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青石打量着这个小屋，是简陋的一居室，说它简陋已经是非常含蓄了，青石第一眼看到想用“家徒四壁”这个词来形容。
　　这个屋差不多是个毛坯房，虽然墙上刮了大白，但可能年头久远，已经斑斑驳驳了。窗边的墙上有暖气管道，但没暖气，管道上包了点塑料，看起来废弃多年。地是水泥地，一进门的左手边挨着窗台有个水池子，旁边有个小水泥台子，上面放了个几个盆碗，还有菜刀和菜板，看起来是做菜用的，因为一边上还裸放着个煤气罐，连着的煤气灶放在一个板凳上，煤气灶上还有个黑色的炒菜锅。地上放着电饭锅，因为墙上只有一个插座，离地近。
　　除了这个一目了然的做饭区域，整个房间就简单了，靠近右手边有一张铁床，连个衣柜和桌椅板凳也没有，只是一张床。床的对面隔出来个单独的空间，有个门，看起来是卫生间。
　　这个屋子在楼的东北角，只有一面朝北的窗户，这就显得屋里采光不足，这才下午刚放学，一进屋就比外面还暗，青石也不知道坐哪里，就站在门口下意识找灯，玉书在旁边摸了灯绳把这个屋里唯一的小灯泡打开，其实还不算黑，这灯打开跟没开一样，他又拉了一下灯绳，把灯关了。
　　玉书把床上的被子挪个地方，然后坐旁边，把书包卸下来扔床头，拍拍空出的那地方说“小班长，你坐啊～”
　　其实青石比玉书还大了半年，但玉书不知道怎么想的，总是叫他“小班长”，就像他叫铁笔“小铁笔～”，叫凌音“小音音～”一样，显得特不正经。
　　青石再一次纠正他，“你叫我青石就行。”
　　玉书笑嘻嘻地说：“好～青石小班长～”
　　青石没去床上那地方坐，他手里拎着书包左右看，这里连个书桌都没有，也不知道在哪里写作业。其实他知道玉书可能也不想写作业。
　　玉书转到这所学校快三个月了，这会儿是十一月中旬。前几天期中考玉书成绩下降得厉害，他们班班主任是个中年女教师，成绩出来后，就把作为班长的青石叫了过去唉声叹气地说，玉书转学过来第一次考试不是这样的，他成绩很好，在原来的四中还是尖子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转过来后不习惯，好像说家庭有点困难，问了好几遍也没说，可能是跟老师不太好说，让青石抽空去帮他补补课，又说让青石有空再去，千万别耽误自己的学习。
　　青石那时候心知肚明，玉书根本就不是不习惯，他不但习惯，还很快就跟班里面几个差生混在了一起，平常也不学习，除了打篮球，就是踢足球，偶尔还跟着那些学生打群架，在班里撩女生，给女生写情书，吹口哨，反正就是适应得不行，但就是不爱学习。
　　青石觉得玉书长得太有迷惑性了，看起来白白净净，眼睛都是亮亮的桃花眼，每天笑呵呵的，不知道还以为他多乖多好学生，但他确实是皮，浑身不着调。
　　青石本着班长的责任，跟玉书说了好几次要给他补课，他推三阻四说没时间，还是青石半威胁半强迫的，在周五晚上放学把他堵住非要跟他来他家看看，玉书这才想了想，把他领来了。
　　玉书住的这个地方离学校走路半小时，玉书推着自行车——青石家离学校远，他一般坐公交车上学，或者爸妈上班顺路送他，所以他没有自行车，玉书让他坐车后座，青石不坐，玉书就只能推着车。推着车他也不闲着，一边走还一边踢着地上的石头子，踢着踢着，就走进一片老楼。
　　青石没来过这地方，后来才知道这地方是某个老厂区本来的宿舍楼，年头久了，得有三十多年了，楼体很旧了，墙上因为是阴面，还长了点绿油油的苔藓，不知道是不是曾经有过火灾，没被苔藓覆盖的地方还黑黑的。巷子里也没有好路，坑坑洼洼的，路边上有早餐摊、小卖店、修自行车、修鞋的棚子，看楼上窗外挂的衣服来判断，这几个楼住的人倒是不少。青石家住在市中心，是他爸妈工作的大学给本校教工分配的福利房，旁边设施一应俱全，他还从来没来过这种，像是城中村或者贫民区的地段，进来时还愣了愣。

玉书可能是看青石半天没说话，也没动，就笑着说：“不习惯吧？让你非要来。”
　　青石这才回过神，他看看玉书床上就一床薄被子和一个枕头，想了半天还是问：“你一个人住？”
　　玉书说：“啊，一个人。”
　　“你爸妈呢？”
　　“我没有妈，我爸不要我了。”
　　玉书挺不在意的说：“哦，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爷把我养大的，但我爷去年死了。”他说这句话倒也没多大伤感的情绪，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仿佛跟他无关。
　　青石本来含在嘴里的“你怎么可能没妈”的话也就咽下去了。他突然有点难受，可能是他出生在书香世家，爸妈都疼他，从小衣食无忧，根本就不知道世间险恶，这会儿突然知道玉书身世居然这么坎坷，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玉书的时候，感觉玉书像小天使，但今天他看见玉书一个人住在这，就觉得像天使跌落污浊的尘世间。他心里突然不知道哪根弦被拨动了一下，有点疼。
　　“到底还补不补？我还要出去啊。”玉书好像看青石也没过来的意思，就说了一句。
　　青石心说你这里连桌子都没有，我在哪儿补，但他问出来的却是另外一句：“你出去有什么事？”
　　玉书说：“我要去商业城那边发传单，大少爷，你可能不知道我需要自己赚钱吃饭吧？”
　　一个小时后，青石背着书包，跟玉书在商业城发起了传单，也不准确，因为他没发，他是看着玉书发。本来玉书根本不带他，让他回家，但他执意要来，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玉书说：“你是要体验生活？发传单可没那么好玩。”但还是带他来了。
　　发传单这个活儿看起来简单，只需要在广场那片区域到处找目标人群就是了，也不累，但青石看着玉书笑呵呵地给人家递传单，递过去十份，有八份被拒绝了。
　　他发的是健身房的宣传单，目标人群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玉书找男生发还好，不要最多说不需要，摆摆手，他要是给女生发，尤其是有点胖的女生，就会很生气、语气冷冰冰地说不要，还有直接扔地上的，玉书也不生气，捡起来说：“姐姐～你一点都不胖呀，健身能身材好嘛～”但有的女生还是骂他神经病。玉书给年龄大的发，人家倒是不当面扔，可没走几步就扔了垃圾桶，玉书就过去从垃圾桶边捡起来没脏的继续发。一边拦住别人一边熟练地说宣传语，“健身了解一下吗？”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地叫。
　　一捆传单发到晚上快九点了，商场都要关门了还没发完，青石这个好学生都着急了，问他，“你怎么掉地上还捡起来？人家都扔了你这么拼命干啥？”
　　玉书瞅他一眼，“你不会觉得没有人看着我吧？那我早就都扔了，有人盯着的，我第一天就扔了，健身房的人差点把我打了。”
　　青石不知道说什么，冒出来一句，“你居然还有打不过的人……”
　　“我哪能打人家，我还想干活呢。好说歹说才同意我继续。”
　　“那你不能干点别的？”
　　“我虚岁才十六啊大哥，生日小，我周岁还不满十五，你觉得哪里雇佣我这个童工？”
　　青石没话说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帮你发吧，九点商场关门该没人了。”
　　玉书说“不用你，”他看了看周围，指了指旁边小区，“九点过后就去小区发，电梯都不能用，走楼梯上20楼，挨家门口贴一张就行了，很快。”
　　然后他又看了看青石，“你回家吧，你不说你家也在这附近吗？要不给你一张你当支持我工作了。”

（二）
　　青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第二天上午九点商场刚开门营业，他就去了商业城广场。远远他就看到玉书在那里发传单了，不知道玉书是几点去的。
　　十一月份的东北，已经开始冷起来了。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天虽然没下雨，但是阴天又刮起来小北风，路人有的连棉袄都穿起来了，青石也早就穿了秋裤和线衣，但玉书还是穿着校服裤子，穿运动鞋，袜子露出来一截，看样子他根本没有穿秋裤，上身也只穿了件薄卫衣，蓝白色，洗得有点旧。广场上人不多，才早上，又冷，他就站在那里抱着一捆看起来还没发几张的传单哆哆嗦嗦。青石在旁边看了看，从路边买了个烤地瓜，走过去递给玉书。
　　“你怎么来了啊～”玉书看到青石眼睛还眯了一下，笑呵呵的。他也没客气，接过烤地瓜先捂捂手，然后把传单放地上，他蹲在旁边就开始吃。一边吃一边说他还没吃早餐。
　　青石就站在风口帮他挡住风，问他，“你待会发完传单去哪里？”
　　玉书说，“下午去洗碗呢，传单不知道上午能不能发完。”
　　青石问，“下午几点洗碗？”
　　玉书说，“周末三点啊……小班长，还没放弃帮我补课？别费劲了，我根本不想考大学。你就告诉老班说给我补了，我下回考试好好写，多写点就行，其实我本来高中都不想上了……那不是学历太低找工作不好找吗，再说我还小，不上学也没啥事干……”
　　青石听着他自己叨叨说半天，等他说完了才说，“待会我帮你发，发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青石真的帮他发，但青石从小不爱说话，更不可能殷勤地叫别人哥哥姐姐什么的，他就冷着一张脸，突然走到人旁边递一张宣传单，说上一句“健身房的”。但还好青石长得好，他眉眼都挺秀气，不同于玉书那种阳光款，他属于冷美人那种调调，一开始玉书叫他“美人班长”，他反对，玉书还说，“美人古代都是叫男的，你不会不知道吧～”青石知道，但他不承认。可不管他承不承认他确实长得好，他这个长相好到站在这儿突然冷冰冰递给别人传单也没被骂神经病。
　　上午十一点，俩人终于把传单发完了，虽然青石才发出去玉书的三分之一。玉书去健身房那个盯着的人那里领了十块钱，青石发现这个人原来就在商场门市的咖啡店里坐着，看见青石一起过去，他还问青石“你是也要赚钱吗？但你发的太慢了。”青石跟他摇摇头说“我是帮忙的。”
　　离开了广场，青石把玉书领到了花鸟鱼虫旁边的旧货市场，这个市场他来过几次，不是因为家里没钱，是因为他妈节俭，有时候还带他来逛逛淘下二手货。玉书瞅了一眼，回头对他说，“小班长，你带我来的地方就这？”
　　他拍了拍自己的自行车，“我这个就在这里买的，我来过。”他一边说一边看旁边花鸟鱼虫市场门口的小猫，蹲在地上摸，把所有的猫都摸了一遍，摸到最后人家老板都出来说“别摸了，再摸死了！”玉书才恋恋不舍地转头问青石，“你带我来这干啥来着？”

　十二点半，玉书推着自行车，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一个桌子和两把椅子，用绳捆着，桌子还挺大，挺沉的，青石在后面帮他扶着。玉书刚才还拒绝，但青石非要给他买，说“补课就要有补课的样子，还能用一年到高三。”玉书犹豫了一下，也没说他根本不想考大学的话了，就打趣说“那你亏了，补课没钱赚不说，还搭桌椅板凳。”
　　桌子还挺沉的，是木头长方形的，还带抽屉，漆着红漆，50块钱送俩木头椅子，玉书说“这椅子看起来都不是一套的，椅子漆是咖啡色，但带靠背，看起来挺结实。”那桌子一个人抬不动，俩人先把桌子抬了上去，椅子倒是一个人能拿俩，玉书就让青石在楼上歇会他自己拿，青石把他按坐在床上，要自己下楼拿，因为他看玉书太瘦了，差不多180的个头，体重可能也就100来斤，刚开学时候他打篮球，青石路过看见一次，他露出的小腿跟筷子似的又长又瘦，根本就没啥肉。跟旁边东北健壮有肌肉的同年龄男生比，简直是个弱鸡。但他不知道这个弱鸡是怎么打架打过别人的，青石猜他可能没打过，被别人打了，毕竟他曾经看见玉书脸上青了一块好几天都没下去，上课还揉揉腿，揉揉腰的。玉书就坐在他后面隔桌，他回头就能看见。
　　最后俩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一起下楼一人一把把椅子搬了上来，玉书先噔噔噔地跑了下去，说“别让人偷了！”
　　“谁偷这玩意？”
　　“你别小看这片人素质，我本来有个新的自行车，没锁，我刚上楼就想起来了，下去车轮子都没了，我才买二手的。”
　　青石就不说话了，他确实没见过素质这么差的。
　　进屋后，玉书问青石有什么忌口的，青石说没有，玉书就在那“厨房”地上的纸盒子里掏出来俩鸡蛋、一个西红柿和一条挂面。煮了个西红柿鸡蛋面。
　　青石看了看新买的二手书桌，玉书已经擦干净了。他这地方虽然破旧，但确实收拾的挺干净，不同于一般男生的脏乱，玉书其实挺爱干净，虽然他这屋再干净也没法多整洁，青石就看了看那个斑斑驳驳的墙，玉书回头对他笑“这个墙难看吧？我本来想贴点报纸来着，但报纸也不比裸着好看，就当复古了。”
　　他俩在新买的桌子上吃了这顿饭，青石用玉书的碗，玉书直接用锅，因为他只有一只碗，是面碗，看来他经常煮面。但还好他筷子多，都是一次性的，说是在打工的饭店要的。青石看他用锅吃，锅下面还垫着报纸说，“别把桌子弄脏。”青石其实不爱吃西红柿鸡蛋，但他还是低头吃了一大碗，心疼就着面一起咽了下去。玉书刚才说，“来这住还是第一次在桌子上吃饭，我都是站在窗边看风景吃。桌子有点贵，我想过段时间再买。”
　　青石没带书包来，就问他，“明天我来给你补课，你明天还去发传单吗？”
　　玉书说：“明天你几点有时间？要是你上午有时间，我就不去发传单，下午洗碗前去。”
　　“你下午几点洗完？”
　　“周末多点时间，可能三点去洗到七点，再多我也要洗吐了，回来也不想写作业。”
　　青石没再说啥，等到两点了他也没走，玉书也没提，就让他躺床上午睡会儿，青石才说“明天你上午发传单吧，回来该午睡午睡，我不来了。”
　　玉书好像松口气，又不知道想啥说，“星期一有晚自习，我不请假了，我自习，周末再打工。小班长，谢谢你，有这桌子就行了，不用给我补课，我晚上回来能写作业。”
　　青石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周日，青石在家找了找，家里倒是没啥墙纸什么的，但有一块小黑板，是青石小时候他妈用来教他拼音的，别人家都用书和卡片，他妈自己写，写完青石看一次就擦掉，根本不用重复写。青石把那黑板从储物间拿出来，他妈还问他，他说这个他补课的同学条件困难，没有练习册，他想给他写黑板上，他妈一听让他再拿点纸笔去。青石应了声，真的在家拿了纸笔，青石知道，玉书不但没有练习册，他试卷也没订，可能是钱不够。

　玉书说好好学习，但星期一刚上学，青石就发现他又旷课去打篮球了，中午放学还不知道混哪里去打架，下午回来，校服外套都撕了一条口子，青石一早上把小黑板带来了，放在教室墙旁边，他看玉书这样就有点来气，下午放学后自习前就把玉书拽走廊问“跟谁打架了？”
　　玉书笑嘻嘻的，“我也不想打啊，但要有义气啊，有人欺负我兄弟！”
　　青石冷冷地说，“你兄弟倒是不少。”
　　他这话说得不错，玉书确实“兄弟”不少，都是班级里差生，不着四六的，是青石根本不理的那些人。玉书不但和他们关系好，还天天跟他们鬼混，玉书也不光跟这帮人好，班里面好像他跟谁都挺好，都能说上话。
　　晚自习放学都九点了，青石想了想，还是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他给同学补课，晚点回去。他妈也没说啥。青石平常晚上回去也要学到十一点，毕竟高二了，他在学校做卷子，回家还做他妈给买的别的卷子。
　　青石跟玉书回了他的出租屋，青石坚持骑车带玉书，玉书坐后座一手拿着那黑板，一手拽着他衣服，笑着说“你这什么大男子主义毛病？怎么我骑车带你就不行？”
　　青石说“你体重轻。”
　　马上都十二月了，夜里骑车还挺冷，他就问玉书“你没穿秋裤？”
　　玉书笑嘻嘻地说“没啊，我抗冻！”
　　青石想着，看他那屋里床头放着个小包，里面也没看多少衣服，可能他没有。
　　晚上他就证实了，玉书把那个小包打开从里面拿出来针线缝校服，他针线活还挺熟练，青石看了看，包里面有几件短袖和牛仔裤，长袖都少，只有一个外套，没看见棉服和秋裤啥的。玉书好像看出来他的疑问，说“我有”，然后打开卫生间，青石这才看见，卫生间还连着个小阳台，虽然也是北边，里面有个晾衣架，玉书说“过几天要穿，我先洗了，好几天也没干。” 晾衣架上有一件毛衣，一套秋衣秋裤，一个棉裤，下面还有个短靴，看起来是他过冬全部装备，青石看了看确实没棉服。他又看了看卫生间，收拾挺干净，这屋里地倒是瓷砖，可能为了防水，因为马桶上还有个热水器，地上有下水口。阳台有俩盆和搓衣板。玉书说，“热水器坏了，没热水，你要是想洗手，我给你烧热水。”青石看看，墙上还挂着“热得快”，他妈说这东西很危险，不能用的那种。
　　青石说，“我不洗了，你缝完了？那补课吧。”
　　玉书问他，“你不饿吗？”
　　然后玉书又做了西红柿鸡蛋面，也不完全是，因为这次只有一个鸡蛋了，玉书都给他了，给他卧了个鸡蛋，玉书自己碗里只有西红柿卤和面。青石就把鸡蛋分两半，给玉书一半。
　　俩人吃完面，青石把纸笔拿出来，跟玉书把黑板钉墙上，钉子是青石在家带的，玉书下楼找块石头钉上了，他拿着青石带的粉笔还写了几个字“谢谢小班长～”
　　玉书的粉笔字也很好看，是瘦金体，看得出来他练过，跟他给女生写的情书一样的字体。
　　剩下的时间里，俩人一起写了套卷子，青石带来的，玉书不怎么会，因为这套卷子是比他们学校卷子难度还大点，青石就看他哪里不会，针对性地在课本上给他圈出来重点，让他明天自习自己先背，背完他再抽背。
　　回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公交车了，青石本来想打个车，但玉书跟他说“我骑车送你回家吧，不就是商业城那片，骑车半小时就到了。”青石本想拒绝，但想了想，还是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玉书一脚蹬地，回头对他说“班长，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是电视剧里的台词，两年前的，青石想，他现在也没个电视。

（三）
　　其实后来青石想想，当年他一开始接触玉书确实只是出于班长的责任，外加一点点好奇。因为他对玉书第一印象很不错。男人嘛，都是视觉动物。尤其是，青石从小就不爱跟别人过多接触，到了青春期，也没有喜欢的女生，倒是有好多女生给他写过情书。他那时候偶尔打篮球，水平还挺不错，也有女生害羞地给他递矿泉水。可能是年龄还小，他那时候还没锻炼出后来的那么冰山，就只能说是个小冰山时期吧。有时候也挺爱笑的，别人讲笑话他笑点还挺低的，再加上学霸光环，又长得好，确实很多人崇拜他或喜欢他，男男女女都有，但青石男男女女都不喜欢。
　　直到见到玉书第一眼。那时候玉书眼睛里亮亮的，带着笑，他在满桌子试卷里抬起头，玉书正好笑着跟他对视，毫不夸张的说，青石突然真切感觉到心里某根琴弦被拨动了一下，随着窗外的清风拂进来，他感觉空气突然都芬芳了。玉书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还朝他眨眨眼，嘴角上翘带着一点调皮，“我叫玉书，温润如玉的玉，鸿雁传书的书。”——青石的记忆力太好，他能准确记得每个细节，那感觉就像诗句中描写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后来青石想了一下，那可能叫做一见钟情，青石不知道这算不算就是喜欢一个人，但他确实没对别人这样喜欢过。可一见钟情后，他就开始发现玉书跟他想的不一样。尤其是有一次他去洗手间，看到玉书拿了根烟，好像正要点，青石最讨**生在洗手间里吸烟，走过去就抢下来扔掉了。他是班长，有这个权利。
　　所以当班主任找他给玉书补课的时候，他一开始是想拒绝的。那时候他作为班长确实会经常带带同学，他男生女生都带过，但他觉得玉书不像想学习的样子，他一向是主张自愿，如果同学愿意学他可以教，不愿意他从不强求，话都不多说一句，反正人生都是自己的，他不能，也不想左右。但他听完了班主任的话后又对玉书产生了一丝好奇，因为班主任说玉书家庭可能有困难，不是他本意不想学习。
　　所以青石抱着一点好奇和更多责任去接近玉书，当他看到玉书的真实情况后，慢慢地又转变了看法。他知道玉书本意不是不想学，他是被生活所累。青石说不好当时是什么心态，他都没有什么过渡，直接开始帮玉书，而且他似乎忘了他不能、也不想左右别人的话，他开始越界。又似乎接续了第一次见到玉书的一见钟情，而且恰好加上了他大男子主义的心态。
　　青石智商太高，情商也不低，他甚至没用纠结多久，当他第三次从家里带饭给玉书吃的那个中午，他就忽然想明白了，他喜欢玉书，想要玉书。
　　那是十二月初的一天。他妈前一天晚上做了蒜蓉虾，特意多做了点，因为青石忽然开始带饭，还带的挺多。其实他们的高中也有食堂，但不太好吃，青石本来每天中午在学校附近一条专门待客学生的饭店随便找一个，其他同学有的爸妈来送饭，有的在食堂吃，有的跟他一样在外面吃，但无论在哪，他没见过玉书吃午饭。
　　他曾经试图请玉书出去吃午饭，但玉书拒绝了，说不能总是花他的钱，因为他不能回请。玉书还跟他说，“钱难还，情也难还呐～” 后来青石就从家里带饭，他带两份，自己一份，玉书一份。他们食堂还有微波炉供学生热饭，玉书倒也没说不吃，他们俩就热完饭在食堂找个位置一起吃午饭。青石开始带就一连带了三天，到第三天的时候，是蒜蓉虾，玉书就给青石剥虾，一边剥一边开玩笑说要“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班长带饭之恩”。
　　他们那时候班里面也会经常开玩笑，如果有人帮忙，喜欢对方就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如果不喜欢就说，“小女子无才无德，只能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青石当时看着玉书给他剥虾，忽然就说一句“为什么不是你这辈子以身相许？”
　　玉书就低头笑，“关键我不是小女子，如果是小女子就以身相许啦。”
　　青石小声说“男的我也不嫌弃。”
　　玉书低头吃虾，好像没听见。

　青石不管他有没有听见，他开始要求玉书晚上不去打工，他每天都去给玉书补课，他本以为玉书肯定说，他大少爷不知道人间疾苦，不打工没饭吃，所以青石中午还给他带饭。但出乎他的预料，玉书什么都没说，他不让去打工，玉书就真的没在平时晚上洗碗，只是周末的时候还发传单和洗碗。
　　就这样，到了放寒假前的期末考试，玉书成绩就上来了，从班级中下，到了班级上游，他底子本来就不错，很多知识青石给他点一点他就透，只是他没时间学。此外，还有一点，青石觉得他就是少个人督促，青石半大男子主义半英雄主义地认为，他自己就是这个人。
　　高二下学期前的寒假里，玉书照例在饭店洗碗当小时工，他那时候确实小，长期工人家不用他。东北的寒假也不算短，从十二月到次年2月底，有差不多三个月可以打工，但东北室外冬天最低温度零下三四十度，室外工作根本没有能做的，工地都全面停工，农民都开始猫冬。但过年前还有小商贩在外面摆摊，买带鱼，卖冻货都不用带冰箱，因为冰天雪地里就是冰箱。
　　玉书就不知道在哪里找个卖带鱼的工作，在商业城旁边还有个菜市场，过年前东北人屯年货的多，还挺忙，玉书就在那里帮着卖带鱼。青石本来不知道，他寒假就没来给玉书补课，他跟着爸妈到他爷爷家住了十来天，他爷爷在隔壁市。那时候玉书也没手机，青石倒是有手机，但为了集中注意力学习，他手机也不怎么用。所以他跟玉书从寒假开始到快过年都没见过。
　　到腊月时候，青石就跟着爸妈回来了，他爷也跟来了，他奶奶去世早，他爷爷独居，平时也不怎么来儿子家，说自己还行。但过年会来，今年就轮到来青石家，他妈就带青石出去屯年货，刚好去了玉书打工的那个菜市场。
　　青石还记得，当时他到卖鱼的摊位前一开始都没认出来玉书，玉书穿了双大雪地棉，可能是鱼贩老板的，然后在衣服外面套了个军大衣，带着大手套，系着大围巾，带着两层帽子，里面是棉线帽子，外面是军大衣帽子，把他整个人都裹的壮了一倍，帽子上一圈绒毛都被呼吸的水汽弄的上了一层霜，睫毛上也是，他只露出来一双桃花眼，青石认得他眼睛。
　　玉书把他的带鱼都插在雪地上，不像别人是规规矩矩放倒在地上，青石他妈也被吸引了，领着青石去玉书的摊位买鱼。玉书就看着青石，青石穿了一身暖和轻便的羽绒服，他妈给新买的，隔着那些插在雪地上的鱼，跟玉书隔鱼相望，俩人都没说话。最后玉书对他笑了一下，青石不确定是不是笑了，因为玉书的脸都被围巾包上了，青石只是看他眼睛好像笑了一下，还没看清，因为他立马低下头，给青石他妈称鱼。
　　青石没跟他说话，怕他难为情，但他下午就找个借口去找玉书了，他掐着点儿，是菜市场收摊后的五点左右。那时候已经是深冬了，他给玉书补课的时候还没多冷，这次去的时候发现玉书那个屋里跟冰窖没啥区别，北边窗户的玻璃都冻的厚厚一层冰，看不清外面，玉书没暖气，他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小太阳取暖器，但根本没有什么用，青石看他的手都冻得起了冻疮，不知道他脚有没有冻，他在屋里也穿着他的棉靴，最要命的是，他没有棉衣，他只是在校服里面穿了毛衣，青石看见他那卖鱼时候穿的军大衣放在地上，还有鱼腥味，可能玉书在屋里也不想穿。
　　玉书还挺惊讶的，问他“班长，你怎么来了？”
　　青石说，“我来看看你，不是补课。”
　　玉书就笑了，说，“来的还真巧，我今天过生日～”
　　青石看见他桌子上把书和练习册收拾到一边，然后放了一碗面，还是西红柿鸡蛋面，青石不知道他是不是就会做这一种面，但这次里面的鸡蛋多了点，可能他生日多放了鸡蛋。
　　青石没说出来话，他让玉书等他会儿，他下趟楼。
　　这一会儿就等了一个多小时，他再回来的时候，玉书早就吃完了面，天都黑了。青石给玉书买了个生日蛋糕，不太大，六寸左右，还有蜡烛，青石给他插了15支，因为玉书虽然虚岁16，但他生日是腊月，大寒，到今天才满15周岁。
　　“你许个愿。”青石说。
　　玉书就闭上眼睛，过会又睁开了，说“我许愿班长考上T大或P大～”
　　“那根本不用许愿，你浪费了一个愿望。”
　　玉书想了想，“那我许愿我考上T大或P大～”
　　“你说出来不一定灵。”
　　“知道啊，所以我不可能考上，我也没钱上……”玉书说着吹灭了那些蜡烛。
　　青石就把他准备好的礼物，一个大包裹拿出来，玉书刚才就一直问是什么，青石没说。
　　玉书拆开了包裹，里面是一件蓝色的羽绒服，他低头摸了摸，然后开心的说，“谢谢班长！”
　　玉书立刻穿上试了试。
　　“我早就想买个羽绒服了，就是太贵了，你这个多少钱啊？ ”
　 “打折了，不贵。”
　　玉书其实屋里根本没有镜子他也看不到穿上什么样，他就是穿上想给青石看看，青石也没说他穿好不好看，他就想脱下来。
　　青石说“别脱了，穿着吧。”
　　玉书就没脱。
　　他俩在在冰窖一样的小屋里守着小太阳旁边吃蛋糕，可能是因为高兴，或者什么，玉书第一次认真的跟青石讲了他的身世。
　　玉书说他爷爷怎么对他好，过生日也会给他买蛋糕，其实跟爷爷在一起虽然在郊区，但条件还不错。又说一出生就没见过亲妈，亲爸也不经常见，最后一次见，就是跟他抢爷爷的财产。这个生日，是他爷爷死后他第二个生日。他本来以为没有蛋糕了。
　　玉书还是笑眯眯地看着青石，青石也看着他。
　　“明年生日也跟你一起过。”青石说。
　　“好。” 玉书本来还笑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的，他就低下头，青石不确定有没有看到，玉书好像掉了一滴眼泪。因为过了会儿，玉书抬头的时候，还是一样在对他笑。
　　之后，青石开始要求玉书别去打工，他要天天给玉书补课，玉书也没问他天天补课不打工吃什么，青石当时也没说。
　　只是青石从此每天来都不空手，有时候带一箱牛奶，有时候带着鸡蛋，有一次他还给玉书带了猪肉，但是玉书不会做，又让他带回去了。他还带玉书去过一次超市，玉书看着零食的货架子眼睛都圆了，青石问“你想吃吗？”玉书说“不想”，但他还是直勾勾盯着，青石就给他买了几袋薯片。
　　后来再去补课的时候，玉书有时候就吃薯片，青石不爱吃，玉书给他吃他也不吃，就自己在旁边一点点地吃，像个小仓鼠一样咯吱咯吱。青石发现他一袋薯片吃了好几天还没吃完。后来青石才明白，他是舍不得一次吃完。青石感觉心里疼，后来又给他买了好几次薯片。

（四）
　寒假的时候，青石几乎天天来给玉书补课。玉书还会偶尔当一下小时工。他没手机，青石有时候来找他，他若是不在家，青石总找不到。
　　玉书把门钥匙给青石配了一把。他如果要出去，就在黑板上用他那漂亮的瘦金体留言，写明去了哪里，大约什么时候回来。这样的话，青石如果来了他不在家，就可以选择是走还是留。玉书还有个儿童电子表，特意找出来戴在手上，他说这是他小时候爷爷买给他的。他家里床头其实有个小闹钟，他说，之前出门不用戴表，什么时候打完工什么时候回来，但现在他要掐着点时间，不然怕青石等得太久。
　　青石给他补课补了一段时间，发现玉书脑袋灵活，记忆力也好，但他是真没太上心，有时候可能只是为了应付差事。
　　高二下学期，他们已经文理分班了，他俩都选了文科。文科需要背的多，玉书记忆力好，但凡他多用点心，都不至于会成绩下降。玉书也跟他说过好几次让他别来了，别把时间花在他身上，还故意做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表示自己烂泥扶不上墙。
　　但青石是什么智商，他能看不出来玉书是装的？青石一开始挺生气的，生气玉书的不知上进，有一次他还没收住跟玉书冷嘲热讽了几句，玉书也没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转笔，然后下意识拉了拉他的袖子，说了句，“我考上好大学也没用的，我上不起，我能高中毕业就行了，最多上个便宜的大专。”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
　　青石心里又疼了一次。他知道玉书说的没有错，玉书连个亲戚都没有，唯一能管他的爷爷去世了，他上大学确实很难。自己只能帮他现在，不能帮他一辈子。
　　青石虽然有了喜欢玉书，想要玉书的冲动，但他毕竟看不出玉书有任何同性恋的倾向。青石自己偷偷在家用手机查过同性恋的事情，他知道这种大多是天生的基因突变，可玉书整天撩女生，给女孩写情书。
　　青石看了看自己日记本里夹着的、玉书曾经写给别人的情书，这是被他没收后收起来的。玉书的情话软绵绵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青石想，玉书这种肯定不是同性恋。
　　尽管如此，青石还是坚持给他补课，不管玉书同不同意他来，他就是有一股倔劲。再后来玉书可能故意的，青石来三次，都不一定能见到他一次，见到了他也不好好学，青石好几次都被他气到毒舌讽刺他，但毒舌完了，他又反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们的悲喜从不相通，他没办法说他真的跟玉书感同身受。
　　玉书大多不跟他争辩什么，有时候青石毒舌得狠了，玉书也会生气，但玉书从来不对他说重话，最多就是怼两句。青石其实不知道玉书跟别人打架是怎么打起来的，他感觉玉书这种性格，根本就不会跟别人发生冲突，可能是长久的苦难让他隐忍，也可能是他爷爷教会他温柔。青石猜想，在学校的皮和跟别人一起混可能才是玉书的伪装。

过年那几天，青石没有去看玉书，他忙着跟爸妈拜年。叔叔婶婶、姑姑姑父、舅舅舅妈，青石家族亲戚不少，而且比较看重礼仪，一大家子几乎都是教授。他看着差不多跟他同龄的堂哥表弟、表姐表妹们都穿着新衣服，在一起交流着过年的新礼物，他又想起了玉书。
　　他知道玉书根本就没办法过年，玉书除了煮面，甚至都不会好好做一顿饭。青石有时候都在想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怪不得一脸营养不良。
　　到大年初五这一天，破五，青石他妈不再管他要去哪，他就抽空去了玉书那，还给玉书带了速冻饺子，他猜想玉书可能只会煮东西。
　　来了以后，敲门没人，青石自己进去，发现黑板上也没有字，玉书大概根本就不知道他过年还会来，所以并没给他留言。
　　青石看了看时间，才上午十点多，他把饺子放下了，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来过，饺子你煮了吃。”他没写新年快乐，因为想想也不快乐。玉书这屋也不用担心饺子会化，就算在外面化了都能在他这屋里冻上。
　　青石写完就想走了，但出乎预料的，门响了一下，顿了顿，玉书就推门进来了，看到青石还惊讶了一下，“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想着这个贼也太苦逼了～”
　　青石看了看玉书，头发上都冻硬了，可能刚洗完，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青石问，“你去哪了？”
　　“我出去洗澡，楼下澡堂子。”
　　“你大白天洗什么澡？”
　　“大白天便宜，我都周六白天去。”他又想了想，“哦，夏天不去，用冷水。冬天只有周六去，但过年啦，没什么人，今天也便宜。”
　　青石想起来了，他说过热水器坏了。青石虽然心里还没想好会跟玉书怎么样，但他听到玉书说去澡堂子洗澡，又想到他还光着被别人看，忽然就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心理上来了，他问道，“你那热水器怎么坏的？”
　　“不知道，来了就是坏的，我曾经想修，还买个螺丝刀拆开，但螺丝刀白买了。”
　　青石顺口说，“你这屋又没暖气，又没热水器，你为啥租这里？”但他问完就后悔了，他问了句废话。
　　“因为便宜。”玉书实话实说。
　　一个小时后，玉书站着，一边吃煮好的饺子，一边看青石拆热水器，一脸我不相信你能修好。但等他吃完饺子开始洗碗的时候，他就从一脸不相信变成了半信半疑，因为青石像模像样地拆开了连接线。他这个热水器是比较简易的，只是个大型热得快，控温可能都不太行，只能靠转换阀，能坏的地方也就是连接线，这个线他看过了，没看出来有啥毛病。但青石就神奇地把线外面的胶皮都剥开了，看里面连接好多根不同颜色的线，他居然也分得清，然后又把热水器控制面板拆开，他就用了螺丝刀和打火机，打火机是用来点煤气灶的，玉书给他的时候还解释了一下，因为青石老怀疑他抽烟。
　　最后耗时两个半小时，青石从十点多修到十二点，终于修完了。他跟玉书一起把热水器挂上，进水，插电，指示灯居然亮了起来。玉书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他头发丝还湿漉漉了，进来这么久也没干透。他在那看了好几分钟，确定热水器真的好用了，才回头一把搂住青石脖子，高兴地差点跳起来，他大声说：“你好厉害！学霸都这样吗？！”
　　青石被他扑过来搂住脖子撞得都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也笑了笑，“不是学霸厉害，是我厉害。”
　　“嗯嗯嗯，你好厉害～”
　　玉书说青石帮他修好了热水器，他要带青石出去吃好吃的感谢。
　　青石说：“我过年都吃得腻了。”
　　玉书就又提议，“那我们出去玩吧。”
　　青石同意了。

　玉书带他去了商业城后面的护城河。
　　青石本来还以为玉书要带他去商业城，玉书说“你太天真了，商业城里我玩不起，只能带你来免费的。”
　　青石奇怪，问他“你为什么打工和玩都只是到商业城附近？我就没见你去过别的地方。”
　　玉书没吱声，青石问了好几次，玉书把地上的雪团成雪球打他，大声说：“我不认识路，迷路～”
　　青石都被他答案逗笑了。俩人就在河边打雪仗，打着打着，还溜到了河里，河面上早就冰冻三尺，有挺多小孩在滑冰，耍陀螺。
　　玉书的鞋底没有防滑，他一上去就摔了，爬起来又摔，青石笑他笨，玉书连滚带爬过来拽青石衣服、裤子，把他愣是拽倒了。俩人就在冰面上滚来滚去，玉书连围巾都没有，耳朵冻得通红，青石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他戴上，玉书不肯，又摘下来给他。俩人又开始来回给对方戴围巾，青石跑，玉书追，青石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他看到玉书追着追着就摔在冰面上，半天没起来。
　　青石停下笑，等了一会儿，玉书还是没起来，青石有些奇怪，以为他摔伤了，溜回去拉他。在他拉到玉书手的那一刻，玉书突然蹦起来借力拽着青石把他拽倒了，然后敏捷地翻身把青石按到冰上，一句话没说，立刻趴在青石身上用身体压住，开始给他绑围巾。那围巾也很长，是咖啡色格子，玉书着急绑他，还没来得及把另一半从自己脖子上扯下来，他绑着绑着把自己拽得离青石越来越近，最后都差点嘴对嘴了，青石心猛烈跳动一下，他也不挣扎了。
　　玉书问，“服不服！”
　　青石说，“不服。”
　　玉书还在压着他，好像根本没意识到有啥不妥，他在青石身上扭了扭，可能想再威胁一下，不过这个姿势他不好动，手都用来缠住围巾了，只是屁股动一动。
　　青石感觉脸都红了，不过还好，天太冷，玉书的脸也冻红了。青石忽然觉得有种莫名的燥热从身体内部升起来，酥酥麻麻的，不过他马上直观地感受到了，并不是身体内部升起来，是外部。他意识到这种变化就立即翻身反压住玉书，他裤子穿得厚，其实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但他还是有点心虚。他压住玉书，还无师自通地把玉书的手按住，那咖啡色的围巾还缠在他俩的脖子上。
　　青石不知道该说啥，只好有样学样，“服不服？”
　　玉书哈哈哈哈笑，“服，我服！”
　　青石就挑眉看玉书的眼睛，玉书也看着他，一分钟后，俩人嘴角疯狂上扬，然后一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