?”
                  黑脸男笑容顿时僵住了,随即便把脸一沉低声道:“你究竟是谁?”
                  韩夜毫无警惕心,张口便说:“我是鸣剑堂副堂主韩风的儿子啊,叫韩夜。”韩夜说着,也不顾黑脸男惊愕、尴尬的模样,突然一拍脑门,急道:“哎呀!差点忘了给我娘亲拿药,失陪!”说完拔腿便往西边跑去。
                  黑脸男子心想:“看小鬼这般天真,说的十有八九可信,师伯虽然说三大堂主今日不在,但此处人生地不熟,不妨先找这小鬼把路问清楚。”想到这里,黑脸男子迈开双腿,身形化作一道疾影,古铜大手就要往韩夜身上抓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索命阎王,人人都说你奸诈狡猾,想不到却连一个小孩都骗不过,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索命阎王闻言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却见一红衫男子正摸着八撇胡子在耻笑他。说来也巧,韩风、纪云在北苑议完事后,便各自回去部署人力,正巧纪云到高等弟子住处来巡查,撞到了韩夜和黑脸男子的谈话,虽说三位堂主与索命阎王素未谋面,但纪云细想了一下,认为这黑脸客十有八九便是江湖人闻名丧胆的索命阎王!
                  而索命阎王观此男子气势,也料他不是什么二流小人物,便不再去管小孩,只用凶狠的目光瞪着他,攥紧拳头警惕问道:“阁下是谁?”
                  与此同时,韩夜也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去看,见黑脸客与纪云正对峙着,气氛甚是紧张,韩夜便问远处的纪云道:“三叔,怎么了?”
                  纪云目不斜视盯住索命阎王,严肃地道:“侄儿速速离开此地,路上遇到你爹或者大哥,叫他们带人来这里助阵!”
                  韩夜复看了索命阎王一眼,终于明白此人似乎是个很可怕的角色,不由心头发憷,转身便走,索命阎王本想去追,但又担心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红衫男子会偷袭他,便放弃了追人念头。
                  纪云眼见韩夜听话地跑开,这才暗地里松口气,如释负重,便阴阳怪气地挖苦索命阎王道:“阎王兄,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你要来本门杀人,提早给我们说一声便好,何必如此心急呢?”
                  “有谁告诉你杀狗还须看主人的么?”索命阎王目闪锐光,冷笑道:“再者我之所以这么急着要来,也不是为了杀人。”
                  “哦?你不是为了杀人,难不成你来我鸣剑堂是为了游山玩水?”纪云说罢,话锋一转,微怒道:“这些年来你在江湖上兴风作浪、肆意妄为,别人放任你不管,你愈发猖狂,就连神武寺慧明这等高僧也命丧你手,你好生厉害啊!”
                  纪云的话一点不假,因为索命阎王生得黝黑,面容凶煞且杀人如麻,因此人们才给他取了个“索命阎王”的名号,并有“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的说法,其影响可见一斑。
                  索命阎王凝视纪云许久,忽然又笑了,笑得十分狂妄,口中吟道:“千古骂名世难有,万代荣华何处求?百夫共指无所惧,形单只影誓不休!”吟完之后,索命阎王瞪着凶目对纪云道:“武林之士皆说我是魔头,又有谁知我为何做这魔头?”见纪云哑口无言,魔头才冷然道:“不谈正邪之事了,我今日要来这里找个人,挡我者死。”
                  “好大的口气!”纪云本还想向魔头问话拖延时间,却又因为性子耿直受不了对方张狂,便从腰间抽出把那把散发火光的烈火剑,怒然咬牙道:“魔头,今日我便要看你是否浪得虚名!”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魔头原先想好的计划早被韩夜搅得一塌糊涂,他也没料到眼前这人正是三大堂主之一的“烈火剑”纪云,不过事既已至此,魔头也只能硬着头皮先做掉纪云,否则一旦被鸣剑堂聚集数百人围攻,可就一点都不好玩了!魔头念头一闪,身子已如疾电般冲向纪云。
                  纪云只闻说索命阎王如何厉害,却从未与他交过手,心里本没底,如今见他出手如此迅捷,更心怯三分,于是只将烈火剑横于胸前,想先挡下一招再说。
                  魔头一见纪云防护架势,立时便知是个黔驴,便双脚把地一点跃到空中,右手成爪向其头顶抓去。纪云大骇,不想对手这么快就改变进攻路数,忙把火剑顺势往顶上一挥,剑伴火光迎空而起。怪的是,魔头这次倒不转方向,右手依旧直抓纪云顶门,全然不把烈火剑放在眼里。纪云不屑一笑:这烈火剑是出了名的削铁如泥、断石分金,纵然魔头的手是铜皮铁骨,只要被斩到那也是必断无疑!废掉魔头一手,必减其七分锐气,纪云大喜过望,撤去防守之势,将火剑不遗余力地挑斩出去!
                  当纪云满以为火剑即将斩断魔头右臂时,但听唰地一声,那魔头身体竟化作一团残影消失无踪了。纪云大惊失色,虽知上当,但哪还来得及收回攻势?
                  瞬息一念,索命阎王眨眼便绕到纪云背面,趁纪云却还未站稳身来,他伸出右掌,运足劲猛力道直击其背,掌风呼呼作响,不说有十成把握立毙对手,打成重残却是绰绰有余。
                  此时的纪云哪还有功夫防护?正当他万念俱灰时,一道青蓝色的剑影划过纪云和魔头之间,挡住了魔头的夺命右掌,魔头只觉掌上一股刺骨寒意,心叫不好,逼不得已收回掌来、停稳身子。
                  魔头正纳闷是谁突然出手,却见纪云身边多了个人,那人身着蓝色长袍、体格高大略瘦,手里握着一柄冒着寒气的剑,正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清霜剑。蓝袍男子瞟了一眼嗡嗡作响的清霜剑,沉声对魔头道:“蜀山派的疾影步和神武寺的金刚掌?”
                  索命阎王摸了摸微凉的右手,凝视蓝衣男子,露出几分赞许,只道:“鸣剑堂果然人才辈出,竟有一眼能看出两派功夫的人在!看阁下手里的冰剑,莫非便是江湖闻名的寒冰剑韩副堂主?”
                  “不敢当。”韩风冷声道:“学了道法和佛门武功,本应造福万民,想不到你竟用它来牟取私利、为祸四方,实在可惜。”
                  索命阎王本想先行除掉纪云,谁知半路又杀出个韩风,再这么耽误下去,鸣剑堂三大高手怕是要聚齐了。索命阎王再不敢大意,便将腰间的龙泉剑②拔了出来,七星龙渊映着晨光闪出一阵光晕,他有些生怒地道:“多学一门武艺便多一份本领,我有我的活法,需要你多管闲事?今日谁若阻我,我便叫他身首异处!”
                  纪云先前因大意而险些丧命,见兄弟来助阵,遂起反击之心,便探头在韩风耳边道:“二哥,魔头厉害得紧,身法奇快,奸诈狡猾,手里还有那把龙泉剑,我们定要小心应付。”
                  韩风微微颔首,冷锐目光扫了一眼对手的剑,悄声对旁边的纪云道:“三弟,方才你和他打我全看清楚了,只是听说他的剑法更在掌法之上,如今拔剑全力以赴,我们断不能赢他,只消拖延到大哥前来。”
                  韩风的话使纪云冷静下来,他点头小声回应道:“其他精英弟子也在赶来路上,我俩主要是缠住他,让他别那么快脱身。”
                  二人交流完毕,便分作左右两路直攻黑面客两侧。黑面客其实毫无退却之意,反倒成竹在胸,见二人一左一右攻来,把手中宝剑往身前一扫,“叮”“叮”两声紧凑撞击响起,冰火双剑竟被轻松挡回。
                  “哼哼!”魔头轻狂笑了笑,飞身一跃、右手一挥,手上的龙泉剑便劈向韩风。韩风一惊,立马架剑抵挡,但对方剑法着实凶悍,打得他连连后退,冰剑上的缺口愈来愈多,手臂已然酸麻。纪云清楚二哥压力大,赶忙冲向魔头右侧,烈火剑直刺其颈部,可对方反应实在快得可怕,右手继续挥动宝剑,身子却往后一仰让火剑从面上穿过,终伤不到自己分毫。不过纪云的攻击尚未停下,他右手快速由正握转为反握,左手按上右手,两臂一压,将火剑顺势往前一推,火剑便朝着魔头的颈部直削而下。纪云原以为即便无法得手,至少也能吓退魔头,谁知那魔头身影又是一闪,火剑斩了个空!
                  纪云想起先前被偷袭的情况,心里不由发麻,便慌乱紧张地问他二哥:“又到哪去了?”
                  韩风沉思了片刻,猛然抬头看向天空,喝道:“头上!”纪云随即抬首一看,见那魔头果然在他俩头顶上方两丈高处,举起反射阳光的龙泉剑,当头便朝二人劈来!
                  幸亏韩风提醒及时,纪云配合韩风,二人颇有默契地出剑顶住魔头攻击,但索命阎王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看那魔头身子朝下、凌空挥斩宝剑,数十道剑影齐齐劈向地上二人,二人运足功力抵挡,一时间剑鸣四起、尘风飞扬,连周围地面都被剑气划出网状剑痕。
                  “阎王叫你三更死,怎敢留命到五更?”魔头居高临下、愈战愈勇,而韩风纪云渐渐不支,眼看便要命丧剑下,便在此刻,一道剑芒如紫色闪电横空飞来,直打魔头手中龙泉剑,“叮”地一声碰撞,魔头顿觉握剑之手被震得发麻,只好撤去攻势,倒翻身子往后一飞,落回地面。
                  与他同时落到地上的还有一位身穿紫锦衣的络腮胡男子,此人已将剑收归鞘中,不正是大名鼎鼎的鸣剑堂堂主司徒胜吗?司徒胜眼含怒意,明面上却笑道:“阎王兄有幸光临敝派,真让敝派蓬荜生辉啊!”


                  IP属地:湖南9楼2022-08-01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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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黑面客(下)
                    “哼,过奖了!”索命阎王冷眼看着司徒胜,不屑道:“素闻鸣剑堂大堂主司徒胜有‘闪电一过人头落’的美誉,今日闪电已出,为何我的人头还不落啊?”
                    司徒胜抖了抖衣襟,针锋相对地笑道:“早听说‘阎王叫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有人死了么?”
                    索命阎王想起今日种种,不禁恼羞成怒,黑脸一沉道:“司徒胜,你也别太嚣张,你以为凭你们三人就能制住我吗?可笑!”
                    “说的也是。”迎面正立的司徒胜笑道:“阎王兄武艺非凡,我要是不多带点人来,岂不贬了你的名声?”说罢,司徒胜拍拍手,又有数十道身影跳到空地上,将索命阎王围在当中。
                    索命阎王环顾四周之人,见他们体魄强健、吐息恒稳,想来都是鸣剑堂里一等一的高手,若非早有安排,司徒胜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把他们都调来?索命阎王并非白痴,稍想便知这一切早有预谋,他不屑冷哼道:“我索命阎王活到今日,也被人骗过不少次了,不差这次。枉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自诩光明磊落,对付我这么个小人物还如此煞费苦心,见识了!”
                    纪云站大哥身旁,怒道:“你也算小人物?你杀害了那么多正义人士,我们出点损招算计你,那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哈哈哈!多么冠冕堂皇啊?”黑脸男子仰天一笑,笑声中充满着放肆和鄙夷,他有看向司徒胜道:“看来真是玉泉骗了我,说吧,他现在在哪里?我要找他问个明白!”
                    司徒胜怎么可能让玉泉道长受险?他哈哈笑道:“魔头啊魔头,死到临头了你还不悔改?不必找他了,实话告诉你吧,就是我们合起伙来诓你,为的就是替武林除去你这祸害!”
                    黑面客眉头紧紧收拢,似乎心里受了极大的伤害,但过不多时,他又展颜狂声大笑:“哈哈哈哈!张括啊张括,你真是自作自受啊!”
                    司徒胜再不想和这魔头废话,把手一挥,鸣剑堂的高手便将包围圈缩小到仅有三丈,而后他自己持剑步向索命阎王,韩风与纪云见时机已到,也颇有默契地也围上去,三兄弟以三角阵势形成一个内圈,将魔头困在垓心。
                    魔头心里清楚,一个剑法不比自己差的鸣剑堂堂主,加上两个实力不俗的副堂主,强强联合,这一战必是险象环生,所以他格外小心,只将锋利如镜的龙泉剑横于腰间,眼睛正视司徒胜,余光瞟向纪云,再时不时用手中的剑映出身后韩风的倒影,如此便能根据三人行动尽早做出反应。
                    司徒胜三人不敢轻率下手,一直在等魔头露出破绽的那一刻;魔头亦不敢轻举妄动,稍有不慎便可能毙命当场!于是,众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此时已至巳时,夏日太阳渐渐热辣,由于周围没有挡阳光的遮蔽物,空地上的所有人皆暴露在烈日底下,斗大汗珠从他们的额间、眉间淌下,却没有一人敢抹,足见气氛之紧张。
                    司徒胜等人握武器的掌心都渗出汗来,而索命阎王也未见得有多好,汗水已经染透衣背,他对眼前这些正道人士恨得是咬牙切齿,额头上的汗水越积越多,忽而迎面热风吹过,魔头眉上汗珠被吹落下来,滴到了右眼边,魔头忍不住将右眼一闭,虽然时间十分短暂,但也足叫司徒胜欣喜若狂!
                    “上!”只听司徒胜大喊一声,三大堂主各自握剑向魔头飞速逼近!
                    注释:
                    ①“烛龙”——衔烛之龙。历史上关于此龙的描述很多,大抵为身长千里、蜿蜒如蛇、烛然如火、睁眼为昼、闭眼为夜。《楚辞·天问》:“西北辟启,何气通焉?日安不到,烛龙何照?”《淮南子·地形训》:“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山,不见日,其神人面龙身而无足。” 另有制作《古剑奇谭》的上海烛龙公司,上海软星为其前身。
                    ②“龙泉剑”——据传,此剑与太阿宝剑一同为春秋时剑师欧冶子、干将联手所铸,原名“七星龙渊”,唐朝时为避唐高祖李渊的讳,改“渊”为“泉”,以“龙泉剑”之名沿用至今。


                    IP属地:湖南10楼2022-08-01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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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血衣人(上)
                      高手过招只在一念思量,索命阎王不过闭了一下眼,三大堂主便分三路包抄袭来,索命阎王心道不妙,忙用龙泉仓促挥挡,怎奈司徒胜、韩风与纪云攻势已成,把魔头围在中央快速转动,走马灯似地边绕边打,只打得眼花缭乱、鬼哭神嚎。外围的弟子看场中蓝红紫白四种剑光飞舞,五彩纷繁、剑鸣雨乱,一时也不敢插手进去,然而仅仅对付配合默契的三大堂主也够魔头受的。须知三位堂主出生入死多年,三人合力又怕过谁?莫说眼前这假阎王,就算是真阎王来了,三兄弟也有信心让他掉层皮回去!
                      足足半时辰过去,索命阎王被三大堂主紧逼,纵有高超身法也无施展余地,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约莫三四十合后,魔头左臂已被火剑灼黑,右肩也被清霜剑冻伤,后背还被紫电剑划了一道焦黑口子,另一些细小伤口自不必多言。但令人敬佩的是,魔头仿佛不知痛为何物,被剑伤到连哼都不哼一声,热血挥洒,眼中凶光未淡,以至于打着打着,三位堂主竟有些心怯。
                      三兄弟心神不宁,见魔头行动迟滞不少,估摸着他撑不过数合了,于是三人同时持剑向魔头的喉、心、腹刺去,三剑只要有一剑刺中,魔头便必死无疑!正当三兄弟满以为此战即将分出胜负时,魔头却是一声怒喝,全身陡然发出青绿色淡淡真气,真气萦绕恍如洞天云雾,身上的伤痕也逐渐愈合。
                      这时,外圈弟子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小心,那是蜀山派的玄元真气!”
                      三位堂主被突如其来的异变给惊到,手底略为迟滞,而魔头却似恢复几分神采,猛然使出一式横扫千军,当当便将三柄剑一把扫开!
                      三大堂主竟无一人能够与魔头的强横内力所抗衡,被那真气掀起的风逼退三两步,皆是一脸诧异。索命阎王见三人被逼退,倒也放松下来,左手从腰间取下酒袋,把袋里的酒直往口里灌,颈上的喉结一起一伏,等到喝得黑面微红时,他一抹嘴巴,甩头吼道:“喝!痛快!”
                      吼完之后,他才用冷峻如电的目光望向四周之人,剑指他们放声怒道:“你们这群龌龊之徒,串通玉泉用卑劣手法把我骗来,不过就是想要我的命嘛?今天我就是死了!也要把血溅满你们一身!哈哈哈哈!”那笑声充满了无奈和自嘲,在鸣剑堂众人耳中却是无比地凄凉。
                      韩风略作思考,终于道:“魔头,看来你所修真气果是蜀山玄元真气无二。”
                      蜀山派与昆仑八派、崆峒派、蓬莱仙岛等皆为修仙之派,这些修仙门派素来与世隔绝,除极少部分修仙者下山平妖外,与武林倒是接触不多,况且练个武功三五年或有小成,而修炼仙法若无天资修炼数百年还打不过一个武林小辈,因此武林人士很少对仙派真气感兴趣,总觉得很不实用,唯独这索命阎王竟然天赋异禀,倒也是他闻名江湖的一大原因。
                      谈及蜀山派,蜀山派奉太上老君为尊神,故取“太上玄元皇帝”①的“玄元”二字作为炼气心经,曰《玄元心经》。传说这种真气修炼到上层可延年益寿、愈体疗伤,不过它既是门内密修,须不外传,即便偷来秘笈无蜀山高人指引也无从学起,不知这个魔头是如何偷师学来的。
                      魔头不屑对韩风道:“这门真气学来自可延年益寿,但却伤不得人,怎么?你对它感兴趣?”
                      韩风面带忧虑地想:“素闻玄元真气以气疗体,这魔头恢复极快,久持之下反而于他有利。”沉思片刻,韩风分别看向大哥三弟,大哥三弟也朝他微微点头,似乎三人又想到了一块。于是,三人提剑朝索命阎王围来,与此同时,外围的鸣剑堂弟子也纷纷动了,看势想把索命阎王一举消灭!
                      众人气势汹汹围上跟前,索命阎王临危不惧,张狂大笑,黝黑脸上满是悲凉与不屑,虽有真气治愈身躯,可精力的消退也足令他暗地里头疼。
                      包围圈逐渐缩小,剑鸣和打杀声却在不断增大,战况越演越烈,魔头身上大小伤口已不计其数,鲜血染满衣襟,而鸣剑堂这边也死伤了十数名弟子,双方都不讨好。
                      再说小韩夜自药堂拿了药,立马就绕道给母亲送去,待母亲状态平复躺下休息后,无事可做的他又觉得无聊了,去叫妹妹发现妹妹已不在房里,找云梦呢又担心被常叔给撵出来,于是他萌生了一个最不该萌生的念头——去看打架。
                      “最讨厌大人打打杀杀了……”韩夜站在家门外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皱眉嘀咕道:“唉,太没意思了,我就去瞧一眼吧,瞧一眼就回来。”韩夜成功说服了自己,握紧小拳头笑道:“好!决定了!我要好好观察他们打架,说不定我学到了什么以后就不会被纪文龙那坏蛋欺负了。”
                      于是,韩夜满怀信心地赶过去凑热闹,但当他来到空地旁,看到那满地的鲜血、断手残肢和痛苦中挣扎的人时,立马便后悔起来。夏风伴着血腥气扑鼻而来,吹得他几欲呕吐,心底油然生出许多恶寒。
                      “我……我还是回去算了。”韩夜微颤着转身返家而去,却未注意到战斗阵地已不知不觉往这边移来,人群离他仅三四丈之遥。
                      索命阎王以一敌百、愈战愈勇,一味朝着东方突围,鸣剑堂门人气势渐衰但仍不愿放弃擒杀魔头的机会,只好跟着魔头将包围圈东移,魔头满脸不屑,一面拆挡三大堂主招数一面狂笑道:“司徒胜,我受邀请来这里杀了这么多人,又没问你们要酬金,看来你们得感谢我了。”
                      司徒胜等三人受此话挑衅,可谓火冒三丈,这时,人群里又响起之前某个声音:“索命阎王,那就送你一掌作为感谢吧!”
                      魔头闻言一惊,但他正与几大高手对阵,再无余力应对此人,只见一道黑影从外圈众多弟子里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打向魔头胸口。魔头自恃有玄元真气护体,一剑拨开司徒胜的紫电,单手护在胸前,怎料黑影此掌力如千钧,砰然一声轰在魔头身上,骨裂之声隐约响起时,魔头被打退两丈之远,身子都站不稳来!
                      黑影一击得手,终在司徒胜身旁落定身姿,众人定睛一看,此人不正是玉泉道长么?
                      索命阎王万料不到玉泉竟然潜伏在众人当中多时,他的自信心瞬间崩溃,吐出一口鲜血,把一对招子望向玉泉,目光里带着愤恨、诧异和悲凉,只从嘴里挤出二字:“师、伯?”
                      司徒胜见玉泉终于现身,脸上露出得意笑容,而玉泉则是捻须仰颈,傲慢地道:“似乎认错人了吧?贫道说是你师伯,你便相信?真不知道被你杀死的那些冤魂有多么愚蠢。”
                      “哈哈哈!”纪云更是嘲笑道:“魔头啊魔头,实话就告诉你,玉泉道长早年确在蜀山修行过,但学艺不深,为了抓住你这只狐狸,不冒充一下别人怕你不上钩啊。”
                      “我不信!”索命阎王的黑脸上满是绝望,他冲玉泉道:“师伯,那天你找到我,凭你的修为完全可以当场杀了我,为什么要骗我来此?还有,你对我说我师父的事情,说得有如亲身经历一般,你一定是我师伯!”
                      “这家伙知道打不过,开始抱大腿了,哈哈哈!”鸣剑堂众人闻言哄然大笑,惟有韩风一脸阴郁看着玉泉,似乎在想些什么。
                      纪云不屑道:“哼,魔头,还以为你是多么聪明的人,原来也就是个草包。”
                      司徒胜亦颔首道:“是的,阎王兄,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容易相信别人,你师父是谁我不知道,但凭着玉泉道长的本事,要收集这些消息并不难,至于为什么在这里动手杀你……索命阎王上门狂妄屠杀,鸣剑堂众侠奋力除魔,维护武林正道,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名正言顺。”
                      玉泉将三角眼微微合上,和煦笑道:“索命阎王太抬举贫道了,贫道若是真能那么轻松杀你,早就替武林除害了,至于你师父长空的事情,全天下知道的人没有一万怕也有八千吧?”
                      “就是!”纪云附和道:“玉泉道长助我等良多,他只愿做个帷幕,要不是你太难对付,他何至于亲自出马?”
                      索命阎王不想再做争辩,万念俱灰之际,心底却闪起一个念头:“我不能死在这里!绝不!”
                      突然,魔头抬头一声怒喝,拼尽全力朝着人群右侧冲撞出去,众人猝不及防,竟被撞得七零八落让魔头得以突围。
                      “追!”司徒胜反应过来带着所有门人穷追不舍。
                      索命阎王中了玉泉一掌,左臂骨裂,胸肺重伤,只跑几步就气喘吁吁,估计跑不多远便难逃一死,衣服也早被鲜血染透,但不知道是他运气太好还是韩夜运气太差,这黑脸汉冲出来便看到了韩夜,依稀记起那孩子正是韩风儿子,而身后的敌人马上就要追来,这种情况下魔头还能做什么呢?他只能直奔韩夜而去!
                      韩夜还在背对人群走着,忽觉背后刮起一阵腥风,一只沾满鲜血的大手从后揪住了他的衣襟,把他拽过身来,紧接着又感觉有个冰凉的物件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定眼一看,是把沾满鲜血的三尺宝剑!
                      “全都给我退后!”索命阎王用剧颤的左手抓着韩夜衣襟,右手将龙泉剑架在他颈前,凶狠地道,“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这个小鬼!”
                      魔头此番举动引得众人一阵惊慌,而这其中尤以韩风表现最为激烈,他心急如焚地指着魔头大骂:“无耻之徒!快把他放了!拿个孩子当人质算什么好汉!”
                      索命阎王见韩风那焦急模样,不由得庆幸自己抓了根救命稻草,便冷冷一笑道:“为什么要放?只许你们使阴谋诡计,就不许我挟持小孩了吗?”
                      韩夜被魔头完全控制在手,只能屏住呼吸转头去看这个鲜血满面的男子,浓厚血腥味愈发刺鼻,他弱小的身躯便不由自主颤栗起来。
                      韩风见孩子瑟瑟发抖,正心急要冲过去,司徒胜却一手拦下了他,朝他摇头示意不要冲动,而后对索命阎王沉声道:“魔头,鸣剑堂内现已布下天罗地网,以你目前伤势要逃走是不可能了,你若先把手里那孩子放了,或许我们还能考虑给你留条活路。”
                      “少来了!”魔头依旧忍痛抓住男孩衣襟,握着的剑却是朝众人一扬,怒道:“当我三岁小孩啊?这小鬼要是放了,我还有个屁活路!我已上过一次当了,别指望我还会上第二次!”魔头说罢,一边挟持韩夜往后退,一边对跟上来的众人说道:“最好别轻举妄动,我这龙泉剑吹毛断发,万一弄得我太紧张手一抖,小鬼死了对大家都没好处!”见众人一脸茫然,魔头又冲司徒胜道:“看什么?给我条活路,我到门口自然放人!”
                      司徒胜知道索命阎王心狠手辣,更不敢拿侄儿性命开玩笑,于是低声对身边众人道:“别跟太紧。”
                      于是,众人始终与索命阎王保持两三丈的距离,同时准备在他松懈时一举夺回韩夜。但索命阎王为逃命可算是保持了十二分的警惕,一面观察四路情况,一面往后退,直退到了鸣剑堂的大门口。


                      IP属地:湖南11楼2022-08-01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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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血衣人(下)
                        到了这里,索命阎王本来还想把手里的男孩往众人身前一推,然后借机逃跑,但他转念一想:“鸣剑堂这些狗杂碎把我害成这样,我决不能便宜了他们,看他们那么着急,索性就把小鬼掳走,以泄我心头之恨!”想到这里,索命阎王右手一把抱住韩夜的腰,转身双脚一蹬,便带韩夜往堂外的树林飞跳而去。
                        这一举动倒出乎众人意料,魔头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敢带孩子逃走,大伙不由得一愣。韩风最先反应过来,他握紧拳头手指门外,喝道:“快追!”
                        众人闻言纷纷从门口追出,但索命阎王此次用尽全力,纵然带个小孩也跑得极是灵活,在树林里绕来晃去,很快便离了众人视线。
                        玉泉本来打算出手,却不知什么原因袖手旁观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远远追出的韩风,转身回到鸣剑堂里。
                        却说索命阎王挟韩夜绕向西边,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而韩夜起初还十分害怕,渐渐又愤怒起来。是的,这个可恶的黑汉子把他带离鸣剑堂,一想到今后再见不到爹娘、见不到妹妹、见不到云梦,他能不愤怒吗?
                        终究是愤怒盖过了恐惧,韩夜大声嚷嚷道:“黑坏蛋!放开我!”说着便想掰开抱住他的那只血手,但一个不爱练武的小孩,能掰得动魔头的铁臂吗?韩夜尝试了很多次,到后来更是又捶又掐,但除了自己手疼外,对方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男孩终于只能哭喊道:“呜呜呜,我、我要回家!”
                        索命阎王很少杀害老弱妇孺,这次掳走韩夜也纯属发泄一下心头忿怒,但韩夜吵吵嚷嚷着实叫人厌恶,于是他暴躁吼道:“吵什么!再吵扭断你的脖子!”
                        这招对小孩子十分有效,刚一吼完,韩夜就被吓懵了,大气都不敢出,只是低头抽泣。
                        索命阎王一皱粗眉,静静心叹道:“小鬼,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的长辈欺人太甚。”
                        魔头抱着韩夜赶了几里路,终究体力不支放慢了脚步,他望了一下身后树林,那里连一丝风声也没有,只传出阵阵蝉鸣和几声鸟叫,显然鸣剑堂的人暂时是追不过来了。魔头松了口气,他连身子也站不稳,只好用手在韩夜胸前点两下封住穴道,然后把他移到树下摆好,自己则盘腿坐下、闭目运功。三大堂主对他造成的剑伤虽然看起来很厉害,其实伤不到他的根本,倒是玉泉那一掌打得他现在吐息都很困难,如果不能潜心疗伤,恐怕再走下去便两眼一黑去见真阎王了。
                        小孩靠坐树旁,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很是无奈和烦闷,心里不知把这个魔头咒骂了多少回,可除了精神上得些安慰,也只能望着他干瞪眼。
                        时间缓缓过去,等索命阎王调息得差不多时,天色已暗了下来,远处树林中隐隐有火光传出,他知道鸣剑堂的人已经搜到这边来了,于是把韩夜扛到肩上,继续赶路。
                        大概花了一个时辰,索命阎王终于跑出树林,逃到一座不算很大的山上,并在山上找到个山洞。索命阎王发现这山洞洞口仅一人高、两人宽,上面长满了爬山虎,而洞里尚能容纳六七人,总的来说还能对付一晚,于是他解了韩夜的哑穴,把他放在一旁。
                        “大坏蛋!黑妖怪!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韩夜憋了许久,终于可以狠狠骂魔头几句,只是刚骂一会儿肚子却咕咕叫了,原来从早上到现在,这娇生惯养的小孩还没吃过饭。
                        黑汉子看也不看韩夜,只是站在洞口把背留给他,月光从洞外投进来,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在月辉下更显昏暗,只听他道:“小鬼,我现在去取柴火和食物,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有什么事……”魔头话说了一半却没继续下去,身影一闪,人已经消失在洞口……
                        与此同时,在鸣剑堂议事大厅中,三大堂主、门内元老正在交流搜索情况,玉泉道长也赫然在内。
                        司徒胜听了搜索结果后,面色很是凝重,他扫了一遍大厅前的门人,然后对愁眉不展的韩风宽慰道:“二弟切莫心急,那魔头身负重伤,带着侄儿绝对走不了多远,我们只消把搜索范围扩大,再耐心寻个几天,应该不难找到。”
                        自上午儿子被掳走后,韩风便不吃不休地一直带人亲自寻找魔头踪迹,经过一天的激斗和奔波劳累,这个中年男子平添了不少白发,他黯然失神地道:“魔头心狠手辣,夜儿恐怕已遭了他的毒手,即便他不杀夜儿,可夜儿终究还在他手上,就算找到了,也不过再次眼睁睁看着他逃掉……”
                        “二哥这么说就不对了!”性子直快的纪云急声道:“哪怕希望渺茫也绝对不能放弃啊!说不定魔头真的没有杀他,只要我们找到他的所在,趁其不备把侄儿夺回来,那样不就……?”
                        纪云话未说完,韩风却是冲他摇了摇头,紧拳道:“事情变成这样,过错全在我……如果我能管好夜儿,不让他到处乱跑,索命阎王就不会把他掳走了!”说着说着,七尺男儿竟是泪流满面,右手抹着面上的泪,愧然叹道:“我对不起韩家的列祖列宗,更对不起鸣剑堂那些枉死的兄弟!”
                        司徒胜见二弟情绪如此激动,赶紧起身走过去,拍拍二弟的背道:“二弟,不要太自责,发生这样的事谁也无法预料。说到错,大哥也有错,不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头上。”
                        “是啊!”纪云紧随大哥说道:“二哥,大哥说的对,错不在你,在我!”纪云说着,右手大拇指往自己身上一指,道:“如果我当时叮嘱侄儿叫他呆在家里不出来,或许情况不会这么糟,我才应该负全责!”
                        正当兄弟三人争揽责任时,只听一声“别争了”响起,三人扭头一看,是山羊胡老道玉泉在说话,他面有愧意捻须道:“说到错,贫道百密一疏也是错,但遇到小事就自怨自艾又有何用?韩夜那孩子自然吉人天相,换句话说,如果运气不好死在索命阎王手中,着急也已无济于事了……如今魔头从鸣剑堂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走,这种事传出去,必令本门之声望大打折扣,武林同道也会借机责难,何不亡羊补牢呢?”
                        司徒胜深叹口气,恭敬地对道士说:“道长教训得是,是我糊涂了。”说罢,他又转向韩风道:“二弟也别太灰心,这几天我会多派人到附近城镇打探情况,一有魔头的消息便马上告知于你,只能如此了。”
                        韩风把眼合上,微微颔首道:“我明白,鸣剑堂尚有很多事等着我来做,我会静候消息的,至于我夫人和女儿那边……”
                        “弟妹那边我已派人知会了,说是你带儿子远行,一两天回不了家。”司徒胜说着,把手搭到二弟肩头,叹道:“弟妹重病未好,受不得刺激,我自会派人照顾她,为不让她起疑心,这几天你就住在练武堂那边吧,大家会替你保密。”
                        韩风对大哥的安排没什么异议,只是怅然道:“大哥有心了。”
                        于是,鸣剑堂上层人士把事务详细地布置了一遍,待交待完后,众人便纷纷离开议事大厅。韩风最后一个走,他走在大厅前的石阶上,低头出神地想着什么,突然又停下脚步,抬头遥望远方夜空。今晚夜空静谧,明月悬在当空,周围的星星却有不少被夜云遮住,月亮伴着点点星光透出一丝苍凉。
                        “天上的各位神仙,你们若有灵,请保我儿无恙吧!”月光下,蓝袍男子的面色更显憔悴,他带着无尽的忧愁一步步隐没于黑暗的远方……
                        注释:
                        ①“太上玄元皇帝”——唐高宗李治追封太上老君之封号。《旧唐书·高宗纪下》中有云:“﹝乾封元年﹞二月己未,次亳州。幸老君庙,追号曰太上玄元皇帝。”


                        IP属地:湖南12楼2022-08-01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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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善恶念(上)
                          某处山洞之外,幽幽火光已生起,索命阎王于火堆两旁架起树杈,而后把刚捉来的山鸡拔毛开膛,用树枝串起,架到树杈上烧。过惯了江湖飘零的日子,黑汉子身上总不忘带一包盐巴和一袋美酒,他一边翻转烧鸡、一边往上撒盐巴,时不时抿两口小酒,好不快活。
                          这火不算太旺,用来烧烤却恰到火候,没过多久鸡皮逐渐松脆、鸡肉愈加金黄,魔头黑脸上露出一丝快意,他拿起酒袋用嘴含起一口酒,扑地一声往焦黄鸡肉上一喷,小火熊熊燃烧,在静谧的夜幕下跳起舞蹈,酒香鸡味顷刻四溢,更传到了洞穴里韩夜的鼻子中。小男孩吞了口唾沫,肚子咕咕直叫,但手脚酸麻动弹不得,只能在香味刺激下痛苦煎熬。
                          魔头把那串鸡肉取下,凑到鼻前嗅了嗅,黑面舒展,正要一口咬下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站起身入了洞穴。借着月光,索命阎王看到角落里有个小小身影在微颤,他忍不住一笑,给韩夜解了穴道,绷着脸骂道:“哭什么!娇生惯养的小鬼!”
                          韩夜揉揉发酸的手脚,从地上站起来,一句话也没说,但目光却一刻也没从那只烤鸡上离开过。索命阎王见小孩那副模样,竟是一怔,而后爽快地把烤鸡给了韩夜,道:“拿去!”
                          小男孩早就饿疯了,见索命阎王肯把烤鸡给他,还不扑上去狼吞虎咽一番?那烤鸡着实香脆可口,上面还透着一股醇正酒味,直叫韩夜吃得忘乎所以,而索命阎王看到韩夜那副无所顾忌的吃相,双手环于胸前转身看向洞外,口里道:“小鬼,别以为我很想帮你,只是你要饿死了,我就没有报复对象了,懂吗?”
                          小鬼吃得很开心,似乎完全没把魔头的话听进去。
                          “唔……”一声沉闷呻吟响起,索命阎王又回头看韩夜,却见这小孩正一手拿着吃剩一半的烤鸡,另一手扼住喉头,面色发青、表情痛苦,竟是吃得噎住了。
                          索命阎王为之一乐,嘴角闪过一丝笑意,他从腰间取下酒袋,揭开盖,递给噎得半死的韩夜,轻蔑笑道:“小鬼,有水。”
                          韩夜以为那真是水,二话不说一把夺过酒袋,把酒直往口里灌,终于把鸡块咽了下去,片刻之后,又觉嗓子眼似冒出火来,一股辛辣酒劲直冲脑门,硬把他呛得喷出一口酒水,摸着胸口,咳嗽不止。
                          “哈哈哈!”魔头见韩夜那狼狈可爱的样子,终忍不住开怀大笑。
                          小男孩打出生起便滴酒未沾,突然喝下这半口酒,脸和脖子很快红得厉害,满脸泪花、鼻涕直流的他慌忙骂道:“你、你这坏蛋!给我喝了什么!”
                          其实魔头给他喝的不过是号称“辽东第一烈酒”的烧刀子①,初尝者感觉喉咙像被火烧刀割,故名“烧刀子”。魔头是个老酒鬼,烧刀子平时也就当小酒喝喝,谁知道韩夜如此不胜酒力,半口也受不住。当然,魔头是不会告诉韩夜这些的,他笑道:“我给你喝的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当然是毒药!哈哈哈!”
                          “你!”韩夜又气又急,涨红的脸上写满怨恨和绝望,但细细一想,他又略展秀眉道:“你说那是毒药,可你也喝了啊!”
                          魔头不慌不忙道:“我有解毒的办法,当然喝了没事,不然你这个***怎么会上我的当呢?”
                          听了魔头的话,韩夜再也兴不起一丝希望,他右手怒指魔头,咬牙切齿地道:“你、你好可恨啊!先害我和家人分离,现在又下毒害我!我!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魔头把目光转到一旁,故作无畏地道:“哼,我号称索命阎王,既是阎王,便是鬼的祖宗,你就算变了鬼又能把我怎样?”
                          韩夜真拿这魔头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到自己再也不能回去见想见之人,他心里就一阵酸楚,下唇抿住上唇,呜呜哭了起来。魔头见状既觉好笑又觉怜悯,便伸手去抓烤鸡,故作没好气地道:“你不吃鸡了?那拿过来给我吃!”
                          “就不给你吃!”小男孩闻言赶紧躲过魔头的手,把烤鸡抱到怀里,背对魔头一边使劲地啃鸡、一边恨恨流泪道:“我就是噎死也不给你这个坏蛋吃!”
                          索命阎王又是哈哈大笑,但望着那弱小的背影,昔日的杀人魔头忽而感触良多,他心道:“这落魄的样子,和我年少时又有何不同呢?唉~!”
                          洞外之月渐升,到顶端时便是半夜。
                          索命阎王喝了些烈酒便倚着洞壁青苔坠入梦乡,而韩夜则辗转难眠,也是,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事,小男孩又如何接受得了呢?
                          韩夜凝望洞外山下的树林,那里虽遍布皎洁月光,却仍有不少昏暗角落,好似阴暗处伺机害人的魔爪。虽然韩夜有些怯懦,但再多的恐惧也盖不住回家的渴望,他爬起身,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魔头,鼓足勇气向洞外踮脚走去。
                          刚跨出几步,忽听身后一个冰冷声音问道:“到哪里去啊?”小男孩转头一看,看到正冷冷盯着自己的索命阎王,心里咯噔一下,只好愁眉苦脸地道:“我、我想去撒尿。”
                          魔头上下瞟了小男孩一眼,寒冷目光随即移开,毫不在意地道:“去吧。”小男孩一听如获大赦,径直就往洞外跑,又听身后魔头随口补上一句:“忘了告诉你,你的毒只有我才能解,别跑远了,到时毒发了肠穿肚烂可没人救你。”
                          韩夜越听脚步越慢,直至全身如遭电击,终于定在那里不动了,他想:“对啊!他给我喝了毒药,我要是离他远了还活得成吗?”这么一想,韩夜便面如死灰,耷拉着脑袋往回走去。
                          索命阎王瞥了一眼垂头丧气的韩夜,冷哼道:“不想撒尿了?那就好好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韩夜哪还有心情回魔头的话?他只是安静躺到冰凉的地上,想起离开他的亲人朋友,想起往后的非人生活,低声哭了,眼泪如泉涌,但最后他还是敌不过睡意,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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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善恶念(下)
                            “起来!”伴随一声叫喊,韩夜忽觉屁股生疼,像被人踢过一脚,他摸了摸臀部,坐起身来揉眼,抬头看到站在面前黑脸凝重的魔头,魔头把双手环于胸前,道:“小鬼,你以为这是你家?赶快起来,要赶路了!”
                            韩夜一见魔头那张带着刀疤的黑脸,心里就特别不快,只想和他唱反调,于是索性就那样坐着不起身,环抱双臂,把头偏向一边不予理睬。
                            魔头瞟了韩夜一眼,转身就往洞外走,轻蔑笑道:“呵!还耍少爷脾气了?那你慢慢呆着吧,我走了,你要毒发身亡了就找真阎王要解药去!哈哈!”
                            韩夜这下慌神了,又恼又怕地站起身来,追着索命阎王离开山洞。
                            魔头走路不算太快,但小韩夜快步紧跟,才跟出二里路便已累得气喘吁吁。魔头回首身后的韩夜,面上挂起一丝不屑,一边望着前方延绵不断的青山绿林,一边嘲笑道:“小鬼,看你动作像个小王八,我还是走慢点吧,唉。”
                            小男孩终究还有尊严,他双拳紧握,恼道:“不用!我绝不会输给你这个坏蛋!”说罢,小男孩眉头紧锁,一咬牙关朝魔头跑了过来。
                            魔头不料他骨子里倒有几分傲气,先是一愣,继而放声笑道:“哈哈哈!很好!那就跟着我跑吧!”魔头说着便加快了步伐,虽只用了两成身法,却也堪比普通大人的奔跑速度,韩夜纵然使出吃奶的劲也数次被甩下,若不是魔头刻意放慢速度等他,估计他早被丢得没影了。
                            一会儿工夫,韩夜已是面色苍白、身躯摇颤,估计要支持不住了。魔头回看小孩,淡淡一笑,装作很累的样子往旁边岩上一坐,朝韩夜摆手道:“呼,呼,算你厉害,我累了,先休息吧。”
                            恍如战胜了一个强大敌人,韩夜“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上却带着胜利的喜悦,他终于停下,但是耳边里却是一阵轰鸣,差点摔倒在地。
                            索命阎王见韩夜快倒了,身子一动,但马上又坐回身,冷然道:“瞎跑个什么劲?不知死活。”
                            韩夜没办法回答他,只是大口大口喘气,面上尽是得意。索命阎王不怒反笑,对韩夜道:“听好了小鬼,想回家,可以,但从现在起你须乖乖跟着我走,等我什么时候乐意了,自然解去你身上的毒送你回家。”
                            韩夜不由一怔,竟然点了点头,虽然他心中痛恨这魔头,但现在除了听魔头的话,也没别的好办法了。
                            休息了一段时间,见小男孩气色恢复,索命阎王便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扔下一句“走吧”,然后运起一成身法朝远方而去。小男孩赶紧跟其后,这次却不觉那么吃力了。
                            夏日山林,青翠葱茏,鸟儿在树梢欢快跳唱,知了在林间如雷阵鸣,晨光穿过繁茂枝叶,如斑点般打在山地上,忽而一阵山风拂过绿林,直引得树叶沙沙作响,地上的光斑更是闪动不止。在那延绵丘陵、林间小径上,黝黑的汉子引着一个天真的小孩欢快赶路,黑汉子时不时引颈畅饮,略为肆意地甩头,而小孩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男子,毫无懈怠地紧跟着。
                            不知不觉日上三竿,太阳变得火辣,魔头和小孩能感到阳光的灼热,因此尽量往阴翳之处走。走着走着,只听不远前方有个粗野高亢的男声响起:“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韩夜未见过多少世面,听这声音下意识向索命阎王靠近,而索命阎王却是三分惊讶七分好笑,心道:“如今的山贼也如此不识好歹,抢劫也不看人来,真是一群蠢货!”
                            山贼们可不知道他们惹上了什么主儿,眼里只有两只肥羊,纷纷从林子里现出身来,索命阎王看了看人数,前方有俩,左右两旁各一,背后一个,总共五人,这些人都穿着破布衫,手握锈枪旧刀,看来还是一伙穷山贼。
                            前方两人中,一个贼眉鼠眼、尖嘴油面的山贼手指索命阎王,对身旁山贼道:“老、老大,他、他们中有、有、有个穿的是鸣剑堂、堂弟子的衣……啊衣服,小的认得,不、不、不好惹啊!”
                            “啊呸!”蓬头垢面、满脸胡茬的山贼头子朝地上一吐唾沫,不屑道:“什么鸣剑堂、鸟剑堂的?老子人多势众,在这里把大人做了,再把小孩卖了,神不知鬼不觉,能把老子怎样?”
                            结巴山贼用他那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盯着索命阎王看了一阵,傻笑起来,对山贼头子竖起大拇指道:“嘿、嘿嘿!老大果、果、果然高见!”
                            山贼头子受了夸赞,面上放光,便装腔作势地清清嗓子,对魔头晃着脑袋笑道:“这位黑脸兄弟,识相的把值钱东西都拿出来,我会考虑给你留个全尸的。”
                            索命阎王冷冷看着这群笨山贼耍宝,见山贼头子冲他说话,终于不再缄默,仰头狂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
                            山贼头子见魔头笑了,反是一怔,问道:“你笑什么?”
                            结巴山贼也附声道:“是、是啊!你笑、笑、笑什么?”
                            魔头不屑地瞟了一眼山贼头子,笑道:“你们这副模样还出来当山贼?做乞丐还差不多。”
                            山贼头子讶异地问:“诶!你怎么知道我们以前是乞丐?”
                            结巴山贼却拽了拽头儿衣角,小声道:“老、老大,不、不对,他是在骂、骂您啊!”
                            “嘿!你个黑炭头敢骂我!”山贼头子转惊为怒,把破袖卷到肘部,往地上又吐了一口痰,一指魔头,对手下道:“小的们,把他给老子剁成肉酱!”
                            言毕,山贼们得意洋洋朝索命阎王围去,他们以为黑汉子就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哪知道惹了个杀星。索命阎王眼见众人围来,冷哼一声,左手护住韩夜,右手翻出,如疾风般打在右边最嚣张的那山贼身上。山贼根本不及反应,猛吐一口鲜血飞了出去,撞到一棵须二人环抱的大树上,跌滚下来,接着大树吱呀一声轰然倒下,正砸到山贼身上,那山贼连哼都哼不出一声,登时便断了气!
                            魔头表情依旧冷酷漠然,山贼们却是大惊失色,他们像见了鬼一样恐惧叫喊着,把手里残破武器一丢,纷纷四散逃命。奈何魔头掌毙一人,杀意骤起,一个也不想放过,他跃起身来,白芒一闪,手里的龙泉宝剑已然出鞘,人也化作疾影飞出去。山贼们的身法怎么可能有这杀人魔头快?只要黑色疾影在某个山贼身边掠过,剑光一闪,嚓地一响,鲜血四溅,便是身首异处!索命阎王,果真名不虚传!
                            魔头干净利落地解决了结巴山贼以及其他两个手下,继而飞身到了山贼头子跟前,一脚把他踹得在地上滚了两个圈,赶上去踩住他的肚皮,右手引剑直刺他胸膛。魔头正要下手,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疾呼:“别再杀啦!”魔头回首一看,原是离他数丈的韩夜开口了,那男孩似乎很害怕这种血腥场面,站在那里两腿直抖,白净小脸上遍布惊骇之色。
                            “他们惹我在先,为何不杀?”魔头冷冷瞥了韩夜一眼,接着转过头去,宝剑欲刺山贼头子,山贼头子则赶紧缩起身子,面如死灰。
                            “他们只是些穷山贼,一定要杀了他们才开心吗!”韩夜紧闭着眼,颤抖大骂道:“你这坏蛋,杀来杀去,最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得善终……?”魔头细细念着这几个字,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那是一个宫画眉、水玉眸、朱唇动人、粉面如霜的紫袍女子,她相貌约三十,头顶用紫玉簪子扎成一个髻,乌亮的长发只有小半盘进去,剩下的披在肩头宛如流瀑。印象中,女子手握着紫鞘宝剑,宫眉怒挑、水眸圆睁,她口道:“张括,师兄教你蜀山心法,是让你滥杀无辜的吗?我本不该留你于世上,但师兄不允,临终前他托我转告你,自私自利者必不得善终……你是他唯一的徒弟,我不杀你,只望你看在师兄的份上别再为祸人间了,好自为之。”
                            ……
                            魔头想着过往,极是后悔难过,握剑之手微微颤抖、终于垂了下来,黝黑的脸上带着哀愁与愧歉,闭上眼来,他只在心中默念:“师父、师母……非我不愿回头,只是人在江湖,行差踏错一步便永无回转余地,我作恶多端,早就死有余辜,可比起那些驱使我却又憎恶我的人,我能算什么呢?我也不过是他们勾心斗角的一颗棋子罢了……”
                            注释:
                            ①“烧刀子”——主要流行于古辽东地区(今天辽宁东部、吉林东南部),其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肃慎时代,中原杜康造酒后传入古肃慎地南部,由此肃慎始造佳酿……今天享誉辽东的烧刀子酒,始于明末清初的酿酒技术,据说烧刀子保持了古老的肃慎酿酒术的精髓,号称烈酒之王,是东北最著名的酒品佳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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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修炼心(上)
                              韩夜和山贼头子均不知这杀人狂魔到底怎么了,前一刻还杀气腾腾,这一刻却闭目沉思。无论如何韩夜还是松了口气,至少这是索命阎王头一次听他的话,而山贼头子在庆幸自己暂得平安的同时,眼珠却一转,生出一丝杀念,他心道:“可恶的黑炭头,杀了我这么多兄弟,趁现在他走神,和他拼了!”
                              山贼头子眼中凶光一闪,从右手袖口里翻出一把匕首,朝踩在他身上的索命阎王刺去,与此同时,韩夜也发现了山贼头子的举动,很是担心地惊呼道:“小心!”
                              此时才提醒实有些晚了,魔头刚反应过来,匕首已插在他的小腹上,那是山贼头子唯一能刺得到的高度,可魔头并非受点小伤就喊疼之人,那一刺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杀意。
                              “找死!”魔头怒从心来,一剑穿破了山贼头子的胸膛,殷红的鲜血溅到自己脸上,显得十分狰狞可怕。
                              “别……!”小男孩伸出手来刚想阻止,血光已四散开来,他望着魔头杀人时可怕的样子,心中一阵发凉。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索命阎王冷冷地说着,把剑从山贼头子的胸膛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染满三尺土地,他将剑上的鲜血甩了一甩,这才收剑回鞘,对韩夜道:“小鬼,替我去找些干树枝,越多越好。”
                              韩夜不知他要用干树枝做什么,又不敢违逆,只好照着做,等捧着一堆干树枝回来时,却见索命阎王已堆了一个足有半人高的树木堆,并把那五个死去的山贼扔在上面。魔头瞥见韩夜回来了,便冷声道:“把你的那些也扔上去吧。”
                              韩夜不敢看死人,偏头闭眼把捧着的树枝抛向那堆尸体,结果树枝散了一地。魔头见状摇头直笑,缓缓捡起那些散落的树枝扔到尸堆里,然后取下腰间酒袋,把袋中酒水向着上面洒过一道后,这才用火石打火点燃,烈火熊熊燃起,很快就把山贼的尸体烧成了灰烬。
                              小男孩迎着火焰红光,有些迷惘又有些愤然,他向魔头皱眉道:“他们都死了,你连他们的尸体也不放过,你太坏了。”
                              “总比让他们慢慢在野外腐烂要好。”魔头出神望着燃起的烈火,忽而无比严肃地道:“小鬼,哪怕一个人死后,你也有权力选择尊重或不尊重他,亲手埋葬,烈火焚烧,曝尸荒野,碎尸万段,全在乎你自己。”
                              韩夜听魔头说得那么坦然,觉得他确实杀过不少人,不然怎么谈起处理尸体就这么头头是道呢?虽有些不寒而栗,但韩夜这次却不忌惮,他隐隐感觉到魔头再怎么残忍,终究不会对他下手。
                              魔头见韩夜还呆呆站在那里,便催促道:“走了,发什么愣?想和这些骨灰过夜吗?”说罢,他整理了一下沾满血渍的衣服,继续前行,小男孩反应过来后,也紧紧跟了过去……
                              这片山区地域辽阔,却鲜有人家,绿树青山延绵不绝,魔头带着小孩爬过一座又一座山丘,却始终找不到村庄,走走停停,已经到了日落西山之时,无奈之下,魔头只好再次露宿野外。
                              当夜幕降临之时,篝火已然升起,韩夜坐在离火堆足有六七尺的地方,毕竟是夏天,太靠近篝火就会汗流浃背,他一边吃着烤好的野猪肉,一边怔怔望着篝火,似乎在想什么。
                              至于那个魔头,也不见他坐下来吃饭,只是看他站在两三丈外的一处小山丘上,双手背在身后,冷峻双目望着夜空苍月,陷入沉寂冥想。
                              “哼。”魔头黯然出神,似是自嘲地苦哼一声,心道:“师父说得好哇,我原也可回头,只怨自己贪念太重,泥足深陷,如今只能成为武林那群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唉,说来这钱财用来丰衣足食便好,多了何用?”想到这里,魔头仰望苍穹,怅然长叹,想道:“可叹我犯了这些杀孽,几十年来却无一个知心之人,倘若哪天真见了阎王,岂不枉活一世?”
                              索命阎王还在想事,韩夜却已吃饱了,他凝视着手里还剩大半的野猪肉,皱眉心道:“真的不给那坏蛋吃吗?再怎么说这野猪肉也是他弄来烤好的,如果吃不完扔掉的话,会不会太过分了?”迟疑良久,韩夜还是下定决心,他提着有些沉重的野猪肉走到山丘上,另一只手拍了拍魔头的腰。魔头半晌回过神来,低头看向韩夜,却见韩夜正用纯真的眼眸望着他,手举野猪肉道:“我吃饱了!还给你。”
                              魔头注视着月光下的小孩,百感交集,片刻之后,却是哈哈大笑。
                              “这世上,就只有一个小鬼肯关心我了!哈哈哈!”魔头放旷长笑,心里却想道:“这小家伙看似平庸,却有善心和毅力,如果能好好教导一番,成就未可知啊。我此生罪孽深重,恐怕命也不久了,倒不如……”念及于此,魔头便用冷峻而略带期许的目光望着韩夜,似乎找到了新的人生意义。
                              韩夜被魔头盯得浑身不自在,以为魔头又在想什么鬼点子作弄他,于是心惊胆战地问:“你、你想干什么?”
                              魔头恢复了从前的冰冷和漠然,把目光一移,看向小孩身后的那堆篝火,淡然道:“明天早些起来,我要教你武功。”虽仅短短一句话,包含的意义却非常深刻。
                              只不过魔头主动提出要教武功,韩夜却未必肯接受,一则他本身对习武就很排斥,二则他也不希望让一个魔头来教他武功,于是他使劲地摇头道:“才不要你教!爹说习武之人要一心向善,你是大坏蛋,我不学你的武功!”
                              索命阎王从不理会别人的抗议,只是阴冷一笑道:“学不学可由不得你,别忘了,你还中了我的毒呢!哼哼!”
                              经索命阎王这一说,韩夜下意思地摸了摸胸口,或许是天真以为毒发时只有胸口疼吧?他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冲魔头骂道:“你、你好卑鄙!”
                              “多谢夸奖,我本不是什么好人!哼哼!”魔头很喜欢逗韩夜,故意装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用黝黑大手拍拍他的肩头,笑道:“小鬼,谁让你栽在我手上?等着你爹来给你收尸吧。哈哈哈!”
                              韩夜又恼又无助,双手奋力甩开魔头的大手,预想到明天魔头折磨他的情景,竟是往地上一蹲,双肩耸动,低声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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