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的玄序是倏忽即至的，于寒色欲垂青苍倾颓之间，于槐柳枯桑天地缟素之间，直教玉楼起粟，霰霜满淸汉。便是在如斯一个骤风侵肌的宵分，槅扇香帘内的偏闼侧厢廊下，茸茸的荧火几欲扑朔，与悉簌低语相衬】
母亲，这样冷的天，您不该来的。
【雪指缓徐地糅捻着膺下跳动不安的一处，发作月余的头风教我神台倦疲，业已不复素日莅见母亲时的庄婉。罥烟拢作钮结，极力抑住心口涌动的愠燥，眸风睇去，只瞧下首侍立的婆子，温声漫道】
刘妈妈，适才您为我备下的红枣安神茶这会子许是得了，端一盏来予母亲。【旋首向榻畔人，难得病中展颜】
夜里风硬，您吃一盏茶便回罢。

（我来时，只见院中所栽梅树枝上所压厚厚积雪，起初回京时匆匆得见的那二三朵红梅，想必早就香消玉殒，掩在应钟的某一场风霜之中。小径被洒扫得干干净净，行至前去，只有青衣小婢蹲坐在门前，跟前儿的药炉早咕嘟作响，偏她还打着盹儿，手里的蒲扇一搭一搭，头也点着。垂目偏睨去，自有绣绣上前将她唤醒，适才撂下一句。）
你若是困了，便换人来当值也一样的，只明日自去管家婆子那里，录上罚半个月的俸钱。
（向以宽厚待人，但也不容府中婢女万万没了规矩——有的时候，这些册上的陈守条规还是很有必要的。而至里头的那位小主子来说，我才开口去她半月的工钱，亦很轻了。待她轻声应离，方抬步入内，果见猗猗卧于榻上柳眉压下，因未至安睡时辰，身上也只披着厚厚一层貂裘。轻叹半息，坐于她侧，探手进去帮小姑娘揉着心口。）
可是又不舒服了？（我曾问过寺中方丈，他说猗猗这怕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在冬日里常有发作，也得好好用药养服着，这水路再快也要颠簸，又架不住她水土不服，这才拖到今日，披云里头，已是满院的苦气。）
风大有什么要紧，总是不放心你的，这时候还不见好——（一壁说，一壁示意婆子止步。）不必去了，今日小格格的药可都按时煎服下了？

【京畿的玄序是倏忽即至的，于寒色欲垂青苍倾颓之间，于槐柳枯桑天地缟素之间，直教玉楼起粟，霰霜满淸汉。便是在如斯一个骤风侵肌的宵分，槅扇香帘内的偏闼侧厢廊下，茸茸的荧火几欲扑朔，与悉簌低语相衬】
母亲，这样冷的天，您不该来的。
【雪指缓徐地糅捻着膺下跳动不安的一处，发作月余的头风教我神台倦疲，业已不复素日莅见母亲时的庄婉。罥烟拢作钮结，极力抑住心口涌动的愠燥，眸风睇去，只瞧下首侍立的婆子，温声漫道】
刘妈妈，适才您为我备下的红枣安神茶这会子许是得了，端一盏来予母亲。【旋首向榻畔人，难得病中展颜】
夜里风硬，您吃一盏茶便回罢。

那是从前，（仆婢皆答过后，才堪堪放下心来，顺手将被角往上掖了掖，使得一种欲问关切，却难免生硬的话来截断她。）从前你在寺中，就算是住持再精细于你，有的事也难免照顾不到的，此时当然不同。
（疏桐生的纤细，一张巴掌脸也小极，或因久病缘故，人总是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从前就算心疼，总也不好说甚么做甚么的，眼下自然不一样，将她带回来京城，也是要她好好熟悉一番，省得往后下人见了新主子，总也不知道叫什么。葱管儿似的指头自袖中探出，信手接过一旁撂在桌上的小半碗圆子，盛却一匙，仔细吹了吹温。）
晚膳时候用了多少？你现今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仔细伤了脾胃。

（这样冷的天，也要惦记披云里是否烧的滚烫——也未必是要如火炉一般，只猗猗体骨弱些，不说春寒秋冻，唯恐她经受不住这样的磋磨。廊中守夜的小厮怕是累极，鼾声虽不大，却也清清楚楚传到耳朵里。秀眉一蹙，手往下指，稍往身后觑去，青环会意而去；不至半息，听小女咳声不止，忧心更重，坐她身侧，柔荑轻拍其背，方觉姑娘家是真真正正纤弱得很，脊背极宝，若要真说，就连背后一对儿蝴蝶骨也摸得分明。）
快，先喝些水。（待她病声渐消，方从奚女手中接过温热白水，未放半点茶叶。）你呀……我先前问过住持，外头那些郎中原给你开的，不过是温热补气的方子，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若要一直治标不治本，往后拖垮的是自己，今儿也晚了，等明日大亮，我再教人请一次太医来给你诊脉。
（话一落，又让人重新去灌了汤婆子给她，将小女一只手抬起合在掌心，试图搓得更热些。）
你要总是这样，再过些时候回福州，恐又要折腾一番的，把你自己留在京城里，我也不放心。

【将要吐露的话如在心里滚过几个来回，却只是烫热了眼尾，最终还是由不咸不淡、并不精巧的慰藉先发制人了】
女儿虽不甚深解这些医方，但想来郎中们总不至连您的威仪都浑不惧了。
【双眼氤氲间只觉一灯如豆，延出帘上疏疏几点碎影。闼外檐下沙沙跫音就渐渐透进来了，那应是母亲遣去呼唤偷眠小厮的婢鬟行止的缘故。清峻的轮廓刻下于灯影里愈是明晰，却又如同月影纱后透出的一般模糊。薄润的手心透着发黯的淡殷色，使枯疏的纹理愈加错综难辨，是以不着痕迹地抽手而回，一壁娓娓央求】
您总这样护着猗猗，我何时能让您宽心呢。您呀，还是须潦潦将这厢搁置下，快快去寻父亲才是。

（从前在寺中拜祝相祷时，瞧见猗猗之后，也曾跟住持聊过一些，毕竟庙中都是和尚，虽皆看破红尘，可到底男女有别，这样一个小姑娘在和尚堆儿里扎着，说出去总也不好。她身量小得很，好听些是弱柳扶风，不好听些，就跟刚断奶的小猫儿一样，看着就让人心疼。矮几案头烛火摇曳，手心儿也落了空，略有些怅然地，作势轻轻在她额间敲了一记，却如风拂柳叶儿，不肯下重手。）
说是这样说，可宫里的太医，想来总比外面的要好些。（禁中所持原药，不说名贵，好歹常用的也是上品，况他这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假以时日亦能痊愈，只不过须得多费些工夫，再一味图面儿上的太平，恐真会久病难医。）
不要紧、不要紧……（猗猗不晓得我们之间的弯弯绕，一愣，接连低声重复两遍，脸上的笑也变得若有似无。）近来福州事多，我若在那里，反倒添乱了。怎么，你想回去？

【飞檐廊庑间翻跃的朔瀚银屑似乎隐有一两粒翫皮的遁入花槅的间隙，簌簌凛风摧得棂畔的月影纱摇迭曳潋，是以香榻边缘就削细的烛影愈沉，它们力竭地跃动着，终于於侍儿精巧的拨离中重又掌了明色】
母亲去哪儿，猗猗随行便是。
【我瑟缩在融厚却无甚煖意的重重锦衾中，足下畏着的汤婆子实已冷澈，然我却权作不知，只从垂靡的袖袂间伸出缟霜般的春纤，试图远扬起，拂平母亲山黛间的蹙就】
怎么啦，您不要皱眉。

（被烧去一小截儿的烛芯落下红泪，凝成大小不一的斑驳碎块，竟衬不出天边月轮半分皎洁——哦，今夜，是没哟月亮的，就连风声也小很多。榻上的稚女或因病的缘故，不过此时脸上总也多些血色，再度开口，是同从前无二的乖顺柔和。我默然半晌，聆她再问时，仍动动还有些酸涩的眼珠。轻握住那一截腕，未曾言明，仍觉瘦得有些吓人。）
无事，只是我想起来，很久没到宫中去看过了，你且先安睡，不必挂心我。（三言两语揭过篇去，将猗猗露在外处的手仍细心安置于锦衾中，亦将青环留下，叫她去换汤婆子，方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